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仙子察覺現狀有異,收了手帕睜開眼睛,看清暈倒在地的芍藥後,登時臉色一片煞白。


    她以為自己把芍藥給氣暈了,無可自拔地陷入深深的自責。


    廣煙神殿的芍藥居裏,一位藍袍仙醫單手背後,另一隻手指著靜臥在床的芍藥,皺著雙眉,麵色沉重,對珞姻上仙說道:“在下從醫千年有餘,卻從未見過如此離奇的症狀。”


    “芍藥仙子的心脈分明無損,身子骨也是極為康健,神魂更是毫無損傷,”這名仙醫心中困惑,不由慨歎道:“也不知何故,偏偏醒不過來,薰藥針灸都沒有一點效用。”


    “你看不出問題?”珞姻站在床榻邊,彎下腰給榻上美人掩了掩被角。


    “許是在下才疏學淺.....”


    “你是整個廣煙神殿醫術最好的仙醫,若是你自稱才疏學淺,那整個天界大半的仙醫都隻是掛牌了。”


    藍袍仙醫握拳歎氣,“實不相瞞....”


    他躊躇著開口:“芍藥仙子....似有幾分中了邪術的跡象....”


    “邪術?怎麽會....”牡丹仙子僵立在珞姻身側,“我日日同她在一起,為什麽我沒事....”


    珞姻瞥了沉睡的芍藥一眼,轉過臉對那仙醫說道:“你先退下吧。”


    仙醫躬身告退,珞姻又想起方才問過一次的問題:“廣煙神殿的結界,最近可是完好無損?”


    “我每天都會沿著結界走一圈......”牡丹仙子攥緊了手指,卻是目色茫然地答道:“不應該有半隻邪物混進來才對......”


    珞姻沒來由地想到書房內那隻鎏金紫銅的仙鶴。


    紫銅仙鶴本是天界名門貴族家中最常見的香爐造型,而今卻讓她覺得莫名透著股詭異,連帶著那聞慣的水蓮香輕煙都不大正常。


    “這幾日是誰在打理書房?”珞姻上仙忽然問道。


    “鬆瀾......”


    “叫他立刻來芍藥居。”


    半柱香的功夫後,珞姻等到了匆匆趕來的樹仙鬆瀾,他似乎有些風塵仆仆,身姿一如鬆柏俊秀挺拔,深碧色長衣卷起一陣疾風。


    輕薄透光的花月屏風橫亙在珞姻和他之間,挑出燈芯的壁燈燃著胭脂紅色的光火,珞姻的裙擺比那燈火顏色更盛,她的聲音卻比往日涼薄的多:“你從哪裏過來?”


    鬆瀾朝她恭敬行禮:“內務閣。”


    “書房裏的那隻紫銅仙鶴,空置了許久也不見誰用過,怎麽今天我第一次見,芍藥就無緣無故地暈倒。”珞姻上仙隔著那扇屏風,從影影綽綽的燈火白紗中看他,眸光清清冷冷,盯著他的腳底不放:“你難道不解釋一下?”


    “屬下亦不知原因為何,”鬆瀾補充道:“屬下前日裏同樣身在書房,並沒有感到絲毫不適。”


    “罷了,我方才已經傳信給華棠神域的高位仙醫,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來,那時候的解釋會比現在清楚的多。”珞姻上仙移開目光,輕聲接話道。


    “啟稟上仙,”鬆瀾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再一次開口:“廣煙神殿東北角的結界有破損。”


    今日乃是牡丹仙子第二次被震住,她呆愣愣地靠在床柱上,不明白從來都是牢不可破的結界為何會有破損,更不明白為何在自己每日如一的監管下,還會出現這樣的紕漏。


    鬆瀾抬起頭,深深看了一眼牡丹,即便麵前擋著礙事的屏風,即便他並不能看的真切。


    “請上仙隨屬下去一趟結界破損處。”鬆瀾開口道。


    牡丹正要跟在珞姻身後,卻被她一把攔住:“你留在這裏照顧芍藥。”


    珞姻從那屏風之後走出來,烏發雪膚,容顏如畫,嫣紅色長裙裙擺拖了一地,交相輝映的烈烈燈火都仿佛頓失光華。


    鬆瀾領著她往東北角走,直到麵前古樹參天,林鳥歡雀。


    偌大的破洞突兀地出現在光滑的結界上,珞姻側眼看了一下鬆瀾,隨後手握百花神印,憑空召喚逆著雲氣的淺風。


    她打算用流風修補結界,卻在樹葉被風吹到打開時,看到了那個許久不見的銀發妖孽,他的紅衣似血,身後站滿了排排吐著熱氣的妖魔。


    “了了身邊那位牡丹仙子,做的一手好點心,誤打誤撞解了我的*散。”魔主低低淺笑,對著珞姻說道:“不過我原本,也舍不得對你用什麽猛藥。”


