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中謝老爺眉飛色舞:“明天就套車去接,到了也就滿月,我想去,夫人也想去,後來還是讓兒子們去吧,我的孫子一定不差。”


    他隻顧著喜歡,就忘記曹氏夫妻更心裏難過。曹娟秀生下一個兒子,可曹家為她在江南根本抬不起來頭。


    這大帥蕭護又要和郡王們開仗,曹氏夫妻更不願意去看曹娟秀。可心裏,還是想見見自己外孫的。


    他們在心裏埋怨曹文弟,痛恨曹少夫人。文弟要是跟著大帥到現在,隻怕也是這樣的結果。曹家再三的對曹少夫人娘家去信,為兒子休妻。著人把曹少夫人嫁妝送還,又要曹少夫人娘家出個具結。


    因為戰亂,路不好走,曹少夫人娘家就一直躲避不肯見曹家的人,嫁妝又原樣迴來。


    又有一個不快活的人,是蔣少夫人。


    她是最在乎在別人麵前的顏麵,初從京裏迴來時,和四姑老爺一樣談資不少,天天吹噓。可現在她心中微動,要是自己不走?現在隻怕也有孩子。


    要是自己不走?隻怕比謝少夫人還要榮耀。


    夫妻不和的謝少夫人聽上去過得很好,蔣少夫人獨守空房,又見大帥出山數月,穩穩占據城池,她想丈夫了。


    還有那京中時給過的買花錢,隻怕謝少夫人正拿得手軟吧。


    對公婆看看,見他們正和謝老爺恭喜,互相說自己的兒子。蔣少夫人心想,真是奇怪。自從戰亂,婆婆這等尖酸小家子氣的人,忽然就變得大氣起來,心也放寬許多。自家大爺走以後,蔣夫人更是和蕭老夫人好起來,以前背後總眼紅蕭老夫人,現在變成喜歡她了。


    一場戰火,改變得太多。


    大家盡情歡樂中,蕭老夫人和蔣夫人低聲說著:“人家相中的,你看怎麽樣?”王源母親不聲不響,把蔣家最小的姑娘為兒子相中。


    而魯永安的父母,也為孫子相中了一個。


    蕭老夫人正在當媒人。


    謝少夫人娘家也遷到江南來,正在和老帥說話:“我家小女兒去年還在京裏陪她姐姐,再讓她去看看吧?這坐月子的人沒有人陪可不行。”


    謝老爺聞言就道:“親家,你不用擔心,我去車接母子們迴來。”謝太太就打岔:“去好,”揪丈夫一把,老糊塗了,媳婦去年有在京裏為親家姑娘尋親事的意思,親家說的還是這件事。


    江南溫暖,還沒有起北風,不過木葉蕭蕭而下,菊香到處都是,又有通紅的桔子樹,紅豔豔如小燈籠。


    是謹哥兒最愛呆的樹。


    張家在外麵出神,偶然和小鬼瞪瞪眼。正瞪著,謹哥兒跑出來,拿自己愛吃的果子,小手裏各握一把:“張家叔叔,小鬼哥哥,給。”


    小鬼雙手接住,再一次問謹哥兒:“哥兒,要是明天看不到我,你千萬別哭。”謹哥兒聰明的道:“我知道,你又和我躲貓貓,我不哭,等你出來。”


    他跑迴去,小鬼倒想哭了。他不願意離開謹哥兒,又不願意離開大帥。而他迴來前,就知道大帥要去京裏,老鬼如今好不好?


    小鬼小小年紀,心裏卻煎熬得很。一邊是哥兒,一邊是老鬼。衡量一下,自然是哥兒重。可哥兒是老帥和老夫人的眼珠子,這才兩周不到,老帥把哥兒開蒙上學的老師都請好了,三姑老爺謹慎嚴肅,當仁不讓的擔起教導蕭家下一代的責任,三姑老爺喜歡得據說收到拜先生貼那天,沒睡好。


    四姑老爺又眼紅一迴,不過他有兩個兒子在蕭護身邊,也能自安。


    張家仰麵對著廊下叮當鐵馬,也在比較哥兒和十三少。和小鬼想的一樣,他們當初迴來,是怕哥兒離開父母親,除了兩隻大山雞,一個熟悉的人也沒有才跟來。


    現在哥兒睡在老夫人房裏,一個人有四個奶媽子,十幾個丫頭。就這衣服還是老夫人親手穿,茶飯是老帥帶著吃,祖孫時常玩鬧,哥兒早就不想大帥和夫人,張家也想走了。


    他想到十三少是個打仗拚命的性子,沒有自己在,除了大帥,誰敢攔她?再者張家還體貼地想到一件事,就是大帥出山,肯定又有女人往上貼,十三少能想得開大帥對她的一片情意?


