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上的長途旅行是疲憊的,所以沈一一在旅行的後半段基本上都是躺在鋪位上養精蓄銳;列車上的長途旅行又是有意思的,因為隻有在列車上的旅行素不相識的人之間才有可能談天說地深入交流。


    當沈一一和彭衛寧坐著火車南下之時,吳老先生帶著自己的學生在北京站下了車後就立即趕迴了學校。


    和沈一一所猜想的差不多,他們這一行人這一次去東北確實是帶著任務下去的。沈一一因為有前世的記憶,所以根據過二年中央政策的變化猜測出了他們這一行的目的。但實際上,沈一一所不知道的是,之所以中央這麽急著把這一行人派下去,其實是因為就在這一年,東北的國有企業的狀況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說不上是不是因為有一隻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反正在中央部委收集去年的下屬企業的年度工作報告的時候,突然發現大部分企業的報告中,應收賬款忽然有了成倍的增長。有些企業的應收賬款幾乎比全年的產值的幾倍還要多。這個問題一開始並沒有引起那些部委的重視。其實每年的收集報告在這些部委中也隻不過是一個走過場的事情。這個時代中,那些國有大型企業的領導的考評也還沒有進行績效考核,所謂的統計報表也隻不過就是一個行政命令下去,下麵的企業就照著任務單來填數字而已。填的人按照一定的規則來填,收的人也最多隻做一個匯總工作。至於這些數字背後的意思,並沒有人會拿出額外的精力來分析。


    應該說。可能正因為這些數字其實和基層領導的考核並沒有直接掛鉤的原因,所以這時收集上來的數字雖然不好看,但好歹還是真實地反映了企業的經營情況。否則的話,後世的上級領導,想要了解企業真實經營情況的數字,那真的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了。


    這一年的年初,不知道是不是天注定。有一個新分到計委的大學生,可能純粹是出於個人的興趣,拿起了各個中央部委整理的企業經營數字看了起來。那還不算,那個大學生還真的就拿了一本國外分析企業財務報表的書,煞有其事地把這些數字匯總。寫起了一份“國有企業經營情況分析報告”。這有些事情不去做不知道,一做起來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


    這個大學生在分析了這一堆數字以後,對於那個遠比書上的例題中的數據離譜許多的應收賬款犯起了難。因為按照西方企業經營的常識,到了這樣的一個數字,一般來說這些企業應該都已經破產倒閉了。可是在中國,這些有著幾千上萬名職工的工廠倒是還都健在著。他發現自己的報告的結論比較難下了。拿著這樣的一組數據。他迴到了學校,找自己的老師去問問題了。他想知道為什麽在一個要建設市場經濟的國家中,還有經濟現象是不能用市場經濟的常識來解釋的。


    十分湊巧的是。他的老師和時任的主管副總理認識。在了解到以後,在一次和副總理的餐敘中,把這一點作為一個笑話,說起了對方聽。可謂是有著一個經濟學家敏銳感覺的副總理立刻察覺。這應該是這個階段地區國有企業的一個結構性的問題。而且他深深地感覺,這樣一個結構性問題,如果不解決,那將來整個國民經濟都會被這個定時炸彈所威脅。


    帶著對於未來國家經濟運行情況的憂慮,副總理在一次工作會議上正式把這個問題提出。會場上當然是有分歧的。有些領導人認為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麽,這樣的現象應該已經行之有年了,也沒有發現有什麽大不了的問題。反正真的有了危機,就讓銀行繼續貸款維持企業經營唄;可是副總理卻憂心地說,如果繼續放任銀行放出這些注定很難迴收的不良貸款,那麽局部的企業經營的問題就會蔓延到金融體係,最終危脅到整個國民經濟。在沒有形成一致意見的情況下,最後,國家元首拍板,讓副總理負責調查並核實此事,拿出具體處理的意見後,再上會討論。


    拿到了授權以後,副總理立即組織了人手,去東北核實。畢竟,從部委匯總的數據中可以看出,大型骨幹國企聚集的東三省是這一波應收賬款風暴的重災區。吳教授和他的學生們其實就是帶著核實那些上報數據的任務去東北的。


