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攰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道:“毀了我,你便永生找不著那把神器。”


    “我慢慢找,整個秘境都是我的,我將它翻個個都行,我就不信掘地三尺還找不到。”


    青攰自嘲一笑,道:“我沒騙你,沒了我,你真無法找到神器。”


    “為何?”


    “因為那神器便是我,”青攰挺直胸脯,“我便是那神器。”


    ☆、第 91 章


    九十一


    曲陵南愣了楞,忽而伸手一抓,將青攰整個提起,又倒轉過來,抖了幾下,手一鬆將他丟到地上,青攰摔得哎喲出聲,曲陵南皺眉道:“你分明是個人,哪裏是什麽神器。”


    青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罵道:“好你個小娘皮,難道本尊還會騙你不成?”


    “你為何不會騙我?”曲陵南睜大眼道,“所謂神器,器字當頭,不該銳不可當威儀萬分?你一個小孩模樣,會疼會罵人,還一肚子壞水加黑心,就算你是修成器靈,也不該如此跳脫……”


    青攰從地上爬起,挺起腰杆道:“尋常器靈如何與本尊相提並論,本尊可是上古大神開天辟地之時便有的……”


    “人家開天辟地,你在一旁作甚?”曲陵南好奇地問。


    “本尊那會是上古大神手邊一塊得天地靈氣開了智性的玄鐵刀……”


    青攰正待與曲陵南好好敘敘自己不凡的來曆,卻冷不丁聽見曲陵南道:“哦,你其實是砍柴刀吧。”


    青攰整個愣住,隨即氣得兩眼發黑,隻覺受損元神幾欲裂開,疼得他聲音也小了,咬牙切齒擠出聲來問:“你才是砍柴刀!”


    “我是有一把小柴刀,我小時候拿來砍柴可利索了。”曲陵南笑眯眯看著他,道,“喂,小子欸,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契約羈絆著?”


    青攰警惕起來,立即道:“沒,你我契約,已在千年前你肉身隕落之時便作罷。你我之間,隻剩下不得傷你性命的神咒而已。”


    曲陵南笑眯眯道:“這樣啊,可我怎麽覺著咱們挺合適,不如再定個契約?”


    青攰立馬連滾帶爬離她一丈開外,大聲道:“蠢娘們老子告訴你,要我做你的兵刃想也別想,老子寧死不屈!有本事滅了我的元神……”


    曲陵南伸出手,一把抓住他,天心功法一運,青攰便如束手束腳一般懸於半空。她手再一收,青攰隻覺自己生生要被她拗斷一般。青攰臉色大變,額頭青筋直冒,腦中想到的,盡是千年前為人禦使的種種苦楚。他雙目漸漸呈紫色,咬牙切齒道:“臭娘們,老子跟你拚了!”


    他運氣最後一點靈力,擰成一股粗壯的紫色閃電朝曲陵南劈頭打去,曲陵南不避不躲,雙手一抹,整個空間頓時結成一道軟而富有彈性的水牆。閃電打在其上劈啪作響,卻無法傷之分毫。青攰豁出去,大吼一聲,一柄巨大的紫色彎刀當空而出,他縱身一躍,與那彎刀合二為一,一時間光芒四射,威力無比。這柄上古神器通體透明宛若冰雕玉琢,然於一片通透中,卻有紫光遊走其上,炫目多彩,刀身雕飾虯首虎身靈獸兩隻,紫光流轉之間,那倆靈獸竟活了過來,齊齊嘶吼,直衝雲霄,張開血盆大口,噴出兩團烈焰直攻曲陵南。


    曲陵南眉毛一揚,翻轉手掌,三昧真火凝成的火球躍然而上。她左右開弓,拋出兩個大火球,分別抵住兩頭靈獸攻過來的紫色神火。就在此時,隻聽頭頂一陣破空之聲,曲陵南抬起頭,卻見那紫色彎刀當空而來,威勢難當,整個涇川秘境都為這柄上古神器現世而顫動,一時間天震地裂,秘境扭曲,疾風夾著紫色閃電即可將曲陵南跟前凝結的透明水牆掀開。曲陵南臉色一變,立即運氣全身的五靈之力拚命一躍,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她適才所在之處已被劈出一道深深的鴻溝。


    “臭娘們,本尊今日便是元神俱焚,也要拖你同歸於盡!”


