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笑道:“那就難怪了,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吃些油鹽下的重的葷腥之物,煮的又爛,你吃不慣吧?”


    這次黛玉倒是點頭了。


    抱琴笑了笑,南北方的飲食差異有多大,從豆腐腦和粽子就能看出來,更何況一個六十了,一個連十六都沒到,能吃到一塊就算見鬼了。黛玉又是個不肯多管閑事的,讓她主動開口比登天還難,再說能跟老太太一起吃飯本就是恩寵,要是再挑來挑去就不招人喜歡了。


    “林姑娘詩做的好,氣質也好,極有教養。”抱琴想了想,挑了幾個比較安全的話題開始了。首先姑娘家的芳名是不能隨便跟人說的,就算是皇帝也一樣,說人樣貌好又跟明麵上的以德為重相衝突,至於教養,這說的就是林大人的功勞了,而且這句教養是特地說給林黛玉聽的。


    “省親的那天還特特做了詩的,”抱琴笑笑道:“我是看不懂的,不過賈嬪說好,想來也差不到哪兒去。今兒我特地招人來看看,給我肚裏的孩子也熏陶熏陶,省得跟我似的。”


    瑞誠倒是聽出來她話裏的打趣兒了,臉色也沒多嚴肅道:“你要是想見人了招來就是,隻是……”瑞誠看看她的肚子,“這頭三個月還是要小心一點才是。”


    抱琴笑笑,“陛下放心吧,她才多大一點,說起來比小寶還小兩歲呢,長得又瘦弱,放心吧。”


    瑞誠略坐了坐就想走了,一來抱琴現在不能侍寢,二來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說什麽,林黛玉早就過了七歲了,皇帝也是要避嫌的。


    眼看皇帝就走到門口了,抱琴想著這事兒大概就要黃了。原本的林黛玉是沒這個拖出泥沼的機會的,現在有了也不一定非得抓住不是,絳珠仙子本就是曆劫還債的,再說她自己說的話也沒有多可信,還是略微急躁了點。


    反正賈家敗勢已現,無非就是再等等罷了。抱琴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道:“陛下走好。”


    誰知門簾剛剛掀開,林黛玉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陛下,臣女有話要說。”


    瑞誠轉過頭來,抱琴半低著頭,嘴角微微上翹,果然。


    瑞誠又坐迴了座位,跟賈家跟林如海相關的事情他都感興趣,兩個都跟義忠親王來往甚密,後者還管著鹽政,是老皇帝的心腹,不得不說,林如海死的突然,讓後來他換上去的人很是忙亂了一陣子。


    林黛玉稍稍跪近了一些,聲音還是小小的,道:“陛下,父親是去歲死的,那個時候我已經被寄養在外祖母家裏了。”


    “去年璉二哥帶著我迴了家裏,我家裏祖籍在蘇州,我父親這一支隻剩下些堂族親戚了,父親又隻有我一個,也未曾在家中親戚處過繼過嗣子。按照戶令,父親死後,家產是要有七成上繳國庫的,而我則應由官府派嬤嬤教養,或者也可寄居於外祖母家裏。直到……長大成人。”興許是出嫁這個詞說出來太羞人了,她換了個中性些的詞語。


    林黛玉聲音柔柔弱弱,將兩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住了。


    瑞誠點了點頭,卻又不免帶了三分怒氣,連個閨中女子都知道這些事情,林如海如何不知!還做出這種事情,置國法於何地!


    抱琴卻聽出點端倪來,這般鋪墊下去……她看了眼林黛玉,靜靜聽了下去。


    “隻是去年迴家的時候,父親身體已經不太好了,我本想叫家中下人拿了名帖去告假修養一段時間,但是父親卻沒答應,甚至連生病的消息也要瞞著。後來,父親又開始悄無聲息的變賣家中家產,除了老宅跟祭田,竟是要一點不剩的樣子。”


    林黛玉頭半低半抬,臉上有疑惑又有傷心,繼續道:“我覺得這當中蹊蹺的很,去問父親,他又半點不肯透露,隻說讓我將來跟著外祖母好好過日子便是。”黛玉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又說:“當時我傷心極了,也沒多想,現在平靜下來,卻發現當中不合理的地方太多。”


    聽到這兒,抱琴已是屏氣吞聲,旁邊的皇帝也是身子微微前傾,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住了。


