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哪兒有什麽舊首飾呢,每年做兩次新的,還把就金子拿去炸一炸,盒子裏哪個不是鋥光瓦亮的。


    抱琴的哥哥並不在家,因為已經成年,天黑之後就不能在這邊走動了,家裏隻有父母和弟弟兩人,見她手裏提著東西,都迎了上來。


    “姐姐又給我帶好吃的了?”說話的是抱琴的弟弟,梁小寶,今年才八歲,這算得還是虛歲,要按照抱琴自己的算法,她弟弟才六歲。


    趙氏急忙接過抱琴手裏的東西,道:“太太賞你的。”


    抱琴點了點頭,小寶歡叫一聲:“又有好吃的了。”便第一個衝進房裏坐下。


    父親梁豐嘴角一咧,笑著說:“二福真有福氣。”


    趙氏拍他一下,“別叫閨女小名,太太給賜了新名字。”


    抱琴拉了拉母親,道:“在家裏,別讓太太聽去了就行。”


    二福是抱琴早先的名字,她家裏大哥叫大福,她叫二福,後來母親生了老三,覺摸著差不多是最後一個孩子了,但是總不能叫小福吧,聽著怪不吉利的,於是換了個叫法叫小寶了。


    一家人圍在一起,將王夫人賞的三盆菜吃了個幹幹淨淨。等到小寶睡下,梁豐也去院子裏抽煙了,趙氏這才問,“你又幹什麽了?”


    “這啊,這是我硬生生餓了兩個月的獎勵。媽媽,好日子在後頭呢。”


    ☆、009


    王夫人的敲打十分管用,抱琴麵前再沒有偷偷摸摸又說的無比清楚的指桑罵槐了,賈珠院子裏的幾個通房都安生了下來。


    李紈偶爾露一次麵,架勢擺得十足,抱琴倒也沒往心裏去,又不是沒被為難過。再說了,李紈為難她又不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她現在不伺候李紈,將來就更不可能伺候她了,榮府裏做主的怎麽排也輪不到她,於是抱琴客客氣氣的說:“大奶奶說的是,我知道了。”,事後該幹嘛幹嘛。


    因著王夫人隔三差五的就賞兩盤菜下來,所以抱琴沒再繼續瘦下去,連帶著小寶臉都圓了一圈。到臘月發月錢的時候,抱琴又大大的豐收了一迴。


    過年總得有個彩頭,尤其是做了一年的小廝丫鬟們,就像是年終獎一樣,主子們每年年底發的紅包都能趕上兩個月的月錢,當然這錢不是臘月就能到手的,得到三十的那天晚上去主子麵前磕頭才能領到個紅封。


    榮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有,對於下人來說,運氣好的裏麵是個銀錁子,最多不超過五兩,要麽是塊碎銀子,也就是不到一兩。老太太賞兒女子孫的規格稍微高一些,賞孫子輩的都是元寶,大約五十兩,賞兒子輩的是個小元寶,大約十兩左右,上麵還都刻著些吉祥話,比如萬事大吉之類的。


    還有些新製的銅錢,是預備在唱大戲的時候撒錢用的,聽個響,吉利。


    這麽多賞銀都是提前一月準備好的,今年這檔子事王夫人交給了王熙鳳去做,李紈還是因為要照顧賈珠和賈蘭,隻能在準備家宴上搭把手。


    於是每次在院子裏見到王熙鳳或者平兒的時候,抱琴都能得一句,“姑娘大喜”。


    第一次聽見的時候抱琴還挑了挑眉,“大喜”,這是要給我說人家了麽?不過隨即看到平兒手上抱著的東西,她就明白怎麽迴事了。


    “同喜同喜。”笑著迴了過去,可不是同喜麽,平兒是王熙鳳的左膀右臂,又是鏈二爺的通房,雖然不知道現在通了沒,但是她有實權,得的東西比自己隻多不少。還有王熙鳳,她就更別提了,從小就知道銀子好使,每年都能拿榮府的月錢翻出好幾千兩來。


    璉二奶奶可從來不仗著身份為難下人,或者說不為難在主子麵前得寵的下人,比如抱琴,或者老太太房裏的鴛鴦。璉二奶奶事兒多,每天在院子裏好幾趟的來迴,抱琴事兒也不少,元春、賈珠、王夫人,這三處是每日必去的。賈璉的院子跟賈珠的院子共用一道圍牆,王夫人又是兩人每天必見的,所以經常遇見就不以為怪了。


    王熙鳳叫她姑娘,抱琴尊稱她一聲二奶奶,來迴幾次,這不就熟了。


    “姑娘得了賞錢可別忘了請我這個忙碌人吃酒。”王熙鳳指指平兒懷裏抱著的東西,道:“姑娘今年可是獨一份。”


    抱琴笑著打趣道:“二奶奶還能看上我們這點子東西?”


