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的不高興了,把手中檀板重重頓幾頓,卷卷袖子沉下臉:“列位啊,你們不聽,我可就輕閑了。”


    慧娘這一桌子子,除了她以外,都瞅那說話陰損的人。慧娘反而好笑:“吃飯,咱們還得去找幾個匠人,隻怕到晚上才吃。”張家大口扒飯,從碗邊兒上眼神陰沉的瞪那胡說的人;小鬼把個筷子在手裏一動一動,問封安:“我一筷子出去,能把他牙打掉吧?”水蘭默默地把手中魚刺骨頭積累得更多,想到馬上可以報複,笑得陰陽怪氣。


    他們很快吃完,再多呆下去可以殺人。見那個小孩子隨家人下樓,張家道:“你們在前麵掛茶館簾子的街口等我。”他先下去。小鬼也起來:“我吃多了。”水蘭跟他後麵:“我也是。”慧娘笑容可掬看著,問最後一個封安:“你也想走?”


    封安摸摸腦袋:“我,我陪姑奶奶。”隻有主仆兩個人往前麵走。餘下的三個,張家對小鬼使個眼色。小鬼點點頭,頭一低,飛快地從說話小孩的父母身邊走過,手中握住飛抓一角,在女的胸前勾了一下。


    勾過以後自己嘻嘻,頭一迴耍這樣無賴,感覺不錯。


    那女的尖叫:“不好了……”又一個人上來,在男的懷裏一拍,男的也大叫:“有賊!”夫妻兩個人一起去追。餘下的小孩子正在跟上,一隻手扯住他。水蘭笑嘻嘻帶著他到路邊兒:“小弟弟,在這裏等。”


    取一塊碎銀子晃幾晃:“認得這個嗎?”


    “銀子。”小孩眼珠子亮了。


    “喜歡嗎?”水蘭又取出一塊,兩塊在手裏,足有一兩,見小孩眼珠子亂晃,頓時暈了:“喜歡。”


    “喜歡我送你一大包,不過,你得跟著我念幾句拜年的話。”


    小孩笑得滴下口水:“是爹爹娘教我念的吉祥話兒嗎?”他雙手作揖:“祖公公新年好,叔公公新年好,給壓歲錢吧。”


    水蘭笑得她很單純她很善良:“就是這些話了,跟著我念,我給你很多銀子!”她先念頭一句:“娘有幾個爹?”


    再一伸手指頭,小孩聰明地迴答:“一巴掌!”


    水蘭大樂,取過小孩子帽子,袖子裏取一包子東西放裏麵,往小孩子頭上一蓋:“你就在這裏慢慢地念,銀子全在帽子裏,等會給你爹娘看,他們看到聽到喜歡,多給你買果子吃。”小鬼在人堆裏招手,水蘭笑嘻嘻走了。


    片刻,小孩的父母親罵罵咧咧迴來,當娘的掩住胸前,罵道:“挨千刀的該死的,讓老娘找到,老娘殺了你!”


    見到自己孩子還在路邊站著,夫妻大喜:“小寶呀,你還沒有丟啊。”小寶站著不動,小臉兒似紅蘋果:“娘有幾個爹?”


    再小手一扇:“一巴掌。”


    再念:“一巴掌夠不夠?”


    再兩隻小手一起扇:“不夠!”


    當爹娘的氣白了臉,聽自己寶貝兒子再伶俐地念:“不夠怎麽辦?”再笑得小嘴兒張著:“街上找!”


    “啪!”一巴掌打在小孩子臉上。他嗚嗚地哭起來,頭上帽子歪下來,裏麵魚刺骨頭灑得他滿頭滿臉都是。嶄新的衣服,頓時花了。


    “死小鬼,沒調教,跟你爹一個德性……”


    “賤婆娘,老子隻看一眼,就知道你水性楊花……”


    路上忽然熱鬧起來,讓本來就熱鬧的街道更擠得不透風。慧娘伸長脖子看,見張家三個人迴來,全笑得不行。水蘭扶著腰:“我不行了,笑死我了。”張家促狹地問:“踹三腳準好!”水蘭罵他:“不要你管!”


