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們定然十分刻苦,”曲陵南感慨道,“果然不愧是跟師傅一個師門的人啊。”


    孚琛忍著笑點頭稱是,把手搭到小姑娘肩上,曲陵南立即專心致誌地扶著師傅下車,一邊扶一邊嘮叨:“師傅小心頭。”


    “師傅小心這珠串甩你臉上。”


    “哎呀師傅這珠串真甩你臉上了。”


    “師傅這車真不好,又亂七八糟又華而不實。連個墊子枕頭都沒有,掛個畫裏頭的人還欠揍……”


    師徒二人好容易下得車來,做師傅固然覺著比自己禦劍飛行還累,做徒弟的也抱怨連篇。待他們站定,曲陵南忙著替師傅順胸口,忽而聽見一聲洪鍾般的喝聲:“文始真人,別來可無恙啊?”


    這聲音中故意使上靈力,猶如平地驚雷,震得當場的練氣期弟子均臉色發白,曲陵南心頭隻是微微一疼,但經曆過上古兇獸榘螂怪的尖利音波,這等威懾之聲不過隔靴搔癢,無甚影響。


    可師傅卻渾身一顫,曲陵南抬頭,發覺師傅臉色變得有些灰白,她不是傻子,一想之下便明白了,這來人明知師傅身上有傷,這是趁人之危,直接以音波攻擊了。小姑娘登時不喜,當著我的麵欺負師傅,這是想找揍麽?


    她轉身躍起,飛起一腳就踹向來人。


    作者有話要說:有童鞋因我更得慢而發怒了~


    好吧我確實沒法更得快,有理由,也很忙,但確實更不快,道歉一個,但無法亂說我必定日更啊以後改正啊什麽的。


    因為做不到。


    隻能請大夥別心急了,攢文來看也不錯。


    明天繼續有更新。


    ☆、第 30 章


    曲陵南一腳踹過去,對方微微一愣神,隨即渾身靈力自動形成威壓,小姑娘腳尖連對方道袍都未觸及,便被對方袖底一股強勁的疾風掃了迴去。


    然這一手於曲陵南而言卻分外熟悉,當日於冰洞之中,她不知被那脾性古怪的師傅摔了多少迴屁股,摔得多了,自然曉得如何應對。此時她雖如倒栽蔥一般直摔地麵,卻不慌不忙,暗地裏一提靈力,四肢百脈當中那道異常之氣頓時充盈經脈,她腰肢一晃,雙手一擺,行雲流水般於半空中急轉了個彎,腳下蹬蹬數下,宛若疾步上階梯,用的正是孚琛所授的“雲中梯”法訣。


    這法訣簡單易學,練得一層,修士踏空而行,腳下自有雲梯級級而生,到達達三層以上,則可於半空懸立一柱香光景。乍眼一看有模有樣,宛若高階修士禦風而行,隻能能唬住凡人玩兒,卻無法忽悠修士。


    蓋因修士自入築基期後,皆能練得飛行法器,低階修士平素若靈石充裕,也能買個把飛行符、紫雲鶴這樣的代步工具,再不濟,也還能搭哪位道友師長飛行器的便車,日行千裏已是等閑,哪個還會辛辛苦苦去練這雞肋一樣的“雲中梯”?


    惟有孚琛這般不靠譜的師傅,才會拿這等無聲大用的法訣應付徒兒,也惟有曲陵南這般樣樣講求實用的徒弟,才會把個小小的“雲中梯”法訣當成寶,為求不摔屁股,而暗地裏下了心思琢磨。


    今日一用,卻意外地得心應手,曲陵南心中暗暗稱道,師傅給教的果真都是好東西。她心裏這麽一想,對那無故趁人之危欺負師傅之人便越是不客氣,小短腿於空中塔塔幾步,頃刻間又躍起,再度一腳踹去。


    那人自持身份,也不與她一個練氣期弟子一般見識,見她不知死活,隻冷哼一聲,再度拂袖擊去,隻是他沒想到這練氣期弟子竟有些古怪,淩空一腳居然驟然變踹為踏,牢牢一踏,蹭蹭蹭又是幾下“雲中梯”,拐了個彎避開疾風,竟而揮起一拳朝他臉上打來。


    那修士臉色一僵,自他入修門二百餘年,從未見有練氣期弟子如斯大膽,竟敢對金丹修士拳頭相向。他隨手一撥,不怒反笑道:“哪來的野猴子,也敢來我瓊花撒野……”


    一句話沒說完,卻見小姑娘虛晃一招,拳頭驟然升起,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踹到他道袍上。


