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賞花會結束,舒慈元氣大傷,足足睡夠了六個時辰才起身。

    “好久沒見娘娘這麽累了。”紫嬋伺候她穿衣,“不過累點兒也好,不然您可是越來越懶了。”

    舒慈打了一個綿長的哈欠,懶洋洋的道:“懶點兒好,操心的事兒大概就能少點兒。”

    “能者多勞,奴婢看您是躲不了這個懶了。”

    “昨天的名單清理出來了嗎?”舒慈坐到餐桌前,三個小菜一碗粥外加幾顆肥嘟嘟的紅棗,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您一共邀請了十六家,來了十二家,有兩家的太太得了風寒了,還有兩家說是不得空。”紫嬋說。

    舒慈:“說不得空的可是紀閣老家的和忠勤侯家的?”

    “主子英明。”

    “紀閣老喜歡明哲保身,善中庸之道,忠勤侯家嘛……本宮早八百年就把他家給得罪了,來不來的本宮心裏有數。”舒慈輕笑。

    “那昨日您可相中了什麽人?”紫嬋問。

    “拿紙筆來。”

    “是。”

    宣紙鋪開,墨和筆一塊兒奉上。舒慈執筆蘸墨,在紙上寫下來了三位姑娘的名字。

    “戶部尚書柳大人之次女,國子監祭酒徐大人之長女,驃騎將軍耿大人之幺女……主子,這怎麽還有耿大人家的啊?他們家現在可是身陷囹圄,有性命之憂啊。”紫嬋擔憂的說道。

    “隻要皇恩在,什麽風浪都拍不倒他們家,放心好了。”舒慈擱下筆,點了點這張紙,說,“就把這個送去外祖母家,具體選哪位還請她老人家定奪。”

    “是。”

    三日後,方氏迴話,她看中了耿大人的幺女,請貴太妃在中間搭個線。

    “果然是我的外祖母,這眼光就是毒辣。”舒慈莞爾一笑。

    “主子,您如何牽線搭橋呢?”紫嬋笑著問。

    “聽說耿大人的千金善騎射,正好咱們樂暢缺了一位會騎射功夫的師傅,讓紫鵑拿本宮的帖子,請耿小姐明日過園一敘吧。”舒慈笑著起身,撚了一顆果盤裏的葡萄,親自剝了皮,葡萄汁水香甜,她心情頗好地眯起了眼睛。

    “母親,這……”

    收到帖子的耿府有些亂了,耿夫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家和貴太妃有什麽交集。

    “你別慌,待我想想。”耿夫人安撫女兒。

    耿莘在一旁很

    是焦慮,因為一家人以前都住在北地,如果不是厲王登極估計他們也不會扶搖直上,成為京城最熱的門檻之一。隻是如今父親被停職審查,耿府門庭一下子冷落了起來,怎麽貴太妃倒是想起了他們呢?

    “既然是貴太妃請你去,那你就去罷,左右不過是陪貴人賞賞花聊聊天,隻是你父親的案子萬不可提起。”耿夫人思索了一圈沒有結果,隻得這樣交代女兒。

    “外麵的人都說貴太妃甚是囂張跋扈,母親,我是個沒規矩的丫頭,會不會惹惱貴人啊。”耿莘擔心的問。

    “這……你明日小心行事罷。”耿夫人為難的說了一句。

    次日,耿莘一大早就入了園子,忐忑地等待貴太妃的召見。

    忽然,一個火紅色的影子躥了進來,急急忙忙地停在她的麵前,嚇得她差點兒跌坐在地。

    “你就是母妃為我請的師傅?”樂暢叉腰,上下掃視這位姑娘。

    耿莘穩住心神,猜到這可能是樂暢公主:“小女見過公主殿下,殿下萬福。”

    “免禮。”樂暢跳開一步,站在耿莘的對麵,她說,“母妃說你功夫不錯,本殿下來試試!”

