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了一下頭,很不甘的伸手,仰頭將水喝盡。緊接著,分明是要說給我聽,卻偏偏裝作嘀咕,“我哪裏說錯了,仙原本就好,你不是也喜歡仙。”


    “我是喜歡,就因為你說,哥……“想著有旁人在場,”尊主若是仙才好,可惜可惜雲雲的。”


    “這算什麽不是?”


    我壓著聲音,淡淡道,“不是仙可惜了,你不滿意人家,人家指不定多滿意你呢。”


    “你就知道說我!我分明不是那個意思。”


    我一概無視他的暴躁,“唔,既然仙好,你怎麽不去尋那個天帝,給他當坐騎?”


    “你無理取鬧!”


    我哼一聲,“你見色忘本。”


    冰漸霍的站起身,憤怒的食指都要戳到我鼻梁上,“我不跟你說話了!”


    我一把拍開他的手,“嘖,幼稚死了,我才沒想跟你吵。”


    “我?我幼稚?!你……你……”冰漸血氣上湧,一副要暈厥過去的模樣,扶著桌子的手顫啊顫的,隨時都有暴起要跟我打一架的衝動。


    打一架就打一架,反正他要是先動了手,我就算把他傷筋動骨了,千溯也不會怪我。


    這廝也不曉得魔怔什麽了,一天到晚慫著我帶他往仙界跑,我不去,他就鬧。


    我被他鬧煩了,和他嗆上一句,結果他說話就沒遮攔了,一心向著仙界。都到了買一兩個仙界仙石,迴家珍藏了的地步(他喜歡亮閃閃的東西。碎碎念也就罷了,如今連千溯都被編排了進去,他這魔怔得過了頭的模樣,叫我看了心裏頭煩得很。


    茶館的老夫妻盯著冰漸手下顫抖著得木桌,終於是忍不下去的上前勸架了,“兩位公子,小姐,都莫激動,言辭相激傷感情,心平氣和的談談吧。”


    冰漸一般自持又傲,從不同尋常百姓說話,這迴大抵是真氣糊塗了,不好說我什麽,就對著那老板道,“你說說看,她喜歡仙族的,就不準我喜歡,這是個什麽理?”


    夫妻愣了一下,沒想自己也被卷了進來,給冰漸語氣強烈的點名發問了,便局促道,“這……”


    我沒想當著人麵再吵,倒了杯水給自己壓火,不出聲。


    “這,這位公子若是喜歡仙族的話……”老板抹了抹頭上的虛汗,看我坐在那,更不好順著冰漸的話來說,“在仙魔入口那打點一下,也不是不能去的。”


    這顯然不是冰漸想要的答案,皺了眉,就要發難。


    老板娘忽而偏頭打量了一番冰漸,細聲道,“公子,是化形魔獸?”


    化形魔獸便至少是魔主的級別了,也就難怪她語氣的謙恭。本是想說什麽,望一眼我,又咽了迴去,謹慎的問道,“這位小姐呢?”


    我心覺不對,就淡淡道,“我是他姐姐。”


    冰漸隻是冷笑,但好在他一直都是在冷笑的,所以這謊言倒也沒被拆穿了去。


    老板娘小心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低聲對冰漸道,“這魔獸啊,也是能夠給仙當坐騎的,並不是無理取鬧的事。“


    冰漸一僵,我當即就明白過來,那老板娘可能是誤會我們吵架的立場了。在背後提點冰漸,“配合著點,這老板娘不對。”


    我依舊是隻當裝出自己向著魔界的立場,不悅的開口道,“仙魔兩家,吾等既生做魔,怎還會去給仙當坐騎。”


    冰漸心沉了一些,隻是涼涼配合我道,”我就要。“


    ”最難改變是人心,你既然是做姐姐的,何必要這麽強求你弟弟。”老板娘似模似樣的歎了歎,“折清神君都到了魔界,兩界自然也不複從前那般對立。這位公子若是想,我倒是能給你指一條明路的。“


    冰漸眼睛放光,“什麽?”


    我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假意寒聲道,”我們走。”


    婦人一急,像是怕我們禦雲離開,立馬道,“滄生海!天帝陛下尋到了滄生海仙靈!並且下了禁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她下命令。眾所周知,滄生海是帝君所造,仙靈道帝君沒有仙逝。所以帝君,帝君他還會歸來的!”說到後麵,她的聲音都在抖,就像是個被蠱惑了心智的人,激動得不同尋常。


    我拎著冰漸,靜下來,對那老板娘,“你是仙?”