    沈一一以為他們是去調研國企改革的,但其實他們這一次還真的沒有到這一步。核實應收賬款的共性問題才是他們這一次去東北的主要任務。


    當然,作為國家布置的任務,火車上無論是吳教授還是他的學生們都沒有向沈一一澄清他們此行的目的。而且,無論是沈一一還是他們,誰都沒有把吳教授此行的目的拿出來說。他們討論的問題其實嚴格來說和這一次的東北調查之旅根本沒有關係。


    即便如此,沈一一在火車上所說的那幾個經濟學的前沿概念還是給吳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在拿著自己學生做的報告向副總理交差時,還談起了在火車上的這段小插曲。


    “說起來,我們這一次去東北調查時,隻不過是關注到了總理您當時特別要我們注意的那些應收賬款的數據,看看是不是那麽大。這一看之下,還真的就是讓我們大吃一驚。應該說,上報的數字沒有誇大,反而還有些滯後。今年頭三個月的數字比那些報表上的還要觸目驚心。當時我就在想,如果把這個調查報告拿迴來給您看,對於總理您的壓力可真的是夠大的。因為對於您來說,不單是要發現和核實問題,更重要的是解決問題。可是這個問題要如何解決,還真的就是讓我也犯了難了。”


    副總理聽了吳老師這樣說,心裏也是十分感慨。應該說從他被擺到了這樣的一個位置上以後,他就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責任的重大,對於哪怕是一個局部的問題,他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他深知,哪怕是一個最小的輕忽,最後付出代價的也可能是廣大的普通百姓。作為一個嚴格律己的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黨員,他不能允許自己犯下那樣的錯誤。


    吳教授沒有管副總理的心理活動,繼續說道:“還真別說,這個小姑娘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樣。她隨口說的一個詞語給了我很大的啟發,順帶著也給了我解開現在這個經濟亂麻的頭緒。”


    “哦,是嗎?”副總理感興趣地問,“能讓吳大師這樣說,這個神秘的小姑娘應該還是頗有些道道的啊。說說看,這個小姑娘到底是說了什麽呢?”


    迴憶著當時沈一一的應答,吳教授說:“當時這個小姑娘給我講了一個數學模型。她提出了一個經濟學的假設,即所謂的循環負債的模型。基本的假設就是在一個完整的經濟學的循環鏈中,總的應收賬款和應付賬款之和應該為零。假設各應收賬款在各個經濟參與方之間是鏈式存在的,如果應收賬款的拒付同樣鏈式發生會產生怎樣的後果。為了簡化模型,這個小姑娘還取了一個相對最簡化的模型出來,還給這樣一種債務關係起了一個一聽就懂的名稱,叫三角債。”


    “三角債?”副總理玩味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稱。


    “是的。三角債。”吳教授說,“迴來我把幾家單位的債務給分解了一下,想找一找這些債務之間的關係。結果分析下來一看,嘿,還真的就可以用三角債的模型來套用。這可省了大事了。”


    副總理發現說到這裏,吳大師的精神突然十分亢奮,非常有信心的樣子。


    “如果三角債的模型得到證實的話,那個小姑娘的一個解決方法就可以得到應用了。現在的這個危機恰巧可以成為我們下一步國企改革的一個契機。通過中央的協調,利用企業間的循環負債,建立起現代企業製度,不但能夠很大程度上解決這些企業間的債務問題,而且可以把供應鏈的上下遊企業給整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企業聯盟,真正做大做強企業。”


    談起了自己的專業範疇,吳大師的精神頭可是一發而不可收的。他那花白的頭發,每一根都透著智慧的光芒。副總理認真地聽著大師興之所至的精辟想法,也在自己的工作手冊上圈圈畫畫,記錄著自己的所思所想。國家的經濟大政方針就在這亦師亦友的氛圍當中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脈絡。


    二人討論了幾個小時,把接下來從理論上應該做的工作一項一項地拿出來一一解讀,看看哪些措施還不夠,需要加強;又有哪些措施不合國情,需要修改。同樣的場景自從副總理進入國家領導人的序列以後已經重複多次了,但這次他發現似乎多了一點與以往不同的感覺。


    副總理不由感慨地對吳大師說:“真想見一見那個讓你如此感慨的小姑娘啊。她可是這次幫了我們大忙了。我很想知道,還有一些其他的難題,如果有她和我們一起討論,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ps:


    我發現敖小帥哥很不招人待見啊。投票裏連喬楚生都有二票,敖小帥哥居然是零。


    彭帥哥的出場氣場很強啊。大家都有想讓他當男主的氣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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