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混亂時,又亂七八糟的想他要我莫要討好別人的話語與千溯道的不準半夜不吭聲離開的言論實在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莫名其妙且霸道著的。


    ……


    枕著頭的手臂一滑,我身子失了平衡的一歪,便是撞到一人的身上。


    夜尋抬手扶了扶我的肩膀,亦似是不經意一般撫了撫我偏著的臉頰和耳朵,好笑一般,“說是要照顧我,結果自個卻先睡著了麽?唔,雲都走偏了。”


    我便是在這一聲溫和之中,糅合著腦中無數碎片記憶,驀然似是醍醐灌頂,猛然的通透了。


    夜尋他,原來一直將我當作妹妹看待的麽!


    蒼天,竟有如此的好事!


    自從夜尋將我從鬆鼠洞撿迴來,態度從來都是不冷不熱,所以我一直在想他是否一貫都將我額頭上標注著“路人甲”三字,以示不相幹的關係。後來他勉強答應做我摯友一號,叫我給歡喜衝昏了頭,好不容易一迴頭細想,才覺我同他已經是相處了不曉得多少萬年了。縱然時時給他的冷淡打擊著,但好歹他還是在我身邊的留了這麽些年。


    有關他不悅的一二畫麵,第二者我暫且參不透他為的是什麽,但是第一者情景簡單,隻有千溯同我說了那麽一二句話,是問他和夜尋我選誰。


    誠然無論是誰,被人做了選擇還是落選的那一方自然不會開心,然夜尋本就是個寡淡的性子,若是往常,莫說是落選,就是暗中誹謗怒罵人也不見得有半點反應。


    所以我以為,他這是醋了,而且是針對千溯的醋了。


    逆著一推,那便將我當作妹妹看,才會針對著千溯醋了,否則那也該換個人醋的,而他對於折清卻沒什麽看法。


    ……


    於是我抬頭揉了揉眼睛,將夜尋瞅了瞅,心中激動幾許,而後伸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頭也靠上去,猶若對千溯一般小聲道,“我其實不大喜歡禦雲,會困。”


    夜尋被我驀然這麽一抱,倒沒顯出多少反應來,聲音卻詭異的放輕了些,帶笑,“睡迷糊了麽?”


    我想了想,如實道,“沒,我醒著呢。”


    夜尋沒說話了,我就再接著道,“我好像突然之間想開了些事情。”說實在,我當時有點慌,反應過來時才恍覺心跳聲都格外的清晰。腦中一時在想這個,一時在想那個。


    “睡覺的時候?”夜尋揶揄道。


    我嘿嘿笑了兩聲,而後鼓足勇氣接著道,“你其實還是挺喜歡我的對吧?”


    ☆、第79章 聽眾


    我迴離境宮之後不久,木槿也便跟著迴來了,若有所思的樣子顯得有些不大好打交道,果子給我交代了大概的內容,沒呆兩天,就給催著匆匆迴了冥界。


    我有時候挺羨慕木槿,上頭好歹有個爹活著,我早不記得我爹的模樣。


    幼年曾憑記憶偷偷將娘親畫下來過,給千溯撞見了,問,“這是誰?”


    我且慚且愧道,“這難道不是娘親麽?”


    千溯則是搖頭,徑直道,”不是。”再然後,我就連娘親的模樣也不記得了,我隻有千溯。


    ……


    同梨樰簌簌叨叨,顛三倒四的敘述至此,我也知道我無意識的偏題了些,對夜尋的長篇早已勝過折清。


    可事實上我隻是因為有些話說不出口才會兜兜轉轉,含含糊糊,亦或是隔了這麽些年的迴想,從頭再度的理順,我也終於明白根本的問題出在了哪,可惜的是當時作為局中人卻並不明了。


    梨樰卻沒來打斷我的訴述,算是個極好的聽眾,亦沒來戳破我心中的小九九,讓我尷尬。


    我喝了口水道,“我殘損記憶到此就算是終結,再後來皆是零星,迴想一番才覺的確是我負折清在先。既然是負心人,落得如此田地當屬應該,我沒什麽可說的。隻是……”


    這一頓停得久,梨樰悠悠含笑,眸中光澤亮得厲害,好似疑惑,又好似心知肚明,問我道,“隻是怎麽?”


