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約莫是自己說錯了。


    李衛琢磨著,連忙道:“也不是很要緊的病,前一陣就反反複複,並非因為等著沈爺,所以病的……”


    這話一說完,顧懷袖那臉色頓時更黑了。


    李衛心道一句“完了”,越描越黑啊自己這是……


    他還想要補救:“幹娘,這件事真跟您沒關係,我就是瞎說……”


    顧懷袖斜了他一眼,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畫眉領著睡眼惺忪的胖哥兒出來,胖哥兒抬眼就看見了李衛,隻道這人自己從來沒見過,倒是一下就清醒了。


    小子在外人的麵前,還是很有乖乖小孩的模樣的。


    一見到李衛,胖哥兒就朝顧懷袖的身邊走去了。


    昨晚來,李衛就給是想要見見胖哥兒的,畢竟是幹娘的兒子,隻可惜昨天晚上胖哥兒瞌睡上來一直睡,所以沒見著。


    今天一看,李衛頓時覺得胖哥兒這身板不一般。


    在同齡人當中,胖哥兒這身材敢說是第一,沒人敢說第二——單說胖的話。


    “李衛給小公子問好。”


    “幹什麽呢?趕緊起來!”


    顧懷袖一看李衛竟然給比自己年紀小的胖哥兒行禮,連忙一腳伸出去踹他,“臭小子,你非要他折壽嗎?”


    胖哥兒也嚇了一跳,虎著聲音問:“你、你是誰?”


    李衛“嘿”了一聲,道:“你是幹娘的兒子,我也是幹娘的兒子。”


    “我不是幹娘的兒子。”胖哥兒沒聽懂李衛的話,他撓頭道,“我是娘的兒子。”


    顧懷袖跟身邊的丫鬟們都笑出了聲,就連李衛愣了一下之後也笑了出來。


    大早上的,屋裏就笑成了一片。


    昨夜陪著皇帝聊了一宿,今兒又陪著皇帝用了早膳,張廷玉與張英,這父子兩個這時候才被恩準了迴別院來。


    張英太久沒見過胖哥兒,想著這大孫子不知道已經多大,正準備進去看呢,就聽見裏麵的笑聲。


    張廷玉卻是一下聽見了李衛的聲音,眉頭不經意地一攏,又很快地散開了,即便是距離他最近的張英都不曾覺察出這樣的異常來。


    父子兩人進了屋,這才看到裏頭的情形。


    丫鬟們相互扶著笑成一團,似乎是胖哥兒剛才又鬧了什麽笑話,還有一個比較瘦高的男孩站在距離顧懷袖那椅子不遠的地方,同樣哈哈大笑。


    這樣的一幕,幾乎是瞬間就讓張英覺得暖和了。


    顧懷袖這邊一見到張英與張廷玉,瞬間就沒笑了,忙起身行禮:“公公,二爺。”


    李衛也機靈,聽見顧懷袖的說辭,他連忙道:“給張老大人和張老先生請安。”


    因著李衛猜測張廷玉不一定待見自己,這還是鍾先生提點的,李衛不敢隨便開口就叫張廷玉為幹爹,畢竟在李衛看來,張廷玉比夫人還要可怕一些。他當年雖曾叫過,可老覺得像是有誰在背後盯著自己一樣,所以索性李衛就不叫張廷玉了。其實李衛更喜歡和親近的,自然是顧懷袖。


    現如今父子兩個,一個是張老大人,已經迴桐城頤養天年,一個是張廷玉,還是如日初升。


    李衛這喊法,可頗有意思。


    張英一摸自己胡須,卻是大笑起來,手指著李衛道:“這小子又是打哪裏來的機靈鬼?”


    顧懷袖也是許久不曾見到張英,這一位老狐狸是難得明理的,張廷玉也敬重他,顧懷袖也敬著他得很,如今隻如實道:“是當年兒媳婦大街上碰到的孩子,他感念我舊日的恩情,所以叫我一聲幹娘,這一間別院昨兒還是他在江寧叫人打掃出來的。今日一早,他就來見胖哥兒了,說是昨晚沒見著,今早肯定能見了。”


    聽著兒媳這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裏麵藏著沒說清楚的話卻還有不少。


    不過張英如今已經不管這些了,他隻是來看看自己的孫兒。


    胖哥兒一瞧見白胡子白頭發的張英就撲了上去,“爺爺!爺爺!小胖要抱抱!”


