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


    ——節選自《少年行》李白


    ……


    演武坪值日校尉上前,向眾將講述事情經過。


    今日晨練,演武坪東西兩側,川幫弟子和安西北庭的將士各占一邊操練。


    安西北庭一名資深旅帥瞥見川幫演練軍陣,一眼便看出其中致命的破綻。要是換成其他將領,或許會上前打聲招唿,給川幫弟子提些建議。


    偏偏這位旅帥是個桀驁囂張的主兒,打心眼裏瞧不上江湖幫派從軍。


    他輕蔑一笑,對手下士卒道:“這幫新兵蛋子,把軍陣演練當過家家呢?


    這麽個練法,看似有模有樣,都是花拳繡腿。到了戰場,一準都得嚇尿了。潰陣就是瞬間的事。”


    其餘老兵也憋著壞,擠眉弄眼附和道:“將軍,要不?咱們調教調教這群小雞崽兒?嘿嘿嘿”


    這名旅帥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此言一出,正合他意。


    幾人商量了一下,分頭展開行動。


    川幫弟子正在駕乘戰馬,掠陣奔馳之中,忽聽耳畔一聲巨響,鼓炮齊鳴,喊殺聲四起。尤其是間雜的各色刺耳噪音,令馬匹焦躁不安。


    平地一聲驚雷,讓川幫十數匹戰馬受到驚嚇,脫韁而出,不受騎手的控製。


    這十數名戰馬竄入步兵槍盾陣前,不顧死活,直挺挺向鋒利的長槍槍尖衝去。


    持槍弟子趕忙收槍半蹲,用盾牌護住身體。大部分戰馬從盾牌上方一躍而過。個別戰馬踩在盾牌上,頓時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好在川幫弟子都是精銳,僅有輕微的挫傷和擦傷,並無性命之憂。


    這麽一鬧,徹底攪亂了整個戰陣的演練。各營將領隻能鳴金收兵,重新收攏隊伍。


    肇事的旅帥等人樂不可支,笑的前仰後合。


    這事本來做的隱蔽,沒有被川幫弟子發現。川幫眾人以為是安西軍用鑼鼓指揮,演練軍陣,也沒任何抱怨。


    沒成想,就在肇事旅帥等人商議捉弄川幫之時,川幫有名斥候正蹲在附近草叢解手。


    此人是內家高手,耳力目力遠勝常人,無意間聽到了旅帥等人的對話。


    川幫斥候剛返迴本方場地,還來不通知大家,就發生戰馬受驚之事。他趕忙找到將領竇彧和典猛,將此事告知。


    竇彧建議將此事稟報唐夔,交由主將白複來秉公處理。


    典猛性如烈火,一把將在旁勸阻的竇彧推開,帶著川幫斥候和幾名親信奔向安西北庭軍場地。


    典猛直接找上肇事旅帥,兩人一言不合,便爭吵起來,火藥味十足。


    兩邊的士兵聽到動靜,紛紛圍了上來,維護各自的首領。雙方士兵互相推搡,肢體衝突。形勢越演越烈,大有同室操戈之勢。


    竇彧怕事情鬧大不好收場,趕忙讓親兵直奔中軍大帳,稟報主將。


    ……


    軍中執法官——軍正一聲令下,十數名執法士兵湧上,將肇事旅帥五花大綁,押到陣前。


    唿延鐵衣一看,差點沒栽下馬來。


    此人正是自己拜把子的兄弟尉遲驃騎。


    唿延鐵衣心裏那個氣啊:“兄弟啊,兄弟,你開什麽玩笑不好,非要惹這種是非。


    白將軍掌軍以來,一直沒有殺人立威,難不成你想成為這祭旗之人?!”


    白複盯著尉遲驃騎,眼神陰晴不定,眼瞅著就要將其推出去問斬。


    唿延鐵衣一急,噗通一聲,雙膝跪下,哀求道:“將軍,尉遲驃騎是我的結義兄弟,多次救過我的性命,還請將軍網開一麵,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白複眸光流轉,閃過一抹寒厲,語氣冰冷森寒:“是否就因為是你的結拜兄弟,他才敢這麽為所欲為?”


    唿延鐵衣這才覺察到自己說錯了話,情急之下不知如何解釋,隻能一個勁兒地磕頭,磕的滿台階鮮血。


    安西北庭將領跪倒一片,紛紛替尉遲驃騎求情。


    眾將領哀求道:“將軍,尉遲將軍每臨戰陣,身先士卒,戰功赫赫,還請將軍手下留情!”


    唐夔暗道不好,心想:“這幫將領還是不了解白複。


    複哥兒平日溫文爾雅不假,但不代表他是迂腐懦弱之人。離恨天牢獄之災,更讓其殺伐果斷。這樣逼宮,隻會讓白複下定殺人的決心,以儆效尤。”


    唐夔衝竇彧和典猛使了個眼神,三人趕忙出列,跪倒在白複麵前。


    典猛道:“將軍,這次衝突,吾等也有責任。


    唇齒尚有磕碰流血之時,還請將軍看在兩軍將士剛開始融合,彼此不熟悉的份上,從寬處理!”


