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孔美鳳若有所悟般側耳傾聽,張皓雲頓了一頓又道:“說實話,小子身為家丁,一介奴人,身份隻怕比姑娘還要低賤幾分。可小子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比其任何人低等,大家都是人,都是從娘胎生出來的,同樣是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同樣樣會生老病死。充其量就是某些人的工作職位高一些、家庭背景好一些,可這也隻是社會分工不同,運道好壞罷了!何來高低貴賤之分?我們又何必妄自菲薄,認為自己低人一等?縱使我們的身份地位低了些,可我們也是為自己,為家人,為自己認為值得的人而活著。又不是為他人而活著,就算別人說再多的閑話,又有什麽關係?別人看不起我們是別人的事,我們也左右不了別人的想法不是?但我們一定要看得起自己,對自己要有信心。倘若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就更加被人看不起了。”

    孔美鳳吃驚地注視著張皓雲,這種個人主義思想跟她所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樣,她第一次接觸,哪能一下子體味過來。細細斟酌著張皓雲的每一句話,心裏竟是一陣莫名。

    張皓雲知道要提起她的自信心,說這些還遠遠不夠,突然轉了個口氣道:“美鳳姑娘,剛才聽你所說,你母親以前幫柔然人做過些衣裳?姑娘的母親以前也是做生意的?

    “嗯——家母之前也是經商之人,這龍鳳成衣店便是家母一手創辦!”孔美鳳低下頭,心裏很是一陣難受。

    “如此說來,姑娘家裏兩代經商,都是女子出頭經營管理了?”張皓雲帶著一絲輕蔑的口氣道。

    張皓雲這話又刺到了孔美鳳心裏的痛處,她之所以如此自卑,就是因為她家兩代都是女性經商,而且比起母親更覺得難堪的,是因為她還是個妙齡閨女。本應待閣守嫁的女子,如此出來拋頭露臉,遭受的嘲諷冷眼更比從前。自尊心被別人當賤泥踩踏,令她更加自卑自憐。

    “嗯。奴家身為女子,卻要做這拋頭露麵行當,實在有辱顏麵。”孔美鳳臉色通紅死死咬緊下唇,似要咬破開來,眼淚也差點流了出來。

    這丫頭的想法還真是幼稚呀!女子經商,便有辱顏麵麽?什麽邏輯呀?張皓雲哼了一聲道:“姑娘真是可悲呀,你看不起自己也就算了,卻是連自己的母親也看不起麽?”

    聽他拿自己母親說事,孔美鳳突然抬起頭,著急反駁道:“不,我沒有,公子怎麽信口胡說?母親生我教我,我又怎會——。”

    嘿,有進步,這小妮子不叫‘奴家’,懂得用‘我’了。張皓雲心裏暗暗得意,卻仍是不露聲色,直接打斷她話語繼續道:“我可不是信口胡說,按照姑娘剛才所說,女子經商便是有辱顏麵,姑娘的母親也是女子,也是經商之人。姑娘這不是看不起自己母親是什麽?”

    “我——”孔美鳳被他反駁,一時語塞。委屈的掉下淚來。

    張皓雲注視著臉上如梨花帶雨的孔家丫頭,深邃的眼神完全看穿了她心裏的難堪,搖搖頭開口道:“姑娘理解錯了,大錯特錯呀。其實,姑娘的母親是個能人哪,白手起家,從無到有。小子打心裏佩服的很。姑娘有母如此,該感到自豪才是。可姑娘卻太在意外界閑話,反以為恥,實在可悲,可悲啊!”

    這張公子一會拿自己母親說事,一會又說佩服自己母親,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一再中傷自己,也不知是何用意?

    孔美鳳恨恨地看了張皓雲一眼,卻又不敢與他對視,隻能微怒道:“公子這是專程來取笑奴家的麽?”

    “非也,非也,小子對姑娘母親是誠心佩服!有怎會取笑姑娘?”張皓雲看了自卑的小妮子一眼,突然換了個口氣道:“其實姑娘有沒有想過,為何你母親懂得做那柔然人的服飾?為何會有柔然人與她做生意?這是什麽原因?”

    孔美鳳聽他說佩服自己母親,想了一下便迴答道:“家母的裁縫技藝精湛,那些柔然商人自然是看上了家母的手藝,才會慕名尋來。”說起母親的手藝,她心裏也泛起一絲驕傲。

    張皓雲點點頭,擲地有聲道:“姑娘母親技藝非凡,這個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也不會吸引那些境外商人了。但這不是最關鍵的,關鍵的還是因為姑娘的母親有膽識,有魄力。她敢接外國人的生意,說明她非常有自信心,敢於開創先河。她相信自己能做得到,做的好,所以才敢去做,才會去做。大膽嚐試,勇於開創,才有成功的機會。有信心的人,到哪都一樣,都能創造自己的天地。姑娘的母親不僅做到了,而且做的非常成功。她能白手起家創立這龍鳳裁縫店,便是最好的證明了。”說完歎了口氣道:“在這自信心方麵,姑娘還得好好向你母親學習呀。”

    孔美鳳心裏一陣震撼,她從小到大聽到的,看到的,隻有外人對自己母親的輕蔑,對一個女人拋頭露麵的不恥。何曾聽過這種推崇備至的話語?她迴味著張皓雲的每一句話,卻是每一句都深深震撼到心窩裏。

    注視著眼前青衣小帽打扮的男子,他的笑容是如此親切,如此的充滿信心。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明明隻是個書童,可他綻放出來的自信,他的不卑不亢,跟他的身份卻是如此的大相徑庭。張皓雲的形象似乎一下子高大了起來。

    “美鳳姑娘,美鳳姑娘——”

    張皓雲連喚了幾聲,孔美鳳才從思緒中迴過神來,見自己失態正落了他眼裏,連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笑臉微紅道:“奴家又讓公子見笑了。”

    怎麽還奴家啊?老子剛才說了一大堆,都浪費口水了。張皓雲翻了個白眼,鬱悶道:“姑娘,小子剛才說的話,你還不明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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