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皇宮上下都在打點公主的婚事,那邊楊家闔府卻準備送夢嬋迴家了。

    本來夢嬋一醒來就要迴家的,無奈楊老爺和徐夫人竭力挽留,不肯放行。夢嬋無奈,隻好答應吃完了這劑藥再走。

    徐夫人先前還不肯,一定要夢嬋在楊府將病養好。但見夢嬋一再堅持,隻得做了讓步:“好吧!大小姐一定要走,我也不強留了。可巧,二叔也要迴家看望婆婆,你們就一路同行吧,也好有個照應!不許再推脫了!”話說到這一步,夢嬋哪裏還有迴絕的餘地,隻好同意了。

    這個楊公子真是厲害,明明是他自己想和小姐在一起,卻讓少夫人來說話,讓我們沒法迴絕他!紅竺暗暗地想著,心裏有百般的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

    於是三天後,蕭夢嬋帶著紅竺、碧纖,楊嗣平帶著歸鶴,五人離開了南京城,南下慶元府。

    因為夢嬋依然病體纏綿,楊嗣平就把馬車讓給她,讓她和紅竺同車,自己則騎夢嬋的馬兒。

    夢嬋的坐騎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額上飄著一撮黑毛,夢嬋給它起名“雪兒”。雖然長得不是很膘悍,脾氣卻不好,除了夢嬋主仆,一般閑雜人都沒法近身。因此當楊嗣平提出要騎“雪兒”時,夢嬋笑而不言。無奈楊嗣平一定要試試,夢嬋沒法,隻好讓他去試。說來也怪,楊嗣平一介書生,這馭馬的工夫倒還不錯。“雪兒”起先也是狂踢亂咬,不肯讓他近身,誰知在楊嗣平契而不舍的撫摸下,竟漸漸安靜了下來。就這樣,楊嗣平和它親近了一天,第二天上路,他就穩穩地騎在了馬上,讓夢嬋頗為驚訝。

    紅竺幾次上楊嗣平的當,對他不是十分好感。而碧纖初見楊嗣平,就領教了他的細心體貼,因此對他很有感覺。兩人掣馬並行,倒頗有些江湖俠侶的味道。碧纖還不時看看楊嗣平,抿嘴一笑。

    這楊嗣平饒是聰明過人,豆蔻少女的情懷卻也難以猜透。見碧纖不時地看自己,有些奇怪。瞧瞧碧纖,又看看自己,問道:“在下有何可笑之處,竟能讓姑娘一路開懷?”

    碧纖搖搖頭,抿嘴笑道:“公子並無可笑之處,是我自己有可笑之事!”

    楊嗣平故作恍然:“哦!那在下可有幸與姑娘分享?”

    碧纖笑道:“我隻笑我們二小姐,隻不過封了個娘娘,倒象……” 碧纖原來想說的是夢嫻在宮中妄自尊大的可笑之舉,可話說到這裏,她猛地一想,這宮裏的笑話,如何可以與人分享?於是她一抬頭轉了話題:“公子此次迴鄉,隻是看望老夫人嗎?”

    “姑娘以為我還要去看誰?”楊嗣平倒也不追問,順著碧纖的話題說。

    “難道你自己的娘子就不要看了嗎?”

    “姑娘怎知我有娘子在家鄉?”楊嗣平先是一愣,隨即微笑著反問。

    碧纖自從聽紅竺說楊嗣平尚未娶妻,心裏就有些情竇初開的意思,所以用了這句話來試探。聽了楊嗣平的迴答,未免就有些失落,心想,果然是紅竺姐姐取笑我的,楊公子怎會沒有娘子呢?這樣一想,神情就暗淡了下來:“我在府上沒有看見二夫人,又見公子急急地要迴鄉,所以就猜她一定是在家鄉了!”

    楊嗣平有幾分猜到碧纖的心思,莞然一笑:“我的娘子倒不在家鄉,她如今還在王母駕前,一時請不出假來,隻好讓我等著她了!”

