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就像是一艘揚帆起航的船,無論在你起航之前身旁有多少親朋好友相伴,最終也擺脫不了孤身隻影的命運。麵對茫茫大海,前行的路上充滿了各種未知和不確定,你隻有摒除一切雜念,避開所有誘惑,全心全意做好自己的掌舵人才不至於讓自己這一生偏離了原先的軌道。我以前一直這樣認為,可即便是忽視了所有,拋開了所有,到頭來也還是沒能活成自己曾經想要的樣子,被一個自己一直視為對手的人舍命相救,這又是何等的悲哀,何等的蒼涼!”


    卞叔說這話時的嗓音低沉沙啞,眼神空洞無光,小麥色的臉龐爬滿了歲月的痕跡,再沒了初見時的豪放不羈,隻流露出淡淡的哀傷,伴隨著無奈,卻已叫慕容澤韜呆楞在了原地,一陣陣不知名的情感衝撞著他的內心,愈來愈猛烈,隻覺得胸口悶悶的,快要窒息!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邊人的不安和躁動,夏雪兒伸手輕輕撫上慕容澤韜的手臂,恍若勸解,又像是開導,隻柔聲說道:“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所有的曾經,或美好,或悲傷,或平淡,或驚心,都已無法撿拾,即便如此,可逼著自己前行的依然是對過往的那一縷深情。”


    對於卞叔來說,十五年,如此漫長的時光裏,所有的不甘和怨恨或許都早已被消磨殆盡,隻有愧疚和遺憾會日益加深,內心終究會變得一片空曠……


    再次看向兩人的眼神裏沒了之前事不關己己不操心的意味,反而多出了一抹擔憂。


    迴憶,就像是一條暗流湧動的江河,一旦深陷其中便再難自拔,或痛苦掙紮或聽天由命,最終不是死在裏頭,也會折騰掉了半條命!人不能總活在過去,將迴憶收起塵封,輕裝簡行,才能活的更好,不是麽?


    夏雪兒突然間又一陣冷笑,一陣自嘲,她有什麽資格勸誡慕容澤韜,自己不也是一樣的嗎?執著於過往的不隻是慕容澤韜一人,還有自己!一個是放不下父親為護他人周全而離開的怨念,一個是放不下頂著別人的身份和名號享受生活的愧疚。


    說到底,兩人又有何不同呢?


    這樣想著,悲傷一度蔓延開來。猛然間,胸口一陣火燒般的灼痛,下意識的低頭看去,一縷詭異的紅光透過蠶紗映照而出,閃爍了三兩下,滅了……又是這樣!


    “怎麽了?”


    感覺到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玉手猛然間使勁,慕容澤韜迴過神來,低頭看向眉頭緊皺的夏雪兒,一臉的關心。


    夏雪兒抬頭對上了慕容澤韜滿是擔心的麵孔,不禁一陣疑惑和愧疚,一時到也忘了胸口的灼痛感。她和他僅有幾麵之緣,而且一個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的殿主,一個是以狹義聞名江湖的神秘門派的副穀主,都說正邪不兩立,可為何他看向自己的眼中會帶有焦急,為何他的關切會如此自然?為何他會願意將一個不了解的人視為妹妹?為何……眼前這張寫滿關心的俊臉,實實在在的融化了她內心的所有防備。


    沒頭沒腦的問出一句:“你認識夏雪兒嗎?”


    慕容澤韜一臉驚詫,這是什麽問題!


    “你認識以前的夏雪兒嗎?”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失憶之前的。”


    “哦,這個啊~”慕容澤韜恍然大悟,明白過來她問的是什麽意思,可卻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問,搖搖頭迴答道:“不認識。有這麽關係嗎?”


    “哦~沒。”夏雪兒搖了搖頭,一臉的呆萌。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認識的人很多,可真正和自己有關的卻是少得可憐,蘇寒算一個,除此之外似乎就隻剩下了慕容澤韜!


    為什麽要拒人於千裏之外呢?為什麽會有恐懼感呢?