    王熙鳳努嘴,指向王夫人的院子裏,“好姑娘,你得的比太太院子裏的那個還要多呢。”


    說完這兩句,也就差不多了,王熙鳳故意買個關子,領著平兒走了。抱琴在後麵遠遠來了一句,“迴頭我給二奶奶磕頭去,二奶奶可別忘了給我賞錢。”


    “小貪財鬼!”王熙鳳迴頭笑道。


    具體有多少銀子,抱琴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已經可以小小的盼望一下了,王夫人院子裏有二老爺的兩個姨娘,還有趙姨娘生的一兒一女,姨娘算半個主子,賞錢都是五兩,趙姨娘生兒子那年過年被賞了十兩,至於探春和賈環,一般都是五十兩。


    抱琴心裏咚咚兩下,跳的比往常要快,要是五十兩,這將來贖身的錢就能攢夠小一半了。不過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那是賞主子的,所以十兩還是能期待一下的。


    榮府今年的家宴算是抱琴見過的規格最大的一次了,一來元春明年就選秀了,她們這樣的人家再加上元春自身條件之好,是沒有選不上的。二來嘛,抱琴想著賈珠已經算是病入膏肓了,王夫人心裏可能也隱隱約約有點預感,不管是衝喜還是想讓他見見家人,總之是有點這方麵的意思在裏麵的。


    王嬤嬤過了這個年就要走了,她也沒什麽可教的了,剩下的都靠各人的領悟了,本來課程就隻有半天了,現在更是空閑了,元春每天教寶玉識字作詩,用王嬤嬤的話說,“要培養優美輕靈的氣質”,連帶著抱琴也受了不少熏陶。


    “聽說你在教你弟弟識字?”元春突然問道。


    抱琴點了點頭,“我想著多認幾個字,將來總是有好處的。再者明年我就要跟小姐……”剩下的話不用明說了,大家都明白是什麽意思。


    元春收到了抱琴的忠心,表示很是滿意,她伸手摸摸寶玉的頭,換來他一個笑臉。“明年寶玉就要去家學了,身邊還缺個書童。”


    抱琴眼睛一亮,“謝大小姐!”那家學可不是什麽好地方,裏麵魚龍混雜,老師不管是,裏麵還有個貪圖王熙鳳美色,將來被害死的賈瑞,還有那個呆霸王薛蟠,還有據說生的比寶玉還要婀娜多姿,頗有女兒姿態的秦鍾也會去,掀起一道血雨腥風。


    不過後麵的話元春沒有任何途徑知道,於是她溫溫柔柔的迴了抱琴一個笑臉,“我總不會虧待你的。”


    抱琴感激的臉都紅了。


    “姐姐,我寫完了。”寶玉放下筆,將手上抄完的字帖遞給元春,趁著元春檢查的功夫,寶玉又扭頭看著抱琴,“好姐姐,昨天的那個點心很好吃,還有嗎?”


    抱琴轉身去拿點心盒子了,哄小孩子什麽的,太容易了。這個年紀的寶玉,還沒開竅,一半的心思都在吃上,每天頭頂著“想吃點心想吃蒸酥酪”之類的話在抱琴麵前晃,真是是送到手的肥鴨子。


    等到寶玉吃完點心,抱琴蹲下來溫溫柔柔的拿帕子給他擦點心渣子,收獲未來的混世魔王的笑臉一個,外加一句:“抱琴真好。”


    快過年了,王夫人雖說分了一小半事情到王熙鳳手上,但還是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因為今年還有個大任務,要帶著元春觀摩講解。當然元春要去的地方的規矩跟榮府肯定是不一樣的,但是所謂技多不壓身,規矩雖不一樣,但是大道理都是相同的,所以抱琴空閑下來了。


