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對不起後麵,不是應該跟另一句話麽?”他轉一□,側對著我,才開玩笑地說道,“我以為你會說,對不起,徐老師,我會負責的。一般這種情況之下,不都是應該這麽說的麽?”


    我全身僵硬地站著,就讓我做個木頭人吧,腳下生根,頭上長葉子,我已經不想見人了。過了很久,我才像醒過神似的哈哈哈笑了起來,然後很配合地說道:“徐老師,對不起,讓我對你負責吧。”


    徐橫舟已經轉過了身去,正要去拿他的隨身包,聽了這句話,他就站住了,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迴過頭,我不知道他剛剛笑了沒有,也許是笑了的吧,他看著我說:“肚子餓了吧,去吃早飯吧。”


    半分鍾以後,我像個幽靈一樣地跟在徐橫舟身後去吃早餐。我的僵直化解在了我的哈哈笑聲裏,但我的情緒還沒從那種尷尬中抽離,我覺得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大概都會處於這樣一種沒臉見他的尷尬境地裏。


    走在去往電梯的過道裏,我想起我昨晚做的那個夢,幽靈的左小小親到了她的意中人,昨晚亂七八糟那麽多的夢,就這個夢的感覺那麽清晰。


    有時候在夢中我們能感覺到身臨其境,墜下深淵的感覺,追不上某件東西的感覺,我還做夢找不到我媽,在夢裏嚎啕大哭,仿佛是真的一樣。


    所以我搞不清昨晚的夢是真是假。


    隻記得夢裏,我清楚地親到了徐橫舟,嘴唇觸到他臉頰的感覺,甚至我尋找到他嘴唇的感覺。幽靈的左小小沒放過徐橫舟,她做了她想做的。但我已沒有勇氣向走在我前麵的徐橫舟去求證我有沒有騷擾到他脖子以上的部分了。反正脖子以下的部分,我是如願以償地騷擾到了的。他這樣迴答我:“還好。”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上午還會有一更。


    謝謝兩位同學的地雷,感謝。


    ☆、第三十一章


    洗浴城的早餐很豐盛,還帶有廣式早茶的味道,來這裏的大概都是很會享受的人。我去端了兩碗稀飯,和徐橫舟一人一碗,迴來的時候,桌上已擺好了好幾籠點心。


    我也確實餓了,吃了不少水晶蝦餃和蟹黃燒賣,還喝了一個蒸蛋羹。


    吃飯的時候我接到不少信息,不用開工,羅佳佳和艾平芳子也很閑,兩人都給我發信息,向我打聽我身體好了沒有,我給她們迴過去,“好了,今天上午就會迴來。”


    想到這兩個丫頭被我騙了,我就覺得應該帶點好吃的迴去補償一下她們。


    我看著那些廣式茶點,問徐橫舟,“這裏的早餐能不能打包帶走?”


    他愣一下,“當然可以,隻要付錢。”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倆用的是早餐券,但要打包帶走,確實要付錢才行。


    我對他解釋:“我想給艾平芳子和羅佳佳帶點吃的迴去。”我指著水晶蝦餃和蟹黃燒賣,“這種廣式小茶點,她們兩個肯定很喜歡。”


    徐橫舟就笑起來,“那等下讓他們包幾包,走的時候帶著走。”


    我說:“我自己掏錢,昨天已經讓你破費了。”


    他看著我,說了句讓人匪夷所思的話:“隨便,隻要你高興。”


    我是很高興,吃的高興,玩的也高興,雖然在他麵前已經沒臉做人了,但還是高興,比方現在。


    其實我們倆都已經吃飽了,但坐在二樓的餐廳裏還暫時不想走。這裏的環境很舒適,況且外麵還下著小雨。因為是陰天,餐廳裏麵的燈很亮,落地窗幔又是深色的,可能是由於窗幔和燈光的效果,邊上的玻璃窗竟像鏡子似的能反射出人影。


