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了文科,但星宇還是沒能擺脫他不喜歡的物理課,因為,他們在高二這一年結束的時候要進行物理課的會考。

    雖然他們的老師已經不是那個在教學上登峰造極的神秘上海人了,但那個崇尚應試教育的高級教師已經用一種極端的方式抹煞了星宇對這門學科的興趣。物理這門學科,再怎麽學習下去,星宇也不會有興趣。更糟糕的是,新換的老師不僅是在教學水平上沒有任何的提高,而且就連業務水平也不過關。上課根本就談不上教學方法,他所能做的就是照本宣科地念課本,講例題,也或許他是一字千金,多一句話的解釋他都沒有,課本上怎麽寫的,他便怎麽讀。莫說是已經對這門課失去信心的星宇了,其餘的同學也對此等教學方式難以接受。

    這樣的物理課,星宇感覺實在是浪費時間。於是這一天的物理課上,星宇找出一本《全宋詞》,默默地看了起來。

    星宇做事自然不是偷偷摸摸的,也因此,他很容易就被物理老師發現了。

    “《全宋詞》?”物理老師的腔調有點陰陽怪氣,“不愧是學文的男生啊,咬文嚼字、附庸風雅?”

    也許,對於這個理科出身的物理老師來說,這兩個成語隻是他隨機想到的,但“附庸風雅”這四個字在星宇聽來實在是有些刺耳。他辯解道:“老師,學文就是附庸風雅,那麽學理呢,學理又是什麽呢?”

    星宇的話雖然說得很客氣,但話的內容卻令老師有些尷尬。很勉強地,老師迴答道:“理科的東西都是實實在在的科學。”

    “老師,您的意思是,自然科學就是真正的科學,社會科學就不是科學,就是偽科學?”對於物理老師的那種論調,星宇是堅決不能答應,於是,他繼續辯駁道。盡管說是辯駁,但星宇的態度和口氣都表現得十分謙和,絲毫沒有要頂撞老師的意思。

    但在物理老師看來,這已經構成了“頂撞老師”,於是便以此為由將星宇請出了課堂。但在同學們看來,這好像是因為他無言以對之後,給自己找的一個不太體麵的台階而已。

    雖然被趕出了教室,但星宇的心情並不壞。也許對他而言,擺脫物理課,那才真正算是脫離苦海呢。

    一人漫步在校園裏,星宇倒也感到愜意。但他沒想到的是,這次物理課上的插曲竟然讓他跟老室友叢知湧不期而遇。

    “這麽巧啊,叢大哥,我們可是好久不見了。”星宇帶著友善的表情上前親切地打著招唿。不知這樣的不期而遇,能不能稱得上是他鄉遇故知了,雖還在一個學校,但他們到底還是分開了。

    “不巧。”然而叢知湧的反應卻有些冷漠,他的這個表情不知為何竟與宋雅希離開時的那個表情有幾分相像。

    “不巧?”星宇十分詫異地問道,“這是上課,我們都在外麵,我們還不巧嗎?”

    “當然不巧了,這有好幾天了,我都沒去上課。”叢知湧冷淡地說道。

    “叢大哥,你……”星宇更加詫異了,他真的不知道是叢知湧開玩笑,還是他自己聽錯了。

    “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就不能曠課了?”叢知湧不高興地對星宇翻了個白眼。

    “你曠課?”星宇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換作是別人,他們也難以相信叢知湧尖子生會曠課。

    “我為什麽就不能曠課?”叢知湧一下子提高了嗓門。

    “這……”星宇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清楚叢知湧曠課一定是有原因的。於是,停頓了一小會兒,他接著問道:“叢大哥,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沒怎麽,我很正常,而且我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麽。”對星宇的關心,叢知湧的態度像是在拒絕。

    “你……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要曠課?”他這麽說,星宇便更感覺到他很不正常了。

    “我鬱悶。”叢知湧很輕鬆地迴答道,“心理學家有研究說,人總會有一段時間的抑鬱期的,我也是人,我也不例外。”

    “可是……這……”星宇搖了搖頭,他已經感覺到了問題的棘手,“你究竟為什麽鬱悶啊?”