    曲陵南尚未來得及問他何必如此,就聽得龍吟虎嘯之間,仿佛四周一切都被卷入巨大的漩渦中,山川水澤俱被撕裂,湖泊澤被皆被掀翻,整個涇川秘境頃刻間天地劇變,日月無光。颶風肆虐之間,曲陵南以手擋額,卻也隻能勉強看清前方。突然,一道紫光迎麵而來,曲陵南本能往後一躍,啪的一聲,適才所站之處又被劈出一道深溝。


    “什麽束魂斷神咒,什麽千秋萬世劫,你隕落了,就把老子關在這;你換個殼子迴來,老子就得再為你鞍前馬後,唯命是從?呸!想得美,我青攰神器,隻敬上神,隻尊金仙,你算個什麽東西?你算個什麽東西!”


    青攰狂躁的吼神中,紫色彎刀不顧一切亂劈亂砍,涇川秘境被攪得天昏地暗,一片狼藉。曲陵南神色微眯,手一揚,虛實二劍同時出手,化作千千萬萬柄小劍,齊齊刺向那柄紫色彎刀。然上古神器威神之力又豈是這等靈力幻化的劍能打破?那些小劍未飛到跟前,就以被紫火焚燒殆盡。


    紫色彎刀夾雜著閃電流火飛撲而來,不顧一切就要刺穿曲陵南的身軀。曲陵南運起天心功法,雙手一抓,將那刀上閃電用力一拽,給拽到近前,又大力擲出,鏗鏘金石相撞之間,紫色彎刀略頓了頓。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曲陵南奮力一抖,孚琛所贈的灰色發帶頓時被抖成長鞭,她將三昧真火注入,整條長鞭頓時宛若火蛇,纏繞到紫色彎刀之上。


    也是青攰元神大傷,又身處涇川秘境,他便是化迴原形,卻也無當年威震整個修真仙界的神器威名。那長鞭竟能纏縛住它一二,用力掙紮,那三昧真火卻燒得越旺。


    青攰這一瞬間想到很多,上萬年前初修成器靈的雀躍,落入修真界時的囂張與驕傲,千年前在那蠢婦詭計之下不慎中招,不得不讓她禦使的屈辱,後那蠢婦終於隕落,他以為得自由,卻不料又落入涇川秘境一困千年的無奈。


    這一瞬間,他心中的怨怒直抵雲霄,這個狹隘的地方,這些毫無尊卑的凡人,作為一個高貴的器靈,他已然受夠。


    束魂斷神咒一下,攻擊對方,還諸自身。


    但那又如何?


    紫色彎刀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嘯,轟的一聲渾身燃起幽幽的紫火。那火越燒越旺,竟將捆縛身上的三昧真火盡數吞噬。曲陵南神色凝重,她一踩縱雲梯飄至半空,手一伸,五靈之力運入手中的火焰。她慢慢拉出一把火劍,對準那柄碩大的彎刀,冷冷問:“你確定要如此?”


    “來戰!”


    曲陵南不再遲疑,將手中長劍當空射出,與那彎刀於半空中相互抗衡,刀劍相博,火光四溢,空中一片流光溢彩,威力無比,卻絢燦奪目。曲陵南運起天心功法,手下不停,與紫色彎刀見招拆招。青攰似真豁出去一般,使出盡是兩敗俱傷的招數。


    此處畢竟乃認主的涇川秘境,曲陵南心念一動,空中便自發愈加凝固,在那紫色彎刀上生生結上一層厚厚冰層,令其運作愈發緩慢,而三昧真火化作的長劍卻靈力源源不斷,隻聽得一聲脆響,紫色彎刀被擊退一步,緊接著鐺鐺數下,青攰竟有些招架不住。


    曲陵南揚聲道:“小子,就此罷手,我不欲你元神俱滅。”


    青攰不理不睬。


    曲陵南有些莫名的不舍,似乎真與那柄彎刀共度過無數時光一般,她換了種口氣道:“最多我不逼你便是。”


    她想到自家驕傲的師傅,歎了口氣道:“最多我將你交予師傅,若你不喜歡他,他亦瞧不上你,我讓你離去便是。”


    她還待說什麽,忽然之間將要說的話全咽下肚子,因為不知何時,另一柄紫色彎刀悄然飛到她跟前,抵住她的咽喉。


    “你有虛實二劍,難不成本尊便不能幻化出另一柄刀麽?”


