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晚膳,紫嬋扶著舒慈到帳外散步,雖已入夜,但帳外的禁軍執著火把站崗,照得營地如同白晝。

    “還沒有消息嗎?”舒慈輕聲問道。

    “沒有,估計是失手了。”紫嬋歎氣。

    “別急,再等等。”舒慈抬頭,望向天空中的一輪皎月,她這二十年來經曆了不少的風雨,如果不是生死抉擇,再難讓她失態了。

    主仆倆邊聊邊走,一個不留神就走到了白日裏摔下來的地方,這裏的光線更為昏暗,禁軍的巡邏也更疏鬆一些。

    “應該就是掉在這兒了。”舒慈彎腰,努力地在草叢中分辨自己的紅寶石耳環。

    紫嬋趴在地上挨著找過去,一寸一寸地搜尋。

    “主子,會不會被其他人撿走了?”紫嬋問。

    “非一品宮妃不能戴的東西,誰敢撿?撿了誰又敢拿去賣?”舒慈皺眉,那是她最喜歡的一對耳環,如今就隻剩一隻了,另一隻大概就是掉在了這裏。

    “貴太妃。”

    聽到聲音,舒慈轉身,未語先帶了三分笑:“皇上怎麽也到這裏來了?”

    如此熟稔的口吻,若是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這兩人的關係如何如何的好呢。

    駱顯看了一眼紫嬋,說:“朕要跟你家主子談事,你先退下。”

    紫嬋看了一眼舒慈,不敢違抗,隻得退到大太監李江的那個位置,李江對著她微微一笑,抱著拂塵也不說話。

    “皇上要找本宮談什麽?”舒慈端著手,氣定神閑。雖然她已經有了預測,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露出馬腳,否則他們隻有一死。

    “刑部大牢關著的那位,是貴太妃的人吧?還有今早去營救他的那個,同樣是,朕猜得準嗎?”駱顯背著手,紫色的袍子被他撐開了氣勢,和這黑暗的夜幾乎要融為一體。

    “皇上什麽意思?”舒慈微微抬頭,直視帝王的眼睛。

    “朕想和貴太妃做筆交易,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興趣。”駱顯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

    “皇上怎麽就篤定那兩人是本宮的人?”

    “是與不是對於朕來說沒什麽區別,如果不是,朕就殺了這兩人,如果是……”駱顯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舒慈的臉色變了一下,才說,“那就好辦了,朕可以放了他們。”

    “這天底下沒有這麽便宜的事情,皇上是想讓本宮做什麽吧?”舒慈輕笑,心底鬆

    了一口氣,好歹她還有利用價值,好歹還能把那兩人的命給保下來。

    “貴太妃隻要說服老寧遠侯出山,幫朕執掌南軍的帥印,朕不但可以放了你這兩個暗衛,而且允許他們留在你身邊,保護你。”駱顯說。

    老寧遠侯今年六十有三,十五歲參軍,從校尉一直到侯爺,曾三次打退北狄人,四次深入匈奴腹地,最後一戰,幾乎將匈奴滅族。這位老寧遠侯軍功彪炳,若是論治軍打仗,朝中還無人可與之匹敵,除了同樣征伐無數的當今聖上以外。但老侯爺早些年厭惡朝政,早就掛印而去,先帝曾三次頒旨請他出山他皆是以病推辭,拒不接受。

    而老寧遠侯還有一個身份,貴太妃的外祖父。

    “讓長輩涉險來換我輩安康,皇上看我是這樣的人嗎?”舒慈冷笑氣憤,連“我”都說出來了。

    “朕是在給文氏一族機會,如今是朕剛剛登基,江山未穩,所以才想請老侯爺出山。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文氏還能重現家族輝煌嗎?你那個不學無術的舅舅,他在你外祖父百年之後,還能撐起文氏嗎?”他敢做這筆交易,自然是摸清了其中的關巧,有十足的把握舒慈不會不答應他。