    慧娘看在眼中,若有所思。當下不問三個人做了什麽,隻看街上人頭攢動都往一個地方去,就知道他們掀起的是什麽熱鬧。十三少翻個白眼兒,小不忍則亂大謀,知道不?不過十三少不說,隻道:“走吧。”


    先去找張家的親戚,那個打鐵的。張家是三歲時來過,後來父母俱亡,張家又在當兵,再沒有來過。


    “一株老槐樹,”張家念叨。


    小鬼問:“歪脖子嗎?”他看到一圈兒歪脖子樹。水蘭問:“你沒看錯?”她對著幾個胡同口的老柳樹。


    封安打哈欠:“快快。”


    慧娘則認真看這裏的人物衣著,側耳聽他們的拜年話語。從不緊不緩的話語中可以聽出這裏沒有經過戰亂,和他們對臨安郡王的愛戴。


    慧娘眼前又出現那封信,心想此人當斬,居然還有人愛戴!可沒有辦法,臨安王把這裏治理得不錯。


    怎樣才能讓他失去民心?讓這裏的百姓們獻城?心向大帥呢?


    慧娘站在這異地的城池裏,想的是這件事情?


    不出來不知道,一出來嚇一跳。原來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歡郡王,也是的,他們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他們祖祖代代在這裏,天高皇帝遠,隻知道郡王們的恩德。


    找到張家親戚,見他作坊裏擺著無數刀劍,已認到得張家。主仆幾人裝成買刀劍的,試了幾把刀,果然鋒利得好。這就張家報出名姓,讓鐵匠一通大罵:“滾!如今你跟著反賊,還敢來找我造反!”


    拿個鐵塊把張家往外趕,就差要報官。張家出來後,氣得要在他屋後放把火,再在大街上放把火,讓這裏大亂:“讓他住不成!”


    此時天近黃昏,大雪飄飄。慧娘在雪中仰麵對於,悠悠道:“要是放把火就能依順,那倒簡單得多。”給張家一個安慰的笑容:“消消氣,我們晚上還要去看臨安王的王宮。”


    一把火,可以燒掉繁華城市,卻燒不掉他們對大帥的仇恨!


    此時,孫瑉正在自己宮中過年。他新寵的側妃潘氏,是去年新選上來的小家碧玉。沒有半點兒貴族少女的矜持,活潑可喜,人又最狡黠。正帶著宮女們作新舞,舞蹈以擒拿蕭護為主題,孫瑉看得正開心時,見一個人走上來,在一角悄悄的行個禮。


    臨安郡王馬上起身,正為他倒酒的潘氏一愣:“郡王去哪裏?”孫瑉在她發上撫一把:“酒多了,下去散散心。”


    潘氏忙道:“我陪郡王去。”又悄聲兒的道:“前天也是說酒多了下去散心,結果遇上王妃,就再不迴來。”


    孫瑉又要笑:“這次一定迴來,不會偏了你。”走出幾步,潘氏還在對他看著,噘起了嘴。孫瑉到一側殿角,見那個人走進來,是自己私下裏派往京中接寧江侯的護衛。


    見除了護衛再沒有別人,孫瑉心中又是一迴的失落,強打精神:“怎麽?蕭護不許嗎?”私下裏派出去的人,隻能是讓蕭護發現,被他阻攔。


    孫瑉一直想救京都,怎奈那時候他和韓憲王也不消停。好容易消停,就是蕭護出山。郡王們確認是蕭護本人沒有死,這才各自幹戈,勉強為歡。


    其實你防著我,我防著你,大家心中清楚。就是小兒女訂下親事,也不過是一道薄薄的屏障。有如窗戶紙,一捅就開。


    臨安郡王微歎:“接不來舅父,不是讓天下人都笑我?”護衛跪下來,卻沒有太多的羞慚。這一迴不是他接不來,而是……他道:“是寧江侯爺不願意前來。”


    “啊?這這這,怎麽會?”臨安郡王心底頭一個想法,就是舅爺竟然棄我?他最擔心的就是沒有老臣扶持,他再不喜歡先帝,也得把“老臣”這兩個字,牢牢握在手中。


    他敢罵蕭護造反,不就是老臣們隻擁護皇族?


