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女孩子也衝過去了。曾二頂著一頭散發和雞蛋清衝在最前麵。她們都知道隻有曾六在廚屋,麵色都相當嚴肅。曾二遠遠的喊:“放下人質,別的都好談!”


    曾六“哇”的一聲哭出來了,“唰”的一下竄過,撲到曾二懷裏,頓時也抹了半身的雞蛋清。曾家的人隨後都到了,大家氣喘籲籲的怒視著,站成一排,有眼尖的一眼看見那個人形大洞,心就提到半空了。


    曾三抖著手抓靴子裏的匕首。曾四袖子裏劃出一柄激光刀來。曾十趁人不注意躲在了樹後,然後快速跑出去,找人報信給不在院子裏的曾大和蕭弦。


    曾二拍了兩下安慰妹妹,再抬頭才看清這“入侵”的敵人是誰。曾二很無奈:“龍老大?你不是在天上不能變形麽?蕭弦和你們說好了的,你們答應不隨便下來嚇到人的!”


    在場的氣氛終於鬆了一下。認識的?那就好說……


    那邊的談話在繼續。這個金光閃閃的家夥可不就是一條土豪龍?他咧著大嘴笑:“我帶著蜃珠呢,用蜃珠變的形,這個東西能用!我是在天上聞到一陣很好聞的味道……”


    曾二翻了個白眼。在場的姑娘們閃避了。這時候曾大氣喘著趕迴來了,蕭弦也到了,隻是聽說沒什麽事,就沒進院子,在門口略站了站聽著裏麵的動靜。曾二拉著妹妹退場。曾六倒膽子又大了些,聽說這就是先前那拍著翅膀的活壁虎,還好奇的迴頭看了兩眼。


    這天晚上,曾十穿著中衣從床上爬起來,潛行半條街,去找蕭弦。他歲數雖然不大,一向循規蹈矩,十分自律。這一日是因為準備做的談話十分關鍵,不得不破例一迴。


    蕭弦驚訝的接待了不到十歲的小舅子。這個臉上還有嬰兒肥的男孩子一本正經的看著蕭弦說:“我知道你很有本領,文武通才,更有神仙手段。但是,我告訴你,如果以後你膽敢傷害我姐姐,或者讓她傷心,我不管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夠,天上地下,我一定會用任何方法讓你這輩子都不開心!誰也不能傷害我們曾家的人!”


    蕭弦的眼神很怪。


    曾十卻相當嚴肅,他板著臉看坐在凳子上還比他高了一頭的能拔柳樹的人,問:“我說的就是這個,你有什麽問題麽?”


    蕭弦咳嗽一聲迴了神:“沒什麽問題。”他說。然後他覺得自己應該鼓勵一下這個看表情即將被嚇哭都不知道怎麽鼓著勇氣走到這裏的曾二的弟弟。然後解釋一下,別給小孩兒留下什麽心理創傷。蕭弦說:“你,那個……說的,說的很好。隻是,我今兒晚上已經聽見這段話整整三遍啦……”


    第109章


    這天夜裏很多人都很忙。


    朱夫人是夜半睡的。曾家下麵一個雇傭的人都沒有,這樣的場麵那真是格外的忙。朱夫人隻好又安慰自己曾二嫁出去以後就有個幫手了,等曾大再娶了親,這幾個歲數大的都定了人家,到時候自己也可以做做老封君,享享讓媳婦們伺候的福氣了。


    來日的場子,儀式太大。預計整個院子得塞進幾百號人,這幾乎就得疊羅漢了。什麽人站在什麽位置觀禮,什麽人站在什麽地方傳話遞東西,什麽人負責突發事情。倒時候不能互相擋了,也不能找不到人。


    還有酒宴的事情格外麻煩。菜多了不怕可以散出去送給隔壁住著的這些。菜少了那就熱鬧了。其實大部分的事情都已經早就吩咐下去了。朱夫人這也是臨事抱佛腳,期待再能描得漂亮些。


    但朱夫人半夜還在忙,這還是因為皇家送禮的那件事兒。


    皇家送禮,曾家就注定已經被京城人觀察了。朱夫人就有點強迫症。她不太在乎人家說她欺壓小輩不舍得請傭人。這種事兒時間久了清者自清。可是這樣的大場麵辦砸了,太顯得她沒有才幹了。


    朱夫人還有些略為同皇家較真的。上午皇後派人送禮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那個排場啊!兩個太監一排,引路的六排,舉東西的兩排,後麵又有四排擺著好看的。十二排太監,看著人不多,可是架不住人家衣冠特別。走路又相當慢相當有韻律。二十多個人,走得一條街鴉雀無聲,多少人退避到旁邊拜服,都說這真真是天家威嚴!