    這一腳力道雖小,可損的麵子卻大,那修士登時露出怒意,大喝一聲:“找死!”,話音一落手一翻轉,登時一個刀刃便劈了過去。


    隻見紫光一閃,那風刃已被孚琛徒手化去,隻見孚琛硬生生接下這招後,臉色便得越發蒼白,開口說話也透著一股忍痛示弱之味:“玉蟾師兄,小徒頑劣,不懂規矩,是我教導不嚴之過,請師兄手下留情,待我迴頭定好生教訓了給師兄出氣。”


    玉蟾真人自入派以來,處處被孚琛壓了一頭,百餘年間已不知結了多少小恩怨,滾雪球一般積怨己深,早已非三言兩語能斷孰是孰非。隻是往日孚琛傲慢驕縱卻偏生修為精湛,進階也比他快得多,他隻得咽了這口氣。故今日一聽孚琛負傷迴派,修為大跌,忙不迭地便過來瞧瞧熱鬧。


    他跟孚琛鬥了多少年,從未見他這等低聲下氣過,心下越發肯定留言屬實,若非身居主峰,怕早已按捺不住要仰天長嘯,張嘴奚落了。


    他雖不能當麵把孚琛如何,卻能拿他的徒兒開刀。當下一聽,冷笑道:“不敢當,你文始真人帶出的弟子,果然與你一般不同凡響,本道孤陋寡聞,還從未於我派中見諸這般以下犯上,不遵門規的弟子,我是不敢領你的情,隻怕師弟你也不能私下教訓,要都這樣,那我瓊花要戒律堂何用,要尊師重道何用?師弟,你我皆是長輩,可不好帶頭壞了規矩。”


    他話音剛落,孚琛果然麵露懇求之色,無奈地低聲吩咐:“小南兒,還不給玉蟾師伯叩頭謝罪,快快求他網開一麵,不要將你送去戒律堂。”


    曲陵南正偏著頭琢磨著下迴踹著老道,腳印得踹得更圓乎,此時聞言,呆呆地問:“啊,師傅?”


    “跪下,給玉蟾師伯謝罪啊。”孚琛一臉痛心疾首。


    小姑娘眼珠子一轉,在自家師傅和那老道兩人之間來迴打量,將師傅臉上的無奈痛惜,老道眼底藏也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忽而有些明白了。她走了過去,問師傅:“要我給這老道士跪麽?”


    “嗯。聽話。”


    “為啥呀?”


    “你是晚輩,不該衝撞長輩。”


    “就是我年紀小不能揍老頭的意思麽?”小姑娘好奇地問。


    孚琛眼裏露出一閃而過的笑意,嘴裏卻罵道:“讓你認錯就認錯,囉囉嗦嗦什麽?”


    “是。”小姑娘不敢惹師傅生氣,可她還是沒想明白,於是跑過去問玉蟾真人:“我踹你不對麽?”


    玉蟾真人冷笑一聲,道:“文始師弟,看來你這徒兒不隻頑劣,簡直忤逆啊!”


    自來忤逆乃是大罪,尤其在戒律森嚴的瓊華派,一個弟子若被師長品行評為忤逆二字,近乎判了此人要被逐出師門的命運。玉蟾真人一來心中惱怒,二來更是不懷好意,隻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要將孚琛師徒逼入絕境。


    可這師徒二人皆非常人,一個是狂妄慣了沒把他當迴事;一個是壓根就沒聽懂他話裏的險惡用心。玉蟾真人此番做派,好比俏媚眼拋與了瞎子,半點用處也無。


    小姑娘還是糾結於前一個問題,她認真地請教玉蟾真人:“請問,我才剛踹你,是真不對麽?”


    玉蟾真人冷冷一笑,道:“這等奇葩,連是非曲直都不明,更遑論師道綱常,文始師弟,你還真是好眼光。”


    “多謝師兄誇獎。”孚琛謙虛一笑,轉頭罵曲陵南,“還不認錯,拖拖拉拉作甚?”


    “可是師傅,我不明白我錯哪了啊,這可怎麽認呢?”小姑娘困惑地皺眉道,“拜師的時候,我不是答應了要凡事以師傅為先,一心一意為師傅打算麽?難道旁人做弟子無需如此?”


    她仿佛還嫌不夠亂,轉頭問那兩名趕車的年輕弟子:“你們做人徒弟不是這樣的麽?”