    抱琴曾經想過為什麽不帶著身邊的大丫鬟一起去學,不過隻略想想她就明白了。榮府大概隻想要個會聽話的丫鬟,至於這個丫鬟會不會自己思考問題,這還真不重要,或許不會最好,這樣將來就是元春說什麽她做什麽,一點威脅都沒有。


    這個念頭抱琴隻過了遍腦子就忘得一幹二淨了,元春跟著王夫人,抱琴也在一個個觀察榮府裏的老老少少,每天腦筋轉得飛快,將來她要去的也是個吃人的地方,要想在二十五歲被放出來,還得將一家人都贖出榮府,腦子不快就是死路一條。


    更何況王夫人又怎麽會平白無故的答應她家裏人贖身的要求呢?這就是完完全全放下自己手中的籌碼,將來可就一點控製不住抱琴了。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想,現在抱琴在吸取每個人身上的優缺點,尤其是缺點,暗暗告誡自己將來絕對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010


    眼瞅著沒幾天就過年了,榮府上上下下都煥然一新,抱琴也得了一件新衣服。因為過完年就要陪著大小姐入宮參選了,所以賞她的衣服規格稍微高了那麽一點點。


    高又有什麽用呢,抱琴想,她進宮是當宮女的,到時候宮裏會發統一式樣的宮女服,她可什麽都帶不進去。


    選秀女的日子已經定了,就在明年的二月初八,抱琴緊張至於又不禁有些惶恐,好在過年事忙,除了母親趙氏看出點端倪以外,旁人都沒注意到。


    三十晚上的祭祖,抱琴是沒資格進內殿的,她跟著其他眾多較為受寵的丫鬟婆子們一起,站在寧府的賈氏宗祠的外間,也算是能沾上點福氣,沒見外麵的人老拿眼睛瞟她們嗎,當然也有可能是被寒冷的北風吹的。


    之後,又跟著她家主子到了賈母的大花廳,這花廳是前年新蓋的,能容得下寧榮二府所有的主子一起吃飯,還捎帶著每人一個貼身的丫鬟。


    也就這一天,一大家子人能在一塊吃飯,平常都要避著男女之嫌,中間好歹有塊屏風擋著。


    將元春送進花廳,抱琴抽空先迴了趟家,榮府就這麽大點地方,來迴最多三百米,也就是不到一盅茶的功夫。


    一會等主子吃完飯,就是守歲了,等到初一早上要磕頭,那就更沒時間迴去了。


    抱琴想先跟自己爹媽磕個頭,趙氏眼裏的關心,處處為她著想,還有父親梁豐,不怎麽說話,但是每次她迴來都默默的去院子裏給她們守著了。還有時不時趁著出去的功夫給她買些補身子的藥材,雖然有時候難免被騙,但是……


    唉,抱琴吸了吸鼻子,“來,小寶讓姐姐抱抱。”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大福,“哥哥又長高了。”


    “行了,趕緊迴去。”趙氏將小寶接過來,“還得當差呢,待會大小姐該差人找你的。”


    “這就走。”抱琴笑了笑。


    她迴去的還不算晚,沿著夾道一路過去,這才剛開始上菜呢。


    誰知走到花廳門口,突然有個丫鬟將她攔住了,“好姐姐,我估摸著吹了冷風,這會肚子疼,姐姐替我將菜送進去吧。”


