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如何是好?”謝菽又是驚又是悔,眼下的情形對他實在太過不利,瞧他庶兄謝葭整日跟隨聖駕,幹的都是體麵又出風頭的差事。他呢?一個管後方的禦丞,隻能整日看管著那些犯人,以防他們鬧事,真是吃力又不討好!


    袁氏瞧不上他這副窩囊樣子,白了謝菽一眼道:“這還不簡單。大伯不是管著郡裏的人事嗎?接駕一事又由他全權負責。明兒個你隻要跟他說一聲,讓他幫著把你調去個體麵的位子就是了。”


    謝菽失望地搖頭道:“我還以為是什麽高明主意!我和大兄向來不和,早早各自開門立府,他憑甚幫我?”


    “憑你是嫡出!憑你阿母是被三媒六證娶進來的!”袁氏恨道:“你大兄稟性愚弱,不堪大任,也不知道是交了什麽好運氣竟然爬到如今這個位置。他自己掙的官位也就罷了,謝家的爵位,決不能被他搶走!”


    謝菽垂頭想了一想,竟是別無他法,隻好道:“唉,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明兒我去同大兄說說,若是不成,也無他法。”


    “也不盡然。”袁氏嘴角上翹,唇上那顆黑痣仿佛淬了毒般,在昏黃的燭光下,帶著一股森然之氣。“他若不仁,就別怪咱們不義。接駕之事不是由他全權負責嗎!你就偏生跟他對著幹,讓他也撈不著好果子吃。等謝葭犯下滔天大罪,你看他還如何和你爭這奉恩公之位!”


    次日一早,謝菽匆匆去大獄交待了一番,就跑去行宮求見謝葭。可皇宮不是說進就能進的,他在外頭等了半天也沒堵到謝葭。結果等到日頭高照,曬出了他一身的汗,行宮裏才有人出來迴話,說是謝大人為了準備迎駕,早早迴府準備去了,沒給謝菽活活氣死。


    他憋著一肚子氣,連中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趕去了謝葭府上,見謝府上上下下忙做一團,卻亂中有序,人人麵上帶著喜色,謝菽既羨慕又嫉恨地叫人通傳。誰知不但謝葭沒有親自來門口迎接他,就連大管家劉亞都沒露麵,隻獨二管事趙斯一個來迎他進府。


    趙斯那副笑模樣仿佛是縫上去的一般,見謝菽擺著張臭臉,他也不在意,仍舊是笑嗬嗬地道:“二老爺這邊請。”


    謝菽雖然從未來過謝葭府上,但這時候的府邸布局規模都差不多,他一看方向就察覺不對,不滿道:“你這奴才,怎麽領著我繞遠道?”


    趙斯“哎呦”一聲,解釋道:“這您可就冤枉奴才嘍!您是有所不知,那邊大廚房裏,四姑娘正帶著丫頭婆子們準備給太皇太後的家宴呢,怕小丫頭們不懂事兒,衝撞了二老爺,這才帶您從這邊兒走,圖個清淨。”


    謝菽驚訝道:“給太皇太後老人家備膳這等大事,怎麽能讓一個小丫頭片子操持?!大兄未免太過草率了!”


    趙斯心裏“切”了一聲,不以為意道:“二老爺這話就沒趣了,咱們府上四姑娘,那是太皇太後身邊最得力的柳姑姑親自調-教過的,豈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可比的?再者說了,您吃過最近風靡洛陽城的烤肉串沒有?那就是四姑娘想出來的法子,連六殿下都說好呢。”


    謝菽倒真真有些吃驚,沒想到他那個木頭一樣的大兄能生出這麽靈秀的閨女來。但他不想被一個奴才比的淺薄了,隻好尷尬地咳嗽一聲,瞪眼道:“就你話多?還不給你二爺領路?”


    等兩兄弟終於見麵,謝菽倒臉紅起來,吭吭哧哧半天才把來意說清楚。他當初是怎麽都沒有想到,他也有求到謝葭頭上的一天。


    謝葭聽了沒有一口迴絕,也沒有滿口答應,隻道:“你擔任禦丞一職已經有些年頭,臨時換人,隻怕大牢裏會出了什麽亂子。衝撞了聖駕,那就是咱們的罪過了。”


    謝菽忙道:“不礙事不礙事,也不是說非要立馬調動官職,隻要能先到禦駕跟前伺候,那便是好的。”


    謝葭道:“此事我會盡力周旋一二,阿弟你先迴去吧。我這裏太忙,就不招待你用飯了。”


    謝菽見他應下,雖然沒透什麽底,但也不好逼的太緊了,隻好餓著肚子出來,心中暗罵謝葭小氣,一口飯都不給他吃。


    他嫌棄人家,不知人家也看不上他呢。趙斯送了謝菽出來,麵上不顯,心道:這二老爺好生小氣,不給奴才賞錢也就罷了,求人上門,連禮都不送,當誰該著他呢,真真兒好笑。但趙斯不是個貪圖錢財的,心裏想想,也就罷了。


    謝瑤那邊,忙了一天,總算把膳食初步定了下來。她見時辰不早,把單子交與徐姑姑,去了常氏屋裏。誰知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往日最是活潑的綠竹,安安靜靜地在那裏擺膳,大氣都不敢出。


    綺竹上前迎她時,悄悄的使了個眼色。謝瑤心知,這是常氏心情不佳了。可她沒兩個丫頭那麽怕常氏,依舊和常日裏一般淨手吃飯、調-教謝璋。


    究竟出了什麽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謝葭今晚沒有過來。


    以往有過謝葭不來常氏屋裏用膳的時候,但那是他不在府裏,在外頭忙公事。


    可謝葭今日,分明未曾出府。


    那他去了哪裏呢?