    “不為什麽,就是莫名的。”叢知湧淡淡地迴答道。

    星宇更加無奈了,原本就不怎麽會勸導別人的他此時也更無計可施了。

    看了看星宇這無奈的表情,叢知湧苦笑了一下,他說道:“不用管我了,我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不鬱悶了,我就迴去。”

    片刻的沉默之後,星宇突然間爆發了起來,他也顧不得想什麽詞兒了,現在他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叢大哥,你不僅是咱們班的第一,你還是咱們這個年級的第一,在學習上,你就像是一麵旗幟!想必你對待自己那一定是非常苛刻的吧。你有堅定不移的目標,你有堅持不懈的意誌,可為什麽現在你要這樣地遷就自己?鬱悶了,就輕易地讓自己放鬆,甚至是放縱……你難道不記得你的目標了,你難道放棄了你的夢想了……”

    “我再說一遍,我是人,不是一塊鋼板,”緊接著,叢知湧也爆發了起來,“你們都不要把我想象得那麽堅強。是啊,從前我是忍受了很多,是對自己很苛刻,可是這樣的生活,我堅持了有多久,我是怎樣堅持下來的,你們都知道嗎?你們睡了,我常常一個人躲在被窩兒裏哭啊!誰不知道享受生活啊,可是我自己就硬生生地把我這個權力剝奪了,我告訴我自己,除了學習,拋棄其他所有的一切!可這樣,我換來的結果是什麽呢?不是成功,不是激情,更不是快樂!我的失望與沮喪在與日俱增,生活之中,所有的一切都索然無味,單調和寂寞是時常陪伴我的兩個朋友,我已經不知道我這麽折磨自己是為了什麽了。即便是我成績好,即便是我能上名牌大學,即便是我能繼續深造,上研讀博,那又能怎麽樣呢?我生活單調,我感到寂寞,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候我一點兒都不快樂,我想我的目標,我的理想都不是那樣,那樣……那樣的生活又有什麽意義呢?”

    聽了叢知湧這一番發自內心的感慨,星宇徹底地沉默了下來。剛剛叢知湧的這一段爆發可謂是發自肺腑了,爆發得有理,肺腑得有據。是啊,那種單調,那種寂寞,沒有人會把它們當成目標。忍受它們,人們隻是為了追求它們背後的東西,如果一個人對它們背後的東西並不感興趣的話,那麽忍受它們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星宇記得,羅素有一篇文章,名字叫做《我為什麽而生活》,其間他闡述了他的追求——對愛情的渴望(the longing for love),對知識的探究(the search for knowledge),對人類苦難的同情(unbearable pity for suffering of mankind)。正因為有這些,羅素才會說“i have found it worth living and would dly live it again if the chance were offered me”。可星宇想來,如果連那些自己所追求的東西都不感興趣的話,那麽生活也真的是索然無味了。那樣的話,有追求跟沒有追求又有什麽區別呢。沒有更多的話留給叢知湧,星宇離開的時候,隻是這樣做了告別:“叢大哥,你多保重,也別想那麽多,眼前大家的目標都是高考,我想我們也沒有什麽更好的選擇。”

    其實星宇,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也或許,關於人生,關於追求,關於生活,也不要想得太透徹,太明了。這個時候,鄭板橋的“難得糊塗”或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在這個季風性氣候非常典型的北方城市裏,春天短得真是有點兒可憐,人們甚至還沒有覓得半點春天的足跡,樹上便已經枝繁葉茂了。幾乎是剛剛脫掉棉衣,人們就要忙著準備夏裝了。說來也有些誇張,這裏的春天短得真是不足一個月,零度左右的日子剛剛過去,氣溫便隻是簡簡單單地在十度左右搖擺幾天,之後便開始迅速地向二十幾度攀升,以備為接下來的酷暑做著準備。