    在聽到寧江侯不來時,頭一個想法,孫瑉對寧江侯起了疑心。可見他們之間的盟約十分不穩,大廈傾倒時,隻為一個小小蚊穴就可以了。


    這疑心,自然不能讓護衛看出。孫瑉隻是驚歎:“舅父,是誰的脅迫?”眸子深處卻認真觀看護衛麵上神色。


    第一眼的神色,才是不可偽裝,而又最真的本能反應。


    護衛麵上一片迷惑,像是他也不解,他也有和郡王一樣的糊塗。他就如實迴話:“寧江侯在亂民手中受傷頗重,屬下去的時候,見到他臥於床上,並沒有別人看守。蕭護說他不進京,的確一直沒有進京。京中,如今還是歸原指揮使田將軍所管,府門外,也沒有人看管。寧江侯看完郡王的信,就說他年邁不願離鄉,又有一句話轉告郡王,讓郡王好自為之。”


    孫瑉心頭亂了。


    好自為之這話,可褒可貶。


    作為褒意,好自為之是勉勵的話;作為貶意,就是意有不滿,是一句諷刺的話。你好自為之吧,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孫瑉難掩麵上沮喪,反複地問寧江侯在京裏的情況,護衛一口咬定:“這話隻能是他自己說出的,再沒有別人在身邊。”


    臨安王在自己滿麵灰心喪氣以前,揮手讓他離去。官場上風雲,臨安郡王比護衛了解的要多,也不需要蕭護親自看著,隻消一句話告訴寧江侯:“你的家人全在我手上,”寧江侯就不敢動彈半步。


    見窗外夜色沉沉,不時有民間煙花和宮中煙花閃亮天空中,把雪花映成七彩斑斕。孫瑉在這斑斕中長長歎一口氣,蕭護怎麽會不阻攔?


    他一定是有更巧妙的法子,巧得讓別人都看不出來。


    沒有寧江侯,孫瑉有失臂膀的感覺。他失的這個臂膀,不是兵將;論兵將,臨安王自認不比蕭護差到哪裏,隻有陣法上不如他,近年來在苦練陣法。論民心,孫瑉心想這還用比嗎?三國時劉備受擁護為什麽?是他是中山靖王的子孫,中山靖王是漢景帝的兒子,漢武帝的異母兄長。又有一個劉秀,年幼家貧,生活無著,後來有很多的人擁護,不僅是劉秀本人能幹,還有一條,他是劉邦的九世孫,也是漢景帝一脈。


    孫瑉想自己家譜,祖父是先帝的叔祖父,與當時的老老先帝是一母同胎。又順便想到韓憲王,這個讓人頭疼的韓憲王,他的祖父也是老老先帝的親兄弟,一母同胎。


    這兩個郡王最強,就是他們的血脈十分純正。這兩個先祖父原本另有就就封地的地方,可他們分別相中韓憲和臨安兩處封地,娶了當地的郡主,倒把原本應該的韓憲和臨安的兩個兒子全擠跑,另去就封地。


    從血源上來說,如今的臨安王、韓憲王和大成長公主最近。這樣的家譜,在和蕭護爭皇權時,是獨占上風。


    要是再有先帝老臣,就更好了。


    而寧江侯,他居然說不來……


    孫瑉悶悶上來,居然把答應潘側妃迴酒宴去的話忘記,他苦思民心二字,走出殿外,吩咐道:“外麵走走。”


    便衣出來。


    潘側妃在殿中跺腳生氣時,臨安王已出宮,見到街上火樹銀花不夜天,才露出笑容。這樣好的地方,舅父怎麽可能不來?


    看來,要自己去往京中看看才行。


    見街上耍百戲的,孫瑉才訝然想到潘側妃,不過他沒有迴身,也沒有讓人去告訴潘側妃一聲。想來自己等下迴去到她房裏,潘側妃自然嗔怪解開。


    臨安王漫步行著,見到前麵一家鐵匠鋪子裏居然開著門。臨安王對鐵器也管理很嚴,心想大過年的還開門,難道有什麽事情不成?