    “父親病重,最重要的應當是過繼兒子,也不至於在出殯那天連個摔盆哭靈的也沒有。”會想起當日的場景,林黛玉又悄無聲息的掉了兩滴淚下來,“但是父親卻把時間全部花在了變賣家產上,這當中的道理我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我家裏祖籍處除了老宅跟祭田,別的祖產都賣了個精光淨,父親又叫我背井離鄉一人到了京城,借住在外祖家,我林家這就要絕後了。”林黛玉聲音裏已經隱隱帶了哭聲,“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怎麽就不能住了,又為什麽一定要來京城。”


    “外祖母雖然疼我,但是又不是正經主子,連秋日用來養身的燕窩粥都喝的不情不願,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用的都是他們家的……”說到這兒,林黛玉已經是捏著手帕捂了嘴,泣不成聲了。


    抱琴急忙上前將人拉了起來,道:“可別再哭了,身子本來就弱,暈過去可怎麽辦。”


    氣氛稍稍緩和一些,瑞誠食指敲著茶杯蓋,道:“朕知道了,你先在宮裏住下。”說完他衝抱琴使了個眼色:將人安排好了,之後便離開了。


    見林黛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琴又去宣了太醫過來號脈。屋裏安安靜靜的,抱琴看著林黛玉的側影,心想這一下繞進去的人可不止賈府一家了,比如林如海為什麽不肯讓官府知道他重病不治,寧可絕嗣都不願意從那些堂族裏過繼兒子,又比如為什麽連江南都不肯讓女兒待,再往下多想一步,就是那邊有人威脅他了。


    皇帝肯定會往這方麵想的,那個時候義忠親王正要起複,各種勢力爭鬥的厲害,皇帝那會說不定也有什麽動靜的。


    有了這個在前麵頂著,最後用燕窩粥引出來的家產一案反而不那麽引人注意了。


    等到太醫診完脈又開了方子,抱琴這才對黛玉說:“按理你住在後宮有些不妥,不過太後這兩天身子不舒服,宮裏也養著孩子,虞太妃的還有一個年紀已經大了的皇子,天天都會去請安的,那邊也不太好。陛下也發話了,你就先住我這裏。”


    黛玉點了點頭,抱琴又道:“等會還是夏公公去賈府,就說賈嬪帶了你去見太後,太後心裏喜歡,就將人留下了。”


    那股興奮勁兒過了,黛玉臉上的紅暈褪去,稍稍有點喘氣,抱琴道:“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做到,也不會損了你林家的名聲。陛下是個好人,你安心在宮裏住下便是。”


    “行了。”抱琴給她換了一塊帕子,“宮裏的太醫醫術高明,你好好吃藥。明早兒就給你熬燕窩粥,喝一碗倒一碗。”


    ☆、第078章


    瑞誠下定決心,第二天就在早朝上讓人把調查的折子給念了。除了上迴禦史參的那幾條,還有放貸,指示家仆行兇等等罪名。


    念折子的是才考上進士的翰林院學士,年紀輕,聲音又響又脆,在空曠的乾清門裏聽的分外清楚。


    這些罪名……幾位官員低頭飛快的相互看看,還是上迴義忠親王的事兒。


    皇帝登基到現在都已經是第三年了,義忠親王在早就帶著王妃所出的大兒子去了皇陵,親王王位已經降成郡王襲給了妾侍所出的小兒子,今年還不到十歲。義忠郡王府上負責教導郡王的有是皇帝派去的嬤嬤和太監,就這樣,皇帝還是不放心。


    跟義忠老親王走的近的,他似乎一個都不想放過。


    站在乾清門裏的官員們一個個都屏著氣,心有畏懼的將這份半是折子,但是又夾雜了皇帝意願的旨意聽完了。


    皇帝拍了板,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刑部差人去封了賈府的院子,開始一房一房清點起賈府的財產來。王夫人當下就暈了過去,身邊幾個丫頭掐人中遞藥,王夫人漸漸迴轉過來,又跟賈母兩個在一處抱頭痛哭。


    寧榮二府前後左右幾個門都讓人封了起來,整個主子連帶幾百號下人全部許進不許出。具體到底是怎麽辦的,抱琴在深宮之中也不是很清楚,隻是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梁大福通過小太監說了一句:“賈府被抄,官職爵位都給去了。”


    就這麽完了?抱琴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憋屈感。不過沒過兩天,她就在宮裏見到了梁小寶。


