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是你伺候的珠兒?”王夫人不緊不慢道。


    秋蘭看了李紈一眼道:“迴太太話,我前些日子吹了風,頭重鼻塞,怕饒了大爺的靜養,因此這兩日是飲月照顧的大爺。”


    王夫人狠狠瞪了李紈一眼,又差人去喊飲月了。


    要說這事兒擱在平常倒也沒什麽,比如賈政基本三餐都不和王夫人一起吃,王夫人也是想起來了才問一句。至於伺候賈珠的丫鬟,不管是秋蘭還是飲月,對主子來說都是丫鬟,具體是誰做的,完全沒差別。


    王夫人為了賈珠的事情大發雷霆,抱琴則是跟著元春在王嬤嬤處進行進宮前的最後準備。


    明年就是選秀年了,雖然正日子還沒定下,但是按照往年的慣例,不是端午前後就是中秋前後,總之是避開酷暑,具體的時間則要看皇帝的心情如何了。


    進宮一是選的秀女的家世背景是否清白,二來則是秀女的容貌品德。像元春這樣,祖父是國公,父親也是大小個官,再加上元春臉圓圓的,特別招上了年紀的人喜歡,因此一般都能挺過兩輪,直接殺入在宮中住三個月,考察品行的環節的。


    王嬤嬤要講的,就是在宮中如何行事,又或者是各宮主子們的喜好,皇帝的喜好等等。


    雖然她講不出來什麽該做,但是什麽不該做,做什麽會掉腦袋,她在宮裏待了十幾年,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當然,記事的主要是身邊的丫鬟,也就是抱琴,元春隻聽過一遍,留個印象就好。


    “像府上姑娘的家室品德,再加上明年的參加選秀的姑娘也沒什麽家室特別出眾的,因此我估摸著若是進了宮,至少是個嬪,不過陛下年紀大了,也有可能是皇子側妃。”王嬤嬤看著手上非官方版本的秀女名單,跟賈母和王夫人說道。


    賈母和善一笑,雖定著臉,但眼角的褶子比平常多了三五分,想必是十分滿意的,“還不快攙著你王嬤嬤下去吃果子。”


    聽著王嬤嬤講課,又拿起軍訓的駕駛,被一遍遍的訓練如何走路,如何行禮,抱琴漸漸安下心來。


    為了元春進宮,她這個大丫鬟已經被訓練了快兩年了,現在再去找一個怕是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顧及到這一點,榮府上下想必也不會將她怎麽樣了。


    元春的晚飯是在賈母處吃的,老太太喜歡熱鬧,因此每日的晚飯都是喊了榮府裏所有的姑娘小子一起的,甚至連賈蘭和惜春這種都不能自己走路的都在列,當然這個名單不包括賈環。王夫人是故意,趙姨娘是有心也不知道往哪兒使,因此賈環被教得天生帶了三分粗魯,老太太很是看不上眼。


    抱琴在外麵等著,她得等元春吃完飯,將她送迴房裏,安排人伺候她梳洗,這一天的事才算是全完了。


    今晚上不輪她上夜,她便收拾收拾東西先迴家看看。手上還提了一盤王夫人賞的點心,奶油鬆瓤卷酥。


    原來王夫人將伺候賈珠的下人敲打一頓之後,又想起抱琴一個伺候大小姐的,整日跟著王嬤嬤學宮規,還能知道賈珠沒吃多少東西,可見上心,因此便在桌上挑了碗沒動過的點心賞了下去。


    賞了抱琴點心,王夫人又有點埋怨老太太,要不是當初她神來一筆說李紈剛進門,讓小兩口多處處,抱琴可就跟了賈珠了,要是抱琴在賈珠身邊,賈珠的身子至於成這樣嗎。


    埋怨老太太是不敢說出來的,但是埋怨李紈,王夫人就敢拿出點兒實際行動了,李紈在王夫人屋裏跪了小半個時辰,來來往往賈珠的四個通房丫鬟全看見了,兩個李紈帶進來的或許是擔心居多,但是榮府的那兩個,巴不得她多跪一會呢。


    “抱琴那丫頭有孝心,昨兒聽說她媽媽磕了一跤,出了血,都急暈了。今早上我見她兩個眼睛底下烏青一片,怪心疼人的。”王夫人解釋道。


    老太太點點頭,人上了年紀,可不就喜歡有孝心的嗎,說:“這兩日不許累著她,免了她的上夜。”