    因此,這種變化迅速的氣溫往往讓人們難以適應,在換季的時候,大範圍的流感那是屢有發生。

    不知是什麽時候,這新的一輪又開始了。

    這個月的一開始,伴隨著流感的肆虐,星宇的班裏就已經有好幾名同學因感冒發燒請假了,不過也有不少症狀稍輕的同學還在堅持,為了他們的目標,為了他們的理想。現在的高中生成熟的也有很多,他們懂得了堅持,懂得了忍耐。

    這天的體育課上,發生了兩件讓星宇感到意外的事。第一件,他們原來的體育老師請假了,新來代課的老師竟是星宇在足球隊時,那個宋克猛的“助理”——“墩子”董堅。

    很久沒見,他那堆滿橫肉的臉上露出的蠻橫表情,在星宇看來,依然是如當初那般醜惡得令人深惡痛絕。

    很多同學已經得了感冒,有的甚至一直在發燒,為了學習,他們堅持著。可對於體育課,他們的確是有些力不從心。

    不過,他們的請假卻都被董堅駁迴了。帶著依然蠻橫的表情,董堅蠻橫地發著話:“懶、懶、懶,就一個字,就是懶啊!你們真是太嬌氣,太缺乏鍛煉了,想當年紅軍長征的時候,爬雪山,過草地,條件那麽惡劣,哪個人身上沒帶點兒傷,有點兒病的,不照樣堅持下來了嗎,不堅持能有最後的勝利嗎?你再看看你們,就這麽點兒小病……”

    聽了他的話,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撇了撇嘴。是啊,在艱苦的革命時代,老一輩的英雄事跡,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可是時代不同了,我們不能再用過去的標準來要求現在的人,思維不能僵化到那種程度。依照董堅的理論,是不是我們肚子餓了的話,他會告訴我們老一輩還曾吃樹皮、挖野菜呢?星宇這樣想著,他知道,這次大家的想法都會不約而同地跟他一樣。

    這堂體育課的安排甚是簡單,就是體能素質訓練。用董堅的話說,開春了,萬物複蘇,是該好好鍛煉鍛煉的時候了。簡單的準備活動之後,首先,他就安排了一個2000米的長跑。

    大家恐怕沒有人能受得了他那蠻橫的態度,心裏充滿了怨言,但腿腳還是動了起來,不管怎麽,表麵上還是要無奈地忍受著。

    還沒有跑多久,就有一名女生倒下了。緊接著,伴著周圍一些女生們“快來人啊”之類的尖叫,附近的一些男生圍了上去。

    星宇走近了,才發現這名女生原來是金悅穎。她感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尤其是最近幾天,她發起了燒。現在又超負荷地長跑,體力透支而暈倒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無論如何,這種情況也該去醫院了。馬上,有一名男生半蹲了下來,要背起倒在地上的金悅穎。然而,迷離之中的金悅穎卻沒有爬到他背上,她衝著一邊星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過去,嘴裏還含混不清地叫著星宇的名字。她的這個舉動有些反常,以至於她身邊扶她的兩個女生都一起愣住了。

    星宇也愣住了,這讓他著實地感到意外。把金悅穎背在身後,星宇也沒來得及多想,就朝校醫院跑去。

    跑下操場的時候,他們又聽到了董堅對此的評論:“真是缺乏鍛煉啊,太缺乏鍛煉了,現在的學生,養尊處優慣了,真是經不起一點兒大風大浪!”

    然而,待星宇滿頭大汗地背著金悅穎跑到校醫院時,卻被校醫院以人滿為由拒之門外。最後,他們被給出了這樣的建議:發燒也不是什麽急症,去外麵看吧,不行就自己打個車。

    也沒有別的辦法,在兩個女生的陪伴下,星宇背著金悅穎跑出了校門。

    怕是發燒已經燒糊塗了,金悅穎趴在星宇的背上已然睡熟了,她那一頭亮麗的秀發垂到星宇胸前,讓星宇的感覺不自然地有一些複雜。剛剛在操場上,她居然點名要自己背著她,星宇不知道這究竟代表著什麽。在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清雅的淡香,讓星宇的心境有一些朦朧。迷惘之中,星宇產生了強烈的負罪感,他又想起了靖琳,不知道靖琳的近況如何,星宇的心裏多了一份牽掛與不安。

