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晴天舊毒才清又添新傷。【】


    因為腳傷,雖不算嚴重,可震天雄還是無法放下心來讓她迴到繁鬧複雜的夏府,所以隻得又在幽冥穀待了幾日。


    師尊大人忙,整日見不到麵,蘇祁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的複仇計劃遲遲無法實施,隻有香蘭成日裏陪著她,有了之前被甩脫的教訓,香蘭已經變聰明了,想要甩脫根本就是比登天還難!


    自從離開了那間簡陋的竹屋,蔣晴天就一直都想要找機會再上山尋找那老道士,他既然知道她不是生於這個時代的人那很可能他也知道該怎麽才能迴去呢。可是那日蔣晴天是在昏迷之中被帶到的竹屋,出來的時候腦袋也是迷迷糊糊的,所以即使是她這種過眼不忘的人也沒有足夠的把握找到竹屋的具體位置。


    晚飯時間,蔣晴天匆匆吃了幾口便來到幽冥洞前的巨石上坐著,癡癡的望向對麵的的青山,隻想尋得那一絲嫋嫋青煙,雖然幾日的蹲守都沒有找到一點眉目,可她胸中尚且抱有一絲希望:那老道士不可能不吃飯吧,做飯不可能不生火吧,生火不可能沒有煙吧?


    一陣清風吹過,絲絲涼氣席卷而來,蔣晴天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身後傳來陣陣腳步聲,蔣晴天迴頭一看見來人是香蘭這才放鬆下來。


    香蘭一笑,將一件輕薄但保暖的披風輕輕搭上她的肩頭,問道:“小姐,你是在找什麽嗎?”


    蔣晴天詫異的望著香蘭問道:“為什麽會這麽問?”


    香蘭彎腰撣了撣石頭上的灰塵,在蔣晴天身旁坐下,迴答道:“自從小姐從藥山上下來後就整日裏心神不寧的,似乎是有什麽心事,每每早晚飯過後都要來這呆呆的坐上一兩個時辰,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藥山,就像被那山拴住了魂似得。”


    蔣晴天不知怎麽迴答這個問題,想了想決定說自己是在賞風景,“我……”,不想剛開口便被香蘭截斷了話。


    “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奴婢說你是在欣賞美景,我可沒見過像你這樣欣賞美景的人,如舊的風景,不變的角度,幾日來都不嫌煩悶的!”


    看著香蘭那布滿探究的神情,蔣晴天決定不再解釋,隻是意味深長的一笑,繼續將目光投到對麵的藥山之上。


    “香蘭,你相信因果嗎?”


    “不信。”


    “哦?”


    “有的人一心向善,濟危扶貧,仁心日月可鑒;有的人居心叵測,殺伐決斷,惡行得而誅之。可是壞人仍可繼續做惡,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好人則處處受製,往往不得善果。要是真有因果報應,那麽那些惡事做盡喪盡天良的人渣早已遭到了應有的報應,一個個都不得好死!可見這老天爺要不是沒長眼睛那就是瞎了!無視人世間的是非好惡,顛倒黑白!”


    蔣晴天沒有想到香蘭會如此憤慨,眼中的森森殺氣伴隨擲地有聲的話語快速彌漫開來,四周更冷了幾分。


    幾月相處下來,蔣晴天知道香蘭雖不常笑,但卻是一個本性善良之人,身懷絕技可從不無故傷人,幾日這一番犀利的言辭讓蔣晴天看到了不一樣的香蘭,一個更加真實的香蘭,她可以確定香蘭以前一定是遭受過什麽不公平甚至是殘忍的對待,才會在她的心裏留下了這樣極端的想法。


    蔣晴天沒有多說什麽來寬慰香蘭,再多的安慰都隻是蜜糖而已,除了甜膩之外解決不了任何的病痛。在她看來每個人身上或多說少的都有傷疤,隻有感覺得到疼痛才會知道要好好保護自己。吃一塹長一智,人需要成長,但過程是艱辛而且痛苦的。在這個鬥智鬥勇的世道上,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武林中,偶爾揭開傷疤,翻開舊事,迴味那些曾經徹骨銘心的苦痛,才會知道生命是多麽的珍貴,才會明白生活的不易。


    蔣晴天拍拍香蘭的肩頭,說道:“迴吧”,隨即站起身來,臨走前看了一眼青蔥的藥山和那昏黃的落日,眼中有失落也有釋然,意味深長的呢喃了句:“太陽都落了,順其自然吧。”


    香蘭順著蔣晴天的目光望去,片刻之後搖搖頭快步跟上蔣晴天的腳步。她自小便在夏雪兒身邊,夏雪兒心中在想些什麽大致上還能夠猜出來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夏雪兒儼然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大大咧咧無憂無慮的女孩了,隻一次昏迷,她就已經完成了從一張白紙到一副畫卷的轉化,想要看透她,何其難也!