    曾家隻有朱夫人領著曾大曾二兩個出來行禮了。縱是穿著並不顯得寒酸,可是那排場……真是一下子被甩到暴發人家的行列了。


    一交談,更是這個感覺了。


    朱夫人於是暗恨。她覺得皇家就算是有心“求和”,可是這個事情的“主題”還是在嘲笑曾家是小門臉兒,比不得他們大氣。


    不錯,宮中賞賜都是用太監,可是用多少太監,做出如沐春風的姿態,還是昂然在上的姿態,那都是大有講究的。這些人決不會領會錯誤了。朱夫人也不是不懂事兒的。她都看朝廷柢報,也問過曾大實情,知道現在天下賦稅,四分之一和曾家有關了。皇家還擺著臭架子下馬威。朱夫人就對皇家就有些不爽。


    曾大並不在乎。曾大讀了多少年書就捉摸了多少年怎樣忠君。除非皇帝太過分,否則大部分時間,他的定位都是“在廟堂憂民,在江湖憂君”的。皇家有威嚴,正常!


    曾二更不在乎。曾二姑娘透過現象看本質,這幫人穿得再華麗,不都是來給她送禮的。送禮的是好人啊。好人派的送禮的人說話走路慢,或者是人家腿腳喉嚨腦子不方便呢,得體諒!


    於是隻有朱夫人一個人使勁跟自己較勁。雖然來日那儀式,大麵兒上不能改了,可是細微的地方,該炫耀就炫耀一下。


    比如這個地方加一對琉璃燈籠,白日雖然看不見,晚上也……看不清。可是說不定有閑得長毛又眼神好的,看見了,輾轉傳到外麵去,最好傳到皇宮裏,就報了這個皇後送禮的時候被蔑視了一下的仇。朱夫人相信大部分的如她一般智慧的人都會心中有數的!


    再比如這個菜單,數目當然不能改變了,這個也是有講究的。但是,這個清炒蘿卜絲這道菜,可以把炒菜的油炒兩隻雞然後濾出來。雖然這天的飯都是大油大肉估計誰也吃不出來了。可是說不定有舌頭靈活的恬出來了呢?張三傳給李四,李四繼續向下傳,輾轉傳到外麵去,最好傳到皇宮裏,就報了這個皇後送禮的時候被蔑視了一下的仇。朱夫人相信大部分的如她一般智慧的人都會心中有數的!


    這是一件關係到曾家在權貴中分量的大事。如何不得罪皇家的前提下,不卑不亢的表示了自己的態度,低調炫耀而有內涵,一舉扭轉曾家形象……這是一個相當難度的話題!朱夫人考慮了一下午,一共找出這麽四五個可以展示報仇的地方來。一直考慮到入夜。好容易把幾百個人和好幾個“內涵”充分而有層次的安排好了。


    然後她在迴屋路上遇到曾六。曾六咳嗽了一聲問朱夫人:“我記得還有天上的那二十多條龍,不能讓他們下來,也不能不讓人吃飯,是不是在郊外什麽地方單獨擺一桌?還有材料夠不夠吃啊!”


    朱夫人隻好又重頭排。於是忙到半夜才忙好。


    蕭弦和曾二也是夜半睡的。


    曾十放了狠話把自己嚇跑了。蕭弦不知道是不是和曾二說一聲她幾個弟弟的事情。正好,曾二那邊找他。


    蕭弦同曾二這兩人雖然乖乖的聽從了曾家長輩們的說法,沒再見麵,可是私下,沒有哪天不花個仨倆小時煲電話粥。曾二趴在貼了隔音材料的床上,一邊和蕭弦說話,一邊看書。


    這一小疊書冊是用布包裹起來的,朱夫人送過來的時候讓曾二晚上務必看了,然後立刻藏到箱子底下去,可不能讓她妹妹們發現。曾二心有所動,等朱夫人離開後一翻,可不就是春宮圖。


    曾二趴在床上一邊看春宮圖,一邊跟男朋友打電話說讀後感:“畫得太抽象了!”曾二姑娘評價:“有的時候分不清腦袋和脖子是怎麽折的,還有的時候忍不住就想數一下是不是兩個人四條腿,總覺得畫多了。好幾個人的更沒法看了!還有這個這個,這個姿勢怎麽可能做到麽!這都得什麽水準的柔韌感啊!”