    梁小寶今年也有十五了,按理該訂親了,雖然還在孝期,不過來探口風的人可不止一兩家了。冉冉升起的新星,家裏的哥哥姐姐也都有出息,更別說這個還是正兒八經的科舉出身,雖然沒參加殿試,不過現在看來,那會他是給皇帝辦事兒去了,所以這個看起來比已經當了侍衛的哥哥還能再好上一些。


    據說宮裏的和嬪也有了身孕,都三個月了,健康的很。


    這會她和小寶見麵是在養心殿裏,依舊隔了個屏風。


    自家人說話都比較直接,小寶道:“我的親事,大概是要定了。忠順親王的庶女,今年十四。”


    抱琴點了點頭,想起小寶看不見,又說:“你也是大人了,這事兒能自己拿主意最好。”忠順親王?前麵才鬧出個戲子的事情來,難道?“他府上……今年年初吳太妃出宮的時候還說了兩句……”


    話說的雖然隱晦,不過也聽明白了,小寶道:“姐姐放心,親王他不出意外可就這一個女兒了。”


    這還真是……在養心殿裏說話,防止隔牆有耳,話不能說的太明白了,抱琴將這個話題拋到一邊,道:“聘禮什麽的……親王是皇家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早些年在他頭上見的宣紙字樣,不由自主笑出聲來,道:“你琢磨著辦吧,迴頭我也給你添兩樣。”


    “還有件事得囑咐你,林家的姑娘已經在宮裏住了一個多月了,估摸著等賈家的人賣的差不多了,下月就該出去了。我當初答應了她給父親過繼一個兒子,這事陛下也知道,不用我太操心,你稍微照看一二便是。”抱琴道,“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你迴去跟母親說,讓她每隔半個月送一迴燕窩去。”


    小寶說了聲是,又道:“還有哥哥的親事,估摸著都在明年了。”


    抱琴歎了口氣,“唉~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


    過了沒兩天就是立冬了,宮裏一下病了三個。賈元春是一直都病著,現在更是被下了病危通知書,還有吳妃跟周嬪,吳妃據太醫說是秋疫,已經被挪出宮去了,這下就算好了也迴不來了,要麽病死,要麽病好了出家。至於周嬪,官方的說法是卒中,不過她今年還沒滿二十歲。


    抱琴都沒去看過,托她肚裏龍子的福,這種生病死人的地方一概不用去,她宮裏貼身伺候的也不能去,消息都是淑蘭事後跟她一點點說的。


    要說淑蘭說的時候也挺冷血的,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道:“你知道嗎?賈嬪活不了多久了。吳妃據說已經連藥都喝不下去了,還有周嬪,現在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聽到這個消息,抱琴一下就想起宮裏那個死人的規矩,算算日子,元春怕是最多還有一個月可活了。


    果不其然,在冬天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元春死了,剛剛十九歲,因為家裏已經被抄,死的時候是以答應的規格下葬的。周嬪緊跟其後,兩人一起埋在了嬪妃陵裏,至於吳妃,因為是得時疫死的,太後覺得不吉利,將人燒了之後另行處理了。


    棺材從宮裏抬出去的那天,淑蘭過來陪她了,道:“太後不放心你的肚子,我來陪著你,給你鎮場子。”


    抱琴笑了笑,又吩咐宮女添了個火盆,取了點心茶水過來。總之她今天不想一個人待著。


    賈家流放的流放,發賣的發賣,賈母和李紈倒是不用受太多苦,皇帝總算還記得一個是國公夫人,另一個是守寡的節婦,給她們在京城外麵找了個小農莊搬過去了。不過賈母年紀大了,家裏上上下下就兩個丫鬟,李紈一個人照顧了她還得管著賈蘭,特別是當初她發賣的幾個賈珠的妾就住在隔壁,日子過的也很是辛苦。


    看著騰騰而起的蒸汽,抱琴道:“原先真沒想過是這個樣子的,早先進宮,想著二十五歲就能出去。我也是個聰明人,到時候求了恩典,能在教司坊或者女監當個嬤嬤,不用看人臉色,一家人住在一起生活……唉”抱琴歎了口氣,“過了年我就二十三了,這輩子都出不去了。”