    金悅穎雖身材苗條,但當他們到達醫院的時候,星宇已經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了。大概是天氣真的熱了起來,不知這是否在預示著他們這寶貴的春天即將逝去。

    大概這次的流感真的是比較嚴重,醫院的急診室裏也早已人滿為患,沒有別的辦法,金悅穎也隻好在走廊的連椅上將就著打點滴了。

    由於這裏是離省立一中最近的醫院,急診室裏,除了金悅穎,還有不少來自於他們學校的學生。

    點滴臨近結束,金悅穎的情況也好了許多,除了臉色變好了之外,很明顯地,她也顯得有精神了。

    “謝謝你啊,星宇。”在她精神好了以後,第一件事,她就想起了要向星宇致謝。

    “沒什麽啊,別客氣,都是同學,這還不是理所當然的。”星宇淡淡地笑了一下。為別人幫忙,星宇也從不居功,更不會邀功。

    金悅穎有一絲失意地沉默了下來,大概對於星宇把她們的關係僅僅定位為同學,她不太滿意。

    “悅穎,你喝水嗎?”同來的一名女生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可金悅穎沒有伸手要接的意思,沉默了許久,她才帶著一點賭氣的情緒對星宇說道:“我想吃桔子,可以嗎?”

    聽了她的話,星宇不由地愣了一下。

    “好,我這就去買。”剛才的女生衝她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礦泉水瓶。

    “還是我去吧。”星宇站起身來,搶著說道。他感覺自己既然在這兒,跑腿的事兒怎麽也不能讓一個女孩子去。

    “謝謝你,星宇。”等到星宇迴來,金悅穎還是首先向星宇道了謝。

    “不用謝。”星宇衝她點了點頭,拿出桔子塞到了她的手裏。

    然而,金悅穎並沒有接下來,隻是像剛才一樣衝她微笑著。

    星宇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想必是她正在打點滴,一隻手剝桔子不太方便。

    但當星宇把桔子剝好之後再遞過去的時候,她還是沒有接。不過這次,她說明了原因:“我的手不幹淨,自從來到醫院,還沒洗過呢。”

    “那……”星宇微微皺起了眉頭。

    “呶,我這有手絹,幫我去洗一下吧。”金悅穎從口袋裏掏出了手絹,遞給了星宇。

    星宇迴來,還沒有來得及將洗幹淨的手絹遞過去,金悅穎便將手伸向了星宇。星宇遲疑了一下,雖然他清楚金悅穎的意思是要他幫忙擦一下手,雖然這本身也沒什麽,但星宇總感覺有一些不妥。

    “謝謝。”金悅穎的手還在擎著,她見星宇愣著,於是這樣督促道。

    “沒……關係……”星宇帶著一絲的不安,抓住了金悅穎的手,幫她擦著。擦完之後,星宇又把剛才那已經剝好的桔子遞上前去。

    金悅穎並沒有整個地接下來,她隻是一瓣一瓣地拿著吃。

    星宇舉著這剝開的桔子,心裏充滿了不自在。當然這並不是因為他為女生這樣服務讓他感覺到有些低三下四,他隻是覺得這樣跟女生“接觸”是不是顯得他們的關係有些不妥呢,也或許是他想得太多了,他自己也暗自搖了搖頭。但他知道一點,若不是他心裏在深深地惦記著靖琳,或許他的負罪感也不會如此強烈。

    待到金悅穎吃完桔子,他要把桔子皮丟到果皮箱裏的時候,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靖琳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隻手高高地舉著她正在打的吊瓶。默默地,她就是站在那裏,目光完完全全投在了星宇身上。

    星宇怎麽也沒想到,在這兒會遇到靖琳,而且,他更不會想到他們的重逢方式竟會是這樣——靖琳一定目睹了剛剛他所認為“不妥”的那一切。為什麽事情會是這樣的巧合,無奈之中,除了怨天尤人,他真的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星宇站直了身子,表情顯得有些尷尬,內心裏在強烈地自責,但一時竟難以表達出些什麽。

