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舒家兄妹所料,偷襲不成,梁衡便集結了所剩下的大軍正麵進攻,雖耗時長,但在數量上完全占優,采用車輪打法,拿下豐裕口隻是時間問題。

    “隻需十日,十日後咱們就撤退。”舒慈對眾將士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所以大家的任務不是用身體去堵住敵人進攻的步子,而是巧妙周旋,耗時越久越好。”

    “將軍,那十日之後咱們撤往哪裏?”胡誌滿問道。

    “京城。”

    京城裏,由於太後下了懿旨,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被留在宮裏,吃喝拉撒均有專人照料。說好聽點兒這是為了共謀大事,如何擊退敵軍,說不好聽點兒,這便是將他們看關起來,以免家賊通了外賊。

    紀閣在一眾朝臣中老資曆最老,大家都指望著他發個話。

    “諸位稍安勿躁,太後如此行事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咱們隻需待在宮裏,其餘的事情自有紀峒將軍調配。”紀閣老說道。

    “可這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如今皇上不在,京城危矣……”有人擔心的說道。

    “在下聽說太後啟用舒家的長子去守豐裕口,不知情況如何?”

    “五千人抵擋兩萬人,懸之又懸呐!”

    文臣們憂心忡忡,他們既沒有孔明之才又無仲謀之能,隻得靜候宮中,要麽等著援軍來,要麽等著城破的那一天改朝換代。

    而豐裕口的戰況極為激烈,不停地有人死去、倒下,城樓上血跡斑斑,哀鴻遍地。

    再觀城樓下方,屍體堆成了一米高,不斷地有人踩著前麵人的屍體朝城樓上攀爬上來,然後倒下,成為後來人的階梯。

    戰爭的殘酷,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城樓上的士兵抵擋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敵軍無奈撤退,這才得以喘息。

    營帳裏,舒慈換了夜行衣,別上了淩霜劍。

    “梁衡不會沒有防備,你要小心。”舒景行說。

    舒慈道:“放心,他不是我的對手。”

    “單比武功他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但若是他本來就有準備,埋伏了弓箭手呢?”舒景行皺眉,“你這樣總歸還是太冒險了。”

    馮丫兒站在舒景行身後點頭:“是啊,娘娘!我以前在茶館聽書的時候就是這樣,兩軍交戰,定然會出現偷襲,現在梁衡偷襲不到咱們,那他肯定防備咱們去偷襲他啊!”

    舒慈眉毛一挑,覺得馮丫兒說的在理,她說:“繼續說下去,你有什麽好辦法?”

    馮丫兒看了看舒慈,又瞄了一眼舒景行,道:“我不敢說……”

    “讓你說便說。”舒景行開口。

    馮丫兒嘿嘿地笑,道:“娘娘如此美貌,不借此施一下美人計豈不是浪費?”

    “胡咧咧什麽!”舒景行側頭掃了她一眼,沉下臉,“你果然不應該開口。”

    “不,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舒慈摸了摸下巴,認真思考了起來。

    馮丫兒麵對舒景行的目光,縮了縮脖子:“是你讓我大膽地說……”

    “沒人讓你胡說。”舒景行瞥了她一眼,十分不滿。

    “我不才不是胡說呢!男人最喜歡憐香惜玉了,兩軍陣前,梁衡會防備男子,但一定想不到一直指揮的是女將!”馮丫兒說,“以娘娘的美貌,先讓他們放鬆警惕,然後混入他們的營帳中,想方設法的拖延,豈不是比真刀真槍地幹來得更有效嗎?”

    舒景行反問:“那你怎麽不去?”

    “第一,我不會武功,第二……”馮丫兒撅嘴,“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沒有娘娘的美貌……”

    舒慈眯眼:“說得好。”

    馮丫兒:“……”

    “換上衣服,你和我一起出城。”舒慈看她,嘴角銜著一抹笑意。

    “我?”馮丫兒瞪眼,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份兒。

    “深山野嶺,風雪交加,怎麽會出現一個落單的女人?你打扮成我的侍女,更有說服力。”舒慈道。

    馮丫兒咽了咽口水:“那……娘娘您可要護著我……”

    “好。”

    天色漸漸放明,敵軍的大營也開始燃起炊煙。

    “將軍!”一個小兵跑了進來,道:“報告將軍,營地外麵發現了一名女子!”

    “女子?”梁衡從地圖中抬頭,他劍眉星目,眉眼之間帶著一股冷冽,“趕出去!”

    “將軍,她是來求救的。”小兵眼前又晃過那張美麗絕倫的臉蛋兒,不禁臉紅,“她家小姐好像暈過去了,這周圍都沒有什麽人煙,豐裕口也進不去,她們就是來求一點藥材的……”

    梁衡疑心有詐,親自前去。

    營地外,一名穿著棉布裙的丫環正扶著一位穿著綠裙的女子,丫環麵色倉皇,既畏又怕,見梁

    衡走來,忍不住後縮了一下。

    “將軍,就是她們倆!”小兵指認道。

    “求求這位將軍,救救我家小姐吧!”穿棉布裙的丫環立馬跪下磕頭,道,“奴婢與小姐本來是來京城投奔親戚的,無奈戰火紛飛,豐裕口不準人通過。小姐身患舊疾,在如此冰雪天暈倒,求將軍救小姐一命吧!”

