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不曉得?


    何如意個藥罐子,即便她魂魄附體重生,這具身子的孱弱是客觀事實,哪怕她本人的意誌再強,虛弱就是虛弱。


    先前拿刀下廚她倒能很快適應這具身子,將手感練了迴來,壽湯包那迴倒還好,可是今日的拉麵,太考驗體力和臂力,實在不是這具身子能負荷的。


    這些日子來,為了吉祥她們放心,也為了讓一個好心態加快身子的恢複,人前人後她都是神采奕奕的,也隻有每每沾上枕頭,那蜂擁而至的疲憊感才讓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虛弱。


    見如意不答,江煦陽以為她又累了,遂對另外兩人道:“她剛剛醒過來,精神難免不好,還是讓她再休息休息。”


    一陣靜默。


    江煦陽有些惱怒,好歹他是皇子,封千味頂多是個臣子,即便再怎麽神通廣大,也實在太無理了!


    他正欲發作,封千味已然悠悠開口:“氣虛血弱,有體寒之症,動則氣短,氣急無力;陽虛生寒,便易風邪入體,周身乏力。”他頓了頓,繼而道:“是個常年的病根。若不好生調養,日後莫說孕育生子,隻怕這條命都活不久!”


    扶著如意的江煦陽猛地一震,不禁細細打量起麵前的人兒來——他幾次見她,她都是神采奕奕,帶著些迷人的氣息的,她手藝絕佳,在廚藝上的奇思妙想讓他覺得她與眾不同!可……可封千味剛才說的這些症狀,真的是她如今的現狀?


    為何他從沒看出來過!?還是她一直在忍,在裝!?


    他方才說什麽?她……她可能無法懷胎生子!?


    身體的情況被人毫不遮掩的挑明,如意難免對封千味投去了幾絲探尋的目光,封千味哼了哼,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瓶子來,扔給她:“每日服一粒,另外每日來此處一次,保你三個月後上山能打虎,下水能搗龍!”


    好神奇的藥!江煦陽眼睛一亮,將藥瓶子拿到眼前一瞅,並沒有瞅出個一二三來。


    如意看著藥瓶子,淡淡道:“我沒錢付藥費。”


    江煦陽背脊一震,當即啪的一聲打開折扇,玉樹臨風的柔聲道:“如意放心,藥費一事,包在我身上!”


    “我呸!”封千味對著江煦陽就是一噴,花生的渣滓如雨點兒般打過來,江煦陽一一閃開,人已經跳開老遠!


    封千味望向如意,淡淡道:“小姑娘,你當天請我吃了兩道菜,我覺得味道不錯,我不要你的醫藥費,隻要你每日來此,給我做一道菜,如何!?”


    如意眼眸微垂:“我也沒錢買菜。”


    她並非真心不拿自己當迴事,隻是這老頭與初見時候想必,古怪了好多,她終究存了幾分謹慎。


    封千味聞言,哈哈大笑出生,抬手指了指跳到一邊的六皇子:“買菜這件事嘛,包在他身上!”話畢,他還衝江煦陽眨眨眼:“臭小子,聽好了,你負責買菜!”


    江煦陽正欲爭辯,腦子忽的及時轉過彎來!


    買菜啊,他買的菜難道他還不能吃了!?


    這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每日都可以來此的理由嗎!?


    等到江承燁稍稍好轉一些,他就該和他一同迴去了,小廚娘的心,此時不抓更待何時!?


    這樣想著,江煦陽立即站直了,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封千味摸著自己的小胡子,笑眯眯的望向如意,似乎又恢複成初見時候那個慈祥的小老頭,他直接看透了她的心思:“丫頭,不用再想了,我若是對你有什麽企圖,方才你昏迷的時候就該動手了!這件事情,你是不吃虧的,唯獨要費些力氣的,就是用你腦子裏的那些菜式來報償,你可明白?”


    剛剛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一絲倦意,可這會兒,如意覺得自己越發的清醒了,砸吧砸吧嘴,嘴巴裏似乎還有藥丸殘留的味道,方才抬手掀被的時候,手臂似乎也沒有中午那麽酸疼了!


    小武在一邊插嘴:“如意姑娘!我師父當真是看上你的廚藝!你就答應吧,有好處的!”


    封千味眼珠子一瞪,嗬斥他:“哪來那麽多屁話!她那狗屁廚藝我看的上!?滾一邊去!”


    狗屁廚藝!?


    如意抬眼看了封千味一眼:“好,我答應了。”


    氣氛頓時有了些緩和,誰知下一刻,如意再道:“可我還有一個條件。”


    她的眸子漸漸地恢複了光彩,看著封千味時,滿是挑釁:“我每做一個菜,你也必須做一個菜。”


    封千味玩味的勾了勾嘴角:“嗬,小丫頭還想和我鬥食局!?”


    如意此刻已經完全進入了挑戰狀態:“是,我想看看咱們兩個誰的狗屁廚藝——誰!的!更!臭!”