    “啊呀!這麽說,紅竺姐姐沒有騙我,公子果然還沒有娘子!”碧纖大喜,竟忘情地嚷道。

    楊嗣平雖然猜到了碧纖的心思,卻沒料到她會忘情至此,這迴可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了。倒反被她鬧了個臉紅,隻好清清嗓子,轉頭去看遠處。

    楊嗣平的反應讓碧纖迴過神來了,不覺自己就滿臉通紅,搭訕地說:“我到車裏去看看小姐怎麽樣了!”

    說著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歸鶴,自己就鑽進了車內。

    紅竺見碧纖進來,更加生氣,對夢嬋說:“小姐,你看碧纖,去宮裏住了兩個月,迴來一點規矩也沒有了。”

    夢嬋合眼斜靠在車內,沒有迴答,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楊嗣平深知夢嬋因幼失雙親、寄養蕭家的緣故,行事為人處處小心,心思縝密,行為拘束。更兼此時又遭情變,隻怕對天下男子均無好感,自己若是此刻傾述愛慕之意,除了碰一鼻子灰外,大概不會有什麽其他結果。

    因此一路上隻除打點吃住行諸事,其他並不提及。這樣一路無話,不日就到了慶元府,從北門入城後,各自迴家了。倒讓紅竺暗自奇怪,這個楊公子,費盡心機要和我們同行,怎麽一路上半句柔情的話也沒有聽他說起呢?難道真是給我們當長隨來了。

    懷著許多疑慮,紅竺和碧纖相伴夢嬋進了家門。

    蕭長丹和蕭夫人早已在前廳等候,夢嬋一見養父母,便雙膝跪下:“女兒沒能把妹妹帶迴來,請爹娘責罰!”

    蕭長丹扶起了夢嬋:“你楊世伯的來信爹爹前天就收到了,知道你盡力了。嫻兒有自己的想法,如何怪得你。這一路上你也累了,你娘已經讓丫頭們收拾了房間,你先歇息去吧!”

    夢嬋此時有萬般愧疚,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她連看也不敢看蕭夫人,就告退迴了自己房裏。

    在家呆了兩天,夢嬋就跟父親說,她要去威遠鏢局看望韓誌珍夫婦。以為女兒心懷內疚,因此悶悶不樂的蕭長丹巴不得她出去散散心,點頭同意了,讓小廝雇了轎子,將夢嬋送到韓府。

    聽說夢嬋來了,殷夫人喜不自禁,遠遠地就立在台階上等。還沒等轎子停穩,就迫不及待地揭開了轎簾,好象生怕裏麵的人不是夢嬋。

    殷夫人的熱情讓夢嬋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在路上想好的話,一時都說不出口了。殷夫人從頭到腳將夢嬋仔細打量了一番,鬆了口氣說:“總算平安迴來了!我看你娘是越來越糊塗了,這樣一個女兒,讓她單身去京城,若是有什麽事,我看她怎麽懊悔得過來!”

    “二嬸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去京城也是我自己願意的,不幹娘的事!”夢嬋放下茶盞說。

    “哼!”殷夫人很不以為然地說,“好侄女,二嬸知道你在家裏過得不是很稱心,我幾番讓你過來你又不肯!你不用什麽事都替你爹娘兜著,二嬸和你爹娘相處的時間可比你長多了!你爹娘什麽樣的人,二嬸也比你清楚!”

    說著,又從頭打量了夢嬋一番:“這迴好了,你不用進宮去了,你娘迴來可以安心了。二嬸已經和你二叔說了,讓他留神一些,看有誰家的兒郎,品學才貌可以配得我們嬋兒的,也要留心了!”

    夢嬋有些臉紅:“二嬸也忒心急了些,侄女現在還不能嫁人!”

    “這卻是為何?”殷夫人十分詫異。“你而今已是將近二九年華,再不嫁人,可就成老姑娘了!”

    夢嬋道:“侄女迴來後,見娘親整日以淚洗麵,想來都是因妹妹入宮的緣故。”

    殷夫人笑了:“好孩子,這可不用你擔心,再說,不是都封了敬妃了嗎,還有什麽可傷心的?”