    淑蘭自己動手倒了杯茶,道:“你這話說的,早先我爹爹想著我能嫁出去就得燒高香了,誰知道現在當了皇後呢。他見了我還得磕頭,原先想著這輩子都當不上的大將軍也因為是國丈的身份順順利利當上去了。”淑蘭有點懷疑的上下打量了抱琴一通,“你這該不是閑的吧?”說完自己也笑了,“你就是個忙碌命,行了,明兒來我宮裏,馬上過年要辦宮宴了,陛下的意思今年要大辦一場,你來給我幫忙。”


    秋風悲畫扇的氣氛一掃而空,抱琴也跟著笑了,道:“明年我家裏兩個兄弟都要成親了。”說完又摸摸肚子,“還有這個。”然後又想到宮裏這麽幾個小嬪妃,道:“還有明年選秀,都聽太後說了,這次不進來十個八個估計她是不會罷休的。”


    “那可不,現在宮裏就六個。”說完又正了正臉色,“我都替陛下不值了,年過二十的都三個了,失寵的兩個,還有一個不能侍寢,唉……咱們這位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房子可都空了。”


    抱琴跟著笑了兩聲,“你可得拖到秋天在開始,我這肚子,春天選秀怕是趕不上了。”


    兩人開開心心的吃著點心喝著茶,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計劃好大辦一場的宮宴因為太後病重取消了。


    據良雪姑姑說,是因為半夜擔心小皇子凍著了,所以起來看看,誰知道自己反而吹了風,這就一病不起了。


    從臘八過了沒幾天就生病,到了小年夜就臥床不起,拖到正月十五終於沒拖過去,太後就這麽去了。


    ☆、第079章


    太後的病拖了月餘,太醫說病危都說了兩次,但是這種事情,無論事先怎麽做好準備,到了真正發生的那一天還是讓人承受不來的。


    太醫出來搖了搖頭,抱琴捏著手帕的手一緊,另一隻抓著淑蘭的手也用上了力氣,淑蘭也是一樣,抓了一把才覺得有點疼。


    太醫站在瑞誠身邊,小聲的說了什麽。隻見瑞誠先是搖了搖頭,後來又抿了抿嘴,點頭答應了。不多時,又是一碗熱湯藥進去,太後醒了。


    瑞誠急忙跟著太醫進去了,沒過多久,就見太後房裏的太監宮女還有太醫全部出來了。瑞誠跟太後兩人待在屋裏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再後來,就是瑞誠撕心裂肺的叫聲了:“母後!”


    瑞誠跟母後的感情要比跟先帝深上好多,不過三天守靈下來,就瘦了一圈。後宮的諸位妃子也都是一樣,不管跟太後的感情是真好還是假好,一個個都紅著眼眶抹著眼淚。


    抱琴也是一樣,早先先帝死的時候,她還感慨一聲,說這喪事都是辦給活人看的,不過真等到跟自己切身相關的人去了,心裏的悲傷是怎麽都掩不住的。


    先帝死的時候靈柩在宮裏停了七天,禮部礙於這個先例,因此太後的靈柩也隻能在宮裏停七天,這七日每日得去上香祭拜磕頭,好在抱琴身子好,孩子也結實,因此沒出什麽大亂子。


    早先抱琴有身孕的時候生怕難產,因此嚴格控製了飲食,孩子現在五六個月大,肚子還不是也別明顯,身邊一個雲容嬤嬤,一個淑蘭派來的慧妍,還有皇帝宮裏的太監小洪子跟著,看著不對了就勸她去休息,反倒叫她自己的榮喜等人清閑下來了。


    不過雲容嬤嬤的狀態可不怎麽好,手上一沒事了就流淚,據跟著她的小宮女說,整宿整宿的不睡覺,就坐在床上發呆。抱琴有點自顧不暇,因為宮裏的柳貴人的兒子被抱著出去磕了一次頭,迴來就發燒了,她自己肚裏還有一個,想著等太後的靈柩運到冰宮了再說,便將這事兒擱在一邊了。


    七天的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送靈柩出宮的時候,除了排行三、四的兩位皇子因為還沒滿周歲留在宮裏,剩下所有的主子,外加一個雲容嬤嬤,都跟著去了冰宮。


    太後的靈柩停在冰宮,跟著送葬的人在周圍三三兩兩的院子住著,因為不在宮裏,規矩也就沒有那麽多了,幾個後妃同住在一個院子裏,伺候的人也沒那麽多了,皇後帶了四個宮女,剩下的都隻帶了兩個。


    淑蘭是正經兒媳婦,頭天晚上是她守夜,抱琴給端了熱茶過去,又在太後靈前燒了紙上了香,這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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