    梁衡上前,握住暈倒的女子的手腕,沉默片刻。

    “將軍……”小兵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不免生出憐惜。

    “去找軍醫!”梁衡鬆手,轉頭吩咐小兵。

    “是!”

    “你們兩個,把人抬進去。”梁衡指了兩個站崗的士兵。

    “不用不用!”丫環立刻拒絕,“將軍的好意奴婢心領了,奴婢背得起小姐,讓奴婢來吧。”

    說完,丫環彎下身將女子放在自己的背上,一起身,穩穩地將女子背了起來。

    梁衡挑眉,也不阻止,轉身往大營走去。

    “小姐,她信了嗎?”

    “半信半疑吧。”

    “接下來怎麽做?”

    “接著演,越真越好。”

    軍醫來了,看了病,說是心悸引起的昏厥,好生休養一番就可以了。

    “謝謝大人!”丫環起身,感激不盡。

    “這營帳內暖和,你家小姐不出一個時辰就能醒來。”軍醫道。

    丫環欣喜:“謝過大人。”

    說完,她跪在地上,連連三個響頭。

    “哎,不用不用!”軍醫措手不及,趕緊把人扶了起來,“大家都不容易,不必如此客氣。”

    “時局如此,隻是讓我家小姐受苦了……”丫環轉頭,看向床上的人,眼冒淚光。

    “我這裏開了一副藥,不如你拿去給你家小姐煎了?”軍醫道。

    “好,我現在就去!”丫環抹了一把眼淚,往外走去。

    丫環前腳離開,後腳就有人掀開營帳進來。

    “如何?”梁衡站在床邊,審視著床的人。

    “迴將軍,這位姑娘身虛體弱,且患有心悸的毛病,並非長壽之人呐……”軍醫感歎。

    梁衡道:“這麽說,她不是間諜?”

    “屬下隻能判斷她的身體情況,其他的,說不準。”軍醫做完了自己的事情,收拾藥箱退下。

    梁衡上前,將女子的手抓了起來,他翻來覆去地看了一番,這的確是雙養尊處優的手,即使有幾道口子也是因為天冷皸裂的緣故。放下戒心,他這才有了別的心思。

    女子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唯有唇上一點紅,如雪地裏開出的一支梅花。

    這番亮眼的容貌……他從未見過。

    梁衡正值而立之年,家有妻妾,而今離家許久,男人的一些心思也蠢蠢欲動。

    她長得太美了……

    他低下頭打量她,眼前的人膚如白玉,一點瑕疵也無,兩道遠山眉,若有似無,平添幾分哀愁。

    那雙眼睛……

    她睜開眼,像是一個初出生的嬰兒,目光純淨,盯著他,有幾分疑惑和錯愕。

    “我這是在哪裏?”

    梁衡身軀一震,稍稍退後了一些,道:“這是軍營,你的丫環把你送到這裏來的。”

    女子坐起身來,她用手揉了揉額角,道:“肯定是我暈過去嚇住她了……”

    她下床穿鞋:“這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多謝您相救,我們這便離開了。”

    “等等。”他捉住她的手腕。

    她抬頭看他:“您這是……”

    “我懷疑你們是敵軍派來的間諜,你們現在不能離開。”梁衡的喉結動了動。

    她詫異地看著他:“間諜?”

    “是。”

    “我們怎麽可能是間諜!”她蹙眉,眼神裏含著一抹驚慌,“我們不是間諜啊,我們從揚州來,去京城投奔我堂姐,怎麽可能是間諜呢?將軍,您明察秋毫,就我這樣的身子,怎麽可能是間諜呢!”她慌亂中抓住他的手,懇切地說道。

    梁衡低頭,看到那雙冰涼且軟綿的手抓在自己的手上,他的心不受控製地狂跳了起來。

    “將軍……”女子見他沒有反應,當即下跪,“我們隻是一介平民,並不是什麽間諜,您……”

    “快起來。”梁衡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本將軍隻是懷疑而已,並沒有說你們一定是間諜。”

    “那那……”

    “我問什麽你答什麽,你若讓我相信,自然可以排除嫌疑。”

    “好。”

    “坐我邊兒上來。”梁衡拍了拍簡易的行軍床。

    女子點頭,起身坐在一側,雙手搭在膝蓋上,無措地絞在一起。

    “你叫什麽名字,家裏幾口人?為什麽要來京城投奔親戚?”梁衡的目光停留在她那雙手上,遲遲移不開。

    “小女姓馬名舍予,夫家姓羅,成親前一日……夫君不幸離世,小女便成了寡婦,被街坊鄰居指指點點,說我克夫……”女子低頭,“小女不堪忍受大家的閑言碎語,所以進京投奔堂姐,堂姐嫁了一個京城的掌櫃的,此番我就是去那裏做工。”

    “你是寡婦?”

