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站在廊下,看著這十步一兵的局麵,蹙起了眉頭。

    “哐——”似乎有什麽東西摔碎了。

    “你這丫頭,怎麽恁的笨手笨腳的,這可是上好的骨瓷,你摔碎了賠得起嗎!”

    “對不起……”

    “夏荷,那邊怎麽迴事?”舒慈的目光投過去,看到一個年長一點的宮女在教訓一個年輕的宮女,後者垂著腦袋,看不清神情。

    “奴婢這就去訓斥她們。”夏荷福了福身,皺著眉快步走去。

    年長的那個認識夏荷,知道她是皇上麵前的女官,被她訓斥都不敢還嘴,低著腦袋。

    “以後小心兒點兒,別毛毛躁躁的。”夏荷訓完兩人,說,“趕緊離開,這也不是你們喧嘩的地方,脖子上有幾顆腦袋呢!”

    兩人彎了彎腰,要退出去。

    “慢著。”舒慈偏頭看了一眼,走過來。

    “你,抬起頭來。”舒慈下巴一抬,對準了年輕的宮女。

    見她似乎是被嚇傻了,夏荷手一指,提醒她:“磨磨蹭蹭地幹什麽,沒聽到主子的話嗎!”

    年輕的宮女頭一抬,和舒慈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夏荷正頭疼這是哪位姑姑教出來的人,竟敢直視主子,卻聽舒慈輕笑一聲。

    “是你啊。”舒慈笑著說道。

    眼前這位年輕的宮女正是淮陽府城裏遇到的馮丫兒,此時煥然一新,竟然有點兒認不出來了。

    “夫人!”馮丫兒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曙光。

    舒慈笑著問:“你怎麽會在這裏?本事不小啊。”言下之意是以為她是混進來的。

    “是老爺把我……奴婢帶出來的,他說奴婢可堪大用。”馮丫兒無奈的笑了笑,“可奴婢來了這麽久,一直沒見到老爺,不知道有什麽用……”

    “你的腿好了嗎?”

    “已經好了,走路完全沒問題。”馮丫兒一笑,“不信奴婢給夫人跳一個?”

    “咳!”旁邊年長的姑姑咳嗽了一聲,馮丫兒立馬垂下了腦袋,如此快的反應,想必是平時被訓得不輕。

    “你跟我來。”舒慈微微一笑。

    馮丫兒看了一眼姑姑,後者低眉順眼,沒有吭聲。馮丫兒知道了,“夫人”肯定很厲害,所以旁人都不敢駁斥她。想到如此,馮丫兒簡直是興奮異常,提著裙擺顛顛兒地跟在舒慈的後

    麵,舉止儀態,讓後麵的兩人不忍看。

    “怎麽他說什麽你就願意跟他走了?”坐迴榻上,舒慈笑著問道。

    “奴婢看老爺是個大人物,想著跟他一塊兒肯定錯不了,就算是當個跑腿的也比我......奴婢在街上行騙為生好啊!”馮丫兒爽利的說。

    “他說得對,你是個人物。”認得出他不是一般人,又當機立斷敢跟他走,這便是一般女子做不到的了。

    “夫人,你和老爺到底是什麽人啊?奴婢怎麽聽說這裏是皇上的別宮......”馮丫兒瞪眼,“難不成老爺是個王爺或者郡王......”

    “先別管他,我這裏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你敢做嗎?”

    “夫人盡管吩咐。”

    “很簡單,你附耳過來.......”舒慈招手。

    兩日後,紀峒到了揚州,接到了密旨。

    這兩天殿裏氣氛怪怪的,巡邏的禁軍幾乎增加了一倍,若再看不出問題來,舒慈也不是那個能在宮裏混十年的女人了。

    “夏荷,皇上此時在何處?”舒慈離開窗邊,坐迴榻上。

    “皇上去巡東郊大營了。”夏荷上前迴答道。

    “東郊大營?”舒慈呢喃。

    窗外,太陽又往下落了一截,光線又暗了幾分。

    此時,殿門被叩響,夏荷抬頭看舒慈。

    “你猜會是誰?”她嘴角一揚。

    夏荷垂首不敢應聲,舒慈眉毛輕挑:“開門去吧。”

    夏荷起身,打開殿門。

    一身盔甲的紀峒大步跨進來,抱拳:“臣紀峒,參加娘娘!”

    “皇上派你來的?”舒慈問道。

    “臣奉命送娘娘迴京城。”

    “他呢?”

    紀峒對此避而不談,隻拱手道:“娘娘,車馬已經備好,可以啟程了。”

    “他為什麽不親自來跟本宮說?”舒慈坐著沒動,臉色已經冷了。送她迴宮?他倒是想得出來!

    “皇上有要事在身,囑托微臣護送娘娘迴京。”紀峒抬手,“娘娘,請吧。”

    舒慈:“若本宮不配合,紀將軍是不是直接將本宮綁迴去?”

    紀峒低頭:“微臣不敢,但皇上留了旨意,若屆時娘娘不配合微臣,微臣便可去請太後娘娘。”

    用太後來威脅她?舒

    慈倒吸了一口氣冷氣,她從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想對待敵人一樣對待她,將她的所有反應都猜測到了,並一一作出了對策。不,她應該想到的,他們本來就是敵人啊!是她被他誤導了,迷失了方向,以至於現在受製於人。

    舒慈起身,眼睛直視前方,她周身環繞著一股氣質,冷若冰霜。

    “算本宮輸了,走吧。”

    紀峒抬頭看了她一眼,抬手:“娘娘請!”

