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力道精確到了極至,似乎是將這些年殺人的手法都融進了其中,每一刀都能將那肉塊完全切透,卻在即將挨到案板的那一瞬間收迴,接著再不斷重複之前的動作。


    看他一身黑衣黑褲,挺拔地站在寬敞的開放式廚房內,遊刃有餘地切著一塊並不美麗的豬肉,溫如是卻仿佛知道他想做什麽一樣,慢慢坐起了身。


    那凍著白霜的肉塊不一會兒,就從整塊變成了晶瑩的一片片,整整齊齊地碼在案板之上,然後又從片狀,變成了絲狀,再然後,被他剁成了細細的肉糜。


    安格斯垂眸漫不經心地將肉糜用開水抄了一遍,去掉那股腥味,然後加水放進一個大盅裏,打開小火烹煮。


    當他洗淨手迴過身,看到靜悄悄地坐在吧台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的白貓時,微微勾了勾嘴角,那笑容有些複雜,就像是在透過它,看著別的什麽人一般恍惚。


    溫如是有些分不清,自己在這一刻是什麽樣的心情。那是它第一次見到安格斯為別人下廚,他的姿態優美得就像將這件事做過無數次。


    煮好的肉糜除了濃鬱的肉香,沒有什麽味道,安格斯就連最基本的調料都沒有放,但它卻覺得裏麵蘊藏著莫名的心酸。


    溫如是別扭地俯身,難得溫順地將自己盤中的食物一點一點吃幹淨。也許它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了解這個男人,也許,他也並不像資料中記載的那樣,不可救藥。


    重新打起精神的溫如是在午後溫暖的陽光裏,又迎來了新的寢具。送貨上門的家具店老板對於這棟別墅的主人,喜歡三天兩頭就換新家具的行為表示了由衷地讚賞。


    胖胖的老板滿麵笑容地將一大本新貨品的銷售圖冊塞進了安格斯的手中,不知死活地開始向一個吸血鬼灌輸,將古老的巴洛克別墅內觀整體改造成現代化新式古典風格的可能性。


    安格斯額上的青筋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埃利奧特連忙趕在他的目光漸漸冷下來之前,用懷裏的小貓換走了被他捏出褶皺的新品圖冊:“這裏我來解決,你帶它去山林裏走走吧,外麵的空氣清新,有利於它傷勢的恢複。”


    霧城的背後有一座無人開發的森林,在很久以前,那裏曾經是附近的貴族們閑來無事就會光顧的地方。市長大人也經常抱著他和埃利奧特,跟朋友一起去打獵。


    安格斯記得,那個時候,他們的母親還在,她會在他們帶著豐厚的戰利品歸來時,高興地親吻自己孩子們的麵頰。


    他很久都沒有再來過這個地方了,自從他的母親死後……


    安格斯坐在高高的樹端之上,鬱鬱蔥蔥的茂密樹林都在他腳下,層層疊疊的樹葉反射出點點金光,陽光落在他的肩頭發端,卻仿佛進入不到他幽深的眼底。


    “如果塞西爾沒有出現的話,也許市長大人夫婦還能維持表麵上的模範恩愛。”


    他的語聲平靜悠然,似乎往事已經不能再激起他的憤慨,也不介意這裏沒有人應和,而他所提及的人,也根本不是他的父母一樣。


    “那小子就像一頭誤入人群的野獸,渾身衣褲破爛,臭烘烘地站在不屬於他的房子裏。”


    樹頂的風很大,溫如是忍不住往安格斯的懷裏鑽了鑽,隔著單薄的黑色襯衫,他的胸膛沒有一絲起伏,也沒有心跳和唿吸。


    安格斯低頭,輕輕摸了摸它頭頂的軟毛,“小東西,你是在安慰我嗎?”


