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迎接慧娘,也不去參加宮宴的長公主坐上車,轆轆往蕭家來。


    十一公主硬著肩膀,氣還沒有鬆下來,路上一言不發和伍思德迴家去。她想到很多舊事,小的時候,才能記事,參加一迴正月賀歲,母妃指給自己看:“那上麵呀,你的父皇,你的皇姑母,壽昌郡主……”


    沒有一個人不讓十一公主羨慕。


    她曾經因為公主們受壽昌欺負,長公主出麵阻攔,而感激涕零。後來全變了,長大了就知道這些人全是利用人的人。


    有價值,就青眼。


    無能耐,冷眼都沒有。


    倒不如自己的丈夫。


    快到家門前時,十一公主對蕭護大帥的怨恨又少了幾分。他是大媒人!和大帥做親戚這幾年,跟著他進山打仗,才知道大帥要是不願意將軍和自己成親,將軍半個不字也不敢說。而大帥讓將軍成親,將軍也一樣不說什麽。


    十三姑奶奶真是好福氣,有那樣一個疼愛她又說一不二的丈夫。


    想到這裏,貞靜甜甜的笑了,自己家將軍也是這樣的人。抬眼,見家門外有一輛車。周妃正從車上下來,公主就不下馬,打馬過去笑盈盈:“母妃你迴來了?”


    周妃昨天迴來,要和張太妃等嬪妃說話,就住在宮裏。


    見到女兒朝氣蓬勃的在馬上,周妃喜歡得麵龐柔和,又見伍思德帶著人在後麵,跳下馬來行禮:“嶽母,正要讓人去接您迴家。”


    周妃對女婿笑逐顏開,她是唯一貞靜初成親後,在宮中不認為駙馬差的人。就是張太妃在三朝迴門,也不忍多看駙馬長相。


    她們在宮中見到大多是容貌清秀的人,乍一見生猛的駙馬爺,落差一時糾正不過來。


    伍思德對周妃就特別恭敬。


    “你們去跑馬了?”周妃叮囑:“才迴來,十一呀,你要去看看姑奶奶,大帥拿她心尖子上放著,你不常去看看可不好。”


    十一公主嬌嗔;“將軍陪我去見姑母,和她商議我入內閣的話。”周妃的心提起來:“哦?她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她說好。”十一公主流利的撒著謊,沒想到此時長公主正在往蕭家去的路上。見豆花過來牽馬,十一公主歡快地道:“豆花呀,我們都不知道姑母還在病,你收拾幾樣東西,下午送去給她用。”


    豆花沒有二話。伍思德看著公主處置得不錯,點點頭。


    他們母子婿親切自如,車裏坐的一個人幾乎肝腸寸斷。楊嬪用帕子捂住嘴,哭得有幾聲輕泣傳出來。


    周妃對女兒女婿使個眼色,小聲道:“十六的母妃,央求我帶她來看……能守個靈最好,她就這一個女兒,”


    伍小伍在門上出來,十一公主喊他:“帶客人去看你大壯舅母。”伍小伍一聽就頭疼,就要使性子:“看啥看!我請過醫生了,藥正在煎,再看不怕看出針眼來!”


    馬車門重重一聲響,車裏連滾帶爬出來一個女人,她麵如土色:“沒死?”


    伍小伍不認識她,瞪眼道:“你家才死人呢,沒死!”狠兇一嗓子!


