“棠綾!”


    阮棠綾打了個哈欠:“大壯,這麽晚了還有事?”她老爹不是在杏月樓麽?這會兒哪有閑工夫派阮大壯飛人傳書來傳達消息的。


    “我等了你一個晚上,季東說你和季微明出去了,這會兒才迴來,老大讓我轉告你……”


    “老爹不是在杏月樓麽?還有這閑工夫?”還沒等阮大壯話說完呢,阮棠綾已經接上話了,“老爹連這事都瞞著我,這是親爹麽?”


    阮大壯一頭霧水:“啥事?”


    “裝,繼續裝!”阮棠綾哼了一聲枕著胳膊說道,“我都在杏月樓看見了,老爹那老不正經的樣子,嘖嘖……”


    阮大壯慎重地想了想,迴答:“老大確實和杏月樓的老板娘關係不錯,其中有一點糾葛,老大讓我先不要告訴你……”


    阮棠綾心中更加確定:“這事都不告訴我,還有什麽更重要的?”


    原先還有話要說的阮大壯突然間腦子一渾便忘記了阮肅讓他帶什麽話給阮棠綾,想了許久,突然撫掌記了起來:“老大說,杏月樓有幺蛾子,他舍身去查查,讓你和季微明切莫輕舉妄動。”


    阮棠綾一下子從床上翻了起來:“杏月樓有幺蛾子?”


    “是。”


    “老爹去舍身查查?”


    “沒錯!”


    阮棠綾立刻跳下床穿了鞋開了門風一般地衝去季微明的房間,門都沒敲就衝了進去……


    屋裏有一點水聲,阮棠綾衝進去的時候,季微明在洗澡……


    她就這麽大無畏地進去了,而後愣在了門口。


    房間裏有一層薄薄的水霧,水霧中的季微明露出精致的鎖骨,青絲飄散偶有幾根落於肩上,薄而深刻的肩胛骨,手臂卻是結實有力的,蜜色的皮膚沒有半點兒疤痕,這是屬於一個男人的身體。


    讓從小和阮大壯混在一起的阮棠綾重新塑造起對男人的感官,原來也是也是可以如此精致。


    季微明迴頭看了一眼阮棠綾,在她石化之前轉了個身靠著浴桶很是坦然:“棠棠,再不關門,水就涼了……”


    阮棠綾恍恍惚惚地應了一聲,轉頭把門關了起來,一想不對勁,又開了門走出門去,再次把門關了起來……


    季微明搖頭無奈地笑了笑,阮棠綾有時候,真是傻得可以。


    於是快速披上衣服,在阮棠綾還沒離開之前開了門。


    下半夜的月光早已鑽進了雲層,一片漆黑之中,阮棠綾獨立庭前,看見從屋子裏透出來的光,身後便有輕輕的腳步走到她身邊,將她拉進了屋子。


    剛出水的季微明……阮棠綾猛地收迴手,低著頭不讓他看見此刻臉上蒙起的緋紅。


    若有似無的笑意,季微明便故意裝作不知:“這麽晚了有事?”阮棠綾極少來季微明住得庭院,這麽晚來定是有事。


    “嗯!”這會兒阮棠綾從他的美男出浴圖裏清醒了過來,頓時正色道:“季微明,剛才在杏月樓門口你看見了什麽?”


    “看見了老丈人和雲姨……”


    “季微明,我很嚴肅地告訴你,我覺得我老爹跟雲姨可能根本就沒有關係。”無論阮肅做什麽選擇,阮棠綾都會支持他,因為那是二十多年即當爹又當娘把她拉扯大的親人,“剛才大壯告訴我說,我爹去杏月樓是覺得那裏有問題,也許,跟你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季微明倒是沒料到阮肅比他早一步得到些消息:“他去探查杏月樓的消息?”


    “也是就是雲姨假說龍鳳呈祥丟在西郊一事,讓我爹起疑了。”


    這倒也不是不可能,季微明沉思了片刻:“你先迴去休息,改明天我繼續派人去打聽。”


    阮棠綾點頭,正要離開,又忽然迴頭:“我當時好像在西郊看見了秦拂玉。”


    此言一出,季微明的額頭頓時擰成了川字:“之前怎麽沒聽你說?”


    “我忘了……”阮棠綾甚是無辜,便半仰著頭看著她。


    季微明心中一軟:“你先迴去吧,這事我知道了。”


    ……


    夜深人靜,秋天的夜冷得有點兒蕭瑟。


    季微明坐了很久始終未睡,燭火快要燃盡了,燭油沿著拉住的根部一點一點滴落,未沾到燭盆以凝結。


    外頭的打更人都睡了,可季微明卻沒有一點兒睡意。


    有人推了阮棠綾下水,意圖從西郊帶走她,有人慫恿路人去西郊,意圖從那群人手裏救出阮棠綾。杏月樓的龍鳳呈祥丟了,人盡皆知,不隻是他季微明,怕是那群抓阮棠綾的人也知道了,稍作思考便會將目標對向杏月樓,這麽明目張膽地救阮棠綾,又是為了什麽?


