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行已經被關入刑部大牢三天了,這三天來,舒慈吃不下睡不著,就擔心他身體不便會在裏麵受委屈。

    “麒迴來了嗎?”舒慈坐在榻上,用手撫著額頭,有些傷神頭痛。

    “快了,您再等等。”紫嬋在一旁說道。

    舒慈放下手,抬起頭來,眼底全是皮卷之色,她說:“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大哥遠走高飛算了,也好過現在一日一日的挨著。”就像頭頂上懸了一把劍,不知道何時會落下來,也不知何時會撤下去。

    “別說您當時不會這麽做了,就是大少爺,他肯嗎?”紫嬋勸慰道,“清者自清,大少爺不過就是在牢裏住幾日,等一查明真相,肯定就會被放出來的。您寬心……”

    正說著,紫鵑進來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粉裝的宮女。

    舒慈偏頭看去,總覺得這身影有幾分熟悉。

    “主子,馮姑娘來了。”紫鵑上前行禮,她身後的宮女也站出來了,雙膝跪地,給舒慈行了一個大大的磕頭禮。

    “馮丫兒?”舒慈眯眼,站起身來,“你怎麽進來的?”

    “是麒幫著奴婢混進來的。”粉裝宮女抬頭,赫然就是一直跟在舒景行身邊的馮丫兒,她直起身來,看見舒慈宛如看見了曙光,“終於見到娘娘了,求娘娘為公子主持公道吧!”

    “他的事本宮已經知道,你先起來。”

    紫鵑把馮丫兒給扶了起來,馮丫兒搖了搖頭,道:“您不知道。公子被衙門的人帶走之時正臥病在床,他們是直接將公子從床上拉起來帶走的,奴婢都沒有來得及給公子換身保暖的衣裳,他們就這樣把人帶走了,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你說什麽?”舒慈臉色頓變,“誰給他們的狗膽!”

    “公子前些日子患了風寒一直沒好,牢裏陰濕,奴婢是擔心公子在裏麵會熬不過去啊……”馮丫兒低頭,用袖子擦拭眼淚,控製不住的啜泣。

    舒慈閉上眼,胸口突然一陣劇痛。

    “娘娘!”

    “暈過去了?怎麽迴事?”養心殿裏,駱顯聽了龍三的匯報,立刻扔了筆起身。

    “西宮周圍有娘娘的暗衛,屬下不敢靠前,所以不知究竟是何緣故。”龍三道。

    駱顯從書案後麵走出來,急不可耐:“擺駕西宮,朕親自去看看!”

    她的身體一向不錯,活蹦亂跳,又有內力護

    體,怎麽可能輕易倒下?駱顯心急如焚,隻覺得之前跟她置氣的行為真是幼稚又蠢笨,他當然應該順著她啊!

    西宮的大門仍然緊閉著,裏麵不知是何情形。

    “都這個時候了還要跟朕鬧別扭!”駱顯氣急,一腳踹上門,宮門震動,裏麵的太監被嚇得魂不附體。

    “守門的是哪個,快把門打開,否則朕第一個剁了你的腦袋!”

    話音剛落,西宮的宮門露出了一絲縫隙,駱顯一腳踹上去,大門打開,小桂子被踹出了老遠,識趣地滾到了一邊兒去了。

    “人呢!”駱顯來不及跟其他人算賬,匆匆忙忙地朝著寢殿走去。

    紫嬋正端著盤子出來,看到駱顯急匆匆地來,趕緊下跪請安。

    “你們娘娘如何了?”駱顯停住腳步。

    紫嬋跪在地上,低頭答道:“娘娘剛剛歇下。”

    “可有大礙?”

    “太醫說是氣急攻心,修養一陣就好了。”

    駱顯正欲抬腿往裏走去,紫嬋突然站了起來,擋在駱顯的麵前跪下去。

    “你這是何意?”

    “娘娘說了,她不想見皇上,若是皇上來了,就請您……離開。”

    駱顯冷笑了一聲,周身的威勢都聚集了起來,他低頭看她:“替她傳這樣的話,你有幾條命?”

    “奴婢隻有一條命,但奴婢這條命就是娘娘的。”紫嬋跪在地上,聲線平穩,不卑不亢。

    “李江!”