    “今生前世,可算是兩個人?就如我這一般的。”我心存微末的僥幸將之望著。


    梨樰觸到我的眼神,目光悠悠然且尷尬的移開,唇角拉下,像是個憋笑的模樣,“尊上有了前世記憶,大抵不算。”


    我皺了皺眉,想起折清,失落道,”那我的確算個人渣,唔,魔渣了。”


    我好似腳踏兩條船了,成為了我最不待見的那一類人。


    梨樰明顯的悟了,見我默默又沮喪,寬慰道,“前世之事暫且不提,尊上如今道已準備同折清仙尊劃清界限,豈不是兩全。”


    他這話道出,倒是叫我慚愧尤盛,感情之事不是輕易說斷就能斷的,不然我也不會悶悶同他說出這些話來。


    這種感覺很憋屈,我曾厭惡木花痕的,最不待見就是他薄情花心一點。思及千涼對我道的最後一句莫要做負心人的話語,更是惶惶而不安著。而當真疏遠折清之後,卻是滿當當的失落,積壓在心頭。


    “當真隻有這個法子?”我低著頭問。


    “誠然,還有舍棄魔界那位夜尋仙尊的一說。不過尊上斃命於折清仙尊劍下一事,我還是略有耳聞的。哈哈,您選了折清殿下,就不怕兩頭皆空麽?”梨樰說這話的時候,略帶著點調侃。


    我很不喜歡他說的這種方式,就好似在市場挑物件一般,權衡著利弊。可他畢竟隻是個局外人,能耐著性子同我說這麽多已經算是仁至義盡,我自然不能反過來同他擺臉色。就垂下眼,暗自歎息一聲後低低道,“我會好好想想的。”


    梨樰睨我一眼,搖了搖頭,“我說這話尊上別不愛聽,起初是尊上自個不願憑心而走,梨樰給你一個權衡利弊、理智的選擇,尊上卻又猶豫了,實為自困。”借著血色的陽光低首,不經意的瞧了瞧自己的指甲,“尊上是身處高位,處得久了,總以為這世間的種種抉擇權都在自己的手上。對折清仙尊說道的拒絕,您除卻有些傷懷心痛之外,可曾有過一絲絕望?”


    我一怔,錯愕。


    “放棄同絕望是兩個層次的字眼,尊上不曾體會過仰望一人,不曾低入塵埃的愛過一人,一貫的高高在上又如何絕望。”梨樰笑了笑,“如此說來,尊上言及的放不下,舍不開,是否兒戲了些?”


    梨樰的話語猶若帶了刺一般,說不清緣由的紮在我心底。叫我恍恍惚惚的憶起一句話,像是有人對我語帶諷刺的反問,“你們魔的心,可是熱的?”


    我擰了擰眉,卻再想不起隻言片語,因梨樰好似斬釘截鐵定義話語而略覺不平,“你怎知我不曾如此。”


    “倘若尊上並非高高在上,那自打一開始,當尊上知曉折清仙尊是為前世奪你性命之人時,你又怎會第一想及的自身的慚愧與給他的補償,而非心生芥蒂,猜疑防備,猶若王者自知理虧,而做的寬容謙讓。”


    “……”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沉到穀底的無言以對,我潛意識當真是如此看待折清的?