    有孝心?李紈聽在耳裏,心想抱琴暈了可不是為這個,昨天太太為這事還有點不高興,今兒就賞了她點心?沒根沒據的。


    抱琴的父母住在一起,都在賈府東北角的院落裏,因為抱琴在大小姐身邊當大丫鬟,又得王夫人青眼,管事的給分了一排三間屋子。


    哥哥今年二十了,還沒娶妻,住在西北角供給沒成親的小廝的院落,弟弟才七歲,現在還幹不了什麽活,每日就是跟在母親身後,在她漿洗衣服的時候搭把手。


    “媽媽。”抱琴叫了一聲,掀開了門簾。


    屋裏有點煙霧繚繞,她爹梁豐舉著個煙袋,抽著正歡,母親趙氏則坐在炕頭,手裏縫縫補補的不知道是什麽。


    “爹,少抽點煙。”抱琴皺了皺眉。


    梁豐看她一眼,從炕上下來,道:“你媽擔心你一天了。”說完,他提著煙袋到院子裏去了。


    “太太可有為難你?”趙氏問道。


    抱琴挨著趙氏坐下,將手上的東西放在炕頭上,搖搖頭道:“沒有,太太沒說什麽。這是太太賞下的點心,我想著小寶就愛吃這些油膩東西,便帶來給他了。”


    趙氏將盒子掀開一半看了看,裏麵金燦燦四個酥皮點心,做的很是精致,加起來也沒她手大。“小寶睡了,明早兒見了指定高興。”


    “唉。”抱琴歎了口氣,小聲道:“媽媽,我現在才知道,我這念頭是打錯了。”


    趙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現在還不晚,你好好跟著大小姐。”


    抱琴點了點頭,說:“我原想著珠大爺是府裏第一有出息的,太太原先又是那樣的打算……”


    “不怪你,珠大爺那模樣,那人品,你看看這闔府上下,那個眼睛不在他身上。”


    抱琴往進湊了湊,貼在趙氏耳邊道:“媽媽,你知道我原先打錯主意,分了許多心在他身上。”說到這兒,抱琴故意頓了頓,“珠大爺怕是真不好了。今天我在太太處扶了他一把,怕是還沒小寶重呢。”


    趙氏很是驚恐,抱琴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說:“而且珠大爺昨兒統共進了三口粥,還吐了兩口。”


    “我的兒,這事兒你心裏有數就行,別跟任何人說。”趙氏急忙跳下床,掀開門簾一看,院子隻有自家男人一亮一亮的煙袋,這才放下心來,又強調道:“你跟著大小姐,別的事兒少摻和。”


    “媽,你放心。我現在才明白,隻有跟著大小姐出去了,咱家裏才能有出路。”


    “你明白就好。這些年府上是越來越節儉了,原先的大小姐衣服至多穿兩迴,現在的大小姐,她上季做的新衣裳我都洗過四次了。”


    抱琴又跟趙氏說了幾句,看著時辰差不多了,便說要迴去了。這時,梁豐進來,在炕頭的小櫃子裏摸了摸,拿出個油紙包遞給抱琴,笑得有些羞澀,“閨女,這是我今兒趕車出去得空兒買的大棗,你拿去補補身子。”


    “你行了。”趙氏抬胳膊扒拉了一下,道:“姑娘跟著大小姐,什麽好東西沒有。”


    抱琴心中一熱,將紙包接了過來,笑著道:“看著就甜,我明早起來就拿它泡水喝。”


    ☆、004


    抱琴原本以為這事就算完了,誰知過了沒兩天,王夫人突然差人喚她過來。


    王夫人剛吃完早飯,旁邊的丫鬟正拿熱毛巾給她擦手。抱琴站在一邊等了一會,王夫人將屋子裏的下人全遣走了,問了她一個問題:“你可願意跟著珠兒?”