    “奴才在。”李江跟了上來。

    駱顯伸手指著紫嬋:“把她拉到慎刑司去,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許放她出來。”

    李江愣了一下,然後迅速反應過來,上前道:“紫嬋姑娘,對不住了。”

    話音剛落,兩邊有侍衛上前,把紫嬋帶走。

    駱顯冷哼了一聲,大步往裏走去。

    床榻邊,帷帳前,紫鵑同樣跪在地上,猶如剛剛的紫嬋。

    “娘娘有旨意,若是皇上您來了,就請您離開。”紫鵑挺直脊背,視線往下,看著反光的磚麵,一動不動。

    “嗬!”駱顯怒急,胸口裏的鬱氣一層層疊加上去,早已要把他的理智吞噬了,他冷笑上前,“看來你也是做好了去慎刑司的打算了。”

    紫鵑沒有迴話,仍然跪在床榻前。

    “很好,不愧是她的奴才

    。”駱顯嘴角一扯,手一揮,後麵的侍衛上前,將紫鵑同樣帶走。

    麵前再無阻攔,除了幾道輕飄飄地帷帳以外,就隻有他踟躕不前的步伐了。

    窗外有風吹起來,揚起了帷帳,裏麵躺著的人若隱若現。

    她不想見他。這樣的認知像是讓他萬箭穿心,思及她之前的冷言冷語,他竟是不敢上前。凝視著床幔片刻,腳退後一步,他轉身離開。

    他可以處置所有擋在他們之間的人,可唯獨他處置不了的,便是那顆永遠傾斜向她的心。

    不如不見,見了又有何話說?

    宮道上,侍衛押著紫鵑紫嬋朝慎刑司走去。

    李江的徒弟小李子跟在兩人的身邊,道:“二位別擔心,就是關兩天罷了,我師父囑咐我了,千萬要照顧好兩位姑娘。”

    紫嬋微微頷首:“多謝。”

    小李子笑道:“別客氣,以後我們師徒二人還要靠貴太妃娘娘提攜呢,要是方便的話,還請兩位姑娘日後在娘娘麵前多美言幾句……”

    “知道了,不會忘的。”紫嬋側頭,帶了一抹善意的微笑。

    “哎喲!有姑娘這句話小的放心多了啊!”

    紫嬋紫鵑對視一眼,有些無奈。

    刑部大牢門口,一男一女並肩站著。

    “主子,要不屬下先去打暈他們?”看似秀氣的少年說道。

    女子瞥了他一眼,掏出錢袋:“用這個。”

    少年打開錢袋,捏了一錠銀子出來,道:“哦~把銀子當暗器,這個屬下還沒有嚐試過。”

    女子:“……”

    “我是讓你拿去賄賂牢頭。”女子無奈的說。

    少年眨了眨眼:“賄賂?不是打架啊?那屬下不是很擅長……”

    女子一把拿過錢袋,率先朝著刑部大牢的門口走去。

    一刻鍾後,錢袋空了,兩人成功進去。

    舒景行被關押在地字號最深的一間牢房,不知道是誰安排的,但肯定有防著人劫獄的意思。

    “主子,那裏就是。”

    “你在這兒等我。”

    “好。”少年站在不遠處的樓口,抱著雙臂靠在牆邊等著。

    女子匆匆上前,走到牢房的門口,還沒來得及喊人,眼淚就落了下來。

    感覺到麵前有氣息的聲響,坐在稻草上的

    人緩緩睜開眼。他全身隻著一件單衣,頭發散在肩頭,如此狼狽,卻還帶著幾分氣定神閑,像是並未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艱難一樣。

    “歆兒?”

    她易了容,但他還是靠著那雙靈動的眼睛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他的妹妹。

    頂著一張陌生的臉的舒慈,抹了一把眼淚,低頭把手中的包袱拆開,她說:“我給你帶了衣裳,你過來穿吧……”

    說完,她才想起來,他雙腿已段,根本過不來。

    “嗚——”她低頭,用手背擋住臉,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舒景行有些無奈的看著她:“你這番哭相,我之前一次看到還是你五歲換牙的時候罷。”

    舒慈雙手擋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別哭了,我過來便是。”舒景行歎氣。他雙手撐著地麵,接著手掌的力量,一步步移到了她的麵前。

    舒慈淚眼模糊,見他這樣過來,心下更是難過萬分。

    “衣裳呢?不遞過來?”舒景行道。

    舒慈趕緊把衣裳扯了出來,遞進去:“穿暖和一點,別生病了。”

    舒景行抖了抖袍子,摸著裏麵的絨毛,道:“這麽厚?夠捂痱子了吧。”

    舒慈咬唇一笑,看著他穿好衣裳。

    “你轉過身去,我給你束發。”她說。

    舒景行道:“在這樣的地方披頭散發才是隨大流的,打扮得幹幹淨淨反而要遭排斥啊。”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排斥你?”舒慈破涕為笑。