    “哈哈哈……”


    張英一下笑出了聲,雙手接住了胖哥兒,卻道,“喲,小子真是越來越沉了……”


    胖哥兒也不知道為什麽笑了出來,隻拽著張英的胡子,道:“我爹是老先生,爺爺是老大人,什麽時候把這胡子割給我爹,讓他下巴上也留下胡子,那個時候爹就跟爺爺一樣厲害了!”


    張廷玉把臉一板:“不許胡說八道!”


    張英卻不介意:“他說得很有道理啊,隻不過……”


    頓了一下,張英抱著胖哥兒坐下來,卻笑道:“你爹怕是還沒留夠一把胡子,就要比爺爺厲害嘍……”


    張廷玉自然是年輕有為,二十九歲中進士,堪堪在三十歲之前,其實也算是少年得誌。畢竟平均一下,中進士的人的年紀都在三十五左右了,對比大部分人來說,張廷玉已經算是很早了。


    現在,他更一入職就是南書房行走,直接進入康熙心腹近臣的行列,平步青雲自然是指日可待。


    張英何等老辣的眼神?


    他也聽說過張廷玉最近出言救了宋犖一事。


    到底事情來龍去脈如何,張英不清楚,他隻知道,自己兒子這一句話,肯定算是已經將能臣宋犖拉攏到他那邊去了。


    一步一步,愣頭青也會變成老油條,更何況是張廷玉這原本就滑不留手的?


    張英這裏坐下來,隻跟著眾人一起吃了一頓午飯,不過李衛沒留下來,隻說迴去還有事。


    顧懷袖這邊讓小石方給他做了點東西帶迴去,隻說是給取哥兒的,畢竟小孩子生病了,另有一份給李衛。李衛喜滋滋地,顯然沒想到自己還有一份,一接了東西就跑遠了。


    一直等到下午,張英與張廷玉又說了一會兒話,才道:“我來接駕也不過就是一時,看看你們就走。皇上說讓父子相見,這話聽一半就是,仕途要緊。若是跟我在這裏敘著父子情,江南的事情就沒人辦了,迴頭可沒這麽好的機會在皇上麵前表現。今黃昏上我的船就在前麵等,你們也不必留了,我這就迴桐城去了。”


    這一刻,張廷玉麵上的表情很複雜 。


    他再一次地站在了江邊送張英走,一直看著張英的船離開碼頭,才見得殘陽落下。


    顧懷袖也頗為感慨,一朝重臣人已遲暮,卻不知還能見個幾迴……


    他們都是知道的,張英老了,現在已經安天命了。


    張廷玉站著,許久沒動。


    她伸手拉他,他卻道:“我無事……皇上那邊還有傳召,要商量河工的事情,今兒晚上不迴來了,你……”


    “下午時候廖夫人下了請帖,說要我帶著胖哥兒去葵夏園,你就放心地辦事兒去吧。”顧懷袖寬慰他,卻是怡然得緊,“在江寧,我認識的人也不少,不用擔心我無聊。倒是你,一路上還要跟著萬歲爺去蘇杭,我卻是不跟去了,是非多。你自己一個人要當心。”


    張廷玉終於彎唇一笑:“代我給廖掌櫃的問聲好。”


    “見麵禮都備下了,你且放心吧。”


    顧懷袖與他一道迴去,他卻沒進門,又往行宮去了。


    她這邊迴來,隻收拾了一下,便牽著胖哥兒,給他弄了一身漂亮衣裳穿著,胖是胖,可勝在可愛……


    “嗯,像頭豬……”


    顧懷袖嘀咕了一句,自己笑了起來,卻見胖哥兒朝她扮鬼臉:“我是豬,生我的娘,又是什麽?人生人,豬生豬!我娘也是豬!哇,娘要打我了,青黛姑姑救我……”


    青黛那邊笑得直不起腰,顧懷袖恨得咬牙,一路戳著胖哥兒的額頭進的葵夏園。


    不過,才走進去不久,外頭就來了三頂轎子,沈恙先從前麵下來。然後是中間的一頂,出來個瘦弱而帶著病氣的八歲多男孩,看著斯斯文文,卻是麵相很漂亮,若是更硬朗健康一點便是更好了。


    中間這一個,便是沈恙的獨子取哥兒了。


    沈恙過來看他,隻道:“可還頭暈?”