    她常常****自己,找不出答案,就將這一切歸結於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之上。


    慕容澤韜看夏雪兒又在發呆,心裏止不住一陣疑惑,這丫頭怎麽老是一副多愁善感的樣子?伸出手去在她眼前晃了晃,“老裝那麽多事情在心裏會生病的!輕鬆一點,灑脫一點不好嗎?”


    夏雪兒迴過神來,沒有言語隻微微一笑。對的,她是病了,這就是她的病症,無法坦然,無法麵對。


    感覺到慕容澤韜要開口說話,猜想著多半是勸解之語,於是忙轉移話題道:“既然官府查封登仙樓是和十五年前大皇子被殺一事有關,那總得有個名目吧?罪名是什麽?”


    “這件事情發生的突然,不見詔書也不見捉拿令,隻是查封之後又陸續抓了幾名犯人,據說是在城中活動的門派子弟,卻又沒說明是何門何派的弟子,因此鬧得人心惶惶,都在猜測是不是登仙樓的榮老板受不住刑,招了。”


    夏雪兒聽完這話之後,想都沒想就開口道:“不可能!”榮叔是個什麽樣的人,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要說榮叔會為了保命而出賣江湖,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相信的!


    隨即見慕容澤韜和卞叔都一臉狐疑的看向自己,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反應太過於激烈,難免遭人懷疑,好在局麵還有挽迴的餘地,於是又開口解釋道:“要是如此,那你我此刻怎能安然的坐在這裏討論事情?”


    見兩人眼中的戒備消失,迴轉過頭去,夏雪兒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都怪這急性子,差點就說漏嘴了!多虧了師尊的教誨和培養,讓她千萬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聽說官府查封登仙樓的時候搜走了不少東西,其中會不會有記錄江湖事情的書籍。”


    夏雪兒這次學乖了,不在莽撞行事。她知道官府絕對不可能搜走什麽有用的東西,更別說是載有江湖事情的書,畢竟那些東西都收在六樓的資料閣中,而早些時候她明明確認了簷牙上的小石獅並無不同!


    假裝疑惑的問道:“登仙樓就是一家普通的酒樓,江湖中的那些事情和他賺錢又沒有關係,他記載下來幹什麽?”


    慕容澤韜上下打量了夏雪兒一番,然後一臉詭異的看著夏雪兒問道:“你知道的登仙樓的幕後老板是誰嗎?”


    看著他臉上的詭異神情,夏雪兒心裏一緊,難道他知道了?可即便如此,麵上還是輕裝鎮定的反問道:“誰?”


    “誰也不知道。”慕容澤韜一聳肩說道,夏雪兒這才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不過……”慕容澤韜饒有趣味的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幽冥穀號稱天下第一神秘大幫,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線索?”


    夏雪兒嗤笑了一聲,迴答道:“什麽天下第一神秘大幫,都隻不過是無聊之人的無聊話罷了,它哪裏就神秘了?你這不是認識我嗎?我也沒多神秘啊!”


    “這倒也是。”慕容澤韜聽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可卞叔就沒有那麽好糊弄了,若論起神秘來,幽冥穀說自己是第二,那有誰敢說自己是第一?!自創立至今,數百年來,隻知它名震天下,可有誰知道它的老巢究竟在哪裏?隻知它規模甚大,可有誰說得清它門下究竟有多少弟子?隻知青冥虹羽是它的至寶,可有誰見過青冥虹羽的真實模樣?因為見過的人都成了死人……


    神秘,幽冥穀如此,登仙樓亦是如此,難保兩者之間沒有什麽關聯。


    突然間,夏雪兒感受到了卞叔投來的目光,帶著濃濃的探究意味,淩厲,尖銳,可轉過頭去後卻又發現他其實並未在看自己,難道又是自己錯覺了?


    最近怎麽老是出現幻覺,方才的灼傷感如此,卞叔的眼神亦是如此……


    “既然不是幽冥穀,那究竟又是誰呢?”


    “偌大個江湖,就沒有一個人知道?”