    肯定不是在書房。那樣的話,他會特意打發人迴來告訴常氏一聲兒。


    府裏女眷不多,左右不過是元氏那裏,或者謝玥的生母吐奚氏那兒。無論是哪,對常氏來說無疑都是一個天大的打擊。如謝瑤所說,她在這府中最大的倚仗,可不就是謝葭的寵愛嗎?


    幾個孩子還都未成年,沒了謝葭的愛寵,她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沒滋沒味的吃完了哺食,謝瑤打發人送謝璋迴去,這才對常氏道:“娘,您不用太過擔心,阿父應是去了元氏屋裏。”


    常氏苦笑道:“我料得也是,太皇太後就要來了,元氏是主母,良人總歸是要和她商量一二的。”


    謝瑤見常氏這樣明白,倒頗為意外,“既然如此,您還擔心什麽呢?元氏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阿父才不會在一夜之間就對她改觀。”


    常氏搖頭道:“我是怕……”她欲言又止,“這迴大姑娘立了大功,讓太皇太後記起了咱們家,省親之後,你阿父定然要賞她。連帶著對太太,肯定也要重上幾分。我這個年紀,倒是沒什麽了。隻是可惜了你們幾個……”


    謝瑤失笑道:“您是擔心女兒也會失寵?”


    見常氏點頭,謝瑤倒樂了,“沒影兒的事兒,也值得您去擔心?放心罷,等省親宴過後,還不知謝瑾怎麽臊呢!”


    為了讓常氏安心,謝瑤小聲把事情給常氏說了。常氏將信將疑地看著她,好半天才訥訥道:“我前世也不知是造了什麽福,生下你這樣好的姑娘。”


    一句話倒把謝瑤給說臊了,紅著臉退了出來。


    結果謝瑤出來後沒多久,謝葭就來了常氏屋裏。常氏先是一喜,再是心底一沉。謝葭麵帶怒色,顯然剛剛生過一場氣。她可不想觸了謝葭的黴頭,就叫丫頭去給謝葭換衣裳。等謝葭臉色好看些了,常氏才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茶。


    謝葭見常氏膽小的跟隻兔子一樣,搖頭笑笑,拉過她在一旁坐了,好笑道:“你怕我做什麽?”


    常氏不安道:“良人不是去了太太屋裏?怎的這個時候又來了。”


    “這是吃味了?”謝葭終於露出一絲笑模樣,“放心罷,我不過是與她說兩句話。誰知這鮮卑婆娘兇惡,一言不合便惡語相向。她那屋裏,我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原來謝葭去找元氏商量省親事宜,閑暇時無意說起今日謝菽上門相求的事情。他念著兄弟情分,更怕謝菽和高氏他們給自己搗亂,就想找個小差事交與謝菽了事。誰知不知道觸到元氏哪根神經,當場氣的跳高,罵謝葭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元氏大鬧了一場,逼著謝葭打壓謝菽,搶來爵位,繼承家業。謝葭不願聽一婦人之計行事,兩人針尖對麥芒,吵了一通,這迴元氏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招數,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謝葭說也說不過她,又被她哭的心煩,幹脆抬腳來了常氏這裏。


    謝葭走後,聽到風聲的謝瑾跑到元氏這裏來,母女兩個滿口鮮卑話,嘰裏咕嚕的把謝家人罵了個遍。


    元氏恨道:“我以公主之尊下嫁謝家,他們不將我視為珍寶供著便罷、一個個的目無尊長,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你那祖母跋扈,偏心二叔,我處處忍上。誰知二叔也是個不知好歹的,要跟你阿父爭位子不說,還要叫你阿父搭橋。你阿父也是個傻的,他怎的不為咱們娘兒幾個想想,若叫二房得去了爵位,豈不是要我向老二媳婦那個村婦低頭?你阿兄和你,在阿瑜他們麵前都平白矮了一頭。你這個糊塗的阿父,他怎的就不明白!”


    與此同時,關於爵位一事,謝瑤兄妹二人也在討論。


    趕上太皇太後省親這樣的大事,謝琅提前從官學告假迴來。有些日子未曾見麵的兄妹,兩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謝琅歎道:“你不知道,方才聽聞阿父去了元氏那裏……我想著,若有一日娘親失了寵,就得靠著咱們兄妹幾個了,萬不能有一事行錯。”


    謝瑤沒想到,謝琅竟有這份心性。他的孝順自然十分難得,隻是懂事的讓人心疼。她自己重活兩世,倒不覺得什麽。可她的阿兄不過十二歲,放在現代,那還是個剛畢業的小學生呀。環境逼人,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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