    蕭弦聽曾二跟他詳細描述姿勢之類的事情,不禁暗暗的歎了口氣。然後他翻身起來,給自己打了盆冷水。


    曾二姑娘看了一會兒就把那小冊子翻完了。然後這姑娘又開始奇談怪論。曾二說:“我覺得,你們男人,這麽一個弱點,其實是十分顯著的!如果是防狼的話,就算力氣不足,也可以智取麽!比如在手上摸一手辣椒麵兒什麽的,遇到壞人就抹他一褲子。還可以摸點聞上去特別不好聞比如炸臭豆腐什麽的,讓壞人一走在大街上,大家都覺得他可能拉到褲子裏了……”


    蕭弦哭笑不得。蕭弦問曾二:“那你就打算天天摸了辣椒臭豆腐在手上預備著?今兒想抹就抹吧,以後嫁給我就不能了哦!”


    曾二很悵然:“不知道為啥,前倆月我還特別興奮的,這等著等著,就覺得嫁過去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好的。曾六下午好像看上那土豪龍了,我大哥跑的好幾日都沒見照麵兒了。你說這日子為什麽都在變呢?不變不好麽?”


    蕭弦嚇了一跳。這語氣是準備悔婚是怎麽著?可不敢這樣啊!咱盼了多久好容易等到這天了。蕭弦最近那是參照了多少位麵結婚手冊的,對於這個話題特別熟悉。所謂胸有成竹啊。蕭弦上本土攻略,誘^惑曾二:“嫁給我,以後當然不一樣啊!咱們春看桃花秋看稻田,夏觀大潮冬觀雪。熏香窗前賞書畫,歲月隨影步蒼苔。早上起來打兩隻鳥,晚上一起看春宮圖動作戲……”後麵這是說禿嚕嘴把真心話說出來了,於是蕭弦趕緊就停了話茬。


    曾二倒注意力都在前麵,什麽風花雪月的,聽著很美,想一想就感覺特別……餓。曾二不感興趣。曾二說:“我大哥才愛好這個呢,我可不這麽過日子,有毛病。”


    蕭弦自己也不喜歡這個。蕭弦隻是覺得曾二畢竟在這邊長了十幾年了,說不定呢?曾二不喜歡那是最好了。蕭弦覺得自己很幸運。當然,不如未婚妻沒有在婚禮前一^夜搞婚前恐懼症的兄弟更幸運,但是,也不錯啦!


    蕭弦上魔法位麵的攻略,這倆月他看見曾二和珍妮已經商量婚禮的事情好幾次了,想法被影響是十分合理合情以及可能的。蕭弦說:“咱們住在獨門獨院兒的鄉下,弄一漂亮華貴的馬車。雇趕車的做飯的整理衣服的,養一隻大貓,生一打孩子。你每天就坐在起居室裏做手工,給帽子上墜蕾^絲……我每天騎個馬出去打獵收莊子,冬天咱們進城參加社交季,睡到中午起來,喝一晚上酒淩晨迴家……”


    曾二說:“別!我還想多活幾年來著。手工活?杜太守可能喜歡每天幹這個……”曾二詫異問蕭弦:“你居然喜歡過這種日子?”蕭弦怎麽可能喜歡!蕭弦是每隔一年就得奮力作死一次的蛇精病,平淡倆字簡直是他天敵。蕭弦說實話:“我不喜歡。我不是以為你喜歡麽……”


    曾二於是進行感歎:“嫁人好沒意思好沒意思啊!嫁了人之後有什麽好呢!我真是不想這麽嫁啊!”