    這兩名弟子不過主峰上的掛名弟子,尚未有資格拜入哪位真人門下,當著兩位金丹峰主的麵,且掌門師尊此時說不定便以神識窺探這一切,便是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說半句不遵師道的話來。此時雖然心中叫苦,麵子上卻不得不客客氣氣道:“師妹說的是,事師如事君,師恩大如山,我派弟子,不用說,自然事事以孝心為先。”


    “那不就結了,”小姑娘大惑不解地問,“既然大夥都覺著師傅最重要,怎的我把欺負師傅的老道士踹了一腳,反倒是我不對?難不成我下迴見著這等事袖手旁觀,任憑師傅被人胖揍一頓,也隻當沒瞧見?”


    她無所謂地抬頭問她師傅:“師傅師傅,你到底要我怎生做好?是現下認錯,往後再不管你死活,還是現下不認錯,往後還照料你?你好歹說聲,我好照辦啊。”


    孚琛瞥了眼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玉蟾真人,心裏笑得打跌,暗忖你個老匹夫想趁人之危?本道君不用動一根手指頭,本道君的徒兒就能兵不血刃把你氣個半死。


    他心裏雖如此想,麵上卻不露半分,反而嗬斥道:“胡扯八道些什麽?!迴去給我抄《瓊華經》一百遍,不抄好不許出房門!”


    小南兒沮喪地垂下頭,孚琛又萬分抱歉對玉蟾真人道:“對不住啊師兄,我這徒兒都叫我慣壞了,不大懂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話可不敢當,令徒巧言令色,巧舌如簧,怎會是不懂事的頑童?分明是居心叵測的孽徒,小小年紀便如此,長大後焉是善類?你舍不得教訓的話,不若本道替你代勞,帶迴去好生管教一番如何……”


    此時一個柔和溫潤的聲音打斷了他,“玉蟾,不過一個黃口小兒也能讓你氣急敗壞,這些年的修為可都哪去了?”


    玉蟾真人臉色一變,躬身道:“弟子不敢。”


    那聲音又道:“孚琛,在外曆練這麽久,便隻教會你縱容徒兒目無尊長?依我看,你這數十年也白曆練了。”


    孚琛不敢造次,忙收斂臉上故作的哀容,躬身道:“弟子知錯。”


    “一個兩個都不是小孩兒了,怎的一見麵都還是那副爭糖吃的模樣?唉,傳出去,我看你二人在後輩麵前還如何有臉。”那聲音極為親和,便是責難,也猶有三分溫柔,他不動聲色,卻令這兩名金丹修士慚愧地垂下頭,便是曲陵南事不關己,也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好不懂事,竟這麽大年紀,還令這般好師長為己擔憂。


    她猛然間想起,自家師傅整日裏裝和氣,不就是學的這位麽?可惜師傅學得陰陽怪氣,與這聲音的主人相比,簡直邯鄲學步,不可同日而語。


    “這女娃兒,便是你收的小徒弟?”


    曲陵南懵懵懂懂地站著,那聲音奇道:“怎的也受了傷?咦,為何才練氣期一層?”


    “啟稟師傅,小徒乃是因在上古冰洞內,助徒兒殺榘螂怪破陣時所傷。”孚琛恭敬地迴答。


    那聲音欣慰得笑出聲道:“臨危不懼,這女娃兒倒是真大膽。”


    孚琛微笑道:“是,她也就這點愚勇尚佳。”


    “不錯不錯,你這徒兒,倒比我的徒兒收得好。”


    他這話一說,孚琛與玉蟾同時道:“弟子惶恐。”


    “罷了,說句玩笑都受不住,你們倆真是越發無趣。小娃兒,抬起頭來,讓太師傅瞧瞧。”


    ☆、第 31 章


    曲陵南抬起頭,她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位頜下美髯飄飄的道長,麵如冠玉,笑容可掬,寬袍絛帶,翩然若仙,令人一見忘俗。有長相俊美到人神共憤的師傅在前,再見這位道長,小姑娘倒不驚詫於此人好看與否,而是莫名其妙有種自慚形穢油然而生,就好比赤足踏泥漿,卻驟然進到別人家裏光潔雅致的內室一般。小姑娘小心地挪後半步,她此時想起了,自己受傷以來,有日子不曾沐浴,才剛匆匆跟著師傅上車,也未曾潔麵淨手,甚至頭頂發辮,由於自己手藝不精,此刻定然亂糟糟有若蒿草,若有麵鏡子抿抿就好了。


    她有些不安,睜大眼睛瞧著眼前神仙似的太師傅,心忖這人瞧著也沒多老,比自家師傅是大了歲數,可決計沒邊上那老道士年紀大,如何就做得了這二人的師傅?莫非他自出娘胎便修行?他分明和藹可親,可為何旁人見了他,無不凝神屏息,為何自己見了他的笑,卻反而覺著分外拘謹,便好似有無形繩索捆縛住手腳一般?


