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緊隨老夫人的腳步來到亭中。


    老夫人、夫人和夏雪兒先後落坐在亭中心的石桌旁,而眾位姨娘小姐則坐在亭子周圍的紅漆木椅之上。碧水亭中氣氛異常嚴肅,連空氣都幾近凝固住了。


    老夫人怒氣衝衝的指著沈姨娘首先發話到:“如意,這事從你所起,你先說!”


    沈姨娘普通一聲跪倒在地,淚眼婆娑的說道:“老夫人明鑒,自我嫁進夏府二十年來,一直都是勤勤謹謹做好分內之事,從不敢有半分越矩之為啊!今日實在不知是何處得罪了白妹妹,要如此多番出言頂撞!”


    老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心裏如明鏡似得,這些年來沈如意為了爭寵使了多少狐媚招數她不是不知道,鑒於之前也未鬧出什麽大事來故也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轉而又看向白姨娘道:“伊寧,你說!”


    白伊寧向前一步,恭敬地行了個禮方才不緊不慢的迴話道:“迴老夫人話,我也隻是聽說當日三小姐落水一事有蹊蹺,似是沈姨娘所為。”


    眾人都知道老夫人向來疼愛夏雪兒要多過於其他少爺小姐,夏雪兒落水險些喪命一事更是讓老夫人傷心欲絕,白伊寧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直指要害,觸及老夫人的底線,可謂是將沈如意推上了懸崖,即使不死也從此失寵了。


    沈姨娘跪著的身軀一僵,轉頭惡狠狠的看著白姨娘喊道:“白伊寧,你血口噴人!你……”


    “住嘴!”夏夫人不等她說完便大喝道。


    老夫人見此情景更是怒不可揭,直接拍案而起,喝到:“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都給我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隨後又將顫抖的手指指向跪在地上的沈如意,“你!你個沒良心的究竟對我的雪兒做了什麽?!”


    夏雪兒見狀趕忙起身扶住奶奶顫抖的身軀,輕撫著她的胸口勸慰道:“奶奶消消氣,氣大傷身,坐下來說話。”


    沈姨娘一看這陣仗,也不敢起身,隻拖著身子來到老夫人跟前,一把拉住老夫人的裙擺聲淚俱下的哭訴道:“妾身發誓從未做過傷害三小姐的事,我真的是冤枉的呀!還望老夫人明鑒,還妾身一個清白!”


    這時夏天行來到亭子中,向老夫人行了個禮,“奶奶,孫兒聽說今日之事涉及到三妹妹,所以前來看看。”後轉身對跪在地上的沈姨娘說道:“既然你說你是冤枉的,那我便帶個人給你見見,看姨娘認不認得此人!”說罷向身後的兩個小廝一招手,那兩個小廝不一會便帶進來一個被繩索捆綁起的人,那人進來後趕忙跪在地上,急聲說道:“拜見老夫人,夫人。還請老夫人夫人法外開恩,饒小的一命!”


    夏夫人看了一眼這地上跪著的人後問道:“你是哪裏的人?”


    “迴夫人,小的原是沈姨娘府中的打雜下人,前不久被沈姨娘打發迴了老家。”


    老夫人問道:“沈姨娘為何要讓你迴老家?難道你不知道你的賣身契還在我這壓著?”


    那小廝隻哆嗦著身子並未迴答。


    夏天行看了他一眼後冷聲說道:“奴隸私自出逃那可是大罪,按律我有權處置你,你若是老老實實的交代清楚,倒還可以將功折罪,孰輕孰重,自己好好想想!”


    “小的說,是因為……在二小姐生辰那日我無意間撞見了二小姐將三小姐推入青蓮池一事才被打發迴老家。”


    夏夫人開口求證到:“你說巧雲推雪兒進青蓮池,這可是真的?”


    那小廝哆嗦著迴答道:“迴夫人,是小的親眼所見,確有其事!”


    夏夫人的在人群中掃了一眼,看到夏巧雲蒼白這臉,哆哆嗦嗦的躲在柱子後邊,臉一沉說道:“夏巧雲,你可承認此事?”


    夏巧雲也趕忙向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說話卻一直哭。母女倆自從看到夏天行帶著那小廝出現時就知道事情必然敗露,隻是仍舊不甘心,想要以眼淚來博得老夫人的同情。可不想一向慈悲為懷,連畜生都不忍心殺的老夫人這次是真的動怒了,指著地上的二人氣急的說道:“我早就告誡過你們說我眼裏見不得髒東西,偏偏還鬧出這種事情來,姐姐謀害妹妹,側室覬覦正室,虧你們做的出來!”


    夏巧雲一看軟的不行,幹脆抵死不承認,反正他們僅憑一個小廝是治不了她的罪的,她可是夏府的二小姐!想到這不禁挺直了身子說道:“我沒有!”