    曲陵南眼睛微眯,道:“你莫忘了,殺了我,你要被反噬。”


    “本尊寧可被吞噬,亦要一雪前恥。”


    他話音一落,刀尖便要刺穿曲陵南的喉嚨。曲陵南神色不變,忽而伸出手,當手握住那柄刀。


    刀刃刺透手掌,鮮血淋漓,刀鋒上頓時染了一片殷紅。曲陵南卻麵不改色,道:“你忘了,這是在我的地盤。”


    她手一緊握,飛身而上,拖著那柄刀直衝雲霄,轟隆一聲巨響,整個涇川崩塌陷落,原本湛藍的天空被硬生生衝破一道裂痕。


    “根本就沒有什麽出秘境的法子,對吧?”曲陵南冷笑道,“若是有,你何須委屈自己在此一呆千年?”


    “整個秘境皆是法陣,隻有天空無人留意,若有陣眼,這才是陣眼。”


    “當然,若沒有陣眼,以我手握神器之力,也要撞開一條路來。”


    她說完,順著刀鋒節節摸過去,順勢握住刀柄,運起五靈之力,朝那天空拚勁全力,用力劈下。


    那天空整個崩裂,眼底下山河倒轉,多少美景盡皆傾覆殆盡。她不顧一起衝出秘境,陽光照在刀身,一陣紫光掠過,竟有驚人的美。


    這是真實世界的陽光,真實世界的空氣。


    她丹田一空,渾身不可思議的神力急劇消退,一口氣沒提上來,竟硬生生從半空跌落。


    紫色彎刀此時卻掙脫她的手,用力刺往她胸口。


    一出秘境,優勢全無,神器器靈便是元神大傷,也不是她這等築基初期的弟子所能抵擋。


    就在她以為這迴必須得被刺個透明窟窿時,一陣淩厲的勁道撲麵而至,砰的一聲,將那柄彎刀劈開。


    她整個人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卷起,隨即攬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曲陵南的心怦怦直跳,她抬起頭,隻見孚琛藍衣翩然,手上的紫炎刀熠熠生輝。


    “師傅……”


    “傻子,你不曉得修士入秘境全憑機緣麽?你在秘境中捏碎玉牌,倒讓為師如何尋你?如何救你?”孚琛拉長臉罵道,“這又是什麽?怎的被一柄柴刀追得如此狼狽?”


    “柴刀?”曲陵南眨眨眼,定睛一看,那牛氣衝天的神器現下掉在地上,根本不是才剛那種流光溢彩的彎刀模樣,而是一柄毫不起眼的柴刀。


    而且看起來很像當年她帶下山那柄。


    曲陵南高興得笑了,對孚琛道:“師傅,這是我辛苦尋來獻於你的神器哇。”


    “神器?”孚琛臉黑道,“你找柄柴刀糊弄為師,還好意思道是神器?”


    作者有話要說:本卷到此結束,下一卷就是高潮了。故可以推測,本文離完結不是很遠。


    ☆、第 92 章


    九十二


    這一迴師徒分別雖短,然倆人均覺得像隔了數十年一般漫長,劫後餘生,個中感慨,皆不足為外人道哉。便是大大咧咧如曲陵南,此刻抱住了師傅的藍道袍,卻也忽然之間有莫名的委屈酸楚湧了上來,紅著眼圈吸了吸鼻子道:“師傅,我還以為這迴見不著你了。”


    她極少有如此軟弱的時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盡是孺慕之情,又夾雜著她自己亦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掛與情愫。便是孚琛竭力想板起臉孔訓個幾句,此時此刻也硬不起心腸,他不甚自然地抬手拍拍曲陵南的後背,冷硬道:“ 瓊華弟子哪有你這麽沒用的?出來曆練一次哪能不吃點苦?哭什麽?挺起腰來。”


    “是。”曲陵南揉揉眼,想了想又補充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師傅哇,特別是差點被那柄小柴刀砍死的時候。”


    孚琛莫名地心裏一跳,輕咳一聲,換了話題問:“那柴刀是怎麽迴事?”