    媽蛋,抱琴都想爆粗口了,但是考慮到王夫人的接收程度和各自的身份,她急忙跪下,“太太,我不敢奢望!”這話可太難迴答了。


    首先得推掉,一定得推掉,她可沒那本事將一個開場就被曹公寫死的人救下來,要是早兩年還好說,那會病美人的身子還沒敗,擱現在,隻剩一嗬嗬了。病美人的遺孀是怎麽說的,“當初你珠大爺在日,何曾也沒兩個人……所以你珠大爺一沒了,趁年輕我都打發了。”


    不管是通房大丫鬟還是姨娘,被被打發了還能去什麽好人家不成,除了繼續做姨娘,不好的去了風月場所。整個榮府好幾百號人,就一個襲人,原本算是寶玉的通房丫頭,還走的是王夫人的路子,最後當了別人的正室。可那生得嫵媚溫柔,又是從忠順王府出來,原本唱小旦的琪官蔣玉菡難道是什麽良配不成,抱琴是寧可單身一輩子都不願嫁這樣一個人的。


    再者,這拒絕還不能分毫透露出對王夫人的不滿,還不能拿珠大爺的身子骨說事兒,難度太大了。


    王夫人聽得抱琴拒絕,心下不喜,道:“怎麽,難道我珠兒還委屈你了不成?”


    抱琴磕了個頭,眼中狠狠擠下兩滴淚來,“太太,太太。我已經是大小姐的人了!”這話說的略有歧異,不過王夫人這種正統的婦道人家是聽不出來的。“我雖是丫鬟出身,但也承蒙太太厚待,略識幾個字,也讀了兩本書,知道了一仆不能事二主的道理……”話說到這兒,抱琴想著意思點的差不多了,便隻剩下抽泣,喘得說不出話來了。


    王夫人歎了口氣,“你這傻孩子……”王夫人原先就看中抱琴忠厚老實,哪裏知道她竟忠厚到這地步,看著她跪在地上哭成那樣,王夫人也有些不忍心,好不容易調教出來這麽忠心一個丫頭,元春明年選秀也是大事件,離不了她,可是珠兒的身子,也的確得找個肯上心的丫頭才是。


    想到這兒,王夫人又說:“既如此,我也不要求你許多,隻伺候珠兒的一日三餐可好?就到……就到明年元春選秀。”


    王夫人客氣到這份上,抱琴也不好推脫了,便哭著點了點頭,猶豫道:“太太放心,我必定替太太照顧好珠大爺。”


    “你放心,你還算是元春的人,我也不叫她們欺負了你去,有事兒你直接迴我。”王夫人想了一想,說:“我不虧待你,這月錢得給你提上一提。”


    抱琴低著頭,嘴裏一遍遍默念著:千萬別是二兩,千萬別是二兩。


    “你原先是元春的大丫鬟,這一兩不變,伺候珠兒三餐,算是三等吧,以後每月漲你五百文錢。”王夫人一邊算一邊說。


    可總算是鬆了口氣,抱琴差點攤在地上,她擦了擦眼淚,道:“太太,那我先去問問珠大爺中午想吃什麽。”


    這才是好丫鬟麽,王夫人隱隱一笑,說:“去吧。”


    抱琴出了王夫人的院子,抹了抹眼淚又擦了擦冷汗,左右一看。榮府寬總共也就一百五十米寬,元春,病美人,王夫人,再連帶給病美人做飯的小廚房也都在後院,無非就是多走幾步路而已。


    這活倒是不難,就盼著病美人多撐些日子,撐到明年元春選秀才是。


    方才情急之下答應了王夫人這個要求,抱琴這會兒絞盡腦汁在搜刮一切相關的信息,這病美人到底是什麽時候死的。


    隱約記得提到病美人死的時候說了個“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病美人現在多大,上個月才過了十九歲生日。


    按照這個,也就還有十一個月了,抱琴又是一頭冷汗。


    不過轉念又一想,元春是進了宮的。按照服喪的要求,長兄過世,妹妹是要守一年的,所以這賈珠必是元春進了宮才死的。


    這下又放心了,可是曹公書裏也沒說抱琴是穿來的啊。


    抱琴一邊糾結著,一邊到了賈珠的屋子。


    李紈上次被罵了之後甚是敬業,每日得了空就在賈珠屋子裏守著,見到抱琴過來,她臉上有些不自然,問:“你來做什麽。”