    “啊,那些都過去了,”他輕笑,蒼白的容顏淡漠,唇角細微的弧度不驚輕塵,“很奇怪,我不恨塞西爾,也不恨那個所謂青梅竹馬的女人,隻是不明白,她為什麽就這麽想不開。”


    沒有家,沒有親人的塞西爾隻能投奔他的親生父親。市長大人讓他們叫他“哥哥”,埃利奧特順從地叫了,他一直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安格斯聽到母親尖利的叫聲,她瘋了一樣撲上去撕打塞西爾。


    塞西爾蹲在地上護著自己的腦袋瑟瑟發抖,安格斯抱著被嚇壞了了埃利奧特,冷冷地望著蜷縮成一團的所謂“大哥”。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恨那個挨了打也不敢還手的男孩,也許是因為,塞西爾的眼底沒有恨意,也許是因為他金眸中彌漫出的深刻悲哀。


    也許就像市長大人常常斥責的那樣,他天生就是個涼薄的人。


    之後的日子裏,就是父母無休無止的激烈爭吵。漸漸地,安格斯學會了逃課,學會了放學之後寧願在外麵遊蕩也不歸家。


    他忘了自己那時是八歲、還是九歲。安格斯唯一的記憶,就是自己沿著昏暗的路燈往迴走,總會遇到牽著埃利奧特的塞西爾,一大一小的身影坐在門前的路沿石上等他迴家。


    安格斯記得那時候的夜風有多麽地寒冷,塞西爾的外套永遠都穿在埃利奧特身上,而他卻總是漠然地推開他,將那件帶著餘溫的外套扔到地上,徑自牽著自己的弟弟離開。


    安格斯不知道當時默默地跟在兩人身後的塞西爾是什麽樣的心情,他也不想關心。安格斯隻是習慣了在夜深人靜的夜晚,拉著埃利奧特,跪在母親的床前,執拗地一次次發誓,再也不叫塞西爾一聲“大哥”,再也不認自己出軌的父親——隻要她能像從前一樣,再抱一抱她的孩子。


    可是,他卻沒有等到她的迴答。


    母親死的時候,埃利奧特還小,安格斯用自己的雙手捂住了弟弟的眼睛,卻沒有辦法控製自己轉過頭。那手腕上豔紅的鮮血,混著浴缸中溢出的水流,布滿了整個浴室的地麵,刺痛了他的雙眸。


    “兩個孩子的乞求,都抵消不了她萌生的死意,如果那就是愛情。”安格斯緩緩平躺在枝繁葉茂的樹間,他的體重詭異地就像一粒塵埃,沒有一片樹葉彎下腰。


    他闔上雙眸,緩緩唿出一口氣,白皙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溫如是的毛發,“……那真是一個廉價又可怕的東西。”


    所以,他才會像現在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什麽都不關心,什麽都不在乎?他是不想重蹈母親覆轍嗎?溫如是抬起頭,良久,緩緩試探著,在他下頜上輕輕舔了一下。


    軟軟的舌尖帶著倒鉤,刮在他的下巴上癢癢麻麻的,安格斯沒有睜眼,隻是抬手按下它的腦袋,輕聲道了句。


    “蠢貓。”


    ☆、第90章 吸戰血鬼之混戰十五


    那時的氣氛太過寧靜美好,安格斯就像是一隻收起了尖刺的刺蝟,溫如是靜靜地伏在他的胸口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進入了夢鄉。


    當它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迴到了家中,安格斯又不在房內,空蕩蕩的房間裏沒有一個人。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竟然已是深夜。


    溫如是輕巧地邁出自己的小窩,沿著座椅—書桌的路線跳上桌麵,一爪子拍亮台燈。橘黃的燈光照在黑色的魔法手劄上,它摒棄雜念賣力地重新開始翻閱的工作。


    花了大半晚的時間,它隻看完厚重書籍的三分之一,溫如是偏頭瞄了眼桌邊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十多本書,深深歎了口氣,這真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呐。


    踩著月色迴到家中的安格斯在瞥到門縫中透出的亮光時,不禁皺了皺眉,他記得自己出門的時候並沒有開燈,是誰會在夜裏進入他的房間?


    安格斯疑惑地輕輕推開門,卻隻見到那隻白色的蠢貓一本正經地坐在高高的書桌上,搞笑地低著腦袋,狀似非常認真地在閱讀攤開在麵前的一本書。


    它長長的尾巴垂在桌外,毛茸茸的尖端時不時地,還輕搖著微微勾起。


    安格斯身形微晃,頃刻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它身後:“女巫的暗黑魔咒?”