    蕭弦想想科技位麵那邊據說婚姻率連年在跌,可能也就是這麽個想法。蕭弦很沮喪。感覺自己好沒用啊!蕭弦無奈。其實他知道怎麽誘^惑曾二的,比如告訴這姑娘她從此可以睡覺睡到自然醒,內外什麽事情都不用煩心,想買多少地就能買多少地……曾二八成就對這日子憧憬了。可是這是一種生活狀態,這不是與“自己”本人有關。臨到結婚了,未婚妻居然不覺得婚姻很期待。蕭弦覺得自己很沒用


    蕭弦自暴自棄:“那你看吧,你想結就結,你不想結咱們就等等以後再說,我出去跟他們說一聲。這些人打麻將打的開心,估計也不會太得罪了……”


    曾二橫眉倒豎,立刻坐起來了。曾二說:“你說什麽?!你居然不想結婚?!我有什麽不好?你居然想反悔!你這個沒良心的哎呀喂!”曾二哭開了。


    蕭弦花了兩個時辰也就是半個晚上的功夫勸曾二,表示自己沒有一點點不想結婚的念頭,更不可能不想和她結婚,所以立刻馬上就結婚……等到終於合上電話的時候,蕭弦感覺耳朵都嗡嗡的。他心說這半晚上究竟是在折騰啥啊。雖然這麽想,可是後半夜他嘴角一直翹著沒能放平:總算,總算到了這一天了。


    第110章 迎親


    第二日寅時,天色還黑,南宮夫人已經起來洗漱梳妝。南宮先生聽著旁邊細碎的動靜,迷迷糊糊的問了句:“卯時宵禁才解,起這麽早做什麽?”


    南宮夫人端坐在鏡子前麵,借著燭光看銅鏡,銅鏡裏一個巧手丫環正在幫她盤頭。南宮夫人一麵衝鏡裏又搖了搖頭,示意丫鬟這個造型還不成,還得重新換一個;一麵沒好氣地迴複她丈夫:“還不是去曾家幫忙!你以為女人出門和你們一樣啊,隨便把頭上那兩根^毛一紮,就能見人啦?我說最近人家街上的兒郎都在時行敷粉,你那張老橘子皮臉,也早就該敷一敷了……”


    南宮先生被念叨的生生嚇醒了。他心說我都多大歲數了,門生弟子上千,自己抹得跟個老妖怪一樣,我又不是女人!可是這話他可不敢說。


    南宮先生轉移話題:“打扮好……那你今兒就是幫著女家去抬禮去?”


    這個話題又沒選好,南宮夫人一聽就抱怨開了:“他們家一個下人都沒有,就敢招待五百客人,這裏麵還有皇親國戚!還有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他們家的那些稀罕東西!我準備今兒把府裏的一半人帶過去幫忙,誰敢眼皮子淺就整家發落出去……”


    南宮先生在床^上趴了會兒,發覺著實睡不著了,隻好也起來,讓人給他梳妝束冠。他是女方的媒人,今兒出場的場合也許多呢,還是早些過去更好些。


    南街的一隊鼓樂手天不亮就衝著蕭弦的新屋子出發。他們準備先到男方家認了地方,匯合卜師,男方親戚,在男方媒人的帶領下一同出發,跟著新郎去迎親,再把新娘接迴這棟屋子。吹吹打打走個來迴。


    這一隊人都興奮的很。他們是常年做慣這個行當的,可是從來沒有哪一次,“規格”這樣高!女方是曾家的。男方是南海神仙!這個級別,豈不就相當於侍郎,員外之類的嫁娶大事!可是類似侍郎員外們,一般都是自家就能湊齊吹打彈唱的隊伍的,根本不會到外麵來請他們。還有一點,男方的媒人據說是趙王殿下!看看,就算是侍郎員外,也沒可能請到趙王殿下,說不定,這個級別就是宰相娶公主了!