    “曾經是。”她並沒隱藏什麽,甚至於言論起來有些激憤,好像正在情緒之中,有點失了理智的喃喃,“折清殿下原該是曆來資質最好的天帝,尊主英明,恰恰便挑中了他。又要毀去仙族千萬年的希望……”


    茶館老板背地拉了拉那婦人,可惜沒起到什麽效果,反而被狠狠甩開,“殿下隱忍,待得帝君歸來之時,便是仙界揚眉吐氣之際。這時間已是快到了,你若是喜歡仙族,通曉魔族殘忍霸道的本性,便可早些歸到某位仙尊門下,以你的資質,應該不難。”


    此時此刻,若不是我將冰漸拉著,那婦人早就成了冰漸腹中的點心。


    我從從容容的細思了一陣兒,才道,“多謝指點,倘若那位帝君當真是要歸來的話,我也會考慮弟弟的想法的。”一頓,“隻是這消息,我還要查探一番虛實,不能被你一番話便白白誆去了不是。”


    婦人見我不信,繼而勸說道,“我本九重天三公主侍女,隻不過學藝不精,步入殘年。灌魔之法可延千年壽命,故才流落至此。三公主待我不薄,前些日入魔界順道來看了我,也就將這事說與我聽。是真是假,你去往仙界一探便知。”


    我半真半假的遲疑著。


    那婦人謹慎的瞟了瞟四周,“還有一事,是三公主親口告訴我的。”神情中有種自鳴得意的狐假虎威,“魔族皆道,折清殿下除卻將將成婚的那幾年備受冷遇,近來卻同那尊主關係甚好。尊主歡喜,還以為折清殿下是動了真情的,殊不知逢場作戲,千洛魔尊也不過一介貪圖皮相的女子。反倒穩住千溯魔尊,容仙魔兩界平和至今。逢場作戲必得有個尾聲,待得帝君歸來,與千洛千溯兩位魔尊平起平坐。我折清殿下,再也不會受這樣隱忍之苦。“


    三公主,折清的姑母,前段時間她的確走了一趟魔界。


    ☆、第108章 事起


    謠言傷人,算是種鈍傷,我起初覺得要攔著冰漸不傷人就夠麻煩了。


    後來兜兜轉轉,我迴到離鏡宮,再見折清之際,腦海就突然的迴響起婦人的話語。


    晃晃頭,覺得可笑,比及流言蜚語,我更相信折清給我的那一份真實的感覺。


    而關於帝君將還的消息,大道小道,旁門左道,年年都會有些傳出來,可惜仙界那些個切切盼著的神將們,卻始終尋不到帝君仙跡。他的存在更像一個影子,一尊虛無縹緲的神,無數人說他存在,可就是沒人看得到他。


    旁人如何,我皆無話可說,但是我自個還是始終肯定帝君將還的訊息的,因為千溯道,他的確在。


    這份確信就讓流言從一個假設,過渡到了因果。


    而我,很快便看到了這個結果。


    半月後,我在夜尋院中,陪他下棋。


    他落子行雲流水,不帶半點猶豫,然後百無聊賴的支著頭,淡淡瞅著我秉承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沉思。


    本是無異,我全心全意想著棋局,死死盯著夜尋那一隻指骨分明的手,漫不經心撚著一顆棋子,擔憂這棋子又將要落在我哪方死穴。


    可他的手卻突兀的在空中頓了頓。


    我的眼神也跟著一頓,緊接著怔了怔,奇怪的抬頭看他。


    夜尋神色無異,不過平靜的瞅了我一眼,才落了子,很是尋常同我道,“天族近來倒是出了個不錯的仙。”


    我不曉得他為何突然給我說這個,莫名其妙的跟著接話,“恩?什麽仙?”


    “鳳淮。”


    我啊了一聲,勉強抽空從超負荷運轉的腦子裏頭挖出這個人,“那不是鳳族神君麽?說到底都是仙界武力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夜尋似是頭一迴正視這麽個名字,淡淡的唔了一聲,“是麽……”


    他平素對仙族不怎麽關心,我見他難得的提到了仙族的一方勢力,不由便多說了兩句。


    殊不知一場棋局剛定,即刻便有傳音入耳。


    是鬼將特有的公事公辦、平坦如一的聲調,“鳳淮神君已知到帝君身在,鳳族正趕往魔界。”


    我當時心裏第一個念頭,千溯所言的確不假,明智,明智啊。


    第二個念頭才悠悠轉想起鳳淮這個人,真巧,夜尋方才也提到了。千萬年以來也就他一人尋到了帝君,委實可算是仙界的佼佼者了。


    我是個不很有危機意識的人,尤其上古一戰已經過去得太久太久。王位坐得穩妥之後,忙著守江山的亦不是我,我這個位置實在是舒坦。


    在有心裏準備的情況下,聽聞帝君的消息,我不過同夜尋笑笑道,“最新消息,那鳳族族長還尋到了帝君,又是大功一件了。”