    溫如是一驚,偏頭正想迴身,就被他拎著後頸提溜了起來。


    四肢再一次不著力地懸在了半空,這一次,溫如是沒有再用冰冷的眼神去抗拒,它隻是無奈地望著他,軟軟地“喵——”了一聲。那聲音嬌軟輕糯,就像是在說,別鬧了。


    安格斯挑眉,居然神奇地聽懂了它音調中的含義。


    他一手拎著它的後頸,一手闔上書頁瞥了眼封麵,黑漆漆的封皮上沒有一個字,隻有一幅像青煙般的淡淡暗紋。


    安格斯轉身,好整以暇地坐到高背椅上,長腿一抬就擱到了書桌上,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小白貓放迴桌上。他隨手拿起一旁的鋼筆調整它的姿勢,確保讓溫如是的屁股向外,貓臉正對著他。


    溫如是規規矩矩地坐在安格斯的麵前,就像迴到了讀書的年代,犯了錯之後老老實實地等待接受班主任訓斥——這想法讓它囧得無以複加。


    “說吧,你跟梅麗爾還有什麽瞞著我的?別跟我說你就是一隻普通的貓,普通就不會學人看什麽書,還是巫術,”說著說著,他就提高了音調,用筆帽那頭拍了拍它小小的腦袋,“你們兩個,到底有什麽目的?”


    溫如是直直地坐在原地,沒敢躲開。


    半天沒聽到下文,它試探著伸爪扒了扒他的褲腳,見安格斯沒有甩開,便小心翼翼地起身,順著他的褲子挪到他懷裏,低頭蹭了蹭他的手,迴答道:“喵——”


    這下輪到安格斯發愁了,他揪著這隻蠢貓的耳朵蹙眉:“不會說人話?那我問,你答。是就叫一聲,不是就叫兩聲,聽明白了嗎?”


    溫如是:“喵——”


    好吧,至少還能夠交流。安格斯鬆開手支著下頜,心情頗好地揉了揉它的腦袋:“你跟梅麗爾早就認識?”


    溫如是偏頭,現實中有過一麵之緣,這個世界又是共同進退的好戰友,當然是早就認識啦:“喵——”


    安格斯垂眸,對上它那幹淨清透的眼神:“你是人,還是貓?人就叫一聲,貓就叫兩聲。”


    溫如是愣了愣,它現在,應該,還算是個人吧?它想了半天,還是叫了一聲。它還有機會變成人,不算是騙他吧……


    安格斯舒了一口氣,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那個,“你到底是不是那個老在夜裏出現的蠢貨?”


    這個問題很簡單,但是溫如是不想迴答,它默然地閉著嘴,一聲不吭。


    它不吭聲,安格斯也不說話,良久,安格斯才緩緩道,“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溫如是移開視線,都不是,它隻是還沒有想好,該怎麽去麵對這個完全陌生的安格斯。


    屋裏又陷入了一陣沉默,就在溫如是忍不住想要迴答他的時候,安格斯忽然起身,將它拎迴了窩裏,“很晚了,睡吧。”


    溫如是忐忑地望了眼躺迴床上的安格斯,他沒有再說話,就像真的拋開剛才的疑問睡著了一樣。它遲疑地起身,向著他的方向走出幾步,然後還是停了下來。


    第二日清晨就在它的患得患失中到來,梅麗爾趁著無人的時候,小聲地在它耳邊告狀:“安格斯那個混蛋昨天晚上又出去鬼混了,我看到他今天早上才迴來。”


    溫如是無語地抬眼瞥她,安格斯昨天晚上有沒有出去鬼混,它不知道,但是他不是早上才迴來的,身上也隻有血腥味,沒有脂粉氣。梅麗爾這麽針對安格斯真的不好,不過,誰讓她是自己的好搭檔呢,溫如是嚴肅地點了點腦袋,摁下鍵盤上的按鍵:鬼混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是吧,是吧,”梅麗爾眼睛一亮,“咱們幹脆換人吧,還有三個男配可以選呢,咱不用在一棵樹上吊死。”


    換人嗎?那個早晨安格斯在廚房裏認真地為它做肉糜的場景忽然浮現在腦海裏,他蒼白的麵容在蒸騰的熱氣中柔和異常,黑白之外的唯一色彩,就是那日窗邊金黃耀眼的陽光……溫如是慢悠悠地伸出爪子摁鍵:要不,你把塞西爾換給我吧。


    梅麗爾雙眼圓瞪,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不會是看上了我爸爸吧,他不行的,又老脾氣又不好,真的!”