    抱琴左右一看,確實沒別人了,於是也沒想太多,順手就將菜接了下來。


    “這是敬老爺的。”丫鬟說完這句,一溜煙不見了。


    這下可不好了,隔壁府的賈敬可不是個好伺候的。


    他都已經去了道觀中修道了,誰知又被老太太叫迴來了,說“這差不多也是最後一個團圓年了”。賈敬這會兒才去道館不久,還沒那麽超凡脫俗或者鐵石心腸,猶豫了兩天就迴來了。


    但是,據隔壁府的下人說,他這兩天就像是要飛升一般,就喝點米粥什麽的,吃的少不說,還一點葷腥不沾,飯量都快趕上榮府裏的珠大爺了。


    抱琴有點忐忑,想著就把菜放下就走便是了。


    見到端菜的是她,榮府的幾個主子臉上的笑容頓了頓。


    抱琴走到賈敬跟前,就看到他頭上一排的小評論,“吃了金丹崩了牙,疼,餓”,後麵還跟著一個流淚的小表情,唉,差點笑場。


    將盒子往桌子上一放,打開裏麵是碗糯米做得小丸子,聞著倒也挺香。抱琴這才鬆了口氣,將碗端出來放在桌上,不過因著賈敬頭上的表情跟他那張幹癟的老臉對比實在鮮明,語氣稍微比平常輕快了那麽一些些,“老爺,這菜名叫白玉丹,是拿上好的糯米粉做的,清香柔軟。”說到這兒就差不多了,抱琴將盒子一收,交給門口等著的小廝,便又站在元春身後了。


    “小姐,方才門口的丫鬟肚疼,因此我便幫她端了菜。”


    元春旁邊坐著的是王夫人,兩人都坐在賈母左手,本來這桌子上都是做的孫子輩,不過因為惜春、賈蘭和賈環等都還沒到能自己吃飯的年紀,剩下的滿打滿算也坐不滿一張桌子,因此王夫人也被叫了過來。


    “大過年的,跟著你女兒坐。”這是老太太吩咐的,王夫人想了想近在二月的選秀,便一句話沒說就過來了。


    所以抱琴這話不僅是說給元春聽的,也是說給王夫人聽的,可別讓她以為自己起了什麽二心才好。


    鬧鬧轟轟的吃完飯,主子們陪著老太太聊天逗樂,抱琴這些丫鬟們輪流去吃了飯。


    一夜過去,初一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給主子磕頭。


    排第一的是元春,抱琴得了五兩銀子。心裏有點高興,照著這個架勢,二十兩是跑不掉了,王夫人肯定給的比元春多,更何況她還得陪著元春去給老太太磕頭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王夫人給了二十兩,順便還有一句話:“你這孩子辛苦了,平常還受了那麽多委屈。”


    抱琴沒沉住氣,下意識看了看旁邊站著的李紈,似乎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家宴好像是李紈帶著幾個老嬤嬤準備的。


    那邊王夫人已經將元春扶了起來,說:“行了,去給老太太磕頭吧。”


    元春帶著抱琴先走了。


    等到她兩人出門,王夫人臉色一沉,“這大過年的,我也就不多說你了。你看看,真以為旁人都不知道嗎。”


    李紈剛想解釋些什麽,就被王夫人打斷了。“離了抱琴,你能陪著元春進宮嗎?”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唉,王夫人歎了口氣,“要不是她出身不好……”後半句不能說出來,尤其不能在兒媳婦麵前說出來。“罷了,去老太太屋裏吧。”


    老太太那邊已經準備好了磕頭的墊子,上麵還裹了一層紅布。


    抱琴跟著元春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頭,老太太扭頭問鴛鴦,“這就是那個丫鬟?”


    抱琴從兩年前就開始跟著王嬤嬤學規矩了,老太太不會不知道是她要陪著元春進宮的,所以這話是說給她聽的,於是抱琴又跪了下來,“迴老太太話,我一定伺候好小姐。”


    賈母很是慈祥的笑了一笑,“不錯,是個伶俐的,賞。”


    鴛鴦從旁邊的盒子裏拿了個十兩的紅封給她了。早上老太太就跟她說好了,要是不說話,就隻給五兩,老太太要是開口了,就換成十兩的。


    這事兒抱琴不知道,她這迴正算著她家的贖身銀子呢。


    伺候元春兩年多,拿的都是一兩的月錢,這錢趙氏沒要,說是給閨女練練手,將來總歸要自己當家做主的。


    元春的大丫鬟很多開銷都能走公帳,所以這銀子兩年下來還剩下十七兩,加上今兒得的三十五兩,還有平常一些零零碎碎的賞賜,元春賞給她的幾根細簪子,湊起來也有小一百兩了,不過贖身還是不夠的。


    榮府有下人贖身的先例,丫鬟小廝都是五十兩,年紀大一些的好像是三十兩,不過這都不是家生奴才,所以抱琴估摸著至少得兩百兩,才能將她們一家子贖出來,而且錢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難道她一家子七年還攢不齊兩百兩了?關鍵是王夫人會不會放人。


    正想著,旁邊的尤氏說話了,“這是昨晚上給上菜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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