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誠然,有些東西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我最終還是得了自個不想聽的那一句話。


    ……


    彼時正是被封印的東皇鍾為一鎮守的勢力監守自盜,東南之境亂作一團。


    我練就不滅之身後千溯便對我放寬了政策,兼之夜尋答應同往,他便準許我出離鏡宮,去看看東皇鍾的事。


    我那時能出去的時間不多,便是格外的高興。


    心中也沒將東皇鍾的事怎麽放在心中,畢竟像這種神器,又不是人想用就能用的,這麽短是準備時間對他們的戰鬥力起不了什麽提升作用。


    遊手好閑的一路晃蕩過去,殊不知那夥盜鍾的團夥比我想的要有行動力得多,在我還沒去找他麻煩的時候,便在半路將我截了。


    拿出來鎮我的東西自然不是東皇鍾,而是染心鏡,極其陰損的東西。


    功效有二,一則困人,二則驅生心魔。


    值得一提的是,我被推入染心鏡並不是因為實力不濟被誰打落了,而是當時我身邊還跟了另一個麵首,襲零。


    是他將我推下去的,我直至跌入染心鏡,都還沒能反應過來。


    隻那愈發朦朧的天際與岸上冷冷凝望的身影,叫我印象深刻,連連做了幾夜的噩夢。


    我承手下進貢麵首已經有段時日,身邊留下的人也很多,我從不排斥這麽一點。


    因為整個離鏡宮,除了千溯木槿夜尋這些個各有各的忙的人,我便隻能和他們共處了。


    一個人呆著雖然不至於寂寞,但是人活得久了,便覺著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時光都過得太過於無痕,仿佛空置。


    所以我也願意多處幾個談得來的,並無邪念。


    襲零算是那段時間同我處得最好的,可他卻是個內奸,在他叛變之前我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可他還是算得不對,因為從染心鏡裏麵爬出來對我來說並不是件很難的事。


    浮上岸的時候,我趴在鏡沿邊上大喘氣,旁邊鎮守的人嚇得半死,丟盔棄甲而逃,唯獨夜尋還端端的坐在那,風輕雲淡的烤著火。


    我搭聳著腦袋,渾身濕噠噠的,沉得爬不出來,又看他方才與那鎮守的一群人圍坐一堆,便問他,“夜尋,你也是幫他們的麽?”


    夜尋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自嘲的一笑,奮力的往上爬。


    鏡沿滑溜得很,我爬著爬著腋下便多了一雙手臂,將我從水裏拖了起來。


    我若一塊破布般被他提溜著,卻沒什麽動作,手腳都有點沒力的依仗他一雙手將我掛著。


    “抱著。”夜尋忽而開口。


    我搭聳的腦袋一抬,“啊?”


    “……”他手一鬆,我便就是往下滑了些。


    我一個激靈的緩過神來,連拖帶拽的揪住他的衣服,扒拉幾下,急急忙忙四肢並用死死將之繞上了,登時喜笑顏開。


    夜尋並不介意我似個樹袋熊般毫無形象的掛在他身上,因為他抱我基本都用的這個姿勢,也不介意我渾身滴水透濕了他的衣裳,隻是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會給人害死?“


    我的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心情莫名高興得都要飛上雲端,笑吟吟道,”我不是有你麽~”


    “我不會永遠留在離鏡宮,你不想拖累千溯,即便長不了心眼也該長長記性了。”


    ……


    按理來說,這就是我初戀的破滅了。


    斤斤計較又敏感得過分了頭,心中兀自七上八下,然後在麵上呈出一派平和。


    木槿道,任何不以結婚為前提的喜歡都是耍流氓,而成婚之後,兩個人就會永遠的在一起了。


    夜尋道他沒有留在離鏡宮的意思,便是不打算同我一起,不打算與我成婚的。且而他這麽淡然,隻有我揩他油的份,又怎麽會耍流氓,他不過是不喜歡我罷了。


    出奇的是,我當時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傷神了,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卻沒感受到過分的悲傷。


    因為至少在那時,他還是恍若捧著珍寶般,將我護在懷中的。


    之後的夜尋,還是從前的模樣,我亦然。


    隻不過愈發小心翼翼的收斂起自個的心思,是因為怕說出來後,他會覺著負擔而提前離開。


    愈埋愈深,時光亦在緩慢的流瀉,我因為本就沒有期待什麽,就連暗戀這麽一項也適應得如魚得水。


    這大概是我做過的最成熟的一件事,亦是最久的一件事,久到習慣了夜尋的存在,習慣了與他從水火不容、格格不入到漸漸平靜,並以為理所應當的日常。


    很少有人記著自個十年前,三十年前還在想些什麽,更何況還是千年萬年。


    我不記得自己對他的那一段苦戀,或許隻是青蔥年少時懵懂的衝動,或許是別的什麽,於千萬年後的我來說都並無差別。


    我的身邊有夜尋,這便是足以讓我滿足的現實。


    再然後,就有了沐殷。


    他就若我曾想象中的夜尋一般,是個溫柔如月的男子。


    隻是身子總是很孱弱的,是從娘胎裏頭帶出來的病,我想盡了法子也醫不好他。


    發自內心的說,我的確很喜歡他,這種喜歡在其他麵首之中也是沒有的。


    他有時低垂的眉眼,總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病弱之美,襯著那溫柔的笑意,更是叫人動容。所以,我不想讓他就這麽逝去。


    為了他,我才學的煉丹之術,盡心的調養著他的身子。


    可他還是走了。


    之後,我便再沒去過那個院子。


    沐殷走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近來愈發困倦乏力的他忽而有了片刻的好氣色,款款笑著道想讓我陪他曬曬太陽。


    他舉止清雅,為我添上一杯茶,同我一齊在階梯上坐著,聲音溫和道,“有件事,我從來沒敢同尊上說,當下卻有些憋不住話了,尊上可願意一聽?”