    吹鼓手們穿著青色的衣裳,十分興奮五分緊張的默默走在南城的大路上。衣裳是他們的演出服,七成新。這一套平日自家迴家的時候是不舍得穿這個的。不過近來布料著實便宜,大家最近都在攢錢,辦完這一場,差不多就能湊夠銀子,再每人做一套簇新的衣裳了。


    南城有早起的百姓看見了他們,多半都是一愣。成年人還好,打著哈欠被擰著耳朵擰下床的小孩子,一看見他們都歡喜的拍掌大叫:“結婚嘍!結婚嘍!去看新娘子嘍!”然後就三五成群的拍著掌,跟在隊伍後麵。


    所以,吹鼓手那邊到了蕭宅的時候,後麵已經跟了少說二百個圍觀群眾,等著一會兒跟著跋涉到女方家看熱鬧。這也不隻是看熱鬧。類似這樣婚嫁的事情。主家的心情都是特別好的。如果家裏條件稍微好些,都會給外麵等著瞧熱鬧的人散糖,遇見闊綽的,或者還有發錢,甚至辦個幾天流水席的。就算什麽都不發,婚禮這樣的大場麵,沾沾喜氣總算好的!月老牽線二仙合和,三生有緣偕老百年。這真是聽了多少遍都聽不厭的好故事啊!


    蕭弦那邊起的也很早。他這一天是正日子,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他。雖然不像南宮先生那樣是“老橘子皮臉”,可是最好也略打扮些。


    蕭弦盛裝打扮,頭上還按照本地風俗帶了一個花冠。這都是他自己打扮的,多才多藝麽,太省事情了。隻是這個效果……蕭弦的氣質不是“麵若桃李,目若流星”那個種類的,蕭弦的氣質是“麵色桀驁,目帶殺氣”。這樣的家夥頭頂一個花冠,就跟給*帶上了貓耳朵,總之是不怎麽萌的。


    好在蕭弦一直都在抿嘴微笑,這違和感就被壓製了許多。


    除了蕭弦的打扮之外,該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婚禮嫁娶女方那邊就是接親一個過場,然後接到了姑娘,後麵的慶祝活動酒宴什麽的都是在男方這邊了。


    蕭弦這邊的酒宴詳細布置都是他丈母娘幫著張羅的,本朝做事這麽奔放的人家大約不會很多。朱夫人那邊傳來了細節和流程圖,有一部分的事情從前日午間就開始張羅了。剩下的一部分就得等到婚禮當日才能做。多半是具有什麽特殊吉祥含義的事情。


    現在就是婚禮當日了。蕭弦手下的小弟抬著一張又一張兩人桌子從外麵走進來,把這些可以坐一個人也可以對飲的小幾,擺設在廳堂四麵。這廳堂也不算大,這地方最多坐不到五十個人,所以這就是到時招待貴客的位置了。


    外麵的院子裏擺了圓桌五十張,這是坐一般客人的。估計按照禮單,怎麽也夠坐了。


    趙王那裏派來幫忙的人是四個穿著淺褐色衣服的太監。這幾人寅時未到就已經到了蕭家。這個時候一個人在細聲細氣的指點,在裏外桌子上怎麽擺好蔬菜水果酒,茶杯茶盤筷子一類食物和器具。另一個走出走進的打量裝飾,看見違禁的僭越的布條花紋,趕緊動手修改,或者直接拽下來。蕭弦專門派了五六個手下跟著這位,沒多久後麵的一群人手裏就都抓滿了東西,燈籠門簾碗碟屏風都有。


    另外的兩個人把衣著一身大紅盛裝打扮的蕭弦,引到屋子的正廳去。外麵趙王已經過來了。趙王年紀不到二十,新換了一身淡黃色袍子,罩了淡紅色的罩衣。蕭弦看到他隻是遠遠的點點頭,並沒有上前招唿。正廳裏,就是拜別祖宗的地方了。


    這是傳自很久以前的習俗。大一點的姓氏,都有祭祀這樣的典禮,以及祠堂這樣的標準配置。後來士族勢力幾度盛衰,到前朝中期被科舉背景的市民衝擊消亡,於是類似祭祀祠堂的禮儀,就越發簡化了。到了本朝,除了皇家這樣的門第,一般的人家,也就是在重大場合才會有稟告祖先的舉動。


    蕭弦準備屋子的時候,蓋屋子的人當然按照慣例準備了祠堂。曾大聽說後,原本是想責怪辦事的人不夠妥當的。可是後來沒多久就聽說,蕭弦在那祠堂裏一個人名都沒寫,隻上麵供了“天地”二字。曾大轉而又去罵蕭弦狂妄了。就算你們那邊沒有這個習俗,把你家長輩的名號寫一寫,有什麽不好?