    取哥兒搖搖頭:“早上喝過了藥,不暈了。爹,你還疼嗎?”


    沈恙一看自己爪子,哼了一聲:“你爹我渾身都疼。”


    第三頂轎子裏的婦人,聽見外頭的聲音,終於帶著忐忑地掀了簾子出來,叫了一聲“沈爺”。


    端看這婦人頭戴著金銀釵環,舉止之間雖透著一股十足的小心,可能看出還有大家閨秀的底子。隻是今天這樣熱鬧的場合,她偏偏穿得素淨至極。


    沈恙眯眼一看她,卻道:“不愧是張家書香官宦之家出來的姑娘家,跟著姓徐的那麽多年,卻也沒磨去一身貴氣。”


    那婦人歎了口氣:“你到底想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補更新,明早爭取早起更新……ojl


    ☆、第一五三章 二代們


    葵夏園正在初夏的時候,看得見園子裏綠蔭剛剛出來,抬眼望去盡皆碧色。


    北京城的園子再好,卻難現這江南的神韻。


    康熙讓人仿照著江南園林建造了暢春園,也無非就是為了欣賞拿澤國水鄉的秀麗,可真正的秀麗精致,隻有在江南才能領略到。顧懷袖忍不住也在想,到底康熙南巡是不是也有私心的……


    “娘,你看下麵有鯉魚!”


    胖哥兒路過鯉魚池,一下就看見下麵不怕人的鯉魚,怎麽也不肯走了,顧懷袖真是拉他也拉不動。


    “你若再不走,一會兒你廖伯伯可要生氣了。”顧懷袖忍不住小小地威脅了一下,話自然是假的。


    沒想到,胖哥兒這兩年早知道他娘最多的就是狡猾的奸計,這會兒站在那裏就是不動,哼哼道:“娘你就知道騙我,我廖伯伯人可好呢,真以為跟我爹一樣,看著老實,心裏黑得一塊一塊的……”


    “你小子!”


    哪兒有這樣說自己老爹的?


    顧懷袖橫眉:“你走是不走?”


    胖哥兒也就是停下來逗逗下麵那魚兒罷了,他趴在欄杆上麵看,看了一陣隻道:“我馬上就要看膩了……看膩了就走。”


    熱情三分鍾。


    顧懷袖索性也耐心地站在旁邊等,倒是有葵夏園的丫鬟來問他們是不是需要帶路,顧懷袖隻道認得路,隻是小孩子貪玩停下來了而已。


    幾年沒來,葵夏園其實還是原來的模樣,就是花草樹木更深,連著鯉魚池裏麵的綠苔蘚都更青更綠了,至於裏麵的魚兒是不是已經換過了一批,卻不好說。至少這邊的丫鬟是換過了一批的,不然不會沒有一個人將顧懷袖給認出來。


    當年,顧懷袖還是這裏的貴客。


    她想想,原來的那一段日子,隻微微地一勾唇。


    “沈爺,夫人,這邊請。”


    前麵忽然有丫鬟輕聲細語的聲音傳來。


    整個江寧城敢稱“沈爺”的,怕也隻有那麽一個,顧懷袖一下站不住了,直接拽了胖哥兒就朝著前麵走。


    眼看著顧懷袖就要轉過迴廊去,沈恙在後頭喊了一聲:“張二夫人見沈某人如見豺狼虎豹,真是令沈某人傷心不已啊。”


    顧懷袖停在圓門當口,冷笑一聲:“你情知自己是豺狼虎豹,就莫出來走,這年頭打了豺狼虎豹剝皮去筋剔骨,也能賣上不少銀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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