    我們的桌子離窗不遠,我能看見玻璃窗上也有一張餐桌,桌上的碗碟杯筷也清晰可見,我還看見兩個對桌而坐的人,那裏麵也有個徐橫舟,他正低著頭,也在迴不知道是誰的信息。


    我看著那個玻璃裏麵的徐橫舟,我覺得他不會知道我正在看他。這個念頭剛閃過,真的徐橫舟就突然抬頭,目光還是對著玻璃窗的,我的視線就這樣被他抓了個正著。


    我怔了一下之後就鎮定地收迴了目光,吳綺文女士的女兒不是白做的,即使被這樣抓包,我也不會承認喜歡你的。隻是太卑鄙了,竟然招唿都不打,就這樣突然抬頭,以後還怎麽玩耍啊。


    我低下頭吃最後一個蝦餃,感覺到腦袋上麵有一道視線,腦門都快被燒穿了我都沒抬頭。我感覺自己在徐橫舟麵前快裸奔了。


    想一想吧。


    我曾在遇見搶匪的那個晚上情不自禁地撲過去抱住他;在他生日的那天被他看穿那些賀卡都是我寄的;幾個小時之前的夜裏,我和他共處一室,我竟然走到了他的床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親吻他或是撫摸他,唯一比較肯定的是,我至少是抱了他的;而在剛剛,一分鍾之前,我在一個玻璃窗上偷看他的投影,竟然也被他抓了個正著。我想白癡都會知道,一個女人這樣看著你,是因為什麽。


    連我外公都能知道我喜歡他,唐人傑也知道我在找一個人,這麽多蛛絲馬跡□□在徐橫舟麵前,盡管我一次次都用一些牽強的理由把自己圓了迴來,但稍微細想一下,就能知道那些理由有多麽蒼白。


    什麽從小就喜歡給漂亮的男生寄賀卡,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然後一寄就寄了八年;爬到了人家的床上,然後對別人解釋,是因為做夢在和自己的小夥伴打架。除非是情商為零的笨蛋才會相信這樣的理由。徐橫舟是這樣的人麽?或許他早已猜到,但他也在裝傻。


    我隻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那個人愛我,那麽在這麽多信號麵前,他也會伸出他的手,遲早,他都會伸出他的手。如果他沒有伸手,那就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不愛你。


    因為不愛你,所以他感覺不到。


    因為不愛你,就算他感覺到了,他也會裝作視而不見。


    愛情就是這麽殘忍,向來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沒有模棱兩可的愛情,所有的模棱兩可,都是因為愛的不夠。而愛的不夠的愛情,其實不能算愛情,充其量也隻是一種誘惑。而誘惑可以出現在任何人身上,誘惑也會隨著時間快速地風化。


    所以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他不愛你。


    我覺得在吃一個蝦餃的時間裏,我竟然能想通這麽多道理,還對愛情做了個注解,如果不是因為我已經二十四歲,我已經成熟了的話,那麽,就一定是因為我有做哲學家的潛質。是徐橫舟改變了我,如果沒有十六歲那一年的相遇,現在的我,說不定是一名哲學係或是心理學係的學生,十年以後,也許我會是一個愛情專家。而這些,在我對麵的徐橫舟他肯定是的想不到。


    蝦餃吃完的時候,我終於聽見徐橫舟說:“吃飽了我們就走吧。”然後他叫餐廳員工給我們打包一些蝦餃和蟹黃燒賣,他讓我自己看,還需要給羅佳佳和艾平芳子帶那些吃的,我又點了一籠奶黃包和叉燒包,林林總總也有四、五樣了,我說:“夠了,夠她們吃了。”


    最終還是徐橫舟掏的錢,他簽了個單,把這些小吃都算在了客房的賬單裏,退房的時候再一起結算。


    拎著幾盒小吃,我跟著徐橫舟迴到客房,似乎再無事可做了,我收拾收拾東西就準備跟他迴工地,徐橫舟卻忽然說:“你要不要再洗個澡再迴工地?”