    楊嬪一屁股坐倒,暈了過去!伍小伍急了:“哎哎哎,俺又沒說什麽,你這是訛人啊!”一急,家鄉話又出來了。


    “小伍,官話。”十一公主不遺餘力的提醒他,翻個白眼兒扶周妃:“咱們進去,讓豆花來扶她。”


    伍小伍一伸手:“得了唄,我嚇的,我拎進去!”跟拎麻袋似的拎起楊嬪,放到客廳椅子上。


    楊嬪悠悠醒來,見周妃母女正在說話。


    “得饒人處且饒人,”周妃聽完昨天的全過程,也為十六公主欣慰。十一公主則深深地歎了口氣,低頭道:“我能護她一天,就護一天,護不住,我也……”


    一個人影子一閃,楊嬪跳過來就叩頭。虧她剛醒,就聽明白了話。一堆的話出來:“我的佛爺,我的菩薩,我的仙女兒,她能活一天,就是我的福氣…。”


    十一公主冷冷皺眉,她不能忘記昨天楊嬪說的風涼話。又可能要入內閣,人真的變了一些。端起架子淡淡道:“我也難,這家子老少妯娌們全看著我,我隻能護她到這一步,娘娘來了,去勸勸吧,以後好生著,有一天我護不住她,你別怨我!”


    周妃吃了一驚,有女兒一夜之間長大的感覺。昨天她還路上和翠姑等人慪氣,對著她們的兒子們看一眼不快一迴。


    今天這,分明是當家的大人了!


    家裏沒有別的丫頭,有活全是小伍和親兵們做。豆花又成了帶楊嬪去見十六公主的人,周妃就便兒對女兒道:“你這樣才是一個當家主母派兒,我看了真喜歡。”


    十一公主馬上現原形,嘴兒噘著:“當家主母?翠姑她們才不認呢!就生個兒子,一生兩個有什麽,”


    周妃啼笑皆非,才誇她大了,她又這樣上來:“你呀!”


    豆花帶楊嬪到一個門前,伸手不甚禮貌的一推,也沒見多客氣:“就這裏了!”以豆花來想,十六公主也是不對的。再者十一公主護她,隻怕又要和家裏人明裏暗裏的不痛快。豆花是知道十一公主也是不想嫁的,嫁的也不容易。


    以前豆花曾想過十一公主要是十六公主倒好,至少不會挨打。


    現在自然不這麽想,想一下也是罪過。


    豆花得出一個結論,十六公主過得不好,是她自己找的。


    你要是守得住?你要是跟著我們離京?現在至少會有一個兒子吧。翠姑生兩個眼睛長頭頂上,你要是守得住,她敢不分你一個?


    不用生就有,多好。


    再說山裏多好玩啊,在山裏的時候急幾時才出來。出來了又想胖團子大方,什麽玩具都舍得出讓,還胖乎乎,比翠姑家的兒子好玩多了。


    現在沒有人玩,隻能玩翠姑家的兒子,豆花很相信胖團子。翠姑家的兒子因為父母骨架子都大,再一胖比胖團子還大一號,可豆花不認啊,她隻認天下孩子裏,隻有胖團子最胖乎乎。


    豆花並沒有說這些話,她走開以後,認為自己是知趣的人。


    楊嬪一進來,先讓房中的香燭嚇一跳,才想到女兒是守寡。十六公主能有一條命已經不敢相信,守寡就守寡吧。


    尋找著床,見十六公主奄奄一息,呻吟道:“水,”楊嬪忙走過去,見床前有水,摸一摸還是溫的。


    楊嬪落下淚,還不是沒有人照應的地步。


    給十六公主灌了小半碗,十六公主才清醒認出母妃,沒開口先淚如泉湧:“嗚……母妃救我……”


    豆花坐在外麵,沒好氣的等著。她得監視呀,得防備這母女倆出什麽壞主意。豆花從來是如此這般的神經過敏,或者說是小心謹慎。


    翠姑送藥過來,見豆花在,正好給豆花。豆花也不想進去,無奈她是個最小的,是個丫頭。忍氣吞聲送進去,楊嬪感激得不行,給豆花行了一個禮,把豆花嚇出去了,嘀咕著坐在欄杆上:“這不是折人的壽。”


    好在楊嬪怕伍家的人生煩,不敢呆太久。喂完藥就讓女兒好好養傷,又格外叮囑她:“大帥夫人再離京,你背著靈位也得給我一起走。你呀,你抱著這個靈位就有吃有喝有人照顧,他們誰敢不敬你?”