    “我作為一介旁觀,本不該如此多話。但此迴尊上是為幫我而來,我才說一句心底話。依折清殿下孤傲冷清的性子並不適合同尊上共處,有矛盾在所難免,尊上的放不下也不過暫時,等時間過了,自然好了。”


    “……”


    ……


    我後來仍舊幾乎沒怎麽合眼,死盯著岩壁的一條縫隙發呆,果子翌日問我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我抖擻了下精神,扶了一把牆壁站起來道,”不用,我正想有點事做。”


    果子見我如此道,也不好多勸,後來行進的時候一直站在我身後,像是隨時準備扶我一把。


    實則,我沒他想象的那麽脆弱,走個路還是沒問題的,就是有點受打擊。好比一個人以一種方式生活了千萬年,但是突然有人告訴她,這種方式是不對的,會害死自己時,那一種突然襲來的茫然。


    檢討自己都忙不贏,更也會突然懷疑反思起旁人說的話到底是不是正確。


    可記憶是殘缺的,我實在無法求證。隻是恍然,難怪我這麽萬年麵首如雲,卻迴迴都是淒涼被背叛的下場,可見我這一方還是有缺陷的,缺陷不小。但是想這個總比腦中時時響起千涼最後一句話語時的惶恐來得好些。


    我心累的趕著路,悶頭往前走。忽而聽到果子低低咦了一聲,我自知身處並不安全的環境中,警覺性還是有的,於是在他發出聲音的同一瞬間迴頭,但見縈繞血陽的殷紅雲澤的那端,有人高居於雲海之上閉目休憩,青絲浮動,藍衣淡泊。


    我一怔,忽而覺著有一絲微妙轉瞬即逝。


    同時雲海之上的人也睜開了眼,寧靜淡泊的目光投落在我身上,麵容有些疲倦,語氣卻偏沉,“怎麽將護心咒解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隻能說,這是最女主膩歪的一章了,糾結完了,以後都不會糾結了。。。


    不然腳踏兩隻船不糾結一下是在有點。。。我也順心,恩。


    另外,前麵都是猜測和推論,從下麵的章節開始,就是官方認證啦!^_^ 可以預見甜寵的開端嘛?


    ☆、第80章 實話


    我有一瞬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就真傻著沒有說話。


    折清很快到了眼前,果子似是無意一般的將我身邊的位置讓開,語氣之中頗有幾分打圓場的意思道,“姑姑想是沒留神,才將姑父的護心咒當尋常的護體結界解除了吧。”


    我見過果子幼年唯我獨尊,目中無人的模樣,所以他個悶果子能說出打圓場的話來叫我分外的意外,更對折清麵子之大感到尤為的豔羨 。豔羨畢了才迴味到折清語氣中絲絲的責備,神情很淡,是個古井無波的表情。


    我該是魔怔了,才會在他那恆寂無塵的墨瞳凝滯在我身上的一瞬間,以為折清他是給夜尋附了體,那樣的氣度我分明還是記得的。


    複而又失笑,如果此折清當真是夜尋,我該能從夢裏笑醒多少迴。


    冥界地府的陰氣同我相斥,愈是往地獄下走,陰氣便愈是濃烈暴戾。長期侵染下,我又是一介殘魂,保不齊染了些,損的便是心脈,萬萬年也是養不迴來的。


    我自知自個沒那麽脆弱,起初也不曉這護心咒是折清給的。昨夜心裏頭壓了事情本就悶悶,又給護心咒束縛著更覺壓抑,想著明個讓果子再給我加持一個護心咒也不算多大的事,這才解了。


    而折清想必是以為我出了什麽變故才會導致護心咒解除了,這才匆匆趕來。


    腦中過了一遭算是終於明白前因後果,眼神卻不自覺的去瞧了一眼梨樰,心中定了定的輕聲道,”此事委實是巧合,讓你費心了。“


    想是尷尬,連說話也無端生分了許多,折清在我身邊站定,卻不再迴我。


    我心裏頭無念,就隻將梨樰盯著,直待將他臉色都看變了去,才聽得他個二號路人僵硬著臉皮,嗬嗬介入圓場道,”仙尊身體尚未恢複,興許並不適宜進入十八層地獄的‘鏡世’。既然千洛魔尊無恙,則……“