    舒慈大步朝殿外走去,一步未曾停留。

    看守在殿外的禁軍隨著舒慈的離開緊跟在後,看樣子是要一路護送了。

    “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裏作甚!”

    一聲斥責從身後傳來,趴在牆角的馮丫兒差點兒腿軟,她轉身看著麵色肅穆的姑姑:“奴婢的耳環昨天掉這裏了,奴婢想找迴來......”

    “幹什麽都拖泥帶水、丟三落四,我看你早晚會被主子拖出去打死!”

    “是是是,姑姑說的是,奴婢這就做事去!”說完,馮丫兒飛快地跑開,像是怕被姑姑逮住再罵一頓似的。

    “這小妮子。”

    ***

    舒慈坐在馬車中,閉著眼小憩,旁邊的夏荷幾次想開口說話都不太敢,隻得把一肚子的歉意憋在心裏。

    馬車搖搖晃晃,從熱鬧中穿行而過,出了城門,直往官道上去。

    “停車。”

    半個時辰後,從馬車裏傳出一聲不高不低的聲音,車夫聽見後,立馬勒住了韁繩。

    紀峒驅馬上前,聲音透過車窗:“娘娘有何吩咐?”

    “本宮要更衣。”

    紀峒看了一眼這四周的環境,下馬走到了馬車前:“娘娘,前麵便是驛站了,您可否再忍耐片刻?”

    “還有多遠?”

    “兩裏地左右。”

    “好。”

    隊伍重新出發,前後五十多個禁軍呈包圍趨勢,將這輛馬車牢牢地看守著。

    行了兩裏地後,隊伍停在了驛站進行休整。

    夏荷扶著舒慈下車,往驛站裏麵走去。

    “你在外間等候便可。”到了門口,舒慈對夏荷說道。

    這裏狹窄逼仄,前後都沒有出口,隻有夏荷所站的地方是唯一的進出口,進出都必須經過她。夏荷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對舒慈寸步不離,想著這裏也沒什麽可防的

    ,於是她點了點頭,守在了門口。

    裏麵,從草席下麵鑽出了一個人。

    “速度要快。”舒慈壓低聲音說道。

    “您需要我假扮多久?”開口說話的人,正是在舒慈後腳混出行宮的馮丫兒。

    “兩天即可,兩天到了,你自己找時間逃走。”舒慈將衣服脫了下來,頭上的發釵也一一卸了下來。

    馮丫兒捧上自己的粗布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委屈夫人了。”

    “是我要謝謝你。”舒慈穿上她的衣服,邊交代,“你假扮我的時候少說話,最好端起架子不說話,紀峒聰明得很,你瞞不了他多久的。”

    “我知道,演戲我最拿手了。”馮丫兒點點頭。

    兩人換完衣裳,舒慈拿出自己做的人皮麵具,小心翼翼地給馮丫兒貼了上去。多虧她對凡事超出尋常的好奇心,不然她也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作出可以以假亂真的麵具來。

    “記住,兩天後,一定要找時間離開。”舒慈嚴肅的囑咐道。

    馮丫兒整了整衣裳,說:“夫人放心,我明白的,倒是您要小心,別被老爺抓到才好。”

    舒慈嘴角輕揚:“抓我?他做夢。”

    馮丫兒肩膀一顫,似乎被舒慈話裏的殺氣給濺到。她識趣地轉移了話題,摸著身上的料子,感歎:“我這輩子也沒有穿過這麽好的衣裳。”

    “走的時候帶走吧。”

    “可以嗎?”馮丫兒眼睛都亮了,女人嘛,無論何種年紀,總是對衣裳首飾無法抵抗的。

    舒慈推了她一把:“想要什麽自己拿走,現在快點兒出去。”

    馮丫兒踉蹌了一步,整了整衣裳和頭發,大步走了出去。

    “娘娘。”夏荷迎了上來,伸手攙著她往外走去。

    門縫中,舒慈看到馮丫兒迴頭看了她一眼。或許馮丫兒並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對於舒慈來說多麽意義重大的事情,她隻是向以往一樣,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對於舒慈來說,馮丫兒則成為了她生命軌跡中無法被抹除的身影。

    擁有這麽一顆俠義心腸的姑娘,任誰都難以忘記。

    隊伍重新出發,馮丫兒順利地混過了紀峒的視線,舒慈也從茅房裏走了出來,在路邊搭到了一輛進城的牛車,往揚州城的方向駛去。

    此時,坐在行宮裏的駱顯卻有些後悔。沒有她的寢殿,跟沒有了生氣似的,周圍的

    一切都顯得那麽的僵硬刻板,她最愛坐的軟塌失去了溫度,她常放在炕桌上翻閱的書也不見了蹤影。所有的一切都提醒著他,她已經離開。

    這是兩人第一次分離,卻不像是京城和清泉峰的距離,而是一個往北一個往南。或許待他南巡結束後迴去,她的肚子估計都如簸箕那麽大了。聽說婦人懷孕的時候尤其辛苦,會整夜整夜地失眠,會不停地起夜,還會腳抽筋,有時候肚子裏的孩子也會鬧騰起來,讓她備受煎熬。

    想到這裏,他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他怎麽可以錯過她最辛苦的時候?怎麽可以放她一個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生活?或許她是做錯了很多,但他卻不能因為她的過錯而讓自己也跟著犯錯!讓她一個人迴宮?他怎麽忍得下心!

    “李江,備馬!”他大喝一聲,如醍醐灌頂。

    作者有話要說:舒慈:來啊,追我呀~

    駱顯:嗬嗬,分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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