    再就是外地來的客人?看他出什麽價格。價格高,臨安王也允許一部分鐵器流通。想最近敢往自己的來購買刀劍的,也隻有幾個暫時和氣的郡王。


    這鐵匠鋪子不小,開在二道街上。大門微開,可以見到裏麵的人。一個人高頭粗壯,臨安王暗想,這是個好漢,不知功夫如何?


    再看另一個人,臨安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揉揉雙眼,再定睛一看,沒有錯!那肌膚白嫩,讓燭光映出紅暈的人,眸光流彩,正是蕭夫人封氏!


    她怎麽會在這裏?


    孫瑉對身後人使個眼色,更小心地湊過去。而他身後的房瓦上,小鬼和對麵鐵匠鋪子屋頂的封安打個手勢,兩個人悄悄的身子掩住。


    來的人是誰?小鬼還沒有看出來。不過看他氣勢不同,走路就和別人不一樣。又帶著幾個從人,都目光如炬,是會功夫的人。


    這個人不是一般的人。


    放風的兩個人準備隨時示警。


    見為首的一個人正在偷聽。


    裏麵慧娘悅耳動聽的嗓音,因她扮相小,清脆嗓音就不會讓人太懷疑。她裝出來富家子漫不在乎的紈絝樣子,握著一把刀:“掌櫃的,你們這裏一斤鐵多少錢?”


    “鐵受官府管製,是這個數。”鐵匠比劃一下。


    見外地來的小公子又問:“這刀什麽價兒?”


    鐵匠迴答過。慧娘微微笑:“加上稅,你這力氣出得不少,得的錢卻不多。”鐵匠笑一笑:“打仗呢,這刀已算是漲了價格,不過官府管製,進價又高些,我們生活卻還可以過得。”慧娘再進一步:“過得的生活,不如有錢的生活,你說是不是?”


    孫瑉聽到這裏,忍俊不禁。這是自己的地盤,蕭夫人你膽子也太大,敢來遊說我的匠人們?聽她的話語,看那張微側的麵容,越看越中看。肌膚好似玫瑰花般柔細,如果摸一把……


    臨安王不由自主想到這裏,自己失笑,摸一把?


    收斂心神,把她留下來不是用來摸的,是用來挾製蕭護。臨安王不想再多聽下去,迴身悄悄打一個手勢。


    這手勢才起,就見對麵屋頂上有人大喝:“快走!”閃電般的白光疾飛而來,同時一個人跳下屋頂。


    “王爺小心!”


    兩個隨從一起上前擋住,見是一道飛抓,不中就迴。主人,是一個少年,瘦高個子,形容清秀。


    麵上一笑,讓人發自心底的軟了。


    小鬼賣笑是不遺餘力,一笑過後,見兩個人才愣,手中飛抓又詭異而出,直襲另一個人麵門。“呀!”那人滾倒在地才躲開,同時大叫:“這小子泛壞!”


    心中才為這笑容想難道是熟人,那笑容親切的,好似哪家孩子。沒想到,他上來又是一下子。


    封安才溜下屋頂,手中握著著火的東西,準備四處起火。聽到那人大叫,嘻嘻一笑,小鬼的笑,可以震天下。


    水蘭早一步奪門而出,為夫人送上刀!


    慧娘拔刀,珠光閃亮中,認出來孫瑉。她微微含笑,還有心情問好:“臨安王,新年好啊。”手中刀卻不客氣,“唰唰唰”三刀,直逼孫瑉要害!


    孫瑉手中也是寶劍,用力架住,劍對住刀,也心情不錯的迴了聲好,再笑道:“蕭護手中無人,婦人也派出來?可笑呀可笑,蕭夫人,你不如跟了我,可以有一世的榮華富貴。”


    這登徒子的口吻,讓慧娘氣白了臉,麵上笑容不再,罵道:“虧你也是郡王,你是街頭無賴嗎?”


    孫瑉更要笑,更是輕薄口吻:“為了你,本王願意當一迴街頭無賴。”還輕佻地迴了一個眼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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