    老夫人一看她這死不悔改的架勢,更是氣的五髒六腑都要炸了,直用拐杖剁地,說道:“還不承認!之前你那些小把戲我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以為你隻是年少無知,倒也無傷大雅,可是這次這事後果嚴重,必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給我查出來!”


    這碧水亭她是再也呆不下去,吩咐道:“這事由你來處理,務必給我查的清清楚楚,把那些見不得光的都給我糾出來,一並打掃的幹幹淨淨,誰都不能放過!我看以後誰還敢效仿這娘倆!霜兒,我們走!”


    夏夫人看著母親走遠,正了正身對著地上跪著的二人說道:“招了吧,大家夥都看著呢。”


    夏巧雲冷哼一聲說道:“我們是清白的!你沒有證據,不能把我們怎麽樣,要不然你這當家主母賢良淑德的好名聲恐怕從此毀於一旦了!”


    夏夫人始終不同於一般的豪門婦人,沉著冷靜,絲毫不將這小小的威脅放在眼中,冷笑道:“喲,你這是威脅嗎?要是威脅的話那你還太嫩了!”隨後將將目光轉向一直跪在一旁的小廝說道:“她不說,你說!”


    那小廝也不傻,果真一五一十的說道:“迴夫人,那日是二小姐的生辰,一早二小姐便說院裏的人手不夠讓奴才去把看管青蓮池的三人叫來幫忙,奴才去的時候看到三小姐在這碧水亭中靜坐打禪,便沒趕上前打擾。後來沈姨娘吩咐我到夫人您那領取二小姐生辰的喜錢,迴來時想著青蓮池的下人都被臨時調走了,三小姐身旁也沒個丫頭、嬤嬤跟著,若是三小姐有什麽吩咐一時也找不到下人恐又誤了事,於是我便特地繞道去了趟青蓮池想著看看三小姐有沒有什麽吩咐,不想剛繞過竹林就正好撞到急匆匆從碧水亭方向跑來的二小姐,二小姐大罵奴才不懂規矩走路不長眼睛還讓奴才趕快迴院裏幫忙,我是看二小姐神色慌張便心生疑慮向青蓮池方向看去,隻見三小姐在池中痛苦的掙紮著。奴才急忙跑上前想救起三小姐,卻被二小姐攔著,二小姐讓奴才別多管閑事,還答應給奴才五十兩白銀作為封口費。三小姐醒過來的那日,沈姨娘看二小姐魂不守舍便追問起來,二小姐才不得已將此事告訴了沈姨娘,沈姨娘又氣又急,擔心我多嘴將事情敗露,又給了我三十兩白銀,讓我借口母親去世迴家守孝永遠的離開夏府。”


    小廝說完,整個碧水亭中鴉雀無聲。


    柳姨娘出口問道:“你可知道奴才誣陷主子謀害是死罪?”


    那小廝趕忙磕頭說道:“夫人明鑒,小的所言句句屬實!是小的貪財,一時鬼迷心竅,還請夫人饒小的一條賤命!”


    沈姨娘早已經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而夏巧雲則越發鎮靜起來,她隻恨當時沒能斬草除根饒了這小廝一命,更狠那冰冷的池水沒能將夏雪兒徹底淹死!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麽,就連老天爺都那麽不公平,明明已經沒有生還的希望了,偏偏她又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的麵前!


    夏夫人厲聲問道:“夏巧雲,這奴才所說的事情你可認?”


    夏巧雲仿佛沒聽見似得,不但沒有哭訴狡辯,反而仰天大笑起來,那蒼白慘淡的笑聲極其瘮人,碧水亭中的各位姨娘皆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都不敢多說話。


    夏天行疾言厲色的問道:“三妹妹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夏巧雲聽後先是一愣繼而更加放肆的仰天大笑道:“夏雪兒,看來要你死的不止我一人!不止我一人!”


    夏天行皺眉追問道:“到底是不是你?”


    夏巧雲擦幹眼角笑出的淚花,怒目圓瞪,看著夏雪兒說道:“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我沒對你下過毒,不過我倒感謝那個下毒的人,我就說怎麽會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把你推進池中,看來是老天助我!可是為什麽他又那麽眷顧你,這樣都沒讓你死掉?我不甘心,不甘心!”


    夏夫人痛心疾首的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做?你們可是姐妹啊!”


