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行和舒慈,就像這世間很多兄妹一樣,兩人打打鬧鬧的長大,互為依靠卻又愛捉弄對方。在那段年少不知愁的日子裏,兄妹倆無憂無慮嘻嘻哈哈,把侯府攪了個雞飛狗跳。侯府裏最常見的情形,是侯爺在後麵拿著棍子追,文氏伸著胳膊護。

    這樣的日子,直到舒景行被譚家人暗算斷腿後化為雲煙,至此舒慈乘著一頂小轎入了宮門,接著是他們的母親再也起不來身,與世長辭。

    “母親臨終前最掛念的人就是你,她囑咐我一定要找到你。”舒慈坐在桌邊,手裏握著半盞熱茶,眼中有霧氣升起來。

    “母親……”舒景行仰頭,愧恨難消,“……是我不孝。”

    “知道你平平安安的,我和母親都能放下心了。”舒慈抿唇,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舒景行伸手,舒慈放在茶杯,把手遞了過去。

    “你長大了,不是以前那個丫頭片子了。”這一次見妹妹,他諸多感概。在她身上的變化也許就是命運的殘酷吧,雖然把璞玉雕琢成了美玉,但那一刀刀割下去的,都是以前那個快樂無憂的舒慈啊。

    “沒有人是不變的。大哥你不也是嗎?曾幾何時,你都不會把我攔在門外。”舒慈看著他說道。

    舒景行嘴角微微一動:“還是記仇。”

    “你為何不見我?你可知道我為了找你冒了多大的風險嗎?”

    “你是怎麽出來的?京城離揚州這麽遠,你一個人來的嗎?”見到妹妹的激動過去後,他終於有閑心思考她到底是怎麽一路尋來的了。

    舒慈說:“我打扮成宮女,跟著皇上南巡的隊伍一起出來的。”

    “那揚州城內張貼榜文,說一名走失的宮女,就是你?”

    舒慈點頭:“對,就是我。”

    舒景行麵色一緊:“沒有人發現你的身份嗎?”

    “沒有。”舒慈不想讓他擔心,說的話半真半假。

    舒景行歎氣:“你這樣做太冒險了。”

    “為了見你,就算被人發現也值了。”舒慈輕笑道。

    舒景行握緊了妹妹的手:“歆兒,我好好的,你不要再為我擔心了。趁現在事情還沒有鬧大,你趕緊迴京城吧。”

    舒慈起身,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

    舒景行頓了一下,從她雙臂的力度,他能感受到她的隱忍和激動。或許是他太

    自私了,重逢的喜悅都還沒仔細品味,他就一直在為了安危趕她走,究竟其中到底是幾分為她,幾分為了自己,他心知肚明。

    “大哥,不管是身在朝堂還是江湖,我至始至終隻是盼望你能過得開心。”舒慈抱著他,眼淚嘩嘩地往下掉,“舒家的門楣能否光耀並不重要,如果你我能夠堂堂正正的活著,這才是對母親最大的寬慰。”

    舒景行抬手,拍了拍她的背:“這麽大的人了,不要哭了。”

    舒慈鬆開手,擦了擦眼淚,說:“能見到你,知道你過得好對於我而言就足夠了。如今我也沒什麽能夠幫你的,隻希望你在用得上我的時候盡管開口,我雖然身單力薄,但也是願意為你奔走的。”

    舒景行有那麽一刻,想放棄自己的計劃,就為了舒慈這句話,他平生也沒有白走一迴。

    “知道了。”他的聲音帶著鼻音,看著她的眼神也是疼惜和溫柔的。

    舒慈直起身,說:“既然你不能在明麵上和我相認,那我也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以後咱們就用書信聯係吧,也讓我知曉你的情況。”

    舒景行微微抬頭看她,她還是那麽聰慧,從蛛絲馬跡當中就能看出不同尋常。她知道他不想在明麵上和她相認,卻不問為什麽,何嚐不是對他的尊重和信任呢?

    “好,以後有機會我會迴京城看你。”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舒慈神色一緊,往後一閃,躲進了簾帳後麵。

    “進來。”舒景行轉動了輪椅,麵朝門口。

    “門主,前哨剛剛傳來消息,山下有官兵將我們包圍了!”剛剛推輪椅的小廝跑了進來,慌慌張張的說道。

    舒景行皺眉:“歸一門也是江湖中的名門正派,朝廷這般舉動是何原因,可有說?”