    我點點頭,偏頭認真且心疼的瞧著他,攥緊手中的杯盞,“你說。”


    “我並不如尊上想象的那般無欲無求,也不僅僅隻是盼著尊上安好,我……若不是這身子太過孱弱,或許終有一天會遭尊上厭惡的。”


    我微微一愣,並沒有搭腔,等著他說下去。


    “方被送進離鏡宮的時候,我便知道隻有討好了尊上,在這宮中才不會處於卑微的弱態。”沐殷的聲音不急不緩,靜靜的陳述著,“而我之所以這麽幸運,能同尊上說上兩句話,也並非自個本性使然。”


    “我不過花了十年的時間,去模仿一個人。模仿他的神情舉止,模仿他的一言一行,雖然冰山一角,也足夠我受寵千年。”


    我默了默,“你,何時見過他?”


    夜尋的院落,除了少數幾個人,離鏡宮中便再無人知道他的消息。


    “是進宮之前的事,在雪靈山。隻是遠遠的瞧見尊上的雪色麾衣好似融進了雪景,抱膝縮作一團,安靜而乖巧的看著遠端,眸光之間掩不住的低落。”頓一頓,笑著,“一夜過後,尊上離開,我原以為是自己想多,卻見著夜尋仙君緩緩從千裏雪封的山中走出來。”


    “我終是賭對了,而後又漸漸的不甘心自個賭對了。說到底都是這孱弱的身子給了我解脫。我死了,便不怕有朝一日尊上終歸散盡千水,獨取一瓢,亦不怕因愈濃的嫉妒而漸漸麵目全非的自己,更不會擔心會給尊上知曉一切。”


    “……”


    沐殷走後,我在梅園躺了三天三夜。


    夜尋來時,我正仰麵朝天,臉上飄著幾片懶得撥開的梅花。


    他站在一邊沒說話,我就先開了口,“夜尋,你是不是來看看我有沒有死掉的?”


    夜尋道,“人不會因為傷心就死掉的。”


    我抹了一把臉,輕聲道,“會的,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第128章 大結局(下)


    夜尋從不會說些賭氣的話,不會刻意傷人。所以當他再度從我麵前走開,神色淡然好似決絕,我竟一時無措,呆呆的瞧著他走遠。


    他說都知道了,我還應該解釋什麽?


    當初提議要暫擱感情的人是我,他不願意複合,同樣是單方麵可以做出的選擇。


    我曾經隻是單純想著,夜尋或許會在再見的時候發一迴火,而後就能和好了。畢竟過往的許多次,他都如是包容著我,甚至於不曾生過我的氣。


    從未想過,他當真會不要我了。


    這麽,算不算恃寵而驕又終於失了分寸而被丟棄呢?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伴隨著胸腔內的痛楚漫開,像是忽而的冷靜,定了定神,抹去臉上一塌糊塗的淚痕。


    ……


    夜尋最後去了雲荒澤,入住了那方小院。


    我本想要跟進去,可速度慢了些許,夜尋進屋之後便將門帶上了,屋中自帶法陣,我摸著鼻子被關在外頭,半晌才慢悠悠的抱著膝蓋在門前蹲著了。


    然後想,若是自個能若從前般的無畏,便會在來的路上氣勢洶洶的拖著他的手,死皮賴臉的問他為什麽不要我了雲雲的話了。


    而我如今的心境,大可用如臨大敵、如履薄冰來形容了,那些個大膽之舉,對我來說委實是年輕莽撞了些。


    抱著頭在緊閉的房門前痛苦的糾結,到底應該如何才好。讓我就這麽放棄夜尋,那是決然不可能的。


    然事實證明,我在情感一麵的問題上總處理不出什麽好的結果,前車之鑒,我甚至不敢去嚐試自己腦子冒出來的點子。


    轉眼黃昏,屋前相去不遠的蓮海搖晃著微微的漣漪,映出一派夕陽暖景。


    寂靜之處,忽而有人輕歌,聲音悠揚,小舟微蕩,撥開層層蓮葉。


    我半出神的看著湖邊著雪衣的纖細少年,白淨的手上捧了兩朵蓮花,滿麵帶笑的往屋邊走來。一抬眼看見了我,如同見了鬼。


    “你……”


    他狼狽的轉身,拔腿就跑。


    然而沒跑兩步遠便整個人驚恐的倒飛而來,摔在我麵前,荷花捧在手中已經頗為殘破。


    ”躲我做什麽?“我看著他揉著自個的腰,齜牙咧嘴一副欲哭的樣子,惡人先告狀的質問道。


    ”我,我還不是怕你吃了我麽,我手無縛雞之力的。”地靈臨玉諾諾道著,而後隨著我淡漠的目光低頭一瞅,慌慌張張的將自個明顯不檢點的衣服整理好,臉紅的那眼角覷著我,”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我頓時聽出點什麽,”夜尋早就在這了?“


    臨玉臉色稍白。


    “但你卻沒告訴我?”我其實不很生氣,臨玉是夜尋的人,如果夜尋不想見我,他聽夜尋的才是應該的,隻是有點悔自己沒能早點找過來。也因他竟然住在這而開心著。


    正當我長歎一聲,準備放臨玉離開的時候,他忽而開口,“其實尊上上次找來的時候,帝君就在了,隻不過帝君讓我莫要多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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