    他蒼白的手指折斷伸到麵前來的一根花枝,緩步朝她走來:“我已能同整個天界抗衡,亦可保你永世安樂。”


    他極其小心地將那花枝緩緩插.入她發間,仿佛眼前的這位不是什麽天界第一美人,而是三界內某塊最易碎的寶貝。


    “跟我走吧,了了。”他漫不經心的語調也變得端然:“我會每日守著你,就像地獄裏的那三百年。”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這麽晚_(:_」∠)_好困qaq


    ☆、第77章 雨候茗絮


    今日珞姻出門的時候,並沒有帶上華棠神域的暗衛。


    她本意是想在廣煙神殿待一會便迴去,花不了多少時間,因而覺得修明派給她的暗衛乃是累贅,帶不帶都無所謂。


    於是此刻的珞姻上仙,心中生出幾分後悔。


    她聽完魔主的話以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日色朗朗,林蔭道狹草木長,風動浮雲流泄出一片韶華豔光。


    在珞姻看來,魔主的話不僅毫無來頭,還頗有些莫名其妙。


    “我並不知道地獄那三百年裏,有什麽活物陪過我。”珞姻上仙心不在焉地說道,她側目看著站在一旁的樹仙鬆瀾,語氣和眼神皆是冰冰涼涼。


    鬆瀾樹仙的目光遊離,恍惚定格在叢生的灌木中,自始至終不曾與她對上。


    珞姻上仙微有一頓,隻因她在魔主身後那層層障障的妖魔鬼怪裏,尋到了一個比較熟悉的高挺身影。


    許久不見了,建夜。


    建夜天將,不,不該這麽說,隻能說是建夜。


    如今的建夜,早就已經被天帝革去了名字,不僅不屬於三十六重天的天將範疇,甚至不再位列仙班,至多隻能算是個會使法道的散仙。


    他倒是不像鬆瀾那般眼神飄忽,反而是很不避諱地直視珞姻。


    依舊是神色清冷,麵無表情,哪怕魔主一直再叫她了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魔主向前走了一步,單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襟,玄色長袍懶散拖了一地,仿佛破曉時分的暗紅明霞,深深嵌在碧翠豐饒的草叢裏。


    “冥界不可超生的十八層煉獄,烈焰鬼火永無止息,刀槍箭矢層出不迭,”魔主低緩笑出了聲,用十分平淡的口吻形容著十八層煉獄,而後話鋒一轉反問道:“了了可曾好奇,為何你身下的石頭從未被消融過?”


    珞姻上仙聞言低下頭,清可見底的美目眨了幾眨,隨即驚詫抬頭答道:“你難道是.....”


    “是那塊......紅色的石頭?”


    魔主輕笑著答了一聲是,而後鬆開扯著衣襟的手,寬敞的衣領口霎時露出一大片白如美瓷的肌膚,那玄色衣衫再往下拉一點點,就能逼出許多人的溫熱鼻血。


    “果然,了了並未忘記我。”他低聲總結道,很有幾分“我早就知道”的深長意味。


    “那三百年裏,若是沒有你托著我.....”珞姻抬頭看著他的臉,目光完全避過了半敞玄衣流露出的美人春.色,“我是不是會被鬼火灼燒,還一直向下掉落?”


    魔主既沒有答是,也沒有答不是,他繞開這個問題,用懷念舊情的語氣款款說道:“那三百年裏,你說過的話,流過的淚,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了了,”他說:“有誰會比我更了解你。”


    “好歹我們也相處了三百年.....”珞姻接話道:“我和你之間也沒有任何深仇大恨......”


    “今日這一遭便當做沒發生過,至於這位一心想追隨你的樹仙鬆瀾......”珞姻從袖口掏出掌宮主神的百花神印,須臾便憑空抽出了鬆樹的命盤:“我姑且順遂他的心意,把他完好無缺地全部送給你,如何?”


    魔主身旁某位麵目猙獰的小鬼嗤嗤地笑,尖細的聲音昂然刺耳,堪比雜亂無章的蜂鳴,“上仙還不明白嗎?我們主上,隻想要你.....”