    曲陵南一聽來勁了,巴拉巴拉將入秘境後遇上這柄刀的種種事略微說了一遍。她原是一心要為師傅尋得一柄上天入地獨一無二的法器,故於此刀種種不凡未免多說了兩句。至於此神器與她那些淵源,一來曲陵南自己也不清楚,二來她覺得即便有那也是上輩子之事,與她現下又有何幹?故通通省略不說,反正那器靈如此囂張,日後自會自己嚷嚷與師傅聽,豈不是比自己一知半解說得更好?


    曲陵南說得羅裏吧嗦又雜七雜八,孚琛難得有耐性聽徒弟嘮嘮叨叨,竟破天荒覺著她並不令人厭煩,甚至有種無法訴諸於口的喜愛。他看著徒兒的臉微微有些出神,曾幾何時,當日上古冰洞中偶爾撿到的小女孩,也成長得窈窕動人,眼波流轉,竟有清澈到動人心魄的美。


    不知不覺間,她長大了,他原本是盼著她長大的,因為她若不長大,於他便是個無用的廢物,可等她真個長大了,孚琛卻察覺自己心中深處一絲確鑿無疑的不舍。


    他向來果敢堅毅,行事謀定而動,卻從未想過有一日,是他自己,而非旁人,率先對這個小女孩生了那麽一絲不舍之心。


    尤其是,當見著她曆經生死,興衝衝跑來將那柄不知從何而來的所謂神器交給自己之時。


    孚琛不知不覺間,竟覺著遞到跟前這柄不起眼的玩意兒,重愈千斤。


    他接過那柄刀,神識一掃,不覺渾身一凜,宛若大熱天被一兜冰雪自上而下澆了下來。孚琛神色微動,再以神識灌入,忽而猶如有人拿金針狠狠刺入腦袋,疼得他打了個激靈。


    腦子裏同時響起一個奄奄一息的孩童聲:“滾你娘的,什麽玩意都敢來試探本尊。”


    孚琛勾起嘴唇,問曲陵南:“那器靈可是孩童化形?”


    曲陵南點頭道:“正是。”


    “甚好,”孚琛抓起那把刀細細端詳,以元嬰期修士強大的神識強行注入,不一會隻聽啪的一聲,他手中的刀應聲落地。


    孚琛臉色變白,曲陵南忙幫他將刀撿了遞過去,好奇地道:“師傅,怎麽啦?”


    “好頑固的器靈。”孚琛似笑非笑道,“這倒是有趣了。”


    “是啊是啊,”曲陵南道,“它可不聽話了,動不動就給你下套,師傅,治死他!”


    孚琛仔細端詳那柄刀,眼睛發亮,口氣卻很淡:“倒是有些不凡的來曆,若非它此刻元神受損,亦或為師未能凝嬰結成,倒還真拿它沒辦法。不過,既然它到我手上,少不得我得辛苦一番了。”


    曲陵南點頭道:“這柄刀不是什麽好東西,它千百年來不知抓了多少修士的元神入環境中淬煉,人命在它眼裏就是個玩意兒,如此無德陰損的東西,你若不要,我毀了它便是。”


    “無德陰損?”孚琛微微一笑,喃喃道,“怎的我覺著,它是不以德為德,不以損為損?”


    曲陵南正色道:“它雖超乎三綱五常,然損益循環,不可替換。老實說,若不是瞧著它確有幾分真本事,又發紫火紫光與師傅的功法相類,我也看不上它。”


    那柄刀似乎聽懂一般,氣得嗡嗡發抖。


    孚琛哈哈低笑道:“小南兒忒得老成,倒比為師還要講求天道天命。好吧,你孝心可嘉,此刀為師拿去煉化便是。”


    曲陵南高興得笑了,道:“本就是給師傅尋的,你愛怎麽用便怎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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