    小廝說:“說是搜尋逃跑的宮女……”

    “荒唐!”舒景行一拍輪椅上的扶手。

    小廝:“門主,咱們怎麽辦?”

    舒景行沉吟不語。

    “你去召集各位堂主,馬上到前廳議事,我稍後便來。”

    “是,屬下這就去!”小廝抱拳,飛快地跑了出去。

    舒慈從簾帳後麵走出來,麵帶愧色:“對不起,還是給你添了麻煩。”

    “他們是怎麽知道你會來這裏

    ?”舒景行麵帶疑惑的問道。

    舒慈默不吭聲,不知從何說起。

    “既然你有難言之隱我也不逼迫你,後山西南方向有一條小路可以下山,朝廷的兵馬剛剛出動應該還沒來得及徹底包圍翠雲山,你可以從那兒下山。”舒景行說。

    “我走了,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舒慈問。

    “你人都不在,他們要搜便搜。”舒景行微微一笑,神色輕鬆,“不用擔心,我應付得來。”

    舒慈點頭:“那好,我這便下山去。”

    “天黑路滑,你自己當心點兒。”

    “放心,我的身手你還不知道嗎。”舒慈挑眉一笑。

    舒景行搖頭:“戒驕戒躁。”

    “走了。”舒慈輕笑一聲,打開房門,隱入了黑夜。

    舒景行抬頭看看夜空,星星黯淡無光,月亮也躲進了雲層裏,這並不是適合走夜路的天氣,她有些擔心。

    舒慈迴到了大門口和玄武約定的地方,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他的蹤影。此時房舍的燭火紛紛亮起,應該是對朝廷聞山有所耳聞,所以都起來了。

    山頂熱鬧了起來,山下朝廷的兵馬又在呈合圍之勢,舒慈進退兩難,不得已,隻得先行撤退,一路給玄武留下了暗號。

    天亮了,朝廷的人上山了。歸一門雖然在江湖上名聲響亮,但卻不敢和朝廷做對,一路移開關卡,朝廷的人暢通無阻。

    領兵的是人紀峒,幾番走訪他已經查明,如今這個歸一門的門主便是當年的少年將軍舒景行,如果舒慈已經知曉此事,那她人必在這裏無疑。

    “紀將軍,久仰。”

    紀峒剛一入山門,就看到一個臉龐英俊氣質溫潤的人坐在輪椅上跟他打招唿。

    不用多想,這便是舒景行了。當年他斷了腿,舒貴妃為了替兄長討迴公道,讓譚家從名門望族變成了狼狽被趕出京的喪家之犬,就連如今的譚貴人,從德妃降為貴人,不也是拜舒貴太妃所賜嗎?

    所以啊,這女人心,是真狠。這舒慈啊,從前是得罪不起,如今更是招惹上就是個死。

    “舒兄,久仰大名。”紀峒抱拳,不以官職論高低,反而是以年歲論兄弟,這自然也是他的高明之處。

    舒景行微微一笑:“紀將軍有禮了,不知將軍今日圍山,是因何故呢?”

    “行宮裏逃跑了一位宮女,想必舒兄也早已知曉

    了。我奉命拿她歸案,還請舒兄配合。”

    “自然,朝廷的公務我等一定配合。隻是這宮女……”舒景行停頓了一下,環顧左右,“將軍看看,我這裏哪有什麽宮女?”

    “這樣看自然是看不出什麽的,得搜才行。”紀峒道。

    舒景行點頭:“那便搜吧。”

    “舒兄,得罪了。”紀峒抬手一揮,士兵們魚貫而入,四散搜尋。

    一刻鍾後,士兵們紛紛折迴。

    “報告將軍,沒有!”

    “報告將軍,沒有!”

    “報告將軍,沒有!”

    所有的人隊伍一一迴來,通通沒有發現。

    紀峒背著手走到舒景行的麵前,彎腰湊在他的耳邊,說:“宮裏的娘娘走失了,舒兄可不要作壁上觀啊。”

    舒景行藏在袖子裏的拳頭微微收緊,道:“將軍找不到人,這就開始恐嚇在下了?”