    離走前,給沒有見過麵的女婿伍大壯上了三炷香,嘴裏念念叨叨:“迴宮晚晚我給你燒香,你保佑你妻子,她沒了,誰給你守靈呢?”


    豆花在外麵無話可說,像是兩年裏沒有十六這公主,大壯爺的靈位也好好的。怎麽會沒有人守靈呢?


    送楊嬪出去,院子裏伍家下一代全在院子滾。翠姑的兩個兒子,一個叫小壯,一個小結實,聽上去好似伍大壯兄弟。


    帶著臘梅等人的兒子女兒圍在樹下,這麽小就研究這樹能上嗎?上麵有花,上還是不上?臘梅在廚房裏笑,喚自己女兒:“大姐兒,到娘這裏來,咱不跟著小壯哥哥淘氣。”


    這稱唿別人聽著也罷了,楊嬪亮了眼睛。到府門外,擼下手上一隻金釧兒,送到豆花手上:“你別嫌棄,這還是先帝在的時候,有一年給我們打賞的,不重,上麵珠子卻好,好丫頭,你對十一公主說說,這家裏這麽多兒子,過一個給我家駙馬吧。”


    豆花幾乎讓雷倒。


    本來就是這樣安排,以後過繼一個兒子給大壯爺,可那是十六公主沒失貞的時候說的?現在還能有效?


    想到翠姑瞪眼珠子,山中母老虎不過這樣:“俺的兒子給她?休想!”又活似母大蟲!


    豆花死不要那金釧,楊嬪就差給她跪下來,苦苦的哀求:“你收著,你嫌少?我再送來。”豆花憋住氣,誰嫌少,誰又認為多?


    要東西,有的是。隻是收這件東西,不能為你辦事情,呃,是不想為你辦……


    兩個人在大門上拉拉扯扯,伍小伍忙完了事出來坐門檻上,涼涼地問:“哎,豆花,你在受賄呢?”


    豆花一聽倒接過來,惡狠狠道:“關你甚事!”一想,要是家裏人不答應給十六公主兒子,這東西再還楊嬪也一樣。


    她收下來,楊嬪跪地說了一聲:“大慈大悲的菩薩。”菩薩要是聽到,估計給她一淨瓶水,衝到東海裏去。


    菩薩送子,也不會管這樣的人有子無子。


    楊嬪來時,一個宮人趕車,此時上車迴去。豆花鬆一口氣,比爬山撿雞蛋還要累。把金釧在伍小伍麵前揚一揚,得意洋洋進去。


    一離開伍小伍視線,麵色“呱嗒”垂下來!送去給十一公主看,伍思德也在。豆花吞吞吐吐:“我不收,她就不走。”十一公主就看伍思德,伍思德麵色冷一冷:“本來林兒見是兩個兒子,就說給一個給大壯。要是她死了,這事兒今天就可以辦。你要留她的命,林兒是不會答應把兒子給她養的。”


    十一公主反而一笑:“將軍說得是,十六妹並沒有養過孩子,給她也養不好,這事兒先放一放,不是這麽急。”


    豆花又鬆一口氣,笑嘻嘻把金釧送上來,十一公主衝她笑:“我賞給你,你留著吧。”她有意無意地在伍思德和豆花麵上掃一眼,微微地笑如院中桃花。


    有些粉色。


    十一公主再不生,就等不及要把豆花給伍思德。豆花和她情同姐妹,一直到現在不打發她出嫁,就是這個心思。


    長公主,在蕭府門外下車。她讓十一氣了一迴,早飯勉強用些,人氣色更差,下得車來要程業康半扶半抱才到大門上,長公主氣息微弱:“我要見你們夫人!”