    舒景行指了指對麵的牢房,道:“你看那邊那個家夥。”

    舒慈轉頭看去,就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倒在稻草上,幾乎要和地板融為一體,他抱著肩膀,熟得正香。

    “你看他,再看我,搞得太特殊了不好。”舒景行笑著說道。

    舒慈嘴角一扯,準備配合笑一笑,卻忍不住哭出了聲,她低頭扒住鐵欄杆,道:“對不起,大哥,都是我連累了你……”

    “焉知是你連累了我,而不是我連累了你?”舒景行伸手,用袖子幫她拭淚。

    “怎麽會,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我不是。”舒景行一口打斷她。

    舒慈錯愕的抬頭,舒景行笑了笑,說:“因果循環,若是早知道你會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跟著中山王做事了。

    ”

    舒慈愣在原地,張口結舌:“你……”

    “他們沒有冤枉我,逆賊當中,應有我一份。”

    “當初我離開京城,滿腹怨恨,在江湖上漂泊也是受人白眼,生活得頗為艱難。得知你入宮了,我更是憤恨難當,若不是這一雙殘腿作祟,我早已提著劍衝到皇宮裏砍了先帝,還你一個自由身。”

    “我是自願入宮的……”舒慈道。

    “以母親來要挾你,這也算是自願?”舒景行冷笑一聲,“母親從小教導我們兄妹要行善積德,勿以惡小而為之毋以善小而不為,難道換來了我們兄妹這般的下場?”一個斷腿離家,一個入宮為妾,這算好結局嗎?

    “所以你就跟了中山王?”

    “對,他早已有了謀逆之心,我不過是依附他來達到自己目的的其中一個。”

    舒景行歎道:“隻是世事無常,誰知道淮王會率先造反。中山王打著勤王的旗號入京,行的卻是謀逆之事。若不是中途冒出了一個厲王,他的計劃完全可行,皇位也早已在他的手掌中。”

    “後來厲王登基,中山王無奈迴了封地,表麵上是甘心敗退,其實卻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始終沒有熄滅想要為王的心思。”

    後麵,不用舒景行多言,舒慈自然可以想象得到。本來依附中山王的舒景行得知自己的妹妹和當今皇上在一起了,左右為難,想退出中山王的陣營。剛好他行事低調,除了中山王和堂主程煜便無人知曉他的真麵目,所以他想將計就計,配合皇上,幫妹妹脫身,順便鏟除了中山王,以絕後患。

    “我算無遺策,偏偏漏掉了有天道循環這一關。”舒景行無奈道,“我做過的事沒有什麽好否認的,老天都看著,這也算是對我背信棄義的懲罰吧。”

    “可你沒有做傷害皇上的事情,對他而言你沒有謀逆。”舒慈道。

    “反先帝和反當今皇上,哪個不是謀反?”舒景行抬手,摸了摸舒慈的頭發,道,“你不用為我難過,知道你現在過得不錯我已經知足了,不要為我奔波籌謀,我甘心伏法。”

    “你甘心我不甘心!”舒慈站起身,她的眼淚滑下了下頜角,眼睛裏的光像是被洗去了塵埃,變得耀眼奪目,她說,“我就你一個哥哥,保不住你,我就算站得再高有什麽用!”

    “歆兒,你不要亂來。皇上是不會允許我這種亂臣賊子存活於世的,我造了先帝的反,自然也可以造他的反,我這樣活著隻會給

    你帶來麻煩。”舒景行急切的說道。

    舒慈搖頭:“你死了,才是我的麻煩。我的兄長是逆賊,我又怎麽能有臉再圖謀皇後之位?隻有為你洗刷掉中山王附逆這一罪名,我才能更進一步。”

    舒景行愣了,他有些看不懂舒慈。

    “你不怕為了我和皇上鬧僵?”

    “鬧僵便鬧僵吧,他若不助我登上皇後之位,憑我自己的本事也能做到!”舒慈擲地有聲地說道。

    愛情和權力,若是要殞命一個,那便選愛情吧。

    權力可以讓很多人活下去,愛情卻不停地讓人陷入痛苦和絕境,短短幾日,她已經嚐試到了它的威力。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完了,我要當無愛婚姻裏的孩子了……

    駱顯:兒子別怕,起碼我是愛你母親的,就是不知道她是否還愛我。

    太子:那你去問問她啊。

    駱顯:兒子,父皇教你,愛一個人不是用嘴而是用行動。

    太子:我還太小,不懂。

    駱顯:罷了,看來你是遺傳了你母親的情商。

    舒慈:仿佛聽見有人在diss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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