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兒一迴房間便鑽進書房,打開密閣走了進去。一刻鍾後抱出一個金絲楠木紋花盒子放在桌案上。隻見她伸出手去用手指緩慢的沿著花紋來迴的撫摸著盒子,眼神空洞,精神也有些恍惚。


    “小姐?小姐!”


    “嗯?”夏雪兒迴過神來,疑惑的抬頭看向翠竹。


    隻見翠竹很是心神不寧,眼神中還充滿了擔憂,柔聲問道:“您怎麽了?”


    夏雪兒一時幌神,隨即搖搖頭迴答道:“沒什麽!”然後像沒事兒人一樣打開盒蓋取出古籍看了看封麵上的篆體字跡,接著才又放迴盒中,仔細的蓋好盒蓋。


    “翠竹,你給蘇公子送去吧。”


    “是。”


    看著翠竹抱著盒子出門的身影,夏雪兒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感覺自己的某個地方也被裝進盒子裏一同帶走了,空落落的。


    方才她將盒子拿出來時心裏就莫名的有一種異樣的悸動,忍不住伸手去撫摸那盒蓋上的花紋,可就在手指剛觸摸到那些古老的紋路時,一股熟悉感便沿著手指蔓延至全身,仿佛……這個盒子和她有著莫大的關聯……


    秋菊看夏雪兒呆坐著一動不動,皺著個眉頭似是在思考著些什麽。又轉頭看向庭院裏舉著隻風箏來迴奔跑的夏巧慧,咬了咬唇,小心的提醒夏雪兒道:“小姐,李姨娘還在偏廳等著您呢!”


    夏雪兒似是沒聽見,並未理會秋菊,隻伸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冬梅拎著火鉗撥了撥火盆中的炭火,火焰湧動,熱浪滾滾,屋裏又暖了幾分。


    秋菊又開口問道:“小姐不去見見李姨娘?”


    冬梅放下火鉗,抬頭看向滿臉焦急的秋菊抱怨道:“哎呀,秋菊姐姐,你就不要操心了,小姐不去他們可以自己來嘛!再說了,那個李公子明顯就是來者不善、別有所求嘛,小姐又何必去理會他們!”


    “你是在說宗陽哥哥嗎?”


    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說話聲驚到,轉頭看去,夏巧慧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手裏已經沒了風箏。冬梅更是被嚇得不輕,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趕忙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夏雪兒。


    夏雪兒無奈的瞥了一眼冬梅,老早就告訴過她言談舉止要謹慎,當心隔牆有耳,她可倒好,一句都沒聽進去!接著看著夏巧慧,向她招招手,“怎麽不玩風箏了?”


    夏巧慧撇撇嘴,一臉委屈的說道:“風箏跑了,它不和我玩兒了!”


    “乖,不傷心了啊,讓秋菊帶你出去找好不好?”


    “可是姨娘說了今日府裏來了好多人,沒有她的允許,不準我跑出去!”夏巧慧越說越傷心,說到最後還掉下幾粒金豆豆。


    “哦,巧慧不哭,”夏雪兒溫柔的替她擦去淚珠,“改日姐姐給你買個新的怎麽樣?”


    “可是……我就……喜歡那一個嘛,姐姐……替我去……和姨娘說一說……好不好……好不好?”見夏雪兒不說話,夏巧慧哭的更兇了,哇哇聲響徹整間屋子。


    夏雪兒本不想去見李姨娘,她認為之前她已經把話說的夠明白了,李姨娘也應該知道她的態度了,可沒成想今日不止李姨娘來了聽雨軒,她居然還帶來了自己的侄子。且不說她和李宗陽之間沒有半點交情,那李宗陽先前也從未來過夏府,就算是熟識之人,也不能隨便進出女子居住的內院之中,這是規矩!可偏偏就在今日,在這個人多眼雜的日子,李姨娘突然就把一個陌生男子往聽雨軒中領,若被人看到了,即便他們之間是清白的她也百口莫辯,實在是做的過分!


    可看著夏巧慧哭的傷心,夏雪兒心裏也不是滋味,隻好舉白旗投降,柔聲勸說道:“好啦好啦,我去找姨娘,快別哭了,都成小花貓了!”


    夏巧慧停下了哭泣,睜開眼睛問道:“真的?”直到夏雪兒點點頭,她才破涕為笑,“哈哈,姐姐最好了!”


    夏雪兒伸手替妹妹擦幹淨臉上殘留的淚水,又摸摸她的小臉,叮囑道:“先讓秋菊陪你去找風箏,晚了就被人撿走了,我一會就去和姨娘說,你且放心去就是。”


    看著夏巧慧在秋菊的陪伴下開心的出門後夏雪兒朝冬梅招了招手。


    “小姐有何吩咐?”