    夜尋眸色幽定的瞧我一眼,不再多言。


    ……


    鳳淮竟然直接到了離鏡宮,千溯見他態度尚且謙遜有禮,居然真讓他進來了,簡單囑咐道,“來者是客,暝華,且隨意帶著神君到城中逛逛罷。”


    我坐在屋頂上,瞧著鳳淮當真一間間的搜尋起離鏡宮來,也覺分外奇妙。離鏡宮不是旁的仙想搜就能搜的,況且他來的還是一個人。


    莫說離鏡宮中沒有帝君,就算有,既然千溯讓他來搜,那他十成十是搜不到的。莫不成他堂堂一族長,這麽點事都想不明白,竟還當真出來搜了。


    心中好奇,故就在屋頂上看著鳳淮執拗的搜了一個時辰,麵色蒼白,眼神再無其他的專注著,隱隱慌亂。身後的暝華束手跟著,並未阻攔過一下。


    ”你在那上麵做什麽?“


    夜尋午間小憩醒來,望一眼我還呆在他家屋頂上吹風,大概是有些詫異。這個點應該是我迴去修煉的時候。


    他最近對我態度平和了許多,不怎麽趕我了,就算我纏著不走,伴著躺椅同他一齊往樹蔭下小憩,他也由我去。除了偶爾說話依舊傷感情以外,舉措行為恍似變了個人般,同我親近起來。


    我朝他比劃道,“鳳淮找來了。”


    夜尋漫不經心的眯了眼,“來就來了罷。”


    我又道,“他樣子有點奇怪。”捋了一把被風吹亂的發,“唔,想想我同千溯要是不見了,魔族的人應該也不會抱著這樣的神態來尋我們才是。仙界的人,當真的偏執過了頭,也不曉得算是鳳淮不同,還是帝君不同。”


    夜尋有一晌沒有搭腔,而後才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不同的該是鳳淮。”站起身,“他尋帝君,不是為了仙族,而是因為他鳳族帝姬命不久矣。”


    我自然不知道還有這種隱情,因為對我輸出的情報裏頭沒有,至於夜尋,我從來不曉他情報來源於哪。他在這一方小院落中,早已通曉俗世萬事。千溯道仙者善窺天機,我覺得夜尋大概就到了這種境界。


    沒多想,隻是隨口道,”唔,原來是這樣。”


    鳳淮第二日才離開,城門口一襲紫衣在夕陽下拉出頹敗的落寞,卻是依舊有禮有節的同陪他尋了一天一夜的暝華道,“還望帶話給魔尊,鳳淮魯莽,打擾魔尊一日,多有得罪,下次必當登門道謝。”


    暝華隻是個帶話的,一絲不苟的點點頭。


    我聽聞鳳族驕傲,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不由對夜尋唏噓感慨,“聽聞仙家大族婚姻大多身不由己,鳳淮同她那帝姬情深至此委實難得,可惜,可惜……她縱然是個仙,能給人救活也是好的。”


    或者說我心底亦有份個人念想,想見見帝君的模樣,是不是若傳聞中那般無可比擬。


    鳳淮這一番大張旗鼓而來,仙界早已炸開了鍋,切切等著這個結局。


    不出三日,仙族又來了一批人,聲勢浩大。


    千溯這迴倒失了耐心,喚了冰漸化了龍身原型往城門一趴,那些個仙膽戰心驚,在城外呆了兩日,自發的走了。


    原以為這段興起的莫名其妙的風波就該完結,殊不知又兩日,一枚通體玉白的丹藥呈往鳳淮宮中,帝姬吊著的那一口氣總算是續了迴來。


    那丹當真是頗有名的,上古而來就六顆,流落至今四界洪荒唯餘一顆尚在,九轉續命,便是天雷劫都能搶得迴來一口氣。


    這丹是誰送的,一目了然。


    那最後一枚,隻在帝君手裏頭。


    仙族這便是徹底的沸騰了,不遠千裏從仙界而來,即便每每都在我離鏡宮門前被冰漸攔住,也當不出那前赴後繼的熱情。渾似這裏已然不是魔都,而是他們帝君的朝供之所,就差沒在城門前插上三根香對著裏頭許願了。


    這荒誕的景象沒維持兩天,冰漸性子暴躁,沒撐多久就動了粗。


    當聽到一聲憤懣的龍嘯震破天際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闖了禍。雖然給鏈子鎖起來並沒有吞人,但是那些脆弱些的小仙還是大片大片的重傷昏迷了。


    發生這事的時候,我沒有太大的感觸,心裏自然的想隻要給他們救迴來了,也算是給那些盲目的小仙一個警鍾,並不礙事。


    可人數頗多,有權勢能通過仙魔界關卡的,本就並非常人,所以天帝還是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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