    “妹妹的性情,二嬸也知道,自小爹娘麵前任性慣了的。可是這皇宮哪裏是能任性的地方呢?娘既見不到女兒,又擔心她在宮裏過得不如意。怎能不憂慮?”

    殷夫人的口氣有些軟了:“那也是她自己要去,與你又何幹?”

    “妹妹進宮,皆因羅家退婚;而羅家退婚,又因侄女端陽節相救,此事實在都是因侄女而起。”

    “哦!”殷夫人沒料到還有這麽複雜的原因,“那你打算怎麽辦?”

    “既然事情都因我而起,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侄女怎可視而不見!”

    殷夫人吃驚地笑問:“難道你還想進宮將嫻兒換出來嗎?”

    夢嬋搖搖頭:“我又不傻,豈不知宮裏是換不出人來的,但進去還是可以的。聽說宮裏每年都要招二十歲以上女子進宮服役。侄女想請二叔幫忙,將侄女的生辰改後報上府衙,以備宮人之選。”

    “你說什麽?”殷夫人大驚失色,“你要進宮服役?!你瘋了!就是你願意,你爹娘也不會同意的!”

    “正是因為爹娘不同意,才要二叔二嬸幫忙的!我不進宮,在家中,無非嫁個尋常人家,替不得爹娘半份煩惱;我若進宮,夢嫻在宮中,娘就不會這樣擔心了!”說著,夢嬋雙膝跪下,“請二嬸無論如何幫幫我!”

    殷夫人忙將夢嬋扶起,痛惜地問:“你怎能如此輕賤自己!難道在你家中,就夢嫻是最重要的,你就不是你爹娘的女兒嗎?”

    夢嬋含淚笑道:“我知道二嬸憐惜我,可夢嬋豈無自知之明。若非爹娘抬舉,我也不過是和紅竺、碧纖一樣,哪裏當得起‘小姐’二字。如今家中有這等變故,正是我報答爹娘養育之恩的時候,我又怎能退而保自身呢?!”

    “不行!這事二嬸不能幫你!誰說你當不得‘小姐’二字,就憑你娘是我們的師妹,在蕭、韓二家,你都是當之無愧的小姐!”

    夢嬋淚如雨下,隻是搖頭。殷夫人沉思了片刻,說道:“你若一定要進宮,那也行,但二嬸要將你爹爹請來說明白了,免得到時候受他抱怨!”

    說著,也不管夢嬋竭力阻止,叫了小廝來說:“你馬上到蕭家去請蕭老爺來,就說我這裏有要事相商!快去快去!”

    那小廝哪敢怠慢,一邊應著,一邊身子就往外退,殷夫人話音剛落,他即刻就轉身,走得不見人影了。

    殷夫人重又添了茶,對夢嬋說:“你且不要性急,我請你爹爹來說說你娘的事,你若是聽了,還是要進宮,二嬸就替你去辦,你看如何?”

    夢嬋默不作聲,隻顧低頭喝茶。

    一頓飯的工夫,蕭長丹就來了,小廝將他引到前廳就退了下去。見父親來了,夢嬋起身迎接。蕭長丹一見夢嬋好好站在那裏,不覺鬆了口氣。

    “師妹什麽事啊?嚇了愚兄好大一跳!”原來蕭長丹見那小廝急匆匆地來傳話,隻當夢嬋出了什麽事,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就出來了。

    殷夫人沉著臉,讓人看座上茶後,屏退了所有下人,才對蕭長丹說:“師兄知道嬋兒今天來我家何事嗎?”

    “自然是因為沒能將嫻兒帶迴,心中煩悶,來此散散心!”蕭長丹看著女兒說。夢嬋低下頭,不敢看父親。

    “你錯了!她不是來散心的,她想要進宮去相伴嫻兒。”殷夫人一臉的嚴肅。

    蕭長丹笑了:“天選已經結束,再要進宮恐怕不易!”

