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迴過味兒來,萬沒想到顧懷袖前後言語差距如此驚人,隻嚇得兩眼一瞪,氣得想要破口大罵,可一口氣沒提上來,竟然給氣暈了。


    頓時葉家一陣雞飛狗跳。


    顧懷袖出了葉家門,青黛迴頭便啐了一口:“一家子狗東西!”


    ☆、第七十九章 不要臉


    張廷玉一看她進來時候的臉色,便知道顧懷袖又不高興了。


    大早上起來就聽見人說她去隔壁葉家了,這會兒一臉悻悻地迴來,像是吃了虧。可要說顧懷袖吃虧?張廷玉打死也不信啊。


    顧三哪裏有吃虧的時候?


    但怕是她讓別人吃了虧,還要甩出一副臉子來給別人看的。


    “像是得勝歸來?”張廷玉渾不在意地打趣她。


    顧懷袖差點被隔壁那家人的無恥給氣得肺都炸了,隻往旁邊的紅木蝙蝠紋圓凳上一坐,她冷笑了一聲:“早知道這裏有這麽糟心的鄰居,還不如找個別院來住下。人家好歹自詡為大戶人家,正經一個姑娘家對你一見鍾情,上趕著要給你做妾呢。”


    張廷玉樂嗬了,“那你答應了?”


    顧懷袖甩他白眼:“你若想我答應,我立刻就去迴,隻是抬迴來個死人,你記得也要跟人家洞房花燭夜。”


    “死人?”張廷玉原不過是玩笑話,平白聽顧懷袖冒出來這麽一句,有些奇怪。


    顧懷袖不雅地剔著自己手指甲,那表情閑閑,眉眼淡淡:“那家姑娘不是害了相思病嗎?自古什麽病找什麽藥,我從我娘家嫂子那裏聽說過一貼秘藥,就開給她了。”


    張廷玉凝眉思索片刻,便已經有了答案:“相思子?”


    “不愧是熟讀四書五經,二爺腦瓜子轉得挺快嘛。”顧懷袖敲著桌麵,一副嫌惡的表情,“七七四十九枚相思子研磨,一口氣煎服下去,不死也去她半條命。裝,讓她裝!”


    要進來作妾,就要有個當妾的樣子。


    顧懷袖心裏想著,她雖怎麽也不可能主動給張廷玉納妾,可你想要進來當妾至少要敬著她這正室夫人啊。


    要來,你就光明正大跟我說;裝?你能裝,我顧三更能裝!


    怕是前麵那葉夫人還以為自己賢惠,肯定能成全了這“一見鍾情”的美事,結果顧懷袖張口扔出個歹毒的法子,便揚長而去,不知道葉家那邊亂成什麽樣呢。


    張廷玉長歎了一聲:“也就你有這膽子隨便跟鄰裏撕破了臉,迴頭兩家肯定交惡了。”


    顧懷袖是忍不得,這事兒也沒法忍。


    她隻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都要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能不反擊嗎?且看他們還有什麽後招,我日子正無聊,她們若是想鬥,那就鬥著吧。”


    蠻橫撒潑不講理,該用的伎倆一個不少,該甩的無賴更要全套地堆上去。


    顧懷袖盤算著,等他家姑娘下次再出什麽招,自己要找個更妙的法子給她堵迴去。


    “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你是其樂無窮,隻是別傷了自己。”


    張廷玉警醒著她,勸她別得意忘了形,末了卻又問道:“那相思子的方子,真有效用?”


    顧懷袖抬眉,眼珠子一轉,便笑道:“這倒真是孫連翹說的,二爺想幹什麽?”


    “若真有奇效,不如你為我煎一貼,教我服下,也好過我整日苦相思於你,而你於我無動於衷又鐵石心腸。”


    如此,便可一解相思了。


    他笑吟吟地望著她,顧懷袖卻不知怎地臉皮子薄了起來,臉頰飛了紅,卻笑罵他:“臉皮甚厚,大白天說這情話都不帶臉紅的。”


    張廷玉怡然:“卿已雙頰敷紅,廷玉何必臉紅?”


