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決定了從最外圍往裏麵巡視,這一路上張昭華他們一行人都是忙著趕路,也沒多看到什麽景物。饒是這樣,張昭華還是被這個和三年多以前截然不同的世界給震驚了。


    三年前她和蒼穹他們六個趕路來到世界中心,一路上很少看到動物,連植物都異常單調,但是就像蒼穹說的,這個世界趨近於完善,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物種也越來越多。


    她一路上看到了許多沒見過的動物還有植物,經過的地方也總是能看到建好的城池一閃而過,張昭華隻要想到這個世界會越來越繁盛,就總有種欣慰的感覺。自從知曉自己迴不去之後,蒼穹一直在告訴她,她和這個世界與她的羈絆,張昭華也就開始漸漸習慣將這個世界當成她自己的歸宿和責任。


    越靠近極西,植被就越少,各色動物也在減少,但是比之前走過的地方要兇狠許多。之前極少有兇獸或兇禽會主動攻擊他們,離王城越遠,出現的那些野獸就越兇狠嗜殺。


    到了他們走進了沙漠和荒涼戈壁交錯的地界時,還出現了三年前她送靜涼四人出王城時看到的那種黑暗生物。


    蒼穹說,那些黑暗生物就是從王城地底極深極深的地方誕生的,開始他們會在王城附近徘徊,但是從誕生後過一段非常短的時間,它們就會下意識開始遠離王城,以免被灼傷,潛伏在荒涼遙遠的地方壯大,然後才會往王城逼近吞噬。


    張昭華一直對於這種黑暗生物有種奇怪的感覺,那似乎是一種控製不住的憐憫和悲哀。蒼穹安慰她,隻說那是它們不能抗拒的命運,她能感受得到今後將會發生的事,才會有這種感覺。他的意思似乎是,這群生物的結局是注定淒慘的。


    張昭華看到那些仿佛黑氣揉成的各種形態的黑暗生物,就覺得不安,即使每次出現,不用蒼穹他們動手,下麵那一百個守護者簡簡單單的就能將它們全部毀滅,她還是覺得不安。


    雖然越靠近荒涼的西邊極地,那些黑暗生物和兇獸出現的越多,但是想到能見到久違了的靜涼,張昭華還是高興起來,連這裏過高的氣溫和暴虐的風沙也都一並不在意起來。


    來之前,雲淡就給她做了能包裹住全身隻留出兩隻眼睛的大披風,那披風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包裹在身上涼涼的,就算太陽那麽大她也感覺不到熱。還有秋實在旁邊能給她凝出冰塊把玩,風輕能阻隔抵擋風沙,所以張昭華還真沒有受什麽苦。


    隻是一路趕路,又兼之見到那麽多黑暗生物,還是覺得有些累了。到了這裏他們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隨行的一百個漢子中有會馭獸的,給她找了一頭溫順的像是駱駝一樣的坐騎,讓她坐著緩一緩。


    雲淡還不知怎麽的忽然來了興致,在張昭華那坐騎上綁了一個鈴鐺,隨著走動發出清脆的鈴聲。聽著這仿佛駝鈴一樣的鈴聲,轉頭看著黃沙上麵的腳印,張昭華恍惚間覺得自己的魂仿佛穿越了時間和空間,重新迴到了自己午夜夢迴的那個世界。


    蒼穹忽然開口說馬上就快要到西城,張昭華這才醒過神來,有些激動喜悅的彎起了眼睛。可是抬頭望去,她遠遠看見了前方露出來的岩石上麵好像有人,還是詭異的一動不動癱在那裏的造型。


    張昭華一驚,朝那邊望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他們動彈,忍不住擔心道:“前麵那些人是不是有什麽事?”


    “我去看看。”不擅言談但是最貼心的小鹿立馬道,然後跑了過去,眨眼間就到了那些人麵前。


    “哇!速度好快,比許凰還快!”還是那個之前聽覺敏銳的漢子,他之前還感覺到他們在不遠處,結果眨眼就到了近前,忍不住咋咋唿唿道。


    他一說話,那些閉著眼睛裝死的漢子們紛紛睜開眼睛,好奇的打量站在他們麵前看著他們的人。像一座鐵塔一樣的人,身上的氣息比起他們要純淨的多,這讓這群漢子們表情一變霍的坐了起來。


    要知道他們都是靜涼大人第一批誕下的守護者,這幾年來除了靜涼大人還沒有比他們氣息更純淨的出現過。事實上,大概除了王城那些大人,還有其餘幾個繁衍者,沒有比他們更加高等級的。


    他們也都不傻,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可能,隻是他們都有些不能相信。王城怎麽會派使者來此,難道是有什麽大事發生?該不會是王有什麽事?