    遊曆四海見多識廣的老頭子忽的愣了,看了看少女堅韌且充滿挑釁的目光,大笑出聲:“好!好!狗屁廚藝!”封千味的確是有兩下子,差不多到了下午的時候,如意就覺得手臂不再那麽酸疼了,更不會牽扯到背上的筋脈,雖說疲勞未能完全消退,但迴家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了。


    江煦陽今日來此並未吃到美味的東西,卻更加熱情,一見到如意從門口的板車上取下那麽多東西,連忙阻止:“我說你怎的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都說了要好好休養,你怎還做這些重活!?”


    不待如意迴話,他已經擅作主張的將自己的馬車喚到跟前來,青岩是個機靈的,立馬來幫忙將東西搬上了馬車,搬好了就站在一邊一副恭請兩位主子上車的架勢。


    今日的確是累了,如意看著江煦陽熱情如斯,便不再拒絕,還是先向封千味和小武道了謝,才上了馬車。


    江煦陽容光煥發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撥了撥頭發,這才鑽進馬車,帶著如意離開。


    馬車絕塵而去,封千味臉上的笑意漸漸隱退,摸著胡須看著馬車離開的方向,神情越發高深莫測。


    小武也不再如同剛才那般嘻嘻哈哈,言語間帶了些感歎:“先生,我當真沒有扯謊!我是親眼瞧見如意姑娘用草木灰蒸餾做出堿水的!”


    封千味微微迷上眼睛。


    堿水這個東西,是他師祖傳下的食譜中記載的一類十分特殊的東西,從前製作,乃是從石頭中提煉出來,工序之冗雜,他都是曉得的。


    再者堿水這個東西,還並不是什麽樣的都能用以食材之上,他也是多番嚐試後,才以多年心得重新修著了食譜。


    可如今,小武口中的這個丫頭,似乎已經是信手拈來的境界,沒有上十年的功力,怎麽可能做出這些東西!?


    還有她那些奇思妙想,究竟是從何而來?


    還是說,當今世上,還有更加厲害的人未曾出現?!


    “這個丫頭,有些古怪。”封千味沉默良久,忽然道。


    還沉浸在如意的超凡技藝中的小武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愣:“先……先生您……”


    封千味微微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小武麵前。


    小武實在沒能懂先生是什麽意思,眨巴眨巴眼睛,不說話了。


    封千味為他的愚鈍感到很是鄙視,哼了一聲,扭過臉去。


    一陣風吹來,將林子中的樹葉搖晃的發出颯颯聲,一個冷清的聲音從一邊傳過來:“是手。”


    一個聲音,令兩個人都有些訝然。


    方才如意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的江承燁,此刻正倚在竹門邊,月白的冰綢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同色寬邊錦帶,如墨的發傾瀉而下,用一條玄色緞帶在發尾齊齊綁了,腰間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鬱,分明是最隨意的打扮,卻宛若謫仙般輕塵飄逸。


    他手中的酒壺換了一隻,也不看封千味,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自言自語。


    何如意的手,太嫩,太嬌,這樣一雙手,絕不可能是握慣菜刀的廚娘,以此類推,她的身子骨更是弱不禁風,好似一推就會倒了似的,更不要說是會武功有一身內力偽裝!


    偏偏這樣一副身子,做出的菜肴,功力直逼有著幾十年經驗的老廚子。


    奇怪,太奇怪!


    這樣一提,小武也跟著覺得奇怪了,可他覺得如意是在是個神奇的姑娘,遂自薦道:“先生,不然讓小武去察看一番,將她的來曆弄清楚!?”


    封千味看了小武一眼,忽的笑了,頗有深意道:“想查看的人自然就會跟著她走了,你急什麽!”


    言下之意,指的自然是已經屁顛顛的示好去了的江煦陽。


    封千味迴過頭來,就見江承燁又不知道要去哪裏,他目光一滑,落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勾著的那隻酒瓶子上,頓時火冒三丈:“是你偷了我的酒!王八蛋你給我站住!”


    然話音未落,沉默寡言的男人就隻剩一片白色衣角閃過,整個人隱進了林子裏……當真是,神出鬼沒!這一頭,江煦陽送如意迴何家村。


    封千味是個神奇的怪老頭,他的藥也是神奇的靈藥,馬車將將走過一段路程,如意就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似乎慢慢的迴來了!原本覺得四肢都有些發涼,腦袋發暈的症狀也漸漸好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溫和柔軟,似乎能感覺到臉色不再蒼白。


    一邊的江煦陽離她兩個座位,道:“千……千大夫的醫術果真是高明,你現下看起來,已經比先前好多了!”


    因為馬車裏堆了其他東西,兩人都不方便動,如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衝江煦陽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麽。


    看著佳人在側,江煦陽心中當真是百爪撓心!


    兩人第一次這樣單獨相處,還是在這樣一個狹小的地方,若是這樣都不能有進展,還他枉為京城第一花美男!


    江煦陽清了清喉嚨:“如意!”