    “正是,所以嬋兒要將名姓報上官府,以備宮人之選!”

    蕭長丹大吃一驚,不相信地問道:“嬋兒,你這卻是為何?!”

    “她要報你夫妻二人的收養之恩!”殷夫人冷冷地說。

    蕭長丹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了。

    “師兄的家事,本來是輪不到小妹說話的。可如今嬋兒這樣,小妹如果再不說,怕以後無顏以對小師妹。師兄伉儷情深,可不該將別人視若草芥。現在隻有你我師兄妹二人,你看此事是師兄自己說呢,還是由小妹來代勞?”

    夢嬋吃驚地看著父親和二嬸,不知道他們要說些什麽。

    良久,蕭長丹艱澀地開了口:“還是我自己說吧!嬋兒,你不用妄自菲薄,你是爹爹的親生女兒,不是領養的。”

    “什麽?!”夢嬋手中的茶盞險些落地,“那我母親呢?”

    “你母親是我的師妹!”蕭長丹飲了口茶,定了定心神說,“當年我與你母親還有你二叔二嬸都是師兄妹,師傅就是你的外公。你外公臨終前,將你母親許配與我,將你二嬸許配了你二叔。”

    夢嬋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要飛走的樣子,父親的話象風兒從遠處飄進她的耳朵。

    “我們當年都是前朝雲南梁王手下的大將,梁王兵敗自盡後,我們就帶著手下逃出了雲南。”說到這裏,蕭長丹停了一下,看了看殷夫人,“嫻兒的娘就是我們在兵敗途中救下的女子。”

    殷夫人猛地抬起頭來看看蕭長丹,蕭長丹避開了她的眼光,繼續往下講:“嫻兒她娘當時沒有一個親人,我們隻好帶她同行,一直往北,來到了慶元府。當時,我們怕朝廷追兵,就出了海,想在海上尋一方安身之地,正好當時有一個當地人當作補給之地的島,島上多見樹木,少見人煙,更兼盡有薄地可供種植瓜菜,也算是個安身之所,就暫時居住了下來。

    “因我和你娘是早有婚約的,既然已經安頓下來了,就想完了姻緣,也好讓老人們在地下安心,因此就準備著婚禮,你二叔二嬸也準備一起成婚。

    “誰知道嫻兒她娘此時已將我看作了靠山,見我要成婚,她竟跳海自殺。幸虧被你二叔發現,將她救起。這下我們親也成不了了。你娘一怒之下,讓我在她和嫻兒她娘兩人之中選一個。

    “我當時就選了你娘,你娘很高興,就讓我自己去和嫻兒她娘說清楚,然後送她走。我來到嫻兒她娘住的地方。她好象知道了我要和她說什麽,隻是看著我流淚,問我要將她送到哪裏去?

    “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想到她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而你娘好歹還能文會武的,離了我,隻怕比她要好過些。那一夜,我權衡再三,最後對你娘說,我要娶嫻兒的娘,你娘什麽話也沒有說,轉身走了。那時我們誰也不知道你娘已是珠胎暗結。

    “就這樣,我和嫻兒的娘成了親。誰知一年後,家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嬰,家人將她抱了進來,誰也不知道這孩子是誰,因此隻說是領養的。再一年,嫻兒也出生了。嫻兒的娘生產後身子虛弱,住在島上陰濕風大,十分不便,因此十多年前就搬到了慶元府來,買通了官府,在慶元府落了戶。

    “你漸漸地長大了,眉眼越來越象你娘,這時我才猜想,你可能就是小師妹的女兒,所以才帶著你四處尋找你娘親,不想再找不到她了。”

    蕭長丹說話時,夢嬋一句話也沒有說,等蕭長丹說完了,她才幽幽地問了一句:“這麽說,爹爹其實並不能確定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

    “怎麽不能確定!”殷夫人說,“我們都知道你娘的脾氣,你要不是你爹的孩子,她才不會送來呢!”

    “許是她自己遇到了麻煩,無法養孩子了呢?”夢嬋突然非常惱怒,她站起身來,往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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