    她自來自由自在慣了,平生頭迴覺著,在這樣的人跟前,興許是不該率性而為的,興許該學那垂手伺立一旁的兩名趕車弟子。


    “倒是一副好相貌,怎的,阿琛每日瞧著自己那張臉不過癮,尋個徒兒,也要照你的皮相上靠靠?”涵虛真君笑眯眯地道,“等這女娃兒大了,你師徒倒是可比上一比,看是向你求結道侶的女修多,抑或向她求結道侶的男修多。”


    曲陵南聽不太懂,但見周圍的人都笑了,孚琛一臉鬱結,當下心知這太師傅定然是在取笑自家師傅。


    若是旁人,她自當要去維護師傅,可麵對的是孚琛的師傅,師傅取笑徒弟天經地義,便是她平日難道讓孚琛取笑得少麽,這便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小姑娘心裏暗暗點頭,看來有個太師傅也不錯,在他跟前,自己師傅再會說話,也隻有垂頭聽訓的份。


    “女娃兒叫什麽?多大了?”涵虛真君笑完,溫和地問。


    曲陵南張大眼,一時間竟有些糾結,要不要告訴太師傅自己本姓曲呢?她尚未糾結完,就聽孚琛在一旁替她答道:“叫陵南,今年大約十一歲。”


    “十二了。”曲陵南覺著這個可以說實話,於是大聲道,“臘月初八生的,我娘說我一生下過個年便算多一歲。”


    涵虛真君微微頷首,娓娓而談道:“此女年少失怙,孤苦伶仃,殊為可憐,而命裏行健,自強不息,此乃可喜。隻是靈根資質一般,如今經脈受損,修為又掉至練氣一層,我瓊華派內,便是外門弟子,隨手指一個也比她強。這小姑娘要入你之門,直接升至內門弟子,隻怕有些不合規矩。”


    玉蟾真人冷笑道:“師傅說得極是,這不僅不合規矩,還有偌大隱患,此風一開,眾弟子皆以為得憑師長偏愛,便能大開方便之門,則諂媚之氣頓長,勤勉修道之風頓消,長此以往,於我瓊華派隻怕是禍非福。”


    孚琛瞥了自家師兄一眼,淡淡地道:“師兄,似你這樣的人才在我瓊華呆了幾百年師傅都準了,我徒兒不過稚齡幼女,呆著也占不了多大地方,師傅最是不拘泥舊例,海納百川之人,能容不下我徒兒?”


    “你!”玉蟾真人怒氣上湧,想也不想,一個風刃便朝孚琛扔了過去。


    孚琛還未有所動作,涵虛真君卻喝了句:“放肆!”


    元嬰修士的巨大威壓一釋放,周圍弟子莫不跪倒在地,孚琛悶哼一聲,腳下一軟,也坐到地上,玉蟾真人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雖苦苦撐著沒跪倒,可臉色蒼白,嘴角沁出一絲血來 。


    “怎的,還不服氣?”涵虛真君提高聲音。


    玉蟾真人麵露頹色,躬身啞聲道:“弟,弟子不敢。”


    涵虛真君直直盯著他,盯到他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腳下不住打顫,這才收起威壓,道:“便是你們結成元嬰,化神羽化,也是我涵虛的弟子,我在一日,見爾等不肖,總是還說得。”


    “是,請師父教誨。”孚琛忙道。


    玉蟾真人嘴角抿了抿,終究還是說:“請,師父教誨。”


    “你啊,”涵虛真君歎了口氣道,“我當日親傳弟子,隻有四人,你們大師兄早早隕落,二徒兒不耐修行,整日裏在凡塵俗世遊手好閑,連門派都不迴。有點出息的就剩你們兩個,可你們看看你們自己,老大不小,卻仍然學不會同門手足為何意。玉蟾,你師弟此番內傷不愈,修為大跌,你不幫襯便罷,如何能做落井下石,舉刀相向之事?你捫心自問,若傳出去,我涵虛一脈親傳弟子如此不堪,這主殿之位咱們還有沒有臉繼續呆著?”


    玉蟾真人麵露愧色,道:“弟子錯了。”


    “孚琛,你莫以為師傅不知道你幹的好事。”涵虛真君話鋒一轉,嚴厲道,“你自來持才自傲,目下無塵,同門師兄你可曾真心敬重過一分一毫?莫要以為火係單靈根便如何了得,修真一門,修的是品性道心,修的是天地感悟,你自己想想,這百十年來遲遲無法金丹大成,焉知不是你素日心性高傲所致?怎的,你莫不是想從我瓊華最年輕的金丹修士變成最老資格的金丹修士?”


    孚琛如遭雷擊,麵色大變,俯首道:“弟子,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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