    早知這人臉皮厚,可沒想到厚到這個程度。


    顧懷袖懶得搭理他,很快轉移了話題:“到這邊幾天了,龍眠山祖宅那邊已經叫人打掃下來了,你昨天說要去看看,外頭鄭伯已經叫人備好車了。”


    “那邊今日下午過去吧。”


    張英早年困厄的時候,隱居龍眠山,那地方也是清幽。


    龍眠山倒不高,江南丘陵地帶,山環水繞,卻是風光秀麗之所。


    上午張廷玉與顧懷袖說了,下午馬車便直接出了張家大宅,往城外龍眠山而去。


    桐城三麵環山,也產茶,正值清明節後,采茶的時期,山腰山腳下看得見許多衣著簡樸的茶農,忙碌在山上采茶。


    顧懷袖撩開簾子,便見著了這場麵,忽然一怔。


    她迴頭來看張廷玉,卻看見他也瞧著外麵。


    兩個人這是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哄抬茶價的事情,為著看上去更正當,必定要壓著茶葉從茶農手中收過去時候的價。


    張廷玉隻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顧懷袖聞言,默然無語。


    車行途中,山道艱難,顛簸得過分,不得不下來行走。


    後麵跟著的小廝們馬車裏拖著東西,倒是隻能放慢了在後頭跟著。


    桐城不是個很繁華的地方,尤其是在龍眠山這一帶,產茶雖豐,可茶農大都家境貧寒。


    畢竟,桐城雖然產茶,可名氣和產量都無法跟別的著名產茶區相比。


    路上遇見個采茶的姑娘,背著個小背簍,嘴裏哼著的山曲兒,清麗動聽,顧懷袖停下來聽了一會兒。


    她轉過頭看張廷玉,卻道:“桐城本地,茶如何?”


    “都說‘龍眠山上茶,紫來橋下水’,桐城本地小蘭花茶,也算小有名氣。每年清明一過,茶商就已經下來了。今年清明已經過了,前一陣聽說茶商已經到了桐城內,茶農這邊會派一位德高望重的茶農去談價錢,談好了大家便一起將茶給賣出去。今年,也不例外的。”


    張廷玉很平靜地說著,從山道旁邊過去,正遇上兩個迎麵走過來的老伯。


    兩個人正在說著事情,一副憂愁模樣。


    “去年的茶葉都還一錢八,今年就已經壓到了一錢三,這日子要怎麽過……”


    “看著今年茶產得不錯,竟然碰上這檔子事兒。”


    “說什麽收過河錢,還不知道怎麽談呢。”


    “等著老頭那邊來消息吧,先把茶摘下來再說。”


    “也對……”


    他們走過來,抬頭看了徒步而行的張廷玉一眼,忽然停下腳步來:“是桐城張家的二公子吧?”


    往年張英在龍眠山祖宅隱居的時候,跟這些人的關係都很不錯,他們認識張廷玉也是尋常事。


    張廷玉停下來聽他們說話,插了一句嘴道:“聞說鬆江府的茶葉能賣到每斤三錢,怎聽著幾位老伯的說辭,像是隻有一半不到?”


    “外麵茶葉賣價,那是茶商手裏出來的,咱們龍眠山出來的茶,能到一般價便算是謝天謝地了。往年都是一錢八,今年見了鬼,竟然隻有一錢三。辛辛苦苦這些日子,茶葉若是今年這個價……唉!”


    其中一個老伯狠狠地歎了一口氣,另一人也是連連搖頭。


    這二人都是憂心忡忡的模樣,茶葉若是這個價,茶農們可就無以為生了。


    張廷玉已經將二人的話給聽明白了,桐城這裏還不是茶葉的主要產區,卻不知別的地方現在都是什麽模樣。


    他道:“我今年迴來的時候,一路過大運河,瞧見來往的商船都交了過河錢,一艘載著千兩銀貨物的大船,一路要交出去二百兩銀子,越是大商給的錢越多,想來這事……”


    “都是漕河上那幫孫子幹的事兒!”