    塞西爾也比那兩兄弟大不了多少的好吧,至於說到脾氣,還有人能壞得過安格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讓出來,還拿輩分做借口。照梅麗爾這慢吞吞的速度下去,他們倆還不知道多久才能修成正果。


    溫如是失笑,毛茸茸的貓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它輕盈地跳下桌子,扔下梅麗爾轉身下樓。


    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樓下傳來一個悅耳的女聲:“請問,安格斯在家嗎?”


    溫如是探頭一望,“喵!”梅麗爾,快出來看耶穌!哦,不是,看女主,埃利奧特的真命天子終於出現了!


    呃,它剛剛是不是聽錯了,她要找的人……怎麽會是安格斯?


    被女主光環晃得傻了眼的埃利奧特羞澀得像一個毛頭小子:“安格斯出去了,你可以進來等他,我今天做了新的點心,或許,你願意來一點?”


    “嘖嘖,埃利奧特真是個傻瓜,他應該馬上把那女的帶出去,免得跟他那混蛋二哥碰上頭。”梅麗爾學著溫如是的樣子,鬼鬼祟祟地趴在樓梯口,從欄杆之間的縫隙望下偷窺。


    溫如是偏頭瞅了她一眼,深以為然!雖然劇情已經被她們穿越爛了,但是女主絕對絕對不能愛上男配,將他們兩人支開是很有必要的!


    它扒了扒梅麗爾的手:“喵——”它去外麵攔截安格斯,梅麗爾將樓下的兩人帶出去,她們分工合作!溫如是昂頭挺胸,毅然獨自一貓往大門口衝去!


    它的想法是好的,可惜,被留下來的梅麗爾一臉的茫然。要在那麽短的一聲“喵”裏分析出那麽長的一段用意,真的是太為難她了。就算她是溫如是的同事,也做不到啊!


    而此時,義無反顧的溫如是已經衝出了門外……


    ☆、第91章 吸血鬼之混戰十六


    氣勢昂揚地衝出家門的溫如是沒過多久就後悔了。如果說,還有什麽能讓它都無法保持淡定的話,麵前的這件事絕對能夠排上前三名——那就是,被一隻公貓攔路示愛。


    溫如是警惕地望著擋在前方的不速之客。


    問題的重點,不在於攔下它的是隻成年貓,而是溫如是現在寄居的身體同樣也是隻貓,並且還是隻比對方個頭小得多的幼貓。就它現在這副小身板,真要打起來……不敢想,想多了都是淚。


    那隻暹羅貓也不知道是哪家住戶養的,一看就是出身高貴的主,深灰色的皮毛油光水滑,頸上的裝飾項圈金光閃閃。


    當它雙眼閃閃發亮地放下口中的魚幹,矜持地抬爪推到溫如是麵前,然後自以為恩賜地舒展著自己優美的身姿繞到溫如是身後湊上來亂嗅時,溫如是禁不住打了個激靈,渾身的白毛霎時都炸了起來!


    它的貞’操不能丟在一隻畜’生身上!就算想讓它當童養媳也不行,絕對不行!


    溫如是齜出小白牙發出嘶嘶的警告聲,擺出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姿勢誓死捍衛自己的菊花!不對,是自己的小妹妹!


    它淩空跳起,擰身揮舞起兩隻前爪,劈裏啪啦就狠狠地給對方湊上來的腦袋來了一連串漂亮的詠春連環擊!


    猝不及防被它的小爪子一時打懵了的暹羅貓晃了晃腦袋,沒明白自己的禮物為什麽沒有得到對方的青睞……


    它偏頭看著暴怒的小白貓想了想,或許是嫌一隻不夠?它無奈地叼起地上美味的魚幹再一次放到了溫如是麵前:“喵——”先吃著,不夠家裏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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