    這天夜裏,蔣晴天一改往日睡前翻閱古籍的習慣,早早的便上床歇下。可能是累了的緣故,一沾床,迷迷糊糊的便也就睡著了。


    不知不覺中,她已來到了一片陌生的密林,梭梭樹葉伴隨蟲鳴鳥叫,飛禽走獸穿梭其間,看到了她也並不會逃跑。她很疑惑,卻並不害怕,孤身一人在林中漫無目的的行走著,突然間一陣大霧騰起,不止遮擋住了視線,也蒙住了她的心。茫茫白霧之中,一切聲音突然間消失殆盡,林子靜的可怕,蔣晴天心中升騰起一股濃烈的恐懼感,她隻能摸索著前行,不知前方有什麽危險在等著她,也不知身後有什麽危險在追隨她。她隻是本能的往前走,毫無方向感。未來,一瞬間看不見了。


    “姑娘還是放不下嗎?”林中兀的響起一個滄桑的聲音,穿透濃霧鑽進蔣晴天的耳朵,聲音雖小,卻極其清晰。蔣晴天聽出了那是山人的嗓音,環顧四周卻又看不見人,隻能對著濃霧哆哆嗦嗦的詢問道:“放不下什麽?”


    “你的過去,你的前生。”


    “道長怎知我還放不下?”


    “隻有心中執念過深的有緣人才能來到我這霧林之中。”


    “既然道長博古通今,看穿一切,又能預見未來之事,那道長可知道如何才能迴到本屬於我的時代?”


    “老道說過,世間一切皆是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心,因果相生。你的前生便是你的因,今世便是你的果,老道說過,你已經不屬於原本的時代了,你又何必執著於自身。”


    蔣晴天不可思議的說道:“怎麽會?我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隻是陰差陽錯才來到這個時代的,我不屬於的是這個時代!”


    “這就是你的時代,你替他人活著,也是替自己活著,夏雪兒便是蔣晴天,蔣晴天就是夏雪兒。【】命格已改,輪迴已過,迴不去了。”


    經曆了這麽多事情,雖然她早已經意識到自己不可能迴得去,可是她的心中仍舊存有一絲希望,是那希望支撐著她活了下來,現在,那僅存的一絲希望也被澆滅了,消失的無影無蹤,心裏頓感空落落的,她隻能重複的說道:“你胡說,肯定能迴去的,肯定能的……”


    “姑娘執念太深,需得親眼所見才能明白。”


    蔣晴天失望的蹲下身去,看著茫茫白霧,眼神卻是空洞,口中隻一個勁的重複著:“肯定能迴去,肯定能迴去……”


    濃霧漸漸散開,此刻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濃密的樹林而是繁華的都市:喧嘩的街道,疾行的車輛,忙碌的人群,刺眼的信號燈,滾動播放的廣告屏……然而,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突然從天而降的蔣晴天,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來打量奇裝異服的她,即使她興奮的像個瘋子似得撲上去主動與人搭訕,也依舊沒有一個人理睬她。


    一個穿越千年的聲音適時的響起:“別白費力氣了,你隻是遊魂,他們看不見你。”


    道長的話音剛落,一個騎自行車的少年便穿過了蔣晴天的身體,她與他都安然無恙。蔣晴天睜眼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切,心中有淡淡的失落,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又是一番天旋地轉,這一次蔣晴天出現在了一片墓園。一座座墓碑莊嚴的排列在那,冰冷的看著來往的一切,孤獨,寂寞。


    蔣晴天遠遠地望著那些身穿黑禮服的背影,還依稀能夠辨認出一二。她走上前去,大理石墓碑上赫然貼著她的照片,笑的那樣燦爛,那樣好看,隻可惜不是彩色的。站在人群最前頭的是她的至親。多年沒見的父親,英俊瀟灑的他好像也生出了幾縷華發;向來精神百倍的母親臉上也有了許多倦色。父母身後站著的是姥姥姥爺,那對最疼愛她的老夫妻,相互攙扶著、依偎著,默默流淚,紅腫的雙眼昭示著他們內心的不舍和痛苦。蔣晴天心疼的伸出手想替他們擦幹淚水,蒼白的小手卻穿過了她們飽經風霜的臉龐,除了空氣,什麽都撫不到。


    這便是她的葬禮麽?