    他們也從茶商的口中聽說過這件事,“好歹都是跟咱們這裏合作了許多年的茶商,不至於在這種小事上哄騙我們,唉……聽天由命……”


    說著話,兩名老伯又告別了張廷玉,說是要往桐城那邊去探探消息。


    張廷玉背手站在山道上,有一會兒沒說話。


    他迴眸瞧著顧懷袖,隻道:“你曾同我說,臉厚心黑,方能成大事,當時我不覺得,而今才發現……我對這一切,無動於衷。”


    茶農生死,在他眼底已然不足道。


    或者說,太淡。


    因為他的眼光很遠,遠到能看到朝堂上起伏的風雲,而眼下的這些事,都隻能算是構成風雲的一些小事。


    顧懷袖上去拉他的手,兩個人手握在一起往前麵走。


    “即便你不出那一條計策,事情也遲早會壓不住的,現在是茶商們主動壓價,再過得一陣指不定就是不得不壓,結果都一樣,不過早遲罷了。”


    話不過是安慰,張廷玉能出此主意,自然想過如今會發生的一切,如今看了,卻也隻走自己的路。


    山道還長,越過了幾道彎,瞧見鋪在山間的龍眠水,便知道祖宅已經近了。


    整個江南幾乎所有的茶農,都被今年茶商給出的茶價給嚇住了。


    各地茶農都鬧了起來,可是各地茶商就是不鬆口,咬定說要交過河錢,不往這邊壓著價,販茶根本無利可圖。


    西湖杭州更是民怨沸騰,不把今年采下來的新茶給賣出去,放在家裏就不值錢了。


    年年收茶都沒出過事,偏生今年出了這麽多的幺蛾子。


    有人咬著牙,賣出去一批低價的新茶,又經由水道一路往北走,從南到北,茶價一路走高。


    原本三錢一斤的茶葉到了京城,竟然直接賣出了二兩銀子的高價,驚嚇壞了京城無數飲茶人家。


    茶價的變動,順勢波及到米布等物,沿著大運河兩岸,沒過幾天就亂了套。


    桐城距離大運河有一段距離,也不在長江邊上,所以受到波及的時間很晚,以至於現在張廷玉才聽說茶商來收茶的事情。


    本來事情已經這樣嚴重,茶商們好歹該壓一壓事情,哪裏知道各地的茶商不但不給茶農們漲價,還要繼續壓價,說是南北運輸的過河錢又漲了。


    茶,本是小事,一天不喝茶不會死,頂多關係到茶農茶商的生死。


    可是米就不一樣了,沈鐵算盤能量極大,一旦被廖逢源這邊說服,立刻就去聯係了米行布莊等等行當的領頭人。沿河各地商賈久為過河錢所苦,尤其這年變本加厲,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索性豁出去了要跟漕河這邊鬧到底。


    有一個沈恙出來牽頭,雖然隻是茶行布行這邊的人,可名聲在外,人人跟著一起鬧。


    管你是大商小商,這會兒全在折騰。


    下麵的茶農鬧,絲農鬧,就是正正經經種地的農民也要鬧!


    更甭說中間的商賈,連聲地起來跟官府抬杠。


    張廷玉祭掃了迴去還沒兩天,外頭消息就已經炸了鍋。


    江寧府那邊已經出了亂子,也不知是哪裏來的一夥人忽然砸了米鋪,又砸了布莊,差點打死了幾個茶商,最後甚至圍了漕河兩道的衙門,官兵見聲勢浩大不敢阻攔,連衙門都被砸爛了半扇。


    任內出了這樣打的亂子,知府原是想壓,可怎麽也壓不住,也不知是誰忽然將這件事給捅了上去,事情一下就變大發了。


    京城暢春園這邊,還是安安靜靜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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