    ”無礙。”折清動了動唇,言簡意賅,聲音較之先前還要淡上一些。


    我沒什麽意見,有果子在,一個傷員兩個傷員都無關緊要,果子他在冥界還是一介頂天立地、靠得住且方便拖累的好後輩。


    一句過後,一行人長久的默,果子伸手過來拉著我的袖子將我扯過去了些,幹咳一聲,對我們的沉默進行了一番總結,”那便先趕路罷,姑姑,我來給你加持護心咒。“


    他這一拽就將我拽著走在前麵了,折清則和麵如土色的梨樰走在後麵。


    走了怕是有二三裏路,果子才忽而低聲道,”姑姑,你這是怎麽了?“孩子怕是憋話憋得挺艱辛的。


    我方才正晃神,給他一問半天才拉迴神思,淡淡,”什麽怎麽?”


    “是哪裏不舒服還是怎的?臉色不怎麽好,話也少了。”


    我唔了一聲,想必我要是真哪不好了,他也沒法同木槿交代,又懶得解釋,就睜眼瞎掰道,“胃疼,你別跟我說話。”


    果子聽罷果真會意的不再做聲,同我走近了些,走個崎嶇的路時還會搭個手來扶一扶我,委實是個越來越招人疼的後輩。


    冥界陰氣愈發濃烈,拂過麵容之時,縱然我無甚冷熱的感官,也無由來覺著一陣的寒,是直接浸入骨髓靈魂的涼,頗為難受。


    又徒步走了一個晝日才遠遠可見“鏡世”的所在,好似一懸空在離地麵相去不遠的巨大隕月,外表包裹一層似煙似霧的結界,叫人看不清內部的損毀程度,唯剩恍恍惚惚的輪廓,隱沒在濃墨似的陰沉低雲之中。


    十八層地獄下的東西,無論能動或者不能動的長得都不討喜。加之地麵荒涼,若是從高處俯瞰便可見橫七豎八,猶若斑駁刀痕一般深深裂開的地麵,溝壑間牽連,好似一無出口的巨大、不規則迷宮。


    此間溝壑多數為“死亡之穀”,或深不可測,或爬滿說道不清的陰狠蟲類妖獸,再或是炎地冰穀,總也預料不到。我多年之前來這的時候便是想好往後再不要來第二次,進了三次“死胡同”溝壑,堪堪爬到穀峰的時候看到一隻奇醜的饕餮匍匐在臨近的穀底打盹之時,我心中更是如此叨念。


    這裏妖獸眾多,若是禦雲,難免成為眾矢之的,倘若我修為還在自然不憚,但我現在是個拖後腿的,便隻能埋頭趕路。


    我們在溝穀行進難免遇見些麻煩的東西,皆是果子一人當關的一一清掃了,他動手的時候就是我休息的時候,靠在貧瘠的岩壁上敲敲腿,感覺骨頭裏麵冷得有點厲害。


    再後來是梨樰臉色蒼白,步伐亦越來越慢,我們一行人一路就跟苦行僧一般,沉著臉,未有一句的交流。這沉默近一天我也是有點憋不住了,就對他道,“這裏晚上睡不了人,若是撐不住了,我可以背你。”折清我不敢使喚他,果子是戰鬥人員,隻有我有些餘力。


    梨樰的麵上的神情不曉為何有些苦澀,道,“尊上體恤,卻是梨樰無福消受,我還撐得住的。”


    我哦了一聲,把果子給我撿來的拐杖拿在手中晃了晃,“那你腿抖個什麽勁?”


    梨樰一身狼狽,灰頭土臉的,又是尷尬的朝我笑笑,“心理壓力太大。”


    唔,這等險惡的環境,心理壓力是該挺大的。


    我望了一眼折清,折清淡淡迴眸撇我一眼,兩廂對視,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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