    女子抬頭:“將軍也看不起寡婦嗎?”

    “不,習武之人不比讀書人,沒那麽多講究。”梁衡搖頭否認。

    女子垂首,落淚:“夫君生病離世,本不是我的過錯……奈何我跟他有了婚約,這便推到我身上了,說我克夫……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自然沒有。”梁衡附和道。

    “今日承蒙將軍搭救,無以為報。”女子抬頭,淚光盈盈地看著他。

    梁衡盯著她,像是入了迷。

    “你若是不嫌棄,我便收了你吧。”他的話就這樣從嘴裏說了出來,不受控製一樣。

    “什麽?”

    第一句說出口了,第二句也就順暢了。

    梁衡抓住女子的手,目光熱切:“你跟了我吧,如此便再也不用忍受那些雜言碎語了!”

    “我……”女子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臉盤上,她咬唇,紅了臉。

    “你,可是答應了?”梁衡胸中激蕩,麵對如此貌美的女子,有哪個男子能當柳下惠呢?

    “將軍可曾娶妻?”

    “娶了……”

    女子目光一滯,將手抽了出來:“那便算了……祖上有訓,馬家的女子是不能當妾的。”

    梁衡一愣:“不當妾?”

    “謝將軍垂憐,小女命如浮萍,當不起將軍的錯愛。”她起身,“既然將軍肯娶我,便證明我不是間諜,我和小丫兒這便告辭了。”

    梁衡一時語塞,連間諜的謊言也騙不住她了。

    她說完,起身朝門口走去。

    “站住!”

    梁衡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如此冰雪天氣,你能去哪裏?”

    “我……”

    “我雖愛慕你不得,但也不是心胸狹窄之輩,你安心在這裏住著吧,等大軍進了京城,我便送你去找你堂姐。”

    “不

    必,怎好再麻煩將軍呢?況且這裏是軍營,斷沒有女子在這裏住的道理,我還是和小丫兒離開吧。”

    說完,她撩開帷帳,梁衡正欲上前……

    “將軍留步。”她迴頭看他,嘴角上揚,“多謝將軍搭救之恩,若有來日,小女一定相報。”

    大概是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他愣神片刻,待再追出去的時候,就見主仆倆包袱款款地離去,將士們都好奇地張望,不知道發什麽了事情。

    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再做什麽,梁衡迴了主帳,神思莫測。

    “好大一片烏雲啊,是不是要下大雨了?”

    “估計是,快把糧草看好,別讓它變潮了!”

    “剛才那兩個女的是什麽人啊?怎麽會到咱們大營裏來?”

    “好像是暈倒在咱們營地門口了,將軍讓人進來的。”

    “那現在怎麽走了?這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去最近的村莊也要走好幾十裏地呢!”

    外麵的將士的話傳到營帳裏麵,梁衡坐不住了,起身追了出去。

    “哎,將軍!”

    梁衡翻身上馬,衝出了營地。

    “將軍這是去哪兒?”副將路過,就見戰馬長嘶一聲,瞬間就跑出了營地。

    “估計追那倆女的去了吧……”有人猜測。

    雨滴落了下來,打在梁衡的臉上,他四處張望,想找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舍予!”

    “舍予!”

    梁衡一路追了過去,見沒有人影,又換了條路繼續找。

    天空傳來轟隆隆的雷聲,梁衡全身都被打濕了,一會半會兒卻顧及不上。

    “將軍……”

    片刻,從榕樹下傳來了一聲小小的聲音。

    梁衡眼睛一亮,轉頭看到了一個淺綠色的身影,他大吼:“趕緊從樹底下出來,不要命了啊!”

    說完,還沒等人動作,他先打馬飛奔過去,一把就將人撈了起來。

    “小姐……”

    梁衡看著懷裏的人,抹了一把雨水,道:“跑什麽啊!”

    “將軍為何要追上來?”她看著他問道。

    “什麽?”雷聲轟鳴,他有些沒聽清楚。

    “合該你命如此了……”她長歎一聲。

    “舍予……”他激動地看著她,還未說出自

    己的心思……隻見他身軀一緊,然後緩緩倒下,目光裏滿是震驚和疑惑。

    舒慈扶著他不讓他落馬,馮丫兒上前牽住戰馬,皺著眉頭任由雨水再臉上衝刷,她問:“娘娘,咱們現在怎麽辦?”

    “你上馬扶著他,咱們一起迴城。”

    “好!”

    生擒敵軍主將,對於垂死掙紮的守軍來說真是意外之喜,連舒景行都沒有想到她們的計劃會如此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駱顯:美人計?

    舒慈:你再不迴來,我就隻有使苦肉計了。

    駱顯:……你等著,我迴來再跟你算賬。

    小太子:算賬?父皇,你等等,我去給你拿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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