    夏巧雲嗤笑道:“姐妹?憑什麽她一出生就是含著金湯匙的,家中所有的人都喜歡她、都寵著她,得了什麽好的東西都要先問過她要不要?就連姨娘給她做個香囊都要用最順滑的布料、繡最好看的樣式、裝最上等的香料,而給我的呢,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府中也好府外也罷,不管她走到哪裏都是人群中的焦點,而我明明不比她差卻要淪為陪襯,她是月亮是星星,可我呢,我是什麽?小時候每日父親下朝迴家都會先抱抱她,可有先抱過我一下下?明明我比她早來到這個世上,為何要樣樣屈於她之下?同樣都是夏家的小姐,我為何要就低她一等?我不甘心,那些明明都是我的!是她搶走了本屬於我的一切!”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眾人都愣住了,姨娘居然出手打了小姐!沈姨娘沒功夫顧忌那麽多禮節,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原隻以為你那是一時失手造成的,還一心袒護著你,沒成想你竟是有意為之!自古嫡庶有別,尊卑分明,你要怨就怨我沒出息隻是個姨娘,千不該萬不該歸罪到三小姐身上!三小姐從小待你如親姐姐一般,你竟也恨的下手!老天哪,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夏雪兒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看著哭的唿天搶地的沈姨娘和滿臉淚痕卻依舊怒目圓睜的夏巧雲,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語來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或許曾有過怨恨,但此時此刻早已在夏巧雲冰冷的眼神中煙消雲散。表麵上和和氣氣的姐妹,暗地裏竟恨得這樣深,原本安寧的家,實際上也是汙穢不堪,實在可悲、可歎。


    夏夫人實在不想繼續看著這對謀害她女兒性命的母女在自己麵前,否則她怕她會忍不住出手殺了她們!於是吩咐道:“來人!將這二人帶下去,暫時關押在竹林山洞中。”


    夏天行一看母親不打算繼續審問下去,心裏急了,忙站出來說道:“母親,下毒之事還沒查出來呢?就是這麽了了怕是不妥!”幾個小廝一聽這話也沒敢上前帶走沈姨娘和二小姐,隻能站在一旁等著主子重新發話。


    一直處於看戲狀態的白姨娘這時到是站出來問道:“二少爺怎知三小姐中過毒?當初太醫都沒查出這事,不知二少爺是如何得知?”


    夏天行有些為難,的確當初太醫並未說過三妹妹有中毒的跡象,可是這是大哥親口吩咐他去暗查的,現在貿然說出大哥,怕也是不妥,正不知如何迴答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我告訴他的。”


    眾人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正是一襲青衣的竹瑄,白伊寧笑了笑問道:“那請問竹瑄少爺又是如何得知呢?”


    竹瑄當然是從夏天齊那得知的消息,而夏天齊又是從夏雪兒那知道這件事的,他也是習武之人,怎會看不出夏雪兒身懷武功這個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不應該被公之於眾,於是他瀟灑的合上扇子,正正經經的說道:“當時是我救起的三小姐,太醫來之前我就已經替她運功逼過毒了,太醫查不出來那是理所當然。”


    白伊寧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旋即咂舌搖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如今要追查這下毒的人怕是已經不可能了。”


    夏天行問道:“此話怎講?”


    白伊寧笑了笑,有理有據的說道:“第一,既然竹瑄少爺已經提三小姐運功逼毒,那麽現在三小姐體內並沒有殘毒,由此便不知當初是中了何毒,找不到源頭怎麽查?第二,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所有的痕跡都已經消失殆盡了,那下毒的人恐怕都已經逃之夭夭了,現在才想查,請問該從何查起?第三,眾所周知三小姐已經失憶了,曾經接觸過什麽人、吃過什麽東西、去過什麽地方,統統都已經想不起來,這沒有方向怎麽查?”


    眾人一聽白姨娘說的確實在理,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即便如此,難道就讓兇手逍遙法外?即便難於登天,這事我也是絕對不會放過的,務必要給三妹妹一個交代!”


    白伊寧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不緊不慢的說道:“說三小姐中過毒的也就隻有二位少爺罷了,事實究竟如何旁人概不清楚。何況你們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這二小姐謀害三小姐一事敗露之時提出,要是此事傳了出去,不知情的外人恐怕會以為這是堂堂將軍夫人利用女兒排除異己之為而多加揣測呢。”


    夏天行氣急,開口罵道:“你少胡說八道!我娘親卻不是那種手段卑劣之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夏雪兒突然開口道:“哥哥算了吧,別查了,反正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嗎,我不想夏府再因為我而起什麽風波了。”


    她是怕此事被小人利用壞了夏夫人的清譽,何況繼續追查下去誰也不知道還會翻出什麽更加驚天動地的事情來,今天這事就已經夠讓人心寒的了,若是在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被捅出來,真不知道娘親和奶奶受不受得了。


    三日後,夏巧雲被送往家廟管教,而沈姨娘因教導無方,外加包庇縱容被禁足三個月加罰半年月銀,中毒一事在無人提起,一切算是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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