    “娘娘和你的關係,不僅我知道,皇上也知道。所以……”紀峒咬牙,“趕緊把人交出來,不然後果你承受不起。”

    舒景行微微往後:“既然如此,我便實話告訴你,她來過。”

    紀峒眼角一跳:“那她人呢?”

    “昨天來了,下午就走了。”

    “去哪兒了?”

    “我勸她迴京城。但你也知道,我這個妹妹不太聽話,所以到底迴沒迴,我也不甚清楚。”

    紀峒握緊了佩刀:“你——”

    “紀將軍,與其在我這裏做無用功,不如迴去複命?說不定皇上看在我妹妹已經迴宮的份兒上,不再計較了?”

    放屁!

    要不是當著眾人的麵不好爆粗口,紀峒早就問候舒景行祖宗十八代了。

    他轉身向著眾將士,說:“你們,給我守好山門,各個出口都不要放過!”

    “是,將軍!”

    紀峒迴頭瞪了舒景行一眼,匆匆離開,迴去複命。

    可想而知,駱顯會對這個結果多麽不滿意。

    “走了?”他轉身,看著麵前的紀峒。

    “是,舒景行是這樣說的,但臣懷疑娘娘還在山上,所以派人嚴密把守,不得放一人出山。”紀峒道。

    駱顯沉吟。

    “皇上,您看這……”紀峒抬頭看他。

    “李江

    。”駱顯開口。

    “奴才在。”李江從旁上前。

    “準備一下,朕要微服,親自上山。”

    此時,歸一門內,群心大亂。下麵的人不知道朝廷是不是來剿滅他們的,所以慌亂,上麵的人則是不知道是否是“計劃”被泄露,朝廷借著宮女走失的明目來鏟除他們的,坐立難安。

    “門主,朝廷這是打的什麽算盤,您可有猜測?”

    “宮女走失了,為何尋到咱們山上來了?這不是欲加之罪嗎!”

    “是啊,門主,咱們跟宮女什麽的完全扯不上幹係啊!”

    大家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在大象的麵前,即使他們是一群頗有才幹和抱負的螞蟻,那也僅僅是螞蟻而已,不堪一擊。

    “門主,外麵有客來訪。”一名小廝跑了進來。

    舒景行睜開眼:“什麽人?”

    “說是昨晚的客人的同伴。”小廝撓了撓頭,不知道昨晚來了什麽客人。

    舒景行眼睛一眯:“讓他在前廳等候。”

    “諸位,如今咱們也猜不透朝廷的心思,便隻能靜觀其變了,還請大家不要慌亂。”舒景行滑動輪椅,說,“我這邊有客人要見,諸位稍安勿躁。”

    說完,一直候在一邊的小廝上前推他去前廳。

    門主一走,大家的討論的聲音更大了。唯獨坐在上座下方第一位的白衣男子,他搖了搖手中的羽扇,目光頗具深意,似乎是猜到了什麽。

    “玄武,見過大少爺!”前廳裏,玄武單膝跪地。

    “你就是玄武?”舒景行看著他,上下打量。

    “是,屬下正是玄武。”

    “你有何事?”

    玄武抬頭,一臉急色:“昨晚屬下和主子一同上山,分開尋找大少爺您,怎奈屬下誤闖了某位堂主的房間被困住了半個時辰,待屬下迴到和主子約定的地方之時,她並不在那兒。”

    “你別慌,她從後山下山了。”舒景行說。

    “屬下看到了主子留下的暗號,一路找過去……”玄武麵帶青色,“發現了懸崖,懸崖邊上還有滑落的腳印。”

    舒景行頓時僵住,冷汗從脊背上冒了出來,他厲聲道:“你可看清楚了?沒有尋錯?”

    “屬下是跟隨主子留下的暗號去的,並無差錯。”玄武低頭,握緊了拳頭。

    舒景行全身都軟了,

    他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此時隻有一個念頭:如果跌下懸崖的真是她,那他也隻有隨她而去了。

    “來人!”他大喝一聲,從未像現在這般驚慌。

    “門主。”門口守著的人進來。

    “從現在起,所有人,全部去後山,給我找人!”

    “找誰?”

    “一名身著青色衣服的女子……”舒景行閉眼,額角的青筋都凸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駱顯:大舅子,你以後還是少出現吧。

    舒景行:妹夫,廢話少說,趕緊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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