    “你馬上去梅園找二哥,就說……”夏雪兒附在冬梅耳朵邊小聲叮囑著,冬梅聽後點點頭快步跑出了房間。


    碰巧這時翠竹送古譜迴來,夏雪兒起身說道:“陪我去偏廳看看吧。”


    翠竹快步行至櫃前,取出一件素色百蝶穿花織錦鑲毛鬥篷仔細的給夏雪兒披上,確定撲不進冷風,這才跟到她的身後。


    偏廳裏,李姨娘心神不定,坐立不安,而李宗陽則是悠閑自得,喝著熱茶磕著瓜子,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隻有一句每一句的聊著,很多時候則是沉默。


    就在李姨娘第四次站起身來迴踱步的時候,李宗陽仰頭看向她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姑姑不必如此緊張,侄兒看你都站起身來好幾趟了!還是坐下來喝點茶暖暖身子吧!”


    李姨娘低頭看向絲毫不擔心的侄子,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宗陽你是不知道,這三小姐不比一般人,她就像能讀人心思似的,在她麵前什麽事情都瞞不住!而她又是心思深沉之人,誰也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李宗陽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吐出一片茶葉來,輕蔑的笑了笑說道:“不就是個女孩子嗎,哪有那麽玄乎!姑姑要對侄兒有信心,侄兒也不是一般人不是?”


    李姨娘搖搖頭喃喃說道:“哎~若是她不見我們怎麽辦?”


    李宗陽放下茶杯,站起身來,用雙手將李姨娘按下坐在座位上,看著她說道


    “不見也沒事,咱此行也不為一定見她一麵不是?”


    話音剛落,門便被人朝外推開,同時一個讓李姨娘一直不安的聲音也隨之傳來:“既然不是為了見我一麵,那不知二位此行還有什麽目的啊?”


    李姨娘聽見這話,騰地一下從座位上彈起,有些驚恐的看向門口。也不怨她如此忌憚夏雪兒,且不說對方是身份尊貴的將門嫡女,而她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姨娘,就目前來看,自己的女兒夏巧慧頗得夏雪兒疼愛,她也時常照顧著她們娘倆,而夏雪兒自小深得老爺夫人的寵愛,又是唯一的嫡女,可以說女兒的未來,有一大半是握在夏雪兒手中的。


    若不是想著李家發揚光大後自己的腰杆也能挺直一些,她才不樂意冒這麽大的風險幫助侄子籌劃這個計謀呢!可以說為了李家光耀門楣,她可是堵上了她和女兒的一切!


    夏雪兒進屋後,完全忽略了李宗陽,徑直向李姨娘走去,看著她那張泛白的臉說道:“巧慧讓我來向姨娘要一個準許,一個可以出聽雨軒院門的準許,”夏雪兒腳步輕盈的繞著李姨娘緩緩踱步,繼續說道:“我倒不知道何時我這聽雨軒的院門要聽姨娘的命令了。”


    李姨娘聽了這話,原本慘白的臉更是全無血色,額頭簌簌冒汗,支支吾吾的解釋道:“三小姐誤會了……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你李姨娘是個什麽意思我不想去猜,也沒心思去猜,若是你如此做真是為巧慧的安全著想那也到無可厚非,若是有其他的目的,那姨娘可就該好好反省反省了,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白姨娘那麽好運!”


    李姨娘聽了這話後徹底的呆住了,直接跌坐到椅子上。她聽出來了,夏雪兒是生氣了,從未見她生過這麽大的氣。在麵對夏巧雲的謀害和白伊寧的誣陷時她都表現得很淡然,隻有今天,她才真的像個掌握生殺大權的王者!


    夏雪兒看了一眼呆坐在靠椅上的李姨娘,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恨和失望。若不是因為在乎和夏巧慧的姐妹情,若不是不想做傷害夏巧慧的事,她又怎會三番兩次的輕易原諒了李姨娘,即使她是利用夏巧慧來給她下套,她也未曾真正動怒過。她就想不明白了,一向看著規規矩矩、善良柔弱的李姨娘怎麽能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做是夏雪兒的軟肋,並且三番兩次的利用這根軟肋來逼迫她,還用的如此得心應手!


    方才的一幕全被李宗陽親眼目睹,他也看到了姑姑如此失魂落魄的反應,可他一向自負和自私,從不將別人的感受和處境放在心上,除了他自己的利益之外,再沒有什麽能夠牽動他的思緒,也沒有什麽值得他浪費精力去思考的。


    “三小姐果真名不虛傳,當真是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這坦坦蕩蕩的情懷和雷厲風行的做法,著實讓在下佩服!”


    夏雪兒冷眼瞥了一眼李宗陽,這人果真沒心沒肺,自己的親姑姑都嚇成那樣了,他不但沒有半點便是甚至還出口稱讚她。


    “李公子就不準備安撫一下姑姑的情緒嗎?”