    因為得到了這個消息的季微明去杏月樓查探,碰巧遇到了同樣想法的阮肅,雲姨一點兒都不害怕陷入局中,刹那間有個想法在他腦海中一晃而過!


    “什麽人?”


    “我。”


    門外的聲音淡淡的,季微明再次坐了下來。


    “杏月樓是什麽底細?”季微明似乎很熟悉門外那人。


    “你剛想到的。”門外的人淡笑道,“你是不是對阮棠綾動心了?所以,你準備怎麽感謝我?”


    “感謝?”季微明一改他白天的隨行,眉宇間多的是一點冷森和怒意,“阮家在京城隱居了十六年,恐怕為的不隻是我,還有你吧?阮肅一生忠誠,救他的女兒,難道不是你的本分?”


    “你好像已經知道了阮家的身份?”門外的人刹那間有點茫然。


    “黑沙漠十幾個部落在我父親帶兵前去之前達成了統一共識,皆奉柳重天為黑沙漠的第一首領,柳重天手下有一員大將,一杆槍出神入化,在我父親平定黑沙漠之後不受降卻帶著女兒離開,那人就是阮肅。我說的對麽?”季微明漫不經心地用火折子比著燭盆裏的火,“原本我還沒有完全猜透,伶歌坊棠棠一出手我就想到了季東曾經對我描述得關於黑沙漠的當年,才把視線轉移了過去。”


    “你說得很對。”門外的人清冷地笑了一笑。


    季微明突然沉下聲音,不悅道:“你早就知道有人埋伏在汀水河邊,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門外的人不屑一顧,“告訴了你,阮棠綾不落水,杏月樓不暴露,你和阮肅都不會去那裏,又怎麽見到去替解語買容錦蘭花的人?白天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中,趁著人都睡熟了才跑出來的。可惜呢,我以為你會抓到那個兇手,卻讓他跑了。”


    “官兵是你找來的?”季微明深知對方的身份,有時候,偶爾下手對自己設點埋伏,才不會引起季嘯的注意。


    想得太通透,做得太徹底。若是晚上真被官兵抓到了,怕是明天也不好過。


    “你怎麽可能被那群愚蠢的官兵抓到呢?”門外的人不冷不淡皚若山上雪,“我該迴去了,否則被發現了,明天你我都不好過。”


    人影一閃,門外便沒了動靜。


    季微明森冷地笑了笑,哪怕他沒有抓到那個潛伏在伶歌坊的人,也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若不是阮棠綾沒事,恐怕今夜便是個血腥和殺戮的夜晚。


    想到阮棠綾,便心中一暖,那傻丫頭,還以為自己老爹要害他,還以為自己老爹會對雲姨動心。殊不知,這天下阮肅最疼愛的便是她,若不談愛,那世間還有一人,興許會得阮肅以命相護,便是這個,在門外冷若冰霜的女子。


    ☆、第24章 死纏爛打


    阮棠綾渾渾噩噩的什麽都不知曉,次日一早還未起來便拿出了那本季微明三分之一版的《深夜談史》。前三分之一已被她翻了無數遍,想到季微明當時答應得親自動筆給她畫幾本,心裏便期待他何時動筆。


    眼光一瞥,看到了堆在桌上的昨日陸尋風拿過來的那一疊,她爬起來隨手翻了幾麵,頓時皺了眉頭。


    昨天這一疊書是她自己抱進來的,記得當時那書的厚度到了自己的脖子部分,怎麽今日一看矮了一小截?細細數來,竟然少了一本!


    不,不是一本。


    阮棠綾乍一看迷糊,實則也精明的很,一本一本翻過去,書的本數沒少。


    那為何會矮了一截?阮棠綾拿了幾本快速地翻了翻,除非有人從中間撕掉了幾頁,於是注意力也集中在書脊上。


    翻了幾本,突然合了起來,每一本書都被撕掉了幾頁,若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一本一本來看,那厚度不變,若不是阮棠綾記住了整疊書的高度,恐怕也不易發現。


    昨晚她覺得有人進過自己的房間,今日看來,果然沒錯!


    對方是衝著陸尋風買來的書來的?這書既然是陸尋風買來的,難道還有什麽貓膩不成?