    我還以為他又要我洗個三溫暖,連忙說不用了,徐橫舟卻說:“不是三溫暖,我是讓你在這裏的衛生間再洗個澡,我早上起來也洗了個澡的。”


    我才明白,然後就想,我是有睡得多死,連他一早上洗澡出門全都不知道。但他這個提議很好,迴了工地想洗一個這樣的澡是不容易了,我立刻點頭說好。


    他說:“那你洗一下,我在下麵的大廳等你,你出來的時候把東西都帶上,然後我們就退房迴去。”真是紳士風度十足,我洗澡他都迴避。


    我又說好,他看我一眼,“出來的時候記得把頭發吹幹,等會兒開車上路,風可能會很大。”


    我說:“把車窗關著不就沒風了。”


    他說:“你能做到一直不開窗?”


    我說:“我能的。”


    他看著我:“那就走著瞧吧。”然後他又說,“我下去打個電話。”


    我有點不太明白,打個電話不是很正常麽,他為什麽要告訴我,喔,或許隻是隨便說一聲,就像有人說,你先忙,我去抽支煙一樣。


    一個小時以後,我們已經在迴工地的路上了。我洗了個澡,聽了徐橫舟的話吹幹了頭發,然後就像他說的那樣,把車窗開著,吹著風。我已經忘掉了我說的能把車窗關著一直不開的話。


    徐橫舟說:“你看吧,我早就說了,你會讓車窗開著。”


    我吹著風,雨竟然停了,空氣真是清涼。我說:“這種天氣我不開車窗,難道我還等著冬天或是夏天開窗?”


    冬天會凍死,夏天會讓冷氣跑掉,所以隻有這個季節可以敞開著讓風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徐橫舟對我已經有了些了解。他微微一笑,算是對我的迴答,然後就繼續開著他的車。我也繼續欣賞著我的風景。


    過了小鎮之後,不久就到了大壩上。我實在是喜歡看大壩沿途的風景,就把窗戶整個降了下來。從小就讀:“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一直到高三,才知道蒹葭就是蘆葦。可見古人也早就會欣賞蘆葦的美麗。哪怕是江邊編草席的野草,隻要成了燎原之勢,就也有了它壯闊的一麵。


    我怕今後的自己會看不見這滿眼的蒼翠,所以總是貪看這一路的風景。


    路過一大片最茂密的蘆葦的時候,我忍不住又讚了一聲:“真漂亮。”


    這裏離考古隊的駐地已經不遠了,從這裏開始,一路過去,或疏或密,都能看到蒼蒼的蘆葦。《說文》裏頭講,“蒼,草色也。”蒼一開始明明隻是一種顏色,到後來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蒼老、蒼涼,隻要和它連在一起,就沒好事,什麽蒼白、蒼黃、蒼井空。好好的一個字,算是毀了。


    我看著蘆葦還在發散我的思維,因為一句“蒹葭蒼蒼”,就從《詩經》到《說文》,還在迴憶我的古文知識,然後脫口這麽讚了一聲,徐橫舟竟然就把車停了下來。我扭頭看他,“怎麽了?”


    他說:“你不是說漂亮麽,那就下來看看。”


    我愣了兩秒之後,立刻拍他的馬屁,“徐老師真是既英明又果斷,不但人長得拉風,連你做的決定也這麽拉風。”


    當你對一個人不抱奢望,你又隻想他好的時候,你就可以像我這麽無所顧忌。我現在都可以當麵調戲徐橫舟了,喝醉的時候趁黑摸上他的床,清醒的時候,隻要他給我機會,我相信自己可以挑著他的下巴說:“來,給姐笑一個。”隻是不知道能不能逮到這樣的機會,就連現在,徐橫舟也已經被我挑逗得半天說不出話。


    我差一點仰頭大笑幾聲。


    徐橫舟無語地看了我半晌,才說:“把你的嘴合上,然後下車的時候,別忘了把你的手機帶上,下去拍幾張照片吧。”


    我說:“對啊對啊,臥槽,你提醒我了,一定要拍點……”


    說著我就定住了,然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徐橫舟也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比我內涵多了。隔了好多秒之後,我才讓自己重新發出聲音,“哈,徐老師,對不起啊,我原形畢露了,說了髒話,你別介意啊,你知道我爸原來是個混黑社會的,我是他的女兒,難免會沾染一點匪氣……”


    徐橫舟一臉無奈地打斷我,“下去吧,你還想車裏坐多長時間?”


