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彎著腰也去看那個人桶裏的魚。有一條魚是金色的,很漂亮,養著做觀賞魚都不錯。想看得更仔細些,我把頭探得更低,眼睛一瞟,視線卻落在了桶旁邊丟著的一張報紙上。報紙上三個大字,“徐沅一”,落進了我眼睛裏。


    我伸手把那張報紙撿了起來,展開,就看到了標題的全部。


    “知名畫家徐沅一弄虛作假,爆出醜聞。”


    下麵的小字寫著:“據知情人士爆料,知名畫家徐沅一引起廣泛關注的水墨青銅係列並非出自本人之手,而是由他的兒子,目前在某大學考古係任教的徐橫舟所創作。消息傳出以後,引起嘩然,有專業人士分析比較了徐沅一近期和以前的畫作,也得出相似的結論……記者曾聯係徐沅一本人和他的助理,但兩人手機均關機。據悉,徐沅一已出國,而他兒子徐橫舟也行蹤不明……”


    報道的旁邊附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徐沅一,一張是徐橫舟和我。照片照得挺清楚的,正是那天在徐橫舟家的樓下被拍到的,那天太陽很好,下麵的小字標注著:“徐橫舟和他的女友。”


    媽蛋的,我想著,一不當心,我也成了花邊新聞的一份子。


    正在看,我忽然發現旁邊一個男的也湊過頭和我一起在看,我心裏一慌,別給認出來了,雖然照片很小,但拿著報紙轉身就跑,反倒令人懷疑,我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把報紙翻了個麵。一翻麵,這個人果真就沒再看了,我等了一下,就拿著報紙閃人了。


    迴到徐橫舟身邊,他還笑著看我,“沒暈了吧?”


    我把報紙遞給他,“快看。”


    “看什麽?”他說著就接了過去。


    把報紙一打開,他就明白了。


    我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上了島以後,我幾乎就沒看新聞,徐橫舟和我一樣,這兩天我們一直膩在一起,但他心裏肯定是有預感的。


    “你爸是不是出國了?”我問他。


    他點了下頭,放下報紙,就看著海麵,然後一直沒說話。


    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徐橫舟的心情肯定是很複雜的。過了一會兒,他舉起自己的右手,前後看著,“有時候,我不想承認自己是他的兒子,但我確實是他生的。”


    我也看他的手,徐老師的手很漂亮,是那種標準的書生手,白皙,修長,骨節不明顯。


    握筆揮毫的就是這隻手。


    “小時候,都是我媽管我,他也沒教過我畫畫。”


    他看著還,說著:“我第一次畫畫還是在幼兒園,老師發紙和筆給我們,讓我們畫太陽,畫花朵。我畫了一個太陽,又畫了一朵小花,然後又在花朵旁邊畫了很多手牽手的小朋友,奇怪的是,這幅畫被老師和我們班的小朋友看見以後,大家都能說出那幅畫上畫得是誰。”


    說到這裏,他自己也笑了。


    “這件事,是我長大以後我媽告訴我的,我太小,記不清了。不過我知道,我那幅畫,在幼兒園的櫥窗裏貼了好幾年。”


    “那幅畫現在還在嗎?”我真是沒救了,關注的總是這個問題。


    “早就沒了,我又沒把它拿迴來。”


    “可惜。可惜。”我說。


    徐橫舟轉頭看我,笑起來。


    “你是天才。”對徐老師,我一向不吝讚美。


    “你別給我亂扣帽子,梵高那種才是天才,我隻是一個會畫兩筆畫的考古老師。”徐老師很謙虛。


    “你要出名了。”我說,“我要找你簽點名,以後好賣錢。”


    正在和他胡扯,那邊又傳來歡唿,我立刻趴到船沿去查看他的魚竿,“你的魚呢?”我說,“為什麽沒魚上你的鉤?”


    徐橫舟一把把我拖迴來,“別太靠邊,小心掉下去。”


    我一點都不擔心。上午我趴在船沿吐得不像人的時候,他在身後緊緊地抱著我,我都懷疑,就是因為他抱得太緊,我才會吐了一個多小時。


    “要返航了吧。”他看了看天色,船老大已經在那邊喊了,叫大家收魚竿。


    徐橫舟還是把我摟在懷裏,我說:“你低調點,小心被人認出來。”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墨鏡,架在了鼻梁上,“這樣就行了。”


    我伸手把他的墨鏡取了下來,徐老師的智商,有時候也堪憂,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戴了墨鏡以後有多招眼。這不等於告訴別人,快來看我啊,我就是報紙上那個人。還好,和我們一起釣魚的這些人注意力都在魚身上。