    阮棠綾走了幾步,正猶豫要不要告訴季微明,季東忽然來報,說阮大壯捎口信讓阮棠綾迴去一趟。


    平日裏都是阮肅讓阮大壯飛人傳書,今個阮肅不開口,怎得阮大壯支使她起來了?阮棠綾一想不好,讓季東知會一聲季微明,獨身趕迴鹿鳴巷。


    鹿鳴巷突然之間人山人海,阮棠綾到達的時候,自家門口已經被擠了個水泄不通,一路東擠西塞地從圍觀人群中找到一條路,便聽見中央還有個女人在哪兒叉腰大罵:“阮肅你給死不要臉的,趕緊給老娘出來!你今天要是不出來,老娘我就在你家門口搭個棚住下了!我數三聲給你思考的時間,你可得想好了!”


    “三!”


    大門一動未動,根本無人出來。


    “二!”


    依舊沒有人影,倒是圍觀群眾竊竊私語:“這不是杏月樓的老板娘麽?怎麽賴上阮大爺了?雖說阮大爺五十來歲依舊身子板硬朗,可杏月樓這老板娘也才三十來歲。嘖嘖嘖,這樣子是杏月樓的老板娘中意上阮大爺了?”


    阮棠綾默默扶額,一點兒都不想讓別人看見她在人群中。


    雲姨見大門依舊沒有動靜,氣鼓鼓地喊道:“一點五!”


    “切~”圍觀人群中爆發一陣轟動,一點五算給什麽玩意?


    即使這樣,阮家大門依舊沒人,別說阮肅,連阮大壯都不知所終。


    這麽站著也沒戲看,鹿鳴巷的群眾們看了一會兒就散了,雲姨還插著腰在哪兒生氣呢,和昨晚郎情妾意的姿態一點兒都不搭邊。


    阮棠綾想著,她老爹既然不出來要麽是做縮頭烏龜了,要麽就是不在家,阮大壯這麽急哄哄讓她迴來也不是個事兒,好歹還得考慮一下季府的名聲,於是驟然轉身想開溜,剛踏出一步,忽而聽見雲姨在後麵喊了一句:“站住!”


    阮棠綾還真站住了,迴過頭一看,雲姨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她頗有一副要罵街的樣子,身後還站了幾個打手……


    “雲姨,好巧。”阮棠綾停住腳步堆上笑容,“昨個兒我買的胭脂可送過去了?”


    “一會兒再說!”雲姨豪邁地揮了揮手,走上前來挽住阮棠綾的胳膊,好似怕她逃走,“你爹呢?”


    “我不知道……”阮棠綾還真不曉得,一攤手,“我才剛到這裏。”


    雲姨一揮手,她身後倆打手一左一右架住了阮棠綾,阮棠綾也不反抗,隻是斜著頭看著雲姨,笑道:“雲姨啊,我好歹是西懷郡王世子妃,這樣不太好吧?”


    雲姨才不管那麽多,直接放大了嗓門:“阮肅,你女兒在我手上!再不出來我就撕票啦!”


    阮棠綾:“……”老爹對不起,她暫時不想反抗,因為看起來好像很熱鬧的樣子。


    紋絲不動的大門終於打開了一點點縫隙,雲姨大喜想要踹門進去,從門口鑽出阮大壯碩大的腦袋:“不好意思,老大不在家……”


    “扯淡呢!”雲姨二話不說衝了進去,踹開房門,真沒人。


    阮肅要真想躲,還能讓雲姨給找著?


    運氣一撩袖子抓住阮大壯的衣領:“阮肅人呢?”


    “哎不是,雲姨你消消氣,老大他怎麽你了?”阮大壯抓了抓耳朵任由雲姨抓著他的衣領,心道不是吧,就這說好聽了真性情說難聽了女漢子的雲姨,阮肅還會真看上?


    有個阮棠綾就夠讓他心塞了,老大喜歡的那是溫柔款!溫柔款!


    雲姨頓時就委屈了,淚眼汪汪地看著阮家大門,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用腰間抽出手帕開始啜泣著抹眼淚一邊埋怨:“雲姨我二十二死了男人,一個人撐了杏月樓十多年,曆盡人間春花秋月一直守身如玉,當初看阮肅他為人實在還有一身力氣,一人養著女兒著實淒苦,就讓他來我杏月樓打個臨工賺點散錢。雲姨我那也是從風月場裏出來的人,什麽樣的男人沒見過,昨天還跟奴家信誓旦旦,今個就一字不說離開,真當我這杏月樓是說來來說走走的麽?”一副幽怨樣,讓人好生心疼。


    阮棠綾和阮大壯相視無言,阮肅似乎遇上大麻煩了。


    “雲姨不哭。”阮棠綾坐在雲姨身邊看她擦著眼淚,手帕卻是幹的,“要不您在這坐會兒,我去找我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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