    舒慈自然知道,外祖父一家全靠他老人家在庇佑,如果不能更近一步,外祖父百年之後,文氏一族後繼無人,自然會凋零下去。

    “本宮可以考慮。”舒慈鬆口。

    “你有三天的時間。”

    三天之後春獵結束,再想見外男就不是那麽容易了。舒慈審視這位皇上,原來善於打仗的人也工於心計,用兵之道,也用在了算計她上麵。

    迴了寢帳,舒慈立刻修書一封交給了一直在暗中保護她的麒。

    “務必把信交到外祖父手上,切記。”舒慈交代他。

    “您放心。”麒拍了拍胸脯,一個躍身,閃入了黑夜裏。

    紫嬋:“娘娘,您可想好了?”

    “想好了,不是筆賠本的買賣,可以試試。”舒慈長歎一聲。

    這個局,在朱雀被抓的那一刻估計就已經布下了,引她上套,然後再搭上一個麟,讓她不得不入局。

    “你說皇上和貴太妃一同夜遊,在草原上?”皇後轉身,話倒是聽到了,但裏麵的內容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小福子親眼所見,錯不了。而且兩人還屏退了左右,似乎在談什麽事情。”落雪說。

    皇後坐在床上,腦子裏閃

    過千萬種念頭:“皇上和貴太妃……本宮怎麽就沒有早些察覺呢……”

    “也不一定是主子想的那種事,有可能關乎其他。”落雪說。

    “一男一女,月下散步,隻是談事嗎?那為何不白天談?”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再難根除。

    “主子,可皇上是天下之主啊,他什麽女人不能得到呢,為什麽偏偏是貴太妃……”這輩分有差啊。

    “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皇後冷笑,“不知咱們皇上是偷沒偷著啊!”

    “主子,慎言啊!”落雪驚住了,趕緊四下探看,生怕隔牆有耳。

    “一個深宮寂寞,一個想玩兒禁忌之戀,可不得湊一塊兒麽?說起來,咱們皇上還比貴太妃長了幾歲,什麽勞什子長輩,不過是哄外人的玩意兒!”要是皇上願意,除了太後,後宮的女人哪個他不能染指?

    元氏隻覺得心透涼透涼的,眼前一片灰暗。

    如果對手是別人,她自然不會怕,踩死就好了。但這次……那是位豔絕後宮的女人,她們這些人在她麵前就像是沒長開的小青苗一樣,連一絲威脅構不成。

    “派人給我盯著貴太妃,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匯報。”皇後撐在床柱上,內心像是油煎一般。

    “是,主子。”

    舒慈還不知皇後已經把她給恨上了,她此時正忙著思索如何說服外祖父的事情。

    “主子,老侯爺和太夫人到了。”紫嬋打簾進來,笑著通稟。

    “快,請到前麵去。”舒慈起身,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老寧遠侯老當益壯,雖然是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鑠,連下巴上的白胡子也透著一股爽朗勁兒,看起來活到九十不成問題。

    “老夫攜內子見過娘娘。”一見到舒慈,老侯爺就要下跪。

    “外祖父,您是要折煞外孫女嗎?”舒慈上前兩步,一手扶著一個。

    “禮不可費。老夫看娘娘精神不濟,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老侯爺扶了扶胡須,笑著問。

    舒慈歎氣:“瞞不過您老人家。”

    旁邊的太夫人淚眼婆娑,拉著舒慈的手有些顫抖:“怎麽這麽消瘦,是不是受委屈了?聽說你搬到行宮去了,可是皇上容不下你?”

    “外祖母放心,我好好的,行宮自在,更合我心意。”舒慈把人扶到座椅上,安置好,“今日請二位前來實在是皇上給我出了個大難

    題,不得不向外祖父求助。”

    “但說無妨。”老侯爺笑眯眯的說。

    “外祖父,您還想帶兵嗎?”舒慈知道老侯爺的心思,你要是直接問他想不想當帥他肯定嗤笑一聲抬腿就走,但你要問他想不想帶兵……

    老侯爺看了一眼妻子,說:“老夫這個年紀,好像也帶不動了……”

    看,他說的是好像。

    “皇上有意想讓您重新出山,幫忙掌南軍帥印,不知您意下如何?”