    李宗陽輕輕一笑,看著夏雪兒意味深長的說道:“姑姑隻不過是一時被三小姐嚇到了而已,不礙事,何況,三小姐想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嗎?”


    夏雪兒歎了口氣,是為李姨娘感到不值得,好在她現在思緒不集中在這屋子裏,要不然讓她聽見李宗陽那話還不得氣暈過去!她大概還以為自己押上一切為之謀劃和努力的是值得的!可悲,可歎!


    “雪兒!雪兒!”屋外傳來夏天行的聲音,待他走進屋子,看見夏雪兒毫發無損的站在麵前,這才鬆了口氣。


    夏雪兒雙目注視著夏天行,夏天行衝她點了點頭,接著便將目光轉向李宗陽,忍著想要把他撕成碎片的衝動,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說道:“原來李兄在這呢,我還到處找你!”


    李宗陽看著麵前這兄妹倆怪異的舉止,一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全懵了!


    夏天行揚揚手中做工精美的畫筒,說道:“你是怎麽知道三妹妹要辦畫展的?若不是被我找到你讓小廝藏起的這幅名畫,我還不知道你人就在偏廳呢!說,是不是衝著三妹妹珍藏的《女史箴圖》來的?不過你可要失望了,那副畫已經在前廳展出了,我帶你去看看?”


    接著不等他開口,夏天行便壓著他的肩頭,強行將他拖出了房間。看著夏天行成功的將李宗陽帶走,夏雪兒輕蔑的一笑,“和我鬥,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格!”接著又側臉看向一臉呆滯的李姨娘感歎道:“這麽怕輸還敢賭那麽大,當真是個不要命的主。”而後搖搖頭,走出房間,接下來她還要去清理李姨娘和她的侄子埋下的隱患。臨走時不忘吩咐翠竹道:“把李姨娘送迴去吧,待她好些後轉告她好好歇著,今天就不用出來忙了。”


    原本安靜的聽雨軒此刻早已是人聲鼎沸,庭院中站著十多位公子,如此一來,即便是李宗陽孤身從聽雨軒出去,也不會遺人口實。


    夏天行帶來的這些人全是喜歡繪畫、愛好收藏之人,此刻正圍著一幅畫卷發表自己的看法。他們討論的太過入迷,以至於夏雪兒到身後了都沒察覺,夏雪兒也沒打擾他們,而是靜靜立在那認真的聽。


    “這樣長的手卷作品,理應從右到左展開。閱看時隻能逐漸打開,就像看連環畫似得,看完一段之後卷上,再看下一段的,人們每次隻能看到一個勸誡的故事,但是……這幅確實是從左至右打開的!”


    夏雪兒輕輕一笑,終於有人發現了其中的奧妙!並不急於出聲,仍耐心的往下聽。


    “還真是這樣的!你這麽一說我才注意到!”


    “居然是假的!”


    “可是他臨摹的如此像真跡!你們看這線條,它叫“遊絲描”,一是說明它力度均勻,連綿不絕;二是說明它從容自得,如行雲流水,這可是一種很高的技藝!我很久沒見有人能將“遊絲描”運用的如此流暢了!”


    “若是顧愷之畫了兩幅打開方式不一樣的《女史箴圖》也不是沒有可能!”


    人群再一次沸騰了,夏雪兒終於開口道:“它的確是假的!”


    眾人這才發覺夏雪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身後,一時都安靜下來,聽她講。


    “這九個故事並沒有連續的故事性,每一圖都是單獨的故事場景。因此我便想著改變一下打開方式,從左至右也能創造出另一種美,而且看起來更舒服一些。”


    人群中有人悠悠問了一句:“這是你臨摹的作品?”


    夏雪兒知道隻一句話是沒有說服力的,被懷疑了也不懊惱,隻是微微一笑迴答道:“我有個習慣,喜歡把名字隱藏在畫作的背景中,各位可以細細查看。”


    接著夏雪兒朝眾人行了個禮,說道:“冒昧更改,還望眾位見諒!”畢竟在大多數人眼中臨摹時擅自做出這麽大的改動是對原作者的不尊重,何況還是畫癡顧愷之的名作呢!


    聽到夏雪兒的迴答,一番查看之後,先前還持懷疑態度的人們都被徹底震驚了,誰都沒想到夏雪兒小小年紀竟會如此了得。就連一向自負的李宗陽都震驚了,他居然還生出了羞愧之心,不管他承不承認,他心底都已經被夏雪兒徹底折服,還有什麽臉留在這兒?


    夏雪兒看著李宗陽落寞的背影,心裏出奇的平靜,沒有怨恨,沒有暗喜,也許人的心真的是會越來越堅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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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夜寫文,不知不覺就到了淩晨四點多,時間總是過得那麽快!喜歡的話就賞個推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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