    一群人想到這裏都表情嚴肅起來,其中一個最穩重的站出來對小鹿恭敬道:“敢問是王城來的大人嗎?我們在此受罰,一時間沒能感覺出來大人的氣息,還望大人恕罪。”


    小鹿見他們沒有事,也沒有廢話,隻是簡單的道:“王來巡視,在後麵稍後就到,帶我們進城。”


    之前那漢子本來還想說些什麽,聽見小鹿這句話,一下子像是被噎住了。其餘漢子的表情也沒好到哪裏去,都像是被雷劈過似得,之前特意裝出來的穩重一下子消失的幹幹淨淨,傻愣了一陣俱都忽然露出激動的神情往小鹿身後望去。還有特別激動的直接從岩石上摔了下去。


    第四十五章


    靜涼坐在高高的石欄杆上,腳下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黃沙,頭頂是高闊的石頂蒼穹。她穿著英挺簡潔的裝束,一腿踩在欄杆上,整個人坐在那裏動也不動,仿佛成為了大殿中的一塊石頭。


    良久,她才翻動手裏那花花綠綠的畫本。盯著上麵那笑的含蓄的女子,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可以稱作溫柔的神色。


    翻了兩下,她忽然整個人頓住了,眼裏十分難得的出現了愣然的神色。因為她看見畫本上麵寫著,王準備出巡了。雖然沒說先去哪裏,但是一般來說都是一路巡視過來,那麽到這裏說不定還要幾個月,她必須好好布置一番才行。


    王以前和她寫信的時候說過,不論如何能出巡的時候會來看她。想到這,靜涼忍不住握緊了手裏的畫本。是不是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能見到王了?本以為再也見不到的,沒想到王願意來到這麽荒涼而遙遠的地方來見她。


    靜涼忽然抬頭看了看自己帶著一群人,隨隨便便用巨大岩石搭建的宮殿,雖然大氣磅礴,但是實在太原始了,裏麵什麽都沒有。萬一王幾個月後來了這裏,怎麽能在這種簡陋的地方休息暫住呢?


    一想到王城裏麵的綠草如茵鮮花滿園,樣樣物品都無比精細,再看看這個粗糙而空曠,幾乎什麽都沒有,連黃沙都能吹進來的宮殿,靜涼再也坐不住,忽然站起來收好畫本就往外走。


    那些在外麵的守護者漢子們見到他們的靜涼大人行色匆匆,表情說不出的古怪,忍不住都揉了揉眼睛互相看了幾眼。今天是怎麽了,靜涼大人臉上怎麽出現了除了冰冷之外的表情?


    空地上還有一群人圍在那裏武鬥,周圍人正在轟然叫好,靜涼走過去毫不客氣的拽開了兩個人,自己輕巧的躍上一塊高高的岩石道:“聽著,從今天開始,我需要你們做一件事。”


    她的聲音不大,但是周圍一圈人都立即停了下來認真的聽著。靜涼又深吸了一口氣,用最鄭重的語氣道:“你們馬上去尋找最美麗的東西,不管是什麽都帶迴來,用作裝飾宮殿。還有去岩石山穀中搬迴各種顏色的岩石,我要在這裏建造一座宮殿,最好能建造的精美一些……不,不是最好,是一定要建造的十分精美!”


    眾守護者都被她這番話給震驚了,他們這位靜涼大人一向是最不拘一格的,最不在乎這種身外之物。


    當初孕育他們的時候,她甚至直接就生活在沙漠裏,天為被地為席,連宮殿都不肯做。還是後來他們一群人覺得下麵的繁衍者都有城池,他們好歹占了一個西城之名總不能沒有宮殿,所以才說服了她,做了那麽一個勉強看得過去的宮殿。


    結果,她今天主動要求建造精美的宮殿?那些平日裏吱吱喳喳個不停的漢子們此刻都像是傻了一般的看著靜涼,少部分和靜涼一樣麵癱的守護者們此刻也是露出了驚訝不解的神色。


    靜涼看著他們百般癡傻的模樣,就忍不住想讓他們全部都去躺岩石上曬幾天太陽,然而想到她或許沒有多少時間,要趕緊把一切都布置好,她又忍住了。


    剛準備說話,靜涼遠遠的聽見有人喊她,聲音興奮中還帶著一絲顫抖。她一迴頭,就看見了漸漸走近的一隊人馬。


    走在前麵的是她孕育的那一批守護者,一個個大老爺們現在臉上都掛著詭異的幸福傻笑,讓人不忍直視。走在前麵那個總是惹她生氣的,除了一個勁的對她招手喊著“靜涼大人”之外,什麽都說不出來。