    雖然沒釣到什麽魚,但晚上我們還是吃了一頓豐盛的海鮮宴。一大盆皮皮蝦,吃的我手指都累了。同學的哥哥很熱情,收了我們的旅館費,他好像過意不去似的,一直拉著徐橫舟勸酒,我見義勇為地替徐老師代了兩杯,最後我是被徐老師連拖帶抱,弄上樓的。


    趁著酒勁進門我就騷擾他,徐老師試圖把我的兩條胳膊從他的脖子上拿下來。但是,你不可能叫醒一個裝醉的人,雖然我的腦子有點暈,但我很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我想吃了徐老師,一口一口的吃,最好是連皮帶骨都吞進肚子裏。


    我就這樣吻他的。


    我們從門口一直吻到床上,我們倆都喝了酒,血液裏的酒精分子在蒸騰,我全身發熱。摸著徐老師那裏都是硬的,胸膛像推不倒的牆壁,胳膊也像鐵鉗一樣箍得我肋骨都疼痛,隻有他的臉和舌頭是柔軟的。


    他罩下來,籠住我。像兩個完美的零件一樣,我們契合在一起。


    上帝造人,就是要給我們這種生理快樂。當愛不能用言語表達,那就用身體來表述。性為什麽是占有,我覺得在我和徐老師這裏,性就是一場愛的和弦。


    我們用身體彈奏,如癡如醉。


    海風從窗戶裏吹進來,海島的夏天,晚上沒有那麽熱,我們沒開空調,窗簾被吹得鼓起來。一曲奏完,我們又來一曲。最後在這種風裏,我們疲憊地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上午十點還有。


    ☆、第六十章 (看過的再看一下)


    手機進來電話的時候,我一下就醒了。仿佛我的某根神經一直是警惕的,我一直在等待著某件事情的發生。徐沅一醜聞的曝光,隻是這件事情的一部分。我知道袁琳在行動,就像她說的,她付出自由,就會要我付出愛情。我預感到她會找我。


    徐橫舟動了一下,他睡得有點沉,喔,畢竟睡前的那一場運動他消耗的力氣太多。手機繼續叫,再叫就會把徐老師吵醒了,我抓起電話就把它按掉了,徐橫舟口齒含混地嘟囔了一句,“誰的電話?”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都沒睜開。


    我趕緊說:“沒什麽事,你睡吧。”


    徐橫舟翻了個身,渾然不覺地繼續睡了過去,我爬起來進了衛生間。剛剛把門關好,電話又響了,我用最快的速度接了起來。


    剛才我已經看見了,這個電話是袁琳打來的,現在是淩晨五點十分,我在很靠東邊的一個海島上,即使天已經快亮了,但現在也應該還是睡覺的時間。


    我用盡可能平靜的聲音“喂”了一聲。


    “把這個電話給徐橫舟接。”袁琳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句。


    “你說什麽?” 我不可避免地怔了一下。


    “我說,把這個電話給徐橫舟接。”她重複了一遍。


    過了幾秒我才意識到,她是想試探我和徐橫舟是不是在一起,明白過來這一點,我就說:“你既然想找徐橫舟,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打他的電話?”


    但我的反應還是慢了點,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猜到了。


    “你果然和他在一起。”袁琳說。


    我心裏的一簇怒火砰地被她點燃了,用了很大的力氣,我才克製住自己。我說:“你等一等,我換個地方和你說話。”


    “怕被徐橫舟聽見,是不是?”她在說。


    我沒有迴答,直接掛掉了她的電話。夏天的衣服好穿,沒用一分鍾,我就穿好了衣服,然後我輕輕關上房門從屋裏走了出來。


    來到樓下,一大早,農家樂的門已經打開了。我同學的父母也在幫兒子打理這家私人旅店,阿姨在門前拿一個大木盆洗衣服,看見我下來,就笑吟吟地說:“這麽早,你就醒了。”


    我叫了一聲阿姨早,然後說:“我去沙灘走一走。”


    阿姨以為我是看去日出的,並沒有太驚訝。


    天已經蒙蒙白,我走到沙灘上,才撥通了袁琳的電話。


    “喂。”我說了一聲。


    “左晨,你不講信用。”她的聲音也很冷。或許她也看見了那張報紙,我知道那張報紙要是落進了她眼睛裏,肯定會刺激到她。


    “你他媽的。”我直接開罵,走這麽遠,我就是想大聲地罵她。“唐人傑出來了嗎?你要我給你講信用,你先把他弄出來再說。”


    “這樣有意思嗎?口舌之爭,像在玩過家家一樣。”袁琳說,“你知道我需要多少勇氣,才能下這個決心,你不講信用,我也正好反悔。”


    “你怎麽不去死呢?”我心裏的怒火已經繃不住了,也用最惡毒的話罵著她,“你把你那個禽獸繼父推下去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跟著他一起跳下去,他進了地獄,你也不能放過他啊,你為什麽不跟著他一起下地獄?”