    站在那裏,兩個人麵麵相覷,時間好像又一次凝固住了。星宇又感到有一絲窒息的感覺,明明還是下午時分,但他突然間就感覺到走廊裏昏暗了起來。

    靖琳看著星宇,什麽也沒有說,甚至是什麽表情也沒有,就隻是在看著星宇。這樣大約持續了十幾秒的時間,靖琳緊緊地抿了一下嘴唇,舉著她那還在滴著的吊瓶,快步走開了。

    星宇仿佛已經忍受不住了。n多天了,由於顧慮種種、心事重重,他都沒有靖琳的任何消息,這次,他不能有再多的猶豫了。“靖琳!”衝著靖琳的背影,他大聲喊道。

    聽到了星宇的聲音,靖琳觸電般地停住了腳步。

    “你……你怎麽了?”星宇站到了靖琳的麵前,表情有些痛苦地問道。

    “沒什麽,我很好。”靖琳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你病了,發燒了?”星宇在心裏感覺到了極度的不安。

    “一個星期了,今天是最後一天打點滴了,就要好了。”靖琳輕聲說道。不知怎麽,在她這清淡的語言中,星宇總能感覺到一種苦澀。

    “你……沒事兒……吧?”星宇的心裏徹底亂了。他在深深地自責著,靖琳發燒都一周了,自己竟然渾然不知,這樣的話,自己又有什麽資格來愛她呢?但分開的這些天裏,靖琳的身影無時無刻地不在自己的腦海裏浮現;而縈繞在自己生活之中的,也全部都是她那熟悉的音容笑貌。雖然自己沒有去找過她,可對於她的思念與牽掛,卻從未停滯或者褪色。自己的心裏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心裏隻有靖琳,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但靖琳的精神已占據了自己的靈魂,這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沒事兒。”靖琳簡單地作答之後,便又快步離開了。

    星宇愣在那裏,又一次看著靖琳的背影,他才意識到,她是孤身一人來醫院看病的,而剛才那麽長的時間裏,自己竟然沒有想到接過她手中舉著的吊瓶。想到這裏,星宇感到鼻子裏直泛酸,他迅速地跑上前去,接過靖琳手中的吊瓶。

    靖琳先是一愣,然後衝星宇微微地搖了搖頭:“算了,這就到了。”

    星宇和靖琳的手同時舉著,情況有一些尷尬,甚至星宇還沒有明白剛剛靖琳說的這句話“這就到了”是什麽意思。

    “你鬆手吧。”靖琳提醒著星宇——原來靖琳是要來上廁所。“可是,這……”星宇的臉上顯出了窘態,這次,他恐怕是無能為力了。

    星宇還是沒有鬆開手中舉著的吊瓶。他知道,這樣交給靖琳的話,她會相當麻煩的。

    “麻煩您,幫忙舉一下。”站在廁所門口,這句話,星宇不知道講了多少次,竟然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理會。

    “算了,星宇。”靖琳對此卻不是很著急,大概這一周裏麵,每次都是這樣的——她早已習慣了。

    “可是……”星宇還是沒有放開手,他一想到靖琳的麻煩,他就會極度地不安。

    就這樣,在廁所的門口,兩人共同舉著吊瓶好一段時間。星宇還在不斷地重複著那句話,而靖琳則是默默地在看著星宇。背景是women’s room,男女主角各用一隻手在舉著吊瓶,站在那裏,默默地等待著,隻有輸液器還在滴嗒滴嗒不停地工作著,這個場麵不知是在昭示著冷漠,還是在讚美著體貼……

    終於,靖琳得到了別人的幫助,先前這個不知該說是尷尬,還是美麗的畫麵才算打破。

    靖琳從廁所裏出來之後,星宇要陪她迴病房。在經過走廊的時候,星宇隻是簡簡單單地對陪同金悅穎一起來的兩名女生交待了一下,讓她們陪金悅穎迴去就行了,因為金悅穎的情況應該是已經比較好了。