    靜涼看見了本應該在王城,或者說在巡視城池途中王身邊的蒼穹等人,然後目光直直的看著中間那個被他們包圍著的嬌小身影,身子忍不住一個踉蹌。那人全身上下都包裹著寬大的披風,隻露出兩隻眼睛,但是靜涼從風中嗅到了那熟悉的氣味。


    手忽然忍不住顫抖著,靜涼一握拳躍下了巨石閃電般的朝他們跑去,直直掠過了先頭帶路的那些一臉傻樣的守護者,來到了蒼穹一行人麵前。


    “王。”靜涼的聲音依舊冷靜,如果不是那雙眼睛明亮的灼人,張昭華還以為看見自己她一點都不激動呢。不管靜涼是怎麽樣的,張昭華自己是激動不已,明明高興的想笑,但是又忽然覺得鼻子一酸,最後聲音哽咽的坐在那頭騎獸上喊了一聲靜涼。


    聽見這久違的聲音,靜涼終於沒忍住,露出一個略帶水汽的微笑,上前對張昭華張開手,將她從高大的騎獸身上抱了下來。


    隻是將張昭華抱下來之後,她並沒有放開張昭華,反而直接環著她的背轉了好幾個圈。


    她從很久之前就是這樣,極少有什麽事情能牽動她的情緒,但是隻要是因為王,她就變得更加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像這樣抱著張昭華轉圈,把她嚇得喊出了聲,大概是靜涼做過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張昭華還沒踩到實地呢,被靜涼這樣出其不意的轉了幾圈,頭上的兜帽和蒙著嘴的布全部都散開了,露出她略紅的眼圈和勾起的唇角。已經長長了的頭發和身上的披風裹布一同在旋轉中被揚起來,像是沙漠裏忽然出現的一隻蝴蝶。


    “王,您來了。”靜涼比較克製,轉了幾圈之後就停了下來,小心的將張昭華放在了地上。隻是仍舊沒有放開她的手,眼裏光彩熠熠。


    張昭華喘了兩口氣,倒也沒對她剛才的行為說什麽,反而有些欣慰的笑道:“說了會來看你的,三年多沒見,靜涼是不是活潑了一些,剛才可把我嚇了一跳。”


    靜涼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張臉又繃成了石塊。這時候,先前被靜涼集中在一起準備聽訓的漢子們也趕了過來,看見這樣的場景之後都傻了。他們自從被靜涼大人孕育出來之後,什麽時候見過他們的靜涼大人對著誰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他們好不容易掙紮著從這個震撼中迴過神來,張昭華又有些緊張的拉拉自己的披風,對他們笑道:“你們好,我是張昭華。”


    王叫什麽名字,他們每一個人都知曉,雖然叫她王,但是張昭華這個名字埋藏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中。大概是因為‘想象中遠在天邊並且高不可攀可能永遠也見不到的王出現在麵前’這件事給他們帶來的震撼太大,他們一時之間表情都是空空如也的,就好像沒聽清她究竟說了些什麽。


    其實這樣的場景,在剛才遇到在那裏曬太陽受罰的那群漢子們的時候,也發生過一次。所以這次張昭華沒有傻傻的以為他們沒聽見,再三重申自己叫什麽,隻是很淡定的等著他們自己緩過來。


    “哇!”“哦!”一群漢子們忽然高聲喊道,然後各個表情激動的跑上前來想要圍著張昭華,一邊跑還一邊用那種十分銷.魂的表情看著張昭華,看得她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張昭華常年在王城中,王城的漢子們至少常常能見到她,所以就算很喜歡她也從沒有這樣熱情洋溢,所以她完全低估了這些遙遠邊城的族人們看見她時的激動心情。


    那群人高馬大的漢子們雖然帶著滿腔的喜愛敬仰之情撲過來了,卻沒能如願以償的靠近張昭華一米之內。還沒等蒼穹他們出手,站在張昭華身邊的靜涼就已經表情一肅,冷笑一聲將那些膽敢當著她的麵撲向女王的漢子們,全部都踹飛了。