    珞姻手中的百花神印從手中滑落,跌失在了地上。


    日頭偏西,薄雲四起,天界華棠神域內,不滿一歲的小白龍崽正在努力紮著馬步,小腦門上掛滿了晶瑩的汗珠。


    小白的某位師父手拿沙漏站在龍崽身後,一邊看著計時的沙漏,一邊說話鼓勵著龍崽子:“還有一刻鍾,今日的修法便可以結束了。”


    小白聞言繃直了脊梁骨,又生生挺了一刻鍾,才歡喜地累倒癱在地上。


    “師父師父,”小白楞楞地看著澄澈如洗的蔚藍天空,嗓音軟糯糯輕飄飄地問道:“這幾天我娘親到哪裏去了.....怎麽都看不見她.....”


    小白的師父聞言老臉一紅,不好迴答。


    據他所知,修明殿下前三天都沒有去過主殿,也未曾駕臨天星宮,陪了珞姻上仙整整三日,足不出戶寵溺無度。


    所以這要怎麽和孩子說.....


    小白的師父思前想後,決定跳過這一段。


    他捋著自己的長胡子,分外正經地迴答:“珞姻上仙今日迴廣煙神殿處理要務,少主自然要遲一點才能見到她。”


    他覺得這又是一個極好的說教機會,於是就事論事道:“無論身在何處,總該記住自己的本職,莫給旁人增添困擾和煩惱,如遇不順或挫敗,則平定心境愈加奮進,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


    小白打了一個哈欠,耷拉著眼皮看師父,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龍崽子在睡夢中朦朦朧朧地說道:“娘親答應過小白......今天晚上和小白一起吃飯......”


    與此同時,華棠神域的天星宮裏,修明神君忽然從主位上站起,流雲白衣拂地,長影卓然高直,他路過麵前正在做匯報的星君,直接打開了天道星象的乾坤球。


    修明殿下的眸光沉沉幽暗,整個天星宮內所有星君連口大氣都不敢喘,就看到門檻處黑影一晃,閃進來十幾個勁裝暗衛。


    “你們的職責所在便是護她無憂,如今她卻身在群魔混居的南覃雲山。”修明並沒有看這些暗衛一眼,隻是合上那乾坤球的星象,漠然低聲問道:“怎麽迴事?”


    這批暗衛之首恭敬行禮,將今日所見和盤托出。


    顯然,即便珞姻上仙不給他們跟著,他們也有各種辦法不留痕跡地跟著她。


    不過問題就在於,今天那位魔主最後一次提出帶珞姻走的時候,她竟然思考了一會就點頭同意了。


    當時的情景非常友愛和諧,沒有發生絲毫爭端亦或打鬥。


    躲在暗處的暗衛們,瞬間腦子裏有些暈暈的,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手砍伐那群妖魔,也不知道珞姻上仙需不需要他們幫忙。


    就這樣,魔主把珞姻帶去了三十六重天的南覃雲山。


    修明在聽完暗衛的話以後,神色不變卻是捏碎了手裏的玉盞,碎屑從他的指縫漏出,他淡淡開口說道:“讓那些還跟著她的暗衛領命,若是那魔主動了她一根手指頭,就蕩平整個南覃。”


    雲霧蒸騰若煙雨幾度,修明單手捏了個繁複至極的信符,記滿了冗長難懂的上古天語,他揮袖放出數隻信鳥,轉身對那些星君說道:“按天帝所言,將安排提前。”


    布了這麽久的局,是該抽線收網了。


    作者有話要說:_(:_」∠)_蠢作者今天翻電腦找到了從前寫的一萬多字的小故事,女主第一人稱,架空古代背景,男主是個渣。。。在猶豫要不要貼到專欄裏。。(你們想看嗎qaq)


    ☆、第78章 嬌冶嫻都


    日光稀薄,雲霧式微,三十六重天的南覃雲山同從前相較,變得頗有些森冷昏暗,就連曾經一清如洗的澄澈碧空,也仿佛染上了沉色鉛華,遠遠望去,皆是灰蒙蒙陰森森一片。


    這段時間以來,讓許多天界神仙聞之膽寒的魔主,正步履悠閑地陪在珞姻身邊,衣領半敞,銀發拂地,赤色瞳眸淺含笑意。


    他們兩個,終是這樣相安無事地走到了南覃雲山某處雲峰的峰頂。


    少了層層雲霧的朦朧遮擋,整個雲山之景都能輕易看得分明,絲絲涼風拂過裙擺衣袖,徐徐向上蔓延寒意,珞姻上仙心跳快如擂鼓,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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