    看到星宇的這些,金悅穎坐在那裏,滿臉布滿了慍色。“星宇,你等一下。”她站了起來,衝著星宇喊道。

    星宇還舉著靖琳的吊瓶,他一停下,實際上是兩個人都停下了。

    “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金悅穎的表情變得有些出奇的嚴肅。

    “我……對不起了……”在靖琳與她之間做出取舍,星宇也隻好跟她道歉了,“讓她們陪你迴去吧,好嗎,我還有點兒事兒。”

    金悅穎仔細打量了打量星宇身邊的靖琳,皺起了眉頭,更加嚴肅地說道:“早就聽人說,夏星宇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起初我還不信,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你……”星宇簡直不知道她是在說什麽,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更不明白她指的又是什麽。

    金悅穎坐了下來,不再理會星宇。

    事實上,一直以來,金悅穎對星宇都有種極為特殊的感覺。莫名地,星宇能讓她產生熱情,能讓她迸發激情,能讓她看到色彩,更能讓她充滿希望。星宇怎麽會給她這樣的感覺,她不知道,但她會清晰地記得星宇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給了她這種感覺。那是在綠茵場上,上一屆全市高中足球聯賽的最後一場,省立一中對陣省實驗,那場比賽她也到現場觀看了。星宇身上那種鍥而不舍的拚搏精神深深地感染了她。當時,她就在想:自己是一個大家公認的陽光女孩,對於身邊的人,自己能給他們歡笑,給他們愉悅。但自己的內心世界又是多麽的憂鬱,多麽的無助——這些隻有自己最清楚。對比起星宇那實實在在的激情與熱情,自己的強顏歡笑又是多麽的可悲啊!

    總想與星宇接觸接觸,但又總是礙於一些問題而跟星宇保持著距離。長期都理智著,長期也都隱藏著,不知怎麽,今天在發燒眩暈恍惚迷離的作用下,她竟有了些想法,有了些衝動。妥當不妥當,自己也無暇顧及了。說是發泄,自然談不上,但究竟這算是什麽,頭腦昏沉沉的,她一時也想不清楚。

    星宇愣在了那裏,一臉的茫然,他應該還是在考慮著這是怎麽迴事。靖琳站在一邊,卻顯得十足地有些尷尬,似乎金悅穎衝著星宇說的那番話不知不覺地也把她定位成了某種不光彩的角色。靖琳要走,她使勁地從星宇手中把吊瓶搶了過來。

    “靖琳,這……”星宇像是要作解釋,但要解釋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

    “沒什麽!”靖琳嚴正地打斷了他的話。

    她自己舉著吊瓶,倔強地向前走著,星宇跟在後麵,臉上滿是無奈與無辜的表情。

    待靖琳迴到了病房,氣氛便沉寂了下來,靖琳躺到了床上,星宇默默地坐在一邊。瞬間,兩人目光相接,彼此的目光裏都包含了濃重的意義,但卻都未曾表達出來。相顧無言,場麵又多了一些詩意。

    但時間沒有持續多久,兩人便一起把目光移開了。

    又過了好一陣子,星宇才嚐試著打破了僵局:“靖琳,這些天裏,你……”

    “我很好。”靖琳的眼睛沒有看著星宇,而是一直在盯著星宇背後那雪白的牆壁。她的心也在亂著,對自己,星宇到底是怎麽想的,他還在關心著自己,但他又那麽地要求著自己,要自己提高學習成績,他究竟是不是在嫌棄自己呢?金悅穎這個女孩或許是自己最大的威脅,除了自己具備的條件之外,她還擁有另一個星宇頗為看重的條件,或許她才真的是星宇的最佳伴侶,那麽,自己又算是什麽呢?有句話說:“愛他,放了他。”自己是否也該這麽做呢,大度一點兒,讓他自由地去追逐自己的幸福呢?還有另一個問題就是,金悅穎剛才的那“花花公子”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雖從星宇的品質來看,他並不是這樣子的,但在這一方麵,靖琳自己也沒有自信,自己在星宇心目中究竟是何位置,她不敢妄斷。現在,靖琳的腦子裏麵彌漫著關於星宇的各種場麵,有溫存,有苦澀,有甜蜜,也有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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