    蕭弦在這個事情上比較無奈。他家長輩的長輩的名號,他是不太清楚的。他家長輩顧長老的名號,他雖然清楚,可是這一位還在活蹦亂跳,寫在什麽地方受香火祭祀,絕沒有這般道理!他思考了半天,就決定狂妄一迴了。蕭弦自己一時之間都沒想起來,寫個牌子供“天地”的,這是萬壽山養著人參果樹的那位地仙之祖先生的做法。


    蕭弦穿著一身吉服,到正廳大禮參拜了那“天地”橫幅,然後撒杯酒,然後再拜起身。


    這一套^動作做好,他突然有些愣。


    好似刹那間懂得了這種緩慢甚至有些呆板的動作下,蘊含的那種“野心”和盼望。子孫昌盛,家族綿延。好似一張放著木碟子紙牌子的桌子,一下子,能看到千百年來先祖,千百年後兒孫。


    君子萬年,介爾景福……


    威儀孔時,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其類維何?室家之壺。君子萬年,永錫祚胤……


    這不是一種純粹的,暢想到兩個人情愛親近而引起的歡喜。但這確確實實是一種歡喜。多少年前刀耕火種的野蠻人,多少年後禮儀進退的峨冠博帶。多少個春夏秋冬,多少代人生輪迴。令,從中參與,意識到這一點的每一個個體,都覺得榮幸,都覺得沉甸甸的重量。


    蕭弦臨出門前,迴頭又看了那一眼“天地”。心中隻覺得確切極了。這裏恭維婚姻,不是正有“天造地設”這般說法麽!不管怎樣,今夜之後,曾二就是他家人了。而今夜小喬初嫁,周郎風流,想必不管這“天地”還是他那活蹦亂跳不知情的祖宗,都是願意看到的罷!


    迎親隊伍吹拉彈唱走過兩條街,就到了曾家門外。蕭弦買屋子特意注意過的,兩家距離比較近,為了讓曾二可以隨時兩家跑。


    曾家也是寅時起的。


    曾二在曾八曾九的幫助下,等沐浴後,帶耳環,釵釧,換上正式的袍子。


    曾五隨朱夫人到外麵迎接先一步來幫忙的幾位親友家的夫人。北冥家的老夫人進了內院,幫著看別有什麽疏漏。南宮家的那位夫人在外院忙,招待拜訪的女眷,分配手下幹活。朱夫人裏外跑,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個人。


    曾六督促準備湯圓麵餅等食物確認沒有弄錯了碗碟,曾七請曾家祖母起床然後到正廳擺著家裏祖先的位置察看供品是否完備……人出人進,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天色大亮。外麵就有了吹打歌舞的聲音,這是新郎家的迎接隊伍到了。


    迎親隊伍抬著漂亮的大轎子,在門外吹打。蕭弦站在最前麵,三五百個人跟在兩側跑前跑後的看熱鬧。場景喧囂極了,大家麵上都露著喜意。


    朱夫人走到外麵,手持一根樹枝,作勢挑剔不滿意新郎。新郎後麵的吹鼓手連忙吹打起來,大誇這是天上地下難找的女婿。蘇西陪著微服的皇帝看熱鬧,一會兒就忘了皇帝的存在,看得哈哈大笑的。說:“這詞兒也太不講究了!”皇帝旁邊另一位是微服的西門大人,他心中一動,隻覺得這詞兒雖然誇張,可是說“天上地下難找”也不見得配不起這句話。


    曾家終於開了大門。南宮夫人一揮手,迅速有人跑出來鋪地毯,撒麥子。又有人衝上來把迎親的,卜師,抬轎的,吹鼓手們請到一邊歇息,送給他們早已準備好的彩色絲綢包紮著的小禮物。隻有新女婿繼續擺在中間兒被大家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刷刷著,順便接受嶽家糾纏。


    這時候場麵已經挪移到曾家院子裏了。所以外麵看熱鬧的不少人,發覺不大好擠進門了,那就熟門熟路的爬到了牆頭上麵……


    吹鼓手們吃了兩口飯,趕緊又聚集起來吹催妝調兒。


    催妝的小曲吹到了第三遍,曾二那邊得出門了。


    曾家祖母和朱夫人坐在內堂上。幫著曾二整理霞披,袖口,和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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