    蔣晴天站在姥姥姥爺身旁,看著親朋好友一個個向貼著她照片的墓碑獻花鞠躬,直到人們陸陸續續的離開墓園,蔣晴天才獨自坐在地上,身體緊靠那冰冷的墓碑,緩緩閉上眼睛,想要尋得一絲絲熟悉感和安全感。


    她死了,不管她願不願意相信,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現在的她隻是一個幽魂,一個遊蕩在天地間的幽魂,一個隻能活在別人記憶中的幽魂。


    不知過了多久,蔣晴天被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所打擾,睜開眼睛,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正是她割舍不下的男友,捧著一大束她愛的向日葵,蔣晴天高興的立馬站起身來撲上去緊緊擁抱住他,日思夜想,終於見到了他,讓她怎能不激動!


    “晴天,對不起。”


    蔣晴天心下疑惑,放開了男生,對不起?什麽意思?


    “我和嬌嬌原本是沒臉來見你的,可也想送你最後一程,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男友深情的看了閨蜜一眼後繼續說道:“我和她在一起一年了,一直瞞著你隻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說予你聽,無數次分手的話都到了嘴邊,可看著你臉上快樂的笑容又隻能把它重新咽下肚裏。在外人看來你永遠是那麽的樂觀堅強,隻有我知道你內心的柔弱,你受了那麽多委屈,你害怕背叛,你恐懼拋棄,可我偏偏做了最傷害你的兩件事情。”


    蔣晴天聽後,後退幾步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難以置信的看向眼前這兩個人,一個陪伴自己走過五個春秋的貼心男友,一個是從小和自己形影不離無話不說的閨蜜,讓她怎麽接受這樣的事情!眼淚順著臉頰簌簌的流了下來,卻未滑落在地便蒸發不見。


    一旁的閨蜜蹲下身,撫摸著冰冷的墓碑說道:“晴天,我倆之所以選擇在今天告訴你這件事就是不想一輩子活在對你的愧疚之中,我和你相識十八年,早已經把你當成了最親的姐姐,在這十八年裏你一直在照顧我,包容我,對此我很是感激,但也更加歉疚。我知道你離不開他,可我也同樣深愛著他,從今以後讓我替你照顧他好嗎?原諒我的自私,我渴望得到你的祝福。”說著,也止不住眼淚一個勁的往外湧。


    男生蹲下身子,溫柔的將女孩摟入懷中,待她心情平息之後才放開,兩人注視了一會墓碑,說道:“你這一生過得太苦,隻願在天國能夠找到真正的幸福。”說罷放下手中的向日葵,轉身離開。


    蔣晴天注視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不想哭,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可悲可歎。她轉身撫摸著墓碑上那張被印在紙上的小臉自言自語道:“蔣晴天,你能感覺的到嗎?我迴來了,可是你卻不在了,他也不在了,他們都不在了,我很想你,也很想…他。”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她放不下的人了,他們都會好好地,他們都會幸福的,曾經奮不顧身想要迴來,心心念念的人們,都已經將她當成了過去,放在了記憶之中,或許隻偶爾還會想起來罷了。眼淚簌簌的流下,浸濕了臉龐,


    眼睛剛睜開就看到床榻邊站著許多人,個個臉上寫滿了擔心,想說話,卻發覺眼淚先不自覺的奪眶而出。


    “雪兒別哭,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是啊,身體醒了,心也會跟著醒的。“世間一切事物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相生,本是一體,過多的執念於“因”而忽視了“果”,結局往往不盡人意。適可而止,懂得放下和接受才是最好的成全”,她全都明白了,隻要給她時間,過去的所有她都能夠放下,蔣晴天已經死了,在這裏,她不是蔣晴天,她隻做夏雪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風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舒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舒靜並收藏西風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