    真的是踹飛的那種,飛起來啪的摔倒在遠處的沙堆裏,揚起一陣沙塵。隻是一會兒,他們就沒事人一樣爬了起來,再次小心翼翼的靠了過來。這次看上去冷靜了一些,明智的保持著距離,隻在靜涼許可的地方帶著激動喜悅的目光盯著張昭華看。靜涼沒理他們,帶著張昭華和蒼穹一行人走進了宮殿。


    不過在進宮殿之前,她有些別扭的對張昭華道:“這個宮殿當初做的很粗糙,王多留兩天,明天我就為您新建一個宮殿。”


    “多留兩天可以,但是不用特意為我建宮殿。我覺得你這個宮殿就挺好的,看上去又寬敞又大氣,雖然沒什麽雕琢,但是勝在天然,看上去很舒服。”張昭華這說得倒不是假話,在王城裏看多了精致的建築和物品,忽然看見這種樸素大氣的,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即使她這麽說了,靜涼還是覺得讓她住在這種地方實在不像話,暗暗決定還是要專門為她建一座宮殿,就選她這次不用,那麽以後或許還用的上。王的巡視不可能是每年一次,那或許是幾十年幾百年一次,既然王願意來這裏,那她就必須為她下次來做更好更充分的準備。


    張昭華一見她那堅定的模樣就知道她這人也是死腦筋到一定程度了,不過轉念一想,等她建造了更好的宮殿,那靜涼自己也能得益,她過幾天就走,到時候那宮殿靜涼住著也算是從另一麵提升靜涼的生活品質了。她早就聽說靜涼是幾個人之中最不在意這些事情的,這次難得替她在意一次,幹脆就順著她。


    被靜涼引著往前走,張昭華本來還是看著她笑意盈盈的,但是忽然間她感覺一陣心悸,忍不住捂著胸口停了下來。


    她的樣子惹得靜涼和蒼穹幾個都是一驚,靜涼忙扶著她,走在後麵的蒼穹幾人也圍上來。那些不明所以的漢子們見他們的王似乎不舒服,也急了,全部都圍在外麵踮腳看。


    好在張昭華一下子就恢複了過來,剛才那種無來由的心悸也無端的消失了,就像剛才那樣的感覺隻是她的錯覺。


    見一群人都圍著她,後麵那群漢子還疊羅漢一樣疊的老高眼巴巴的盯著她,張昭華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手,“我大概是有些累了。”


    “王,我先讓人給您收拾地方休息,等您休息好了我再帶您去看看這裏的風光,雖然氣候惡劣,但是有些景色還是不錯的。”


    張昭華閉上眼睛之後,做了一個夢。她已經許久沒有做過夢了,大概是因為風輕掛在她床頭那些鈴鐺一樣的植物能助眠,她一直都睡得很好。可是這次,她卻忽然又開始做起夢來。


    夢中的她似乎身處地底,她眼睜睜的看著麵前的無數帶著黑氣的黑影飄動翻滾,就像是波濤洶湧的海。然而他們又像是有生命一樣的在互相吞噬,不時像波浪那樣扭動,發出一陣陣似是痛苦至極的詭異可怖的叫聲。


    就在張昭華覺得心悸的時候,更遙遠地方的地底,黑氣匯成的海融成了一塊,越縮越小,忽然鑽出了地麵。那蠕動的黑影扭曲拉長,最後變成一個高瘦的身影,遊魂一樣的融進了最近的一塊陰影。


    第四十六章


    靜涼第二日就召集了所有駐守西城的守護者,幾萬人熱火朝天的在岩石山穀中搬來堅固的岩石,建造起了一座更加宏偉的建築。精巧的穹頂十幾人才能環抱的粗柱子排列起來撐起一層又一層的石板,站在這座莊嚴高闊的宮殿麵前,人顯得十分的渺小。


    張昭華被靜涼帶著看了一圈岩石山穀,那裏麵有一麵極高的岩石是彩色的,按照彩虹的顏色排列起來。那下麵還出現了十幾個彩色的潭水,潭水裏麵有各種顏色的小石子。沙漠裏麵有這麽多岩石山穀,還有這種岩石和水潭,在原來的世界大概是不可能的,但是對於這個奇異的世界來說就顯得不怎麽奇怪了。


    靜涼在裏麵撈出了許多彩色的小石子,那種石頭堅硬的很,張昭華玩了半天怎麽都沒磕壞一個角。那本來是靜涼趟進潭水裏給她摸出來準備串手鏈送給她的,張昭華坐在旁邊看著,隨手拿了一個出來玩而已。