    說完,她取下貼身的軟弓,搭弓射箭,直衝耿莘而去。

    雖然她的力道很小,但突然來這一遭還是把耿莘嚇壞了,索性她反應不錯,一個側身就將公主的箭矢鎖在了掌中。

    “果然很厲害!”樂暢歡唿,立馬抱拳下跪,“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耿莘嚇得扔了箭矢,噗通跪地,和樂暢一起跪了起來:“公主別這樣,小女受不起啊。”

    “噗——”一聲笑傳來,兩人朝門口看去,一位穿著鵝黃色裙子的女人站在那裏,她衣著簡潔,但明豔動人,尤其是那雙眼睛,顧盼神飛,就算是女子也逃脫不了那雙眼睛的魅力。

    “小女見過貴太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耿莘移動了膝蓋,附身跪地,朝著舒慈的方向。

    “樂暢,還不把你師傅扶起來?”舒慈開口。

    樂暢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兩隻胳膊一抬,把耿莘扯了起來。

    舒慈笑著走過兩人,坐上最高座,她說:“看來你們倆相處得極好。”

    “公主平易近人。”

    “師傅好生厲害!”

    兩人互相吹捧,說完還對視了一眼,倒像是同齡人。

    舒慈招手:“

    耿莘,你過來。”

    耿莘神經一緊,移動蓮步,按照之前宮裏嚒嚒教的那樣,不敢平視不敢妄言,緩步走了前去。

    舒慈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蛋兒:“果然是年輕可愛,比本宮的皮膚好多了。”

    耿莘僵住了:“娘娘,您才是國色天香啊,許多女子都想成為您呢。”

    “是嗎?”舒慈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

    “是啊,小女剛進京城的時候最常聽說的就是娘娘的名諱,那福雲酒樓常年掛著娘娘的墨寶,每天去瞻仰的人絡繹不絕呢。”耿莘說。

    “福雲酒樓……”舒慈用兩指撐著下巴,說,“本宮倒是去過。”

    “那真是娘娘的墨寶?”耿莘抬頭,瞪大了眼睛,“小女還一直以為這是那家酒樓的掌櫃的招攬客人的手段呢!”

    舒慈笑出了聲,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耿莘乖巧地坐下。

    “當年本宮隨先帝微服私訪,確實到過那家酒樓,也留下了一行字。不過昔日那家酒樓不過是小門小戶罷了,現在聽你這麽說,好像不同以往了。”

    “豈止是不同以往啊,簡直是人聲鼎沸。那福雲酒樓如今五層樓高,門麵占了三間鋪子,就這樣,想要住進他們家也需要提前預定呢。”耿莘咋舌。

    “是嗎?那本宮倒是有興趣再去遊覽一番了。”舒慈笑著說。

    “小女可以為娘娘做向導!”耿莘眼睛一亮。

    “母妃……”樂暢湊了上來,看舒慈和耿莘聊得投入沒有理她,她不幹了。

    舒慈摟過她,說:“與耿小姐投緣,聊了這麽久倒是把正事兒給忘了。樂暢喜歡騎射,剛好聽說耿小姐擅長這方麵,所以想讓耿小姐做樂暢的師傅,不知意下如何?”

    耿莘當即跪地:“能為公主效勞自然是小女的福分,莫敢不從。”

    樂暢眉開眼笑,投入了舒慈的懷裏:“我喜歡耿姐姐,她也很厲害。”

    舒慈點了點她的鼻子,說:“那以後就要好好學了,不然本宮就不讓耿小姐來園子來教你。”

    “兒臣遵旨。”樂暢退出了舒慈的懷裏,拱手彎腰,頗有樣子。

    舒慈轉頭對耿莘說:“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先定個規矩,每月逢五和逢十耿小姐來園子裏教課,如何?”

    “是,小女遵旨。”耿莘笑著拱手。

    待耿小姐離去,紫嬋說:“這位耿小姐麵帶福相,讓

    人看著就容易親近。主子未曾與她謀麵,那日賞花她家夫人也告假未來,您和老太太為何會同時選中她呢?”