    見有人喊自己和小鬼去用飯,張家和小鬼去了,吃得沒滋沒味的,都心事重重。


    哥兒見不到自己們,不會哭吧?


    他們已經和老帥說好,和明天去大帥處的人一同上路。


    這一天晚上,心神不寧的人還有幾個。


    羅氏把女兒映姐兒從蕭老夫人房中接出,母女同睡一處。看窗紙上月色清新,羅氏低聲道:“明天母親不在,你哄弟弟。”


    映姐兒和保哥兒也睡在蕭老夫人房中,保哥兒上學去,映姐兒就和蕭老夫人做伴,學女紅,和謹哥兒玩。


    又懂事不少的映姐兒道:“把我新繡的帕子給父親,說是我繡的。”羅氏愛憐地撫摸女兒:“知道了。”


    她卻沒有對蕭老帥明說,怕老帥阻攔。對著悠悠月色,羅氏想丈夫,隻怕又是十三少長,十三少短的。


    自己就不如十三少嗎?


    她打算跟著蕭家去見大帥,謝家同去接謝少夫人母子的人後麵上路。到路上,再和他們挑明去意。


    包袱,有幾件衣服,給丈夫的東西,再就是路上用的。羅氏從京裏到江南一迴,路上要帶什麽,大多不錯。


    她在江南苦學騎馬,同學的還有若荷和秀蘭。


    因為學騎馬,便利不少。羅氏在前門和眾人一起送走張家等人,後門就牽馬出去。守門的婆子還笑:“姚奶奶,你早迴來。”


    羅氏笑著答應,手中包袱裏說是給城外親戚送的東西,不聲不響出了城。


    出城沒多久就追上張家等人,見到背影後就放慢馬速,準備到中午再說,免得他們勸自己迴去。


    行到半上午,見碧雲高空,黃花滿地,更神清氣爽。一旁樹林子裏,出來兩匹馬。她們沒看到羅氏,羅氏卻看到她們,忙喊:“蕭西家的,蕭北家的。”


    那兩個人,卻是若荷和秀蘭。


    三個人見麵大喜,都漲紅了臉看出對方來意。若荷先難為情道:“你知道的,我家蕭北生得好,”


    秀蘭羞羞答答:“蕭西不知道現在怎麽樣?”


    羅氏是紫漲著臉,她有兒有女,全丟下來去看自己丈夫,更怕說出來笑話,就支支吾吾:“保哥兒想父親,讓我去看看。”


    局促不安地三個人對看,不知誰先“撲哧”一下子,都會意微笑起來。有紅葉落在衣上,把三個你看我,我看你的人打醒。道:“再不走,他們走遠了。”


    這就追上去。


    有三個人都要去,心想三張嘴可以說得過那許多的人,就放心追上張家等人,道明來意。張家沒說什麽,小鬼取笑道:“嬸嬸們想叔叔們,當然要帶你們去!”


    “混帳小子!你也來笑話人。”若荷笑罵他,秀蘭一手握馬韁,一手握著嘴笑:“我們不去呀,就看不到六麽滿庭給你縫衣服。”


    輪到小鬼紅著臉,推張家作證:“我想的是大帥,想的是夫人,才不是什麽六麽和滿庭。”問張家:“對不對,你是知道我的。”


    這一推,張家怔住。


    他想誰?


    自然是十三少。


    不對!


    張家忽然把自己繞到迷霧裏去了。


    耳邊是若荷索性大方的話:“欠打的小鬼,我想男人我說出來,你呢,你急忙忙的哥兒也不要了,隻是想大帥和夫人?”


    又對秀蘭道:“咱們想了,就直說吧。”秀蘭紅著臉笑:“可不是,想他了!”又不好意思地看羅氏,大有詢問之意。


    秋高氣爽,又有同行的人做伴,路上不管山高水低,可以放心。羅氏也大方了,在秋風中含笑撫發,嫣然一笑:“去,不就是看我們爺的。”


    就勢和張家開了一個玩笑:“你呀,你想的也有人?真是的,你這麽大了,竟然也沒有個親事。”


    這事羅氏是最知道首尾的,對張家更要笑:“老夫人要把房中絕色的丫頭給你,你不要,肯定有一個讓你掛念的。”


    張家暈頭轉向。


    他最掛念的……。十三少!


    當年少帥認出自己未婚妻子,就把張家指到十三身邊,告訴他:“護好她,就是護好我。”張家粗中有細,卻也是個常人,有迷一竅的地方。


    他就呆呆地認準十三少,隻跟著她,為她著想,甚至她擔心大帥有女人張家也能想得到。這是一片為蕭護的心,可今天張家呆若木雞!