    “讓你和徐橫舟分手,你就這麽恨我。”她說。


    “我還想問你呢。”我說,“你為什麽這麽恨我,你自己良心過不去,你為什麽要扯上我?”


    “我沒有多恨你,我一直當你是朋友,那天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你太快樂。讓你和徐橫舟都痛苦,我會有一種活下去的力量。”


    “活不下去,你可以去死啊。”我對她喊。


    “死那麽容易嗎?要那麽容易,我早就死了。”


    “你怎麽可能去死?”我對她說,“臨死你都要找個墊背的,你這種人怎麽可能去死?”


    “你是不是反悔了?”她說。


    我喘著氣,沉默了一下,“是的。”我說。


    “那就讓唐人傑在裏麵呆著吧。”她仿佛在冷笑,“你都能狠心不管他,何況是我。”


    “你他媽的還是人麽?你這麽早給我打電話,你是不是睡不著?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以後還能睡得著嗎?”


    “就算睡不著,我也能活著,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對你來說,這個世界可能是彩色的,但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一直是灰色的,以後不過是灰得更厲害一點罷了,對我來說,沒有區別。”


    我胸口劇烈的起伏,渾身像要炸開一樣。但我輸了。你永遠辯不贏一個比你更無恥的人。我和袁琳的這場拉鋸戰,就像古代的那個判案故事一樣。兩個女人爭一個孩子,一人拉住孩子的一個手臂,先放手的那一個肯定是親媽,因為她更愛孩子,她怕孩子疼。


    唐人傑就是那個孩子,我更怕他疼,更怕他出不來。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跟徐橫舟分手。”我對袁琳說,“你去自首,還像我們約定的那樣。”


    她卻在那邊不說話了。我連喂了兩聲,她還是不說話。


    我對著海,握著手機喊:“袁琳你他媽的說話啊,我答應你和徐橫舟分手了,你他媽的不說話又想幹什麽?”


    連喊幾聲,我才聽見袁琳的聲音,像是有一點異樣,“我在哭,你信嗎?”不等我迴答,她又說,“你能做到嗎?”


    清晨空曠的沙灘上,迴蕩著我喊叫的聲音,“我已經答應你了,你還想怎麽樣?”


    這句話一喊完,我就感覺到身後有人。轉過身,我就看見徐橫舟在我身後幾米遠的地方站著。他雙手插在褲兜裏,不知道已經站了多長時間,我喘著氣,和他對視著,完全沒聽見袁琳在對我說什。


    也許她在說,你不要再出爾反爾,也許她在說,我隻有這一次的勇氣。


    她的勇氣需要我的愛情為它殉葬,拯救的隻是她自己不安的靈魂,雖然她的靈魂與我毫無關係。


    我不知道和徐橫舟對視了多久,我隻是感覺到太陽在我身後升了起來,沙灘變成了紫紅色,徐橫舟就站在這一片紫紅的沙灘上,靜靜地望著我。沙灘上已經有了看日出的其他人,他們在我們身邊走過,渾然不覺我們倆的異樣,有笑聲劃破清晨的這一片寧靜。


    昨天,和前天的這個時候,我也在這片沙灘上,這樣肆意的歡笑。


    什麽解釋都是多餘的,徐老師都懂。


    或許他早有預感,所以才會帶我去看他媽媽。後來在我提議出來玩幾天的時候,他也才會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讓自己走向他。


    站在徐橫舟麵前,我和他對視,他的眼裏有日出的餘燼,我踮起腳親吻他,他一動不動,兩隻手還是插在褲兜裏。我用力地抱緊他,用了我所有的力氣,然後我對他說:“你知道我愛你,在我外公家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愛你。那些明信片,不是每個漂亮男生都有的,我隻給你一個人寄過。我本來是準備默默喜歡你一輩子的,我從來沒想過你也會喜歡上我,到現在我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我愛你,徐橫舟。” 我對他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尋人啟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癡夢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癡夢人並收藏尋人啟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