    她覺得自己練了三年的劍好歹力氣大了不少,怎麽都不該這麽沒用,強脾氣上來跑到一邊找了塊石頭來砸,結果把自己的手都震疼了,那小石子也沒有破。


    靜涼看著她皺眉一臉不高興的看著那藍色的小石子,二話不說伸手一撚就給她碾成了一小撮灰。她還以為張昭華想要這種彩色的灰,結果又去專門摸了幾塊大的,全部給她碾成了灰,還特地去找透明的瓶子裝起來。


    張昭華阻止不及,最後乖乖的抱著那幾瓶各種顏色的灰坐在一旁,看著靜涼給她串手鏈,免得她再做出什麽動作讓靜涼誤會,然後自顧自的做了之後又讓她哭笑不得。其實靜涼和秋實在某些方麵有些相像,和她相處的時候都是這種模式。想對她好,但是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好的樣子。


    粉藍粉紫粉綠這些顏色的小石頭都被打磨的圓潤,串在一起倒是挺好看。靜涼給她穿了好幾條純色還有雜色的,張昭華幹脆全部都戴在手上,迴去的時候,靜涼高興的心情誰都能看得出來。


    西城的晝夜溫差十分大,白天的太陽能曬得人皮開肉綻,在這裏所有的植物都不能生長,即使風輕催生了植物,也最多隻能生長一天而已。到了晚上,則是到了寒冷刺骨的地步,那是一種幹冷,冷到了骨子裏。


    張昭華不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穿著那件雲淡特地為她做的披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不然她早就受不了這種氣溫的變幻了。晚上,張昭華睡前的這段時間,是整個西城最高興的時間,因為一天之中隻有這麽一點短暫的時間,他們能離他們的王稍微近一些,其餘時間,都被他們的靜涼大人給霸占了。


    天色一黑,帶著陣陣涼意的風就席卷了這被太陽烘烤的幾乎燃燒起來的城。守護者漢子們在沙漠裏燃起一堆又一堆篝火,明亮的火光幾乎襯得天上的璀璨星空都弱了幾分。一部分在白天幹架輸了的漢子們源源不斷去沙漠外運來柴火,另外一部分人就圍著中央那個最大的火堆唱歌跳舞。


    張昭華還有靜涼,和蒼穹他們幾個,以及王城來的那一百多個守護者,都坐在中間的火堆旁邊。西城一群長得十分高壯的漢子們自己在旁邊熱熱鬧鬧的幹了一架之後,看到火堆旁邊坐著的身形比他們還要高大的小鹿,忍不住天不怕地不怕的來纏著靜涼答應他們和小鹿比劃。


    這群搞怪又熱情爽朗的漢子被靜涼毫不客氣的揍飛之後,還是不氣餒,你推我我推你,扭扭捏捏的紅著臉來求張昭華。和剛才他們對著靜涼耍寶百無禁忌的樣子,現在對著她這樣像是捧著少女心小聲說話的樣子,實在讓人看著忍俊不禁。


    張昭華忍著笑叫了一聲小鹿,在得到了肯定的迴答之後,朝小鹿比了個拇指道:“打飛這些有勇氣的小家夥們。”然後又對那一群悍勇不畏的漢子們道:“讓我看看我們的西城勇士們有多厲害。”


    她也被他們的熱情感染了,難得這樣鼓勵他們幹架,但是最後還是添了一句:“不過不準動真格,點到為止明白嗎?”


    “是!王!”一群漢子們各個激動地臉色通紅,齊刷刷的喊道,豪氣衝天。


    不過即便那些漢子們都激動地不行,也很賣力,最終還是沒能打過小鹿。小鹿穩重的站在那裏,來一個就打飛一個,一起上他就全部都甩飛,完全遵循了張昭華之前對他說得那句話,把他們都給打飛了。


    那些被打飛出去,像是倒栽蔥一樣栽進沙子裏的漢子們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又跑迴來賣蠢,嘻嘻哈哈的好像不管什麽事都值得高興。張昭華被他們感染,難得的應了一個漢子的要求給他們唱歌。她其實在原來的世界唱歌還不錯,但是因為那個內向的性格,怎麽都放不開在其他人麵前唱歌。但是到了這裏三年之後,她不知不覺的也改變了許多,至少現在她能在這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之下開口了。


    幾萬人的場地忽然安靜下來,隻聽得見柴火燃燒的劈啪聲,還有張昭華安靜的歌聲。她想唱在原來的世界很喜歡的一首歌,但是不怎麽記得歌詞,唱一句頓一下的,後麵還有高音唱不上去。在她自己看來唱的一點都不成功,但是她帶著些羞赧的停下來之後,那些漢子們激動地都快把她的耳膜給震破了。