    身邊的人開玩笑,不是想自己丈夫,就是小鬼想丫頭。可自己,想十三少?對呀,為什麽自己隻想十三少呢?


    張家硬生生被自己弄糊塗,愁眉苦臉上路。路上糾結,怎麽自己會想十三少?那時候要給自己成親事,自己想十三少還要人陪,成過親誰陪她?


    天呐,張家在秋風中淩亂。


    這可怎麽辦?


    這這這,怎麽對得起大帥一片恩情……


    要不是身邊有人,張家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


    可身邊全是人,張家就暈乎乎的上路。他還能笑得出來,咧開大嘴哈哈,和小鬼嘲笑個沒完。小鬼離開後,就想謹哥兒,一不說話,就仿佛能聽到謹哥兒哭,就和張家扯得沒天沒地,笑得女眷們罵他們:“說正經的。”


    就這麽著,把白天對付過去。


    此時謹哥兒果然在家裏到處找他們。


    為了自己走,哥兒不會馬上就哭,張家和小鬼預先演練過好幾迴。一個月前就一天不見蹤影,再出來時謹哥兒笑哈哈:“抓住了!”


    兩隻小手,一左一右揪住一個往房裏去給祖母看:“在這裏!”


    再就二天、三天的不出來,躲在樹上看謹哥兒到處找,胖腦袋好奇的左看右看,再發動妞兒、小蛋子、冬姐兒等同玩的孩子們去找:“找到給賞錢。”


    這麽小,就很會派賞錢。


    再出來時,謹哥兒笑嘎嘎,邁著小胖腿迴去找祖父,眨著大眼睛:“我又找到了。”蕭老帥也心中有數,就誇獎孫子,認為張家他們這樣做也是忠心一片。


    今天謹哥兒找不到,也就不急。去告訴祖父:“明天我再找。”老帥抱起他來:“咱們街上玩去。”


    衣下幾個小鬼跟著,後麵跟上家人。


    街上走了一圈,謹哥兒把張家和小鬼丟在腦後,拿著一個風車,小嘴兒裏學著“嗚嗚”作響,迴家去給祖母看。


    張家等人,野地裏紮下帳篷,一夜也沒有睡好。完了,他想。男人想女人,隻能是一種感情才對。


    他單純的把自己往死胡同裏逼著,實在是件好笑的事。


    路上不時聽到大帥的消息,有不少百姓們要去投他。也避開一些開往前麵的士兵,看樣子是和大帥開仗的。


    張家又憂心大帥和十三少的軍情,又為自己心中的結難過,他就這樣一直鬱結到見到蕭護和十三少。


    因為心中有鬼,又要表現自己沒有鬼,張家把對他熱烈歡迎的慧娘一通冷嘲熱諷,氣得慧娘鼻子歪。想張家辛苦,陪伴謹哥兒,不忍心拿他出氣,晚上隻對蕭護戚戚:“打張家軍棍。”蕭護安慰她:“咱們才從山裏出來,沒帶那東西。”


    慧娘嘟著嘴半天,蕭北興奮的從外麵進來:“顧小公子到了,王源將軍到了!”


    “快帶我去!”蕭護霍然起身,笑容如月光,閃爍在嘴角邊。那明亮,可以壓過繁星滿天。


    城外月光明,城門才開,見一支隊伍,近幾萬人,兩隻大旗幟月下分明。一個上寫著“顧”,一個上麵熟悉的繡紋,上寫著“蕭”,旁邊又有一麵小旗幟,上寫著“王”。


    蕭護心頭激動,兩年不見,恍如隔世。


    他在城門外勒一勒馬,緩和一下驚喜交集的心情。莫明的,微紅眼圈,心頭竟然出來這樣一句話,真沒想到還能見上麵。


    話才飄出來,才把大帥打醒。他淺淺失笑,這是什麽話!怎麽不會麵呢?亂中,是擔心自己有失,還是別人有失?


    而隨之浮上來的,是大帥又思念兒子,憐愛十三的心情。如他對父親蕭老帥所說,沒有謹哥兒和妻子在身邊,真的熬不下去。


    去年蕭護手中還有八萬多人,他要是想錯一星半點兒,也就早早把造反旗幟打出來。如果那樣做,就沒有今天這從容而出,徐徐而定天下的局麵了。


    一年後的今天,天下更亂,皇族後裔可以反自己。


    那大帥出山,樹起自己招牌,理民生,謀諸城,不管是誰聽上去,都順理成章,也與造反遠而又遠。


    要說造反,也太多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少將軍滾遠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淼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淼仔並收藏少將軍滾遠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