    “南軍那批貨老夫可看不上,不去!”老爺子還挺挑。

    “兵士都是一樣的,不同的是將軍。南軍的何宗之想必外祖父也有所耳聞吧,他賣官鬻爵,把南軍上下攪得一團混濁,若不是他有世襲罔替的爵位在,恐怕腦袋都掉幾迴了。”舒慈緩緩道來,“天下的兵士都是皇上的兵士,沒有好歹之分。如今南軍遜於北軍不過是沒有碰上一個好的將軍,若外祖父出山,重整南軍,說不定有朝一日能和皇上的北軍一決高下。”

    “混說,自家人怎麽打自家人!”老侯爺有些心動,但麵子上還是繃得住的。

    太夫人在一邊掐舒慈的胳膊:“老婦在家裏擔心你受委屈,你倒是在這裏串掇你外祖父,想讓文家後院起火是不是?”

    “外祖母明鑒,舒慈絕不敢啊。”

    “哼!你和你母親一個德行,胳膊肘往外拐。”太夫人說。

    舒慈:“外祖母,這是讓文氏重振的大好時機。大舅舅不善弓馬又無上進之心,小舅舅整個兒一紈絝,待您二位百年之後,兩位舅舅可還守得住文家?”

    太夫人遲疑了,說到兩個兒子,她不得不考慮起來。

    老侯爺向舒慈使了一個顏色,後者立馬明白,再添一把火:“如果外祖父再立功,說不定也能給小舅舅撈一個爵位,到時候小舅舅也不愁立不起來了。”

    果然,太夫人動搖得更厲害了。

    老侯爺扶了扶胡須,說:“如今換了天日,時局大不一樣了,老夫這半年瞧著,當今聖上確有明君之相。這樣看來,老夫再出山輔佐於他,也並無不可。”

    舒慈撫掌:“外祖父大智。”

    太夫人歎氣:“隻盼著別把你這把老骨頭折騰散架了就好。”

    “夫人放心,老夫自有分寸。”在家閑賦近十年,老爺子也是摩拳擦掌,心癢難耐。

    “對了,皇上要啟用你外祖父,為什

    麽找到你這裏來了?”太夫人突然問道。

    就知道這兩人都是老狐狸,騙不過。

    “打蛇打七寸,他捏著我的把柄,不得不讓我就範,出賣您二位了。”舒慈故作傷情。

    太夫人笑著拍了他一巴掌:“盡混說!你放心,隻要有還用得著你外祖父的地方,咱們一定不會推辭。隻是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母親臨終就可就掛念你……”說到這裏,太夫人哽咽了起來。

    “外祖母放心,舒慈一定不會讓母親失望。”舒慈握著外祖母的手,笑得十分燦爛。

    越是要掩飾一些東西,越是會誇張地表現出來。她此時的笑旁人分不清有幾分真假,但她自己知道,母親早逝是她人生中的轉折點,從那以後,她不僅僅是舒慈了。

    三日後迴鑾,南軍將領何宗之被人彈劾下獄,十萬將士群龍無首,皇上親自頒發聖旨請老寧遠侯出山,封一品威武將軍,執掌南軍帥印。老寧遠侯在推拒先帝三次之後,這一次攜全家跪拜接旨,京城文氏再度出現在眾人的眼裏。

    同一天,朱雀和麟都被放了迴來,待他們養好傷,舒慈一封介紹信,讓兩人投奔到了老侯爺的麾下。

    作者有話要說:駱顯:這兩人都走了,還有人保護你嗎?

    舒慈:嗬嗬,不勞皇上費心。

    駱顯:朕是擔心你。

    舒慈:你是在詐我。

    駱顯:好吧,那你老實交代,那個陰魂不散的還給你留了多少人。

    舒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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