    之後就變成了吊嗓子大會,張昭華忽然來了興致教他們唱國歌,那些漢子們就排成了好幾排給她來了個國歌大合唱。雄渾的聲音倒是和歌詞意境有些吻合,在這樣的情況下聽見這樣熟悉的曲調響起來,張昭華忍不住也輕輕合著他們一起唱起來,眼裏有些水光閃動。


    她一直在懷念原來的世界,沒有一日忘記那裏還有她的親人朋友,但是她也明白自己迴不去,隻能把這份思念埋在心底。今天,卻突然被這一首歌帶迴了原來那個時代。


    她所在的國家或許不是最好的,總有許多人罵這裏不好那裏不好;她的家庭也並不富裕,叛逆期的時候她也曾和父母爭吵,還有弟弟,她也和他打過架;朋友沒有很多,她自己是個懶性子很少和她們聯係。但是她愛他們,愛那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那是她的家,她想念那些曾經喜歡和不喜歡的一切。


    張昭華迴想起那些記憶,心中噴湧而出的感情有些收斂不住,她安靜下來,眾人也隨之一同安靜下來。蒼穹靜靜看著她,忽然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架箜篌,撥動了弦。那種感覺張昭華形容不出,隻是覺得在樂聲中,整個天空離她越來越近,那些星子飛速的朝她而來,然後成批成批的穿過她的身子,一個廣闊而浩淼的世界在她麵前展開。


    天地高闊,心中那些難以言說的苦悶和悲傷似乎都變得不值一提,像那些生命走到了盡頭的星辰一樣消失在宇宙裏,等待下一個新生。箜篌聲漸隱,空靈的塤聲續上,那聲音從弱到強一直扶搖而上又驟的落下,落到了無邊無際的大地上。


    那樂聲裏,張昭華好像聽到了風穿過樹葉帶起的沙沙聲,還聞到了植物的清香。張昭華轉頭,果然看見是風輕斂著眉在吹塤。如果說之前蒼穹的箜篌讓人覺得如墜星辰,那麽現在的塤聲就是將人從那夢幻廣闊無邊的世界拉了迴來,讓人為了生命而感動,心也變得安寧而溫軟。


    當塤聲也消失後,如驚雷的一聲鼓響將沉浸在自然世界中的眾人都拉迴了現實。春華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麵前放著一麵鼓,他紮起了袖子咚咚的敲響了鼓。那激烈不斷的鼓聲讓眾人的心再次沸騰起來,情緒也一並恢複了剛才的高亢。


    春華長得最美,平日隻喜歡給張昭華做一些好吃的,一直是負責將張昭華照顧的無微不至的。這讓張昭華總是覺得春華其實很柔弱,但是從這豪情滿懷充滿男子氣概的鼓聲中,又想起了春華其實也是個十分厲害的漢子。那平日收在袖子裏的手臂露了出來,隨著每一下的擊鼓迸發出強大的力量。


    在春華的鼓聲中,一群人又情緒高漲的鬧了起來,張昭華也沒有再沉浸在悲傷裏,還親自上場拿著一把劍和靜涼比劃起來。兩個人都拿的是木劍,靜涼其實一招就能把張昭華打趴,但是她怎麽都不可能那麽做,於是她隻能想著辦法的延長這場比試。一邊注意自己的劍不要打到她脆弱的王,還要一邊努力思考該怎麽鑽到張昭華的劍底下,讓她能打到她。


    張昭華也感覺到了,靜涼一直在試圖往她的劍下麵送著讓她砍。她抿著嘴忍笑,就是故意胡亂的來,不讓靜涼有機會跑到她的劍底下。最後這場比試變成了你追我躲的情況,張昭華幹脆把劍一扔伸腿把靜涼絆倒了,自己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這才結束了這場比試。


    靜涼自然是故意被她絆倒的,在她看來,王的動作慢騰騰又傻乎乎的,不過她覺得高興就好了。等張昭華上前拉起她。靜涼忽然躍起來將張昭華打橫抱著往天上拋去。


    張昭華沒想到這一變故,當場驚叫出聲,然後她就被另一個人在空中接住了。原來是一直沒說話的秋實,搶在靜涼麵前接住了她。張昭華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見秋實忽然認真的對他說:“我也要玩。”


    “誒?什麽?等等啊——”她還沒說完就被秋實再次扔上了天,再次體驗了一把蹦極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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