    “耿家是忠善之家,教出來的女兒也差不了。”舒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紫嬋仍然未懂,忠善之家教出不肖子孫的例子多得是,為何主子就一定看中耿小姐不是這樣的人呢?可是她沒有再開口問,因為她隱隱知道主子不想再多說,她自有她的道理。

    行宮這邊,耿莘開始授課,紫禁城那邊,大選開始。

    駱顯被太後以孝道施壓,不得不枯坐半日在這裏選妃。說實話,他認為這些女子的長相都差不多,讓他眼前一亮或者有些興趣的,一個也沒有。

    “咳。”太後輕哼了一聲。

    駱顯頓了一下,抬了抬下巴,李江懂了,一個眼神下去,唱名的太監立刻道:“留牌子,賜花。”

    皇後端著微笑,悉心地問詢下麵的秀女們,就像慈愛的一家之母一樣,緩解了不少由皇上帶來的壓力。

    這一選便是月餘過去了,最後一共進了十二位嬪妃,位份最高的是紀閣老的孫女紀氏,輔一開始就被封為嬪。

    “那日春獵本宮就看出來了,她是有大誌向的人。”舒慈修建著矮鬆,抿著笑說道。

    “以紀氏的容貌才華,加上閣老的地位,她什麽夫君會選不到,偏偏要入皇宮這個大染缸裏來。”陪在她身側的隆裕大長公主說道。

    舒慈轉頭看她:“你倒是悠閑,這三五年不迴京,一迴來就在我這裏窩著,我可是不白白收留你的。”

    隆裕大長公主,先帝的妹妹,雖不是一母同胞,但一直和舒慈的交情不錯。她三年前嫁了白州的海家,如今是迴京小住。

    “海家待你如何?”舒慈問道。

    “晨昏定省,侍奉公婆,即便我貴為公主也不例外。”隆裕歎氣。

    舒慈大笑:“這便是你自己選的姻緣罷,怨不得旁人。”

    “初嫁的那一年,才到白州我便知道了海家不同別家,你是沒有看到他們的宗祠,天哪,全天下的貞潔牌坊有一半都在他們家。”隆裕哭笑不得,“我問駙馬,要是他先我一步離開,他家人可會逼我守節?”

    “駙馬怎麽說?”舒慈放下剪子,感興趣的問。

    “駙馬說,你是公主,他們逼不得你,但海家在官場的人不少,且大多數是祖父的門生,估計會時不時給皇上上個奏本,請

    他姑媽為夫君守節。”

    “哈哈哈……”舒慈大笑了起來,尤其是看到隆裕那苦不堪言的樣子,更是樂了。

    隆裕公主搖頭:“我告訴駙馬,以後還是我走你前麵罷,我駱家丟不起這個臉呐。”

    舒慈含笑:“那你不改嫁不就行了?”

    隆裕嘖了一聲:“你知道我是天生反骨,要是沒有那些貞潔牌坊估計我還會老老實實的,但一看到那些東西我就不舒服,說不定要唱反調。”

    屋裏的侍女都笑了起來,大家都喜歡這個直言直去的公主。

    “倒是你,你是皇兄的妃子,倒是不得不為她守節了。”隆裕看著舒慈,歎氣,“枉費了這傾國傾城的容貌,我皇兄可是暴殄天物了……”邊說著,她還一邊上手摸了起來,越摸越覺得她這小嫂子的臉蛋兒怎麽比她還順滑。

    “我嘛,時也命也。”舒慈擋開她的手,無奈歎氣。

    曾幾何時,她夢裏的夫君應該是高頭大馬的漢子,穿著盔甲執著長矛,跨馬而來。十五歲那年,她入了宮,遇見了駱晟,從此她夢裏的場景就消散了,他喜歡寫詩作畫,愛好風雅,最愛穿著白色長袍在坤元殿門外揮筆題詩,他甚至比她還要身弱。叛軍攻入京城的時候,他穿著那年她夢見過的盔甲,馳馬而去,然後一去不迴……

    先太後臨死之前問她:“你可曾怨我?”

    “怨。”

    十年的宮廷生涯早就讓她忘了如何說真話,但那一刻,她脫口而出,惹得太後最終愧疚辭世。

    作者有話要說:駱顯:原來我是你的理想型啊。

    舒慈:當時年少不懂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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