    “若是知道也是不肯說的,史書裏常見登仙樓的蹤影,卻從未有人提起過它究竟歸屬何方,在我看來,那絕對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


    就像每個朝都代有各自記載其大事件的書籍一樣,江湖中也有這麽一本專門記載江湖大事及各門派發展興衰史的書籍,這就是慕容澤韜口中所提到的史書。


    “既然如此,那想必以我們這樣薄弱的能力也是無法動其根本的,畢竟數百年來都沒人見過它的真麵目。”


    “難道你就不擔心?”


    “擔心什麽?”


    看著夏雪兒一臉無辜的樣子,慕容澤韜是真不知道她是太傻還是太天真!登仙樓林立鬧市近百年,一向是江湖人士的集聚地和會議廳。敢問當今天下,從南至北,有何門何派沒有踏足其中過?大事小事,又有何是它不知道的?雖然之前它一直沒有插手各派事宜,保密工作也做的挺好,但難免沒有被它記錄下來的。這些年來,江湖和朝廷對著幹的事情也不再少數,而那些東西雖已時過境遷,可若是被翻出來了那就是實打實的罪證!朝廷雖不至於為此與江湖鬧不愉快,可畢竟自己的過往掌握在別人手中那就是一種把柄,又有誰願意被旁人時刻捏著脖子過活?再說了,隻要涉及十五年前的那場變動,朝廷又怎會輕易放過,那始終是它心口上的一道疤,怎會忘了疼?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她還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聰慧伶俐的女子啊!


    慕容澤韜沒好氣的說道:“當然是擔心你的幽冥穀成為下一個遭殃的對象啊!別到時候被抓了還不知道是誰害得你!”


    對此,夏雪兒先是無所謂的笑笑繼而攤開手無所謂的迴答道:“既然是連史書都記載不到的東西,你覺得他又會知道多少?再說了,幽冥穀也沒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也不怕他說出來,我就不相信了,那皇帝老兒還會是非不分不成!不過某人就不一樣了,要小心哦!哈哈哈哈~~~”說完還一副看戲不嫌事大的神情,看著慕容澤韜笑的那叫一個欠揍!


    “你!”夏雪兒這話說的理所當然,倒是把慕容澤韜氣的不輕。不錯,那幽冥穀是仁義之幫,可他就不相信真會一點事情都沒有!會一點汙垢都不存在!伸出顫抖著的手指指著麵前這個幸災樂禍的女子,氣的話都說不出來!當真是他一直慣著她,讓她說話不分輕重,讓她恥笑他的絕殺殿,讓她坐山觀虎鬥!也虧得這人是夏雪兒,若是旁人,他非得割了她的舌頭,挖了她的眼睛,在把她打個半死不活,方能解氣!……


    虧他把她當妹妹看,真是氣死他也!


    看著慕容澤韜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筋煮了吃的樣子,夏雪兒止住了笑,擺擺手恢複一本正經,說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既然你把我當妹妹,那妹妹我又怎能見死不救,是不?隻是我們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去糾結到底誰才是它的幕後老板,倒不如進去一探究竟來的自在暢快!關於賬本的事情,我覺得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


    沒錯,她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打消二人的懷疑,更是為了找個人陪她一起進去,畢竟要救出榮叔的話,那她需要得到更多的信息才行。可觀其情形,明顯那官府是設了陷阱的就等著來個甕中捉鱉呢,可她現在被封住了經脈,一個人進去那肯定是要成為那甕中鱉的,若再加上這兩人那結局可就大大的不一樣了!慕容澤韜雖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人也是個幼稚鬼,可武功卻是不賴的,甚至可以和蘇祁比上一比了!更別說藍袍男子卞叔,那可是真正前輩級別的存在,能夠從十五年前的那場混戰中逃脫出來的人,能差到哪裏去?即便是遇到了埋伏,她相信慕容澤韜絕不會丟下她,而卞叔絕不會丟下慕容澤韜,所以全身而退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為了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為了救出榮叔,也為了幽冥穀,我不得不利用你們二人,雖然很是不忍心,但我別無他法,實在是對不起了,原諒我吧,原諒我吧……”夏雪兒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向慕容澤韜道歉,她知道他對自己好,可自己真的是別無選擇了。


    有了兩人的助陣,此番必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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