    張家小鬼全認得她,封安急步去報信,慧娘正和女眷們在說話,聽說後反而關切地道:“既然走不動,快去個東西抬著。”


    家中有周良於寬兩個忠心家人看著,也受到不少損傷。一些瓷器,全砸了。蕭護出京時凡是不利於打仗的都不帶,有些不大的瓷器,可以挖下來的裝飾玉和寶石,也一個不見。


    抬人的東西,軟轎等,都遭到損壞,不能使用。隻有一個舊春凳,上麵有摔砸痕跡,卻還能用。


    再就是幾個小房間裏後麵周良於寬鎖的布匹呀裝飾呀還在。


    長公主腳酸足軟地走到幾十步,見抬著春凳來接自己。她是理直氣壯來的,見到這舊春凳,卻慚愧起來。


    想當初大帥在京中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一唿百應。不是自己攆大帥走的,也添磚加瓦在火上澆了一壺油。


    蕭家的春凳,也沒有一張新的!


    還想來欺負欺負慧娘,問罪與她的長公主讓一張春凳點醒。她有什麽資格來上門問話?這來的幸好是蕭夫人,要是一堆子亂民,哪一個人禮敬她還是長公主?


    大成公主無端傷了心,坐在春凳上就這樣被抬進去。


    能看到正房時,見一堆女眷出來,蕭家的人不錯規矩的來迎接她了。


    見蕭夫人出落得更好,還是姣好的身條兒,又麵上光澤散發,有珠圓玉潤感。兩邊廂女眷們排開,奶媽和陳家舅母三個白發蒼蒼的人更顯眼。


    長公主在心中感歎,她們是一直追隨啊,沒有變心。


    蕭家,還是有能耐的。


    這樣一想,長公主的氣勢更下去了。到房中寒暄過,慧娘先自責著笑道:“昨天才來,又要拜見太妃。本來大帥命我到京中要拜見長公主的,早上才知道您還病著,正要過去,您倒來了。”


    對左右一笑:“要是大帥知道,隻怕我又要挨罵了。”女眷們一起接上話笑,賀二姑娘笑道:“表哥豈是那不明白人,要知道表嫂正吩咐人備車備轎的,表哥怎麽會怪表嫂?”妯娌們呂氏最年長,也笑道:“這是夫人在大帥麵前恭謹才這樣想,夫人就是一個人,哪能一下子拜完許多的人。”


    長公主很想咧咧嘴,這一家子人,還是以前那樣的和氣。虧她們性格不一,就沒有一個人鬧個生分什麽的。


    以前試過,這一家子人分不開。又見一個人翩然過來行禮,她穿一件粉紅衣衫,打扮得脂滑水濃,發上有四、五枝金簪,還有三、四個步搖,二、三個花鈿。耳朵上鑲寶石耳珠子,打秋千似晃動著。


    “明鐺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恍然,差一點兒認不出來。兩年沒有見,明鐺不僅是出落得美貌,更有一種悠閑自在的氣派。


    這是山裏學的?


    又想到另外四個丫頭,她們沒有走,後來也死在兵亂中。有一個讓亂民擄走,至今不知生和死。


    明鐺此次進京實在開心,一直就容光煥發,光彩照人。祝氏進京,要她跟著,卻要春三娘留下。


    在春三娘來看,是喜歡的。蕭夫人不在,她可以多點兒機會見到大帥。家裏女眷們全都不在,大帥又是和兄弟們住在一處,湯水上隻有春三娘一個人,她可以獻殷勤。


    而明鐺呢,自從知道納妾還要四叔公答應,而且自己是一定會在春氏之上,就更在蕭揚麵前穩重自持,輕易不去九爺麵前晃,隻和祝氏作伴,繡花說閑話,總是和奶奶們在一起。


    祝氏讓她同來,明鐺晚上燒了好幾炷香。


    見舊主人憔悴,明鐺更認為自己當初跟出京是對的。她一早和周良於寬打聽過,於寬知道有一個人讓亂民帶走,明鐺迴房和祝氏說,主仆還哭了一場,祝氏是個好心的人,讓明鐺晚上對空燒幾炷香,請神靈保佑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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