    “太太差我來問珠大爺中午想吃些什麽。”抱琴低著頭,生怕自己的眼神不過關,被人看出差錯來。


    “你去迴太太,中午是奶糖粳米粥。”李紈迴到。


    這出師不利啊,抱琴猶豫了一下,不過反正李紈發話了,又是比她大的頭頭,她照實迴了王夫人便是,最多也就承擔一兩分的火力。


    “是。”抱琴低頭轉身,就要離開。


    “慢。”李紈道,她心裏雖然對這些個巴巴盯著她相公的人不滿,但是這人是她婆婆派來的,好歹讓她見一麵再說。反正大爺現在睡著,她還能吵醒他不成。到時候大爺吃不下去,她也好迴王夫人,趁早將這些個人打發得遠遠的。


    這事李紈隻能說估計對了一半,抱琴確實不能叫醒珠大爺,但是誰說知道他想吃什麽一定得把人叫醒了。


    抱琴主動忽略了賈珠昨天的飲食,全部注意力都被他頭上一串小字吸引住了:沒肉吃,不幸福。


    戰無不勝,無往不利。


    雖然這個兩個詞不太搭調,但是並不影響抱琴的好心情,她笑眯眯的給李紈行禮,道:“大奶奶,我去安排午飯了。”


    李紈有心想看看抱琴中午是怎麽伺候賈珠吃飯的,不過做為榮府的長媳,她中午得跟著王夫人伺候老太太吃飯。


    抱琴從賈珠的小院出來,一路到了小廚房道:“太太說了,中午做碗鴨肉粥,佐料什麽的都少放點,清淡為主。”抱琴這是想著萬一自己說話不管用,所以開口閉口的抬了王夫人出來說事,省得大家都不痛快。


    管廚房李婆子的一聽這話,什麽都沒問,麻利就去準備東西了。其實哪怕抱琴說這粥是她自己想喝,李婆子也不敢說二話的。


    要不來東西的,敢開口嗎?再者抱琴還是大小姐的大丫鬟,中間隨便使個絆子,她的差事就得丟了。


    李婆子按照抱琴的指示,隻取了鴨胸肉,剃了肥油和肉筋,將剩下的肉細細剁碎了,又取了少量生薑蔥末調味,這才放進綠油油的粳米粥裏一起煮著。


    那邊老太太吃完飯,又留人喝了茶說了兩句話才叫散,李紈急忙想迴去看看賈珠,王夫人將她叫住了。


    兩人同行一起去,王夫人心裏也想去看看,今兒算是抱琴上任第一天,這事又是王夫人一手力推的,究竟她能伺候到個什麽程度,王夫人也好奇。


    兩人從老太太的後院出來,一路往東,王夫人不說話,李紈也安安靜靜的,不像平時和鳳姐一起出來,一路上笑聲不斷,李紈就是個悶葫蘆。好在路不長,沒一會就到了。


    賈珠半靠在床上,抱琴正一勺一勺給他喂粥,床邊還站著他的另一個通房丫頭,原本是李紈的貼身丫鬟雲竹。


    賈珠吃的確實不多,那麽一小碗粥他也就喝了半碗多,不過已經比前兩天好太多了。王夫人在窗戶外麵看了一會,一直到賈珠搖頭說不吃了,她這才進來,道:“中午吃的什麽,可還合胃口。”


    見到母親前來,賈珠就想起身行禮,王夫人急忙上前阻止,道:“我的兒,你養好身子每天來磕頭我都不管你。”


    抱琴很有眼色的端了碗站在一邊。


    “中午吃的肉粥,清清淡淡但也挺有滋味。”賈珠被按住之後迴答了王夫人的第一個問題。


    王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又說了兩句話,見到賈珠精神不濟,便招唿眾人出來,說要讓賈珠好好休息。


    抱琴下午還得陪著元春學規矩,因此先行了禮就走了,王夫人看著她很是滿意,隻說了句別累著了就放她走了。


    接下的日子過的很是規律,每天三趟的往病美人哪兒去。要說古代的讀書人讀的可不隻是書,還有君子六藝等等提升品位修養氣質的東西。賈珠雖然在病中,但是也很有風度的,可算得上是高貴淡雅了,天天有美人作伴,於是這差事也不那麽辛苦了。


    安穩日子還沒過兩天,抱琴才剛剛習慣了這種生活,榮府裏又出幺蛾子了。


    一大早她才剛起,就被咚咚咚的拍門聲吵醒了,王夫人又差人來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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