    於是我灰溜溜地下去了。


    幾分鍾以後,我已經拿著我的手機在哢嚓了。下過雨之後的江灘,蘆葦就像被洗了一遍似的,四月的蘆葦沒到開花的季節,那一片綠色就仿佛望不到頭。江邊的風還是很大,徐橫舟站在大壩邊上,麵朝著江灘,也在欣賞這一片風景。白天看,和晚上看,又是一種風景。


    他站在一個地方不動,我拿著手機卻跑來跑去。其實我也隻能在大壩上來來迴迴地走,堤岸很高,沒有落腳的地方根本下不去,我也不想下去,隻要這一片風景就夠了。


    走遠一點,我就把徐橫舟也放進了取景框。


    手機鏡頭對準他,一張蘆葦的背景,和幾十米之外很小的他。換一個地方再對準他,一張大壩的背景,和另一個很小的他。


    雖然是雨後的陰天,天還是陰沉的,但到底是大白天,光線還可以。


    我還給自己拍了幾張大頭照,手機舉在眼前,把我的臉放進去,徐橫舟在遠處很小,我拍了他一張側身對著我的,他仿佛站在我的肩上,但是我們終於在一起合影了。


    要拍第二張的時候,他好像感覺到了,側著臉看了過來,我還是舉著手機,背對著他,把他也放進我的取景框,然後我對著鏡頭,默念“哦也”,比了個v。


    我們合影了一張正麵照,雖然他很小,我的臉卻很大。


    一直等我拍夠了,我們倆才上車。


    坐在車上,我翻著那些照片,忽然發現徐橫舟側著頭,好像也在看,我趕緊把手機一藏,說:“你怎麽還不開車?”


    他說:“你是不是拍了我?”


    詭辯的本領我六、七歲就學得很圓熟了,那時候我每天都對唐笛靈說:“你爸媽能打你,為什麽我就不能打你?”她每天被我打得嗷嗷叫,但還是要跟著我。


    我也這樣對付徐老師,“我還拍了那些水鳥呢,為什麽就不能拍你?”


    徐老師看了我幾秒鍾就敗下了陣去。


    我正在欣賞他失敗的摸樣呢,接到了我媽的電話。我說:“什麽,外公叫我迴家一趟?……那外公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我媽說:“你外公也會給你打的,你反正請個假迴家一趟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說文》什麽的,是百度來的。作者本人沒讀過什麽書,但是左小小有可能,她是學考古的,考古會開一門課,叫《曆代文選》,那個裏麵從詩經、到左傳、到諸子百家、到後來的曆朝曆代的優秀文學作品什麽的就全都有。所以,左小小還是很博學的(^o^)/。舟哥更博學。


    ☆、第三十二章


    我放下電話,徐橫舟正看著我,我向他解釋:“我媽的電話。我外公叫我迴家一趟,不知道有什麽事。”


    徐橫舟說:“我聽見了。”


    我們倆坐在車裏,他好像也不急著開車。也是,反正沒什麽事,早一點迴去晚一點迴去也沒關係,大壩上風景這麽怡人,風很清涼,多吹一會兒也很舒服。


    過了一會兒,徐橫舟才伸手點火,一邊點一邊說:“你和你們王老師請個假,今天下午,你們王老師剛好要迴一趟申城,早上我和他通電話的時候,他告訴我的,你給他說一聲,剛好可以和他一起走。”


    “這麽巧,那太好了。”我說。


    “這兩天下雨,看天氣預報,明天還有雨,大概這兩三天都不能開工。”


    我說:“那正好我迴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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