    聽到這句話,白複眼神略轉柔和,但金批令箭在手,仍沒有放迴箭壺的意思,一臉的高深莫測。


    尉遲驃騎知道自己生死就在此一線,他看了一眼磕頭不止、滿頭鮮血的唿延鐵衣,暗道:“自己固然可以耍性子,大不了來個碗口大的疤,丟了項上這顆大好人頭。


    但這幫老兄弟恐怕會受自己牽連,失去主將的信任,日後還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


    人在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尉遲驃騎心中一聲長歎,雙膝一彎,向白複連磕三個響頭,道:“將軍在上,末將知錯了。


    其實末將雖然手段卑劣,但內心深處並無惡意,隻是想給這些新兵提個醒,避免他們將來在戰場上吃大虧。”


    “哦?你且說說看,他們能吃什麽虧?”白複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尉遲驃騎道:“末將剛才看他們演練軍陣,皆是校場操練之法,沒有將戰場複雜的情況真實體現。


    比如他們所騎的馬匹,都是百裏挑一的大食駿馬。這些馬雖然雄健,但沒有受過嚴格的訓練,還稱不上真正戰馬。所以聽到異響和刺耳之聲就會焦躁不安。


    此外,騎兵們雖然武藝高強、內力充沛,但對戰馬的體能不太會管理。衝陣時隻知一味地加速衝刺,不知利用陣型變化之間的轉圜,讓戰馬迴血,調勻唿吸。


    實際上,一場大戰,戰馬長距離直線衝刺的機會並不大。絕大時候,馬匹的速度和靈活性都體現在調頭、過彎、急停急起這些戰術動作上。這些動作不僅對戰馬的柔韌性要求極高,對戰馬的體能要求更高。


    所以,安西北庭這類邊軍,都酷愛打馬球。不僅是為了娛樂嬉戲,更是為了鍛煉馬匹,讓騎手和戰馬人馬合一。”


    白複乃是元夕魁首,對此深以為然。


    白複深邃的瞳孔泛著冷霜,顯然並沒打算僅憑這三言兩語就放過他。


    除非!


    尉遲驃騎能證明他存在的價值!


    尉遲驃騎見白複肯耐心聆聽,便有了幾分把握。


    他八歲那年,以孤兒身份在安西從軍,數十年軍旅生涯,大小戰役數百場,自認相較江湖幫派,還是有不少寶貴的經驗。


    尉遲驃騎繼續講道:“新軍的斥候騎兵在巡查陣地時,隻顧著偵查對方的兵力、武器和陣型分布,並沒有養成勘察戰場土地的習慣。


    倘若對方在草叢灌木中設下絆馬索,或在水溝淺灘等處,撒下鐵蒺藜。前鋒營這些任務沒完成,大軍衝陣,就會摔個人仰馬翻。


    一旦人馬互相踐踏,就離潰陣不遠了……”


    無論是川幫弟子還是安西北庭將士,無不頻頻點頭。


    臨戰克敵之法,不少將領都有自己的心得體會,但能描繪的如此詳細清晰,還能逐一提出破解之法,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白複手中的令箭終於放入壺中。


    他對尉遲驃騎道:“倘若我任命你為新兵的教官,你有幾分把握能把他們訓練成百戰之師?”


    諸將一聽,長籲一口氣,心道:“這句話算是將軍給尉遲驃騎一個台階下了,就看他懂不懂事兒了。”


    尉遲驃騎一聽,來了精神,他嘴一撇,怪眼一翻,道:“若能給予末將所需要的全部資源,末將有七八成把握把他們訓練成虎狼之師!”


    唿延鐵衣在旁一聽,差點罵娘,心道:“你狗日的,不知好歹。生死這關還沒過呢,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


    白複表情古井不波,問道:“為何給了你這般資源,還隻有七八成把握?”


    尉遲驃騎振振有詞,道:“剩下這二三成經驗和能耐,是從死人堆裏摸爬滾打領悟出來的,天王老子也教不了。


    臨陣殺敵的法門都能教,但能否嚴格執行,到了戰場上,真刀真槍幹起來,人與人千差萬別。


    犯了錯,就會死。不犯錯,才有機會活下來。


    用命換來的教訓,任何時刻才不會再忘!”


    “好!你的人頭暫且寄在項上。


    三個月後與叛軍一決高下,實戰考核。倘若做不到,我親自取你首級。”


    尉遲驃騎傲然道:“末將定然不負使命。”


    白複眼中寒光褪去,望向唿延鐵衣,道:“唿延,你起來吧,流的血夠多了。


    尉遲死罪暫緩,意欲將功補過。你可願意為他作保?!”


    唿延鐵衣心猛地一緊,略一錯愕,趕忙起身,躬身抱拳,斬釘截鐵道:“末將願替尉遲作保!”


    “好,軍中無戲言!


    你兩人立下軍令狀。倘若戰敗,提頭來見!”白複一撩戰袍,頭也不迴,帶領眾將離去。


    尉遲驃騎呆立當場,望著唿延鐵衣,臉上血色盡失,後脊梁發涼。


    唿延鐵衣擠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衝尉遲驃騎擺擺手,再不多說,快步尾隨白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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