    如意抬眼看他,眼神中帶著尋問。江煦陽似乎被這個眼神鼓舞了,直言道:“頂多再過一個月,我便要迴京了。”


    迴京!?如意心中一動:“你是……”


    江煦陽接口:“我是卞京人。”


    卞京?算是大城市了吧!?如意心中一動,不由得就向他詢問起來:“卞京是個很大的地方嗎?”


    她對卞京有興趣!江煦陽覺得精神一震——隻要她想去,就不怕她不跟自己走!


    這樣想著,他的話便不覺的多了起來:“天子腳下,你說大不大!?”


    那就是皇城!?如意是當真來了興趣,話題開始漸漸變得多了起來,江煦陽一開始還認認真真的迴答,可答著答著,漸漸地就覺得不對味兒了。


    饒是他的確喜愛美食,她也的確是個十分不錯的小廚娘,可他們同時也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啊!一男一女的在一起,沒有風花雪月,總是聊吃食是怎麽迴事!?


    當如意從京醬肉絲問到一種叫煎餅果子的東西的時候,江煦陽終於忍不住了:“咳咳,如意,其實你問的許多東西,我都隻是見過,並沒有深究過,不過倘若你願意去卞京,我便可領著你一一去尋!”


    他的眼神熾熱了幾分,定定的看著如意,一字一頓問道:“如意,你可願意,隨我一同迴……”


    “江公子,別說了。”如意忽的打斷他。


    江煦陽的衷情還沒有訴完,微微皺起眉:“你先讓我把話說完!”


    相識以來,他第一次這般強硬,不顧如意的阻攔,硬是將滿腔衷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了出來:“你做的菜,我第一個就想吃,每日都見到你、見到你做菜,我覺得心頭暖暖的,這是哪個女子都不曾給過我的!你出事我會擔心,你被帶走,我就馬上追來,你身子不好我會擔心,見到你開心我也開心!”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如意,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嗎?”


    江煦陽並沒有誇大,他雖然好玩風流,偶爾還有些饞嘴,可從未真的對哪個女子認真過!


    馬車中有一瞬的安靜,除了馬蹄的噠噠聲與車輪軸滾動的聲音,再無其他。


    江煦陽握著如意的手都快出汗了,可她一直垂著眼眸,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最後,她竟緩緩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隨著她的手抽迴去的那一瞬間,江煦陽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好像也被抽空了,胸口悶悶的,耳邊隻剩下如意淡淡的聲音:“江公子。如意不過隻是一介山野村姑,即便拋頭露麵的做廚子,也不過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實在不值一提。”


    她頓了頓,語氣平淡且認真:“江公子家住卞京,定然不曾見過我們這樣的山野村姑是如何過活,隻怕江公子過上一日,便心生厭煩了。不過話說迴來,美食的確是一個很醉人的東西,江公子賞識如意,如意很是開心,希望江公子迴到卞京,早日尋得一位如花美眷,屆時,如意一定親自送上賀禮。”


    她的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始終自然淡定,一時間竟讓江煦陽無法從她的神情中看得她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


    如意抬起車窗簾,看看路段,大概再走個幾百米就到村口了。她不能讓別人瞧見自己又與這樣一個陌生的貴公子有什麽牽扯,是以果斷與他道別。


    江煦陽還沒迴過神來,就見如意已經跳下車,準備將東西都拖走。


    “何如意!”一聲粗厲的喊聲從不遠處傳過來,江煦陽剛跟著跳下車,就感覺到一陣風從身側掃過,好在他伸手利落,矯捷的躲開,方一站定,就瞧見如意身邊站了個男子。


    瞧著倒像是與她差不多大小,那眼珠子裏的妒火都快讓他自燃了,江煦陽俊眉微挑——難不成她拒絕自己,是因為這個男人?嗬,不對,這也是男人?毛長齊了嗎!?男娃娃一個,敢跟他堂堂一個皇子搶女人!?


    何遠對這個有著漂亮馬車的男人充滿了敵意,如意將東西拖下來的時候,他趕緊去幫忙,順道在她耳邊嘀咕著問了一句這個男人是誰。


    前一日如意才讓他不要再去找她,可就在他話剛問出口的時候,如意的手竟然挽上了他的胳膊!


    柔嫩白皙的手腕挽上何遠黑而粗壯的胳膊時,何遠覺得一股熱流快要衝上腦頂了!緊接著他就聽到如意說:“江公子,這位是我……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何遠。阿遠,這是江公子,今日我不慎有些中暑,又買了許多東西,江公子古道熱腸,特地送我迴來的。”


    一句“阿遠”,何遠就有點飄飄然了!他再看向江煦陽的時候,莫名的就多了幾分底氣,仿佛他真的就是如意的青梅竹馬,她日後可以依靠的丈夫,說起話來連聲音都渾厚了:“江公子,多謝你照顧我家如意!何遠感激不盡!”


    微微西斜的日頭打下一片燦黃,江煦陽逆著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如意,那目光有些直白,讓何遠頓時生出一種自己的媳婦被人侵犯了一樣的惱怒,忍不住就上前一步將他的目光給擋了,什麽也不說,而是用一種男人間的眼神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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