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姑娘丟下表嫂袖子,就去扯表哥袖子,搖幾搖急了:“再說我,也得給我多加私房錢。”小表妹在後麵不依:“沒羞,就和人比!”


    賀二姑娘,林大姑娘,小表弟一起正義的斥責小表妹:“要麽拿出五萬兩銀子來,要麽你閉嘴!”


    小表妹扁嘴。


    蘇表弟不在這裏,要在這裏,可以笑在地上滾。


    一行人要進去,獨娟娘卻泣不成聲:“我這身子,不配進大帥府中。”林三姑娘看得清楚,廖明堂麵上是深深的同情,才要扯表哥袖子讓他看,又見表哥麵上也是同情一片。還有表嫂,也紅了眼圈。


    這是怎麽了?


    蕭護溫和地道:“進來吧,母親吩咐你的。”怕三表妹又不舒服,在她肩頭上輕拍:“去扶你表嫂,不要再使性子。”慧娘就便兒打趣:“我有二表妹呢和大表妹呢,讓三表妹隨你走吧,就委屈了,還有大帥可以震嚇她。”


    林三姑娘噘起嘴兒,走在蕭護後麵。


    老夫人們要親審廖姑爺疑似風流的官司,丫頭們早就把最近的小花廳擺上火盆,頭一個夫人慧娘是不能久在門上吹風的,她現在是蕭家的心頭肉。


    娟娘泣著,走在最後麵,她後悔自己來給廖明堂惹下事情,打算進去好好地分說,讓恩人的妻子不要為此生氣。


    不應該來啊,可又不放心。娶一個高門女,也怕他會受委屈。這是娟娘的恩人,她隻是一片報恩的心。


    廖明堂跟在三姑娘後麵,亦步亦趨賠笑兒找話:“你聽聽就知道了,她也是個可憐人,”林三姑娘沒說什麽,蕭護迴身怒目:“你太多話!”


    大家坐下,娟娘跪下來,開口就掩麵哭泣,邊哭邊說:“去年臘月……兵亂之日,不幸遭人玷汙。”


    女眷們吸一口氣,這是件大丟人的事。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有幾分明白,奶媽們也想起來。是那個女子。


    “幸虧有大帥在,幸得廖大人相救,才有一條命在。”娟娘泣不成聲:“此後日子難過,人人罵我混帳女人,”


    林家三個姑娘,賀二姑娘全動容。


    “大帥和夫人大恩大德,承林門校場上給士兵們選妻,允許自己前去。小婦人日遭鄰裏詬罵,本不敢去,是廖大人來告訴小婦人,小婦人才得配夫婿,如今一心一意過日子,本不敢前來。聽說大帥為廖大人許親事,小婦人想自己家長裏短,夫妻還有爭執。動了心思,隻想來問上一問。如今來錯了,以後再不敢來。”


    沒有人說話。


    林三姑娘也後悔上來,不應該不相信自己夫君。


    娟娘是幾天前就在角門上轉,見到有老成好說話的婆子,就上來問廖大人可在。婆子再老成的,也會迴給三姑娘,慧娘也是一直知道,勸三姑娘不要亂想。又念及自己也亂想過,羞愧過一迴。


    有父母親疼,有舅舅舅母疼愛,有表哥表嫂疼愛的三姑娘,想這個娟娘多麽可憐。賀二姑娘問:“你牢記恩情是好事,卻應該讓你家人前來才是。”


    “小婦人家人,在兵亂那日,盡數死去。”娟娘顫抖著身子,哭出聲來。


    四姑太太抹淚水,蕭老夫人也一樣。娟娘痛哭道:“我自成親後,再沒有見過廖大人,有時,想到他單身一人,也曾想過為他漿漿洗洗,又怕……我這身子不幹淨。聽說他成親,是我男人迴來說的,我就想……問他好不好,我就安心了。”


    她大哭伏地:“有大帥在,才有廖大人救我,我來錯了,再不敢再來。”


    她哭聲淒楚,蕭護這樣心性剛強的人也心中一酸,把慧娘往自己懷中攬一攬。慧娘知道他的心思,更縮到他懷中去,低聲道:“感謝夫君救我。”


    蕭護手從慧娘肩頭伸過去,握住她耳邊幾莖碎發。見十三傷心,為解她開懷,道:“你打翻了給我的湯,這賬幾時來算算?”


    慧娘還是喜歡了,嬌滴滴:“那湯不好,十三再煮給你。”蕭護微微一笑:“可見醋壇子的醋根子,從打翻那湯就開始了。”


    兩個人隻想到初見麵時,十三打翻的那碗湯,卻沒有想到壽昌郡主。郡主早就隨風而化,化得沒有人記得。


    夫妻糾纏著,蕭老夫人看到也不打攪,自己發落這事:“取二十兩銀子賞她。”再讓娟娘:“去吧,以後不要再來。廖大人已成親,你來不是親戚不是故友,多不好。你是個知道恩情的人,還知道是大帥救的你。以後缺什麽,隻管到門上來找夫人要,倒不必客氣。”


    娟娘謝賞給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叩頭,又給廖明堂和三姑娘叩頭離去。


    房中輕鬆起來,大家都對著三姑娘笑。林三姑娘漲紅臉,要走,又讓賀二姑娘扯住衣袖,問舅母和姨母四姑太太:“得讓妹夫賠個禮才行,不然呀,三姑娘房中不吃我們江南的魚蟹,我可不敢去了。”


    林大姑娘不解:“為什麽要吃魚蟹你才敢去?你犯饞了?”


    賀二姑娘才成親,一聽這話不好,狠狠瞅了林大姑娘一眼,繃緊麵龐:“吃魚蟹不是要沾醋嗎?”林大姑娘忍住笑:“哦,原來你也想吃了。”


    賀二姑娘放了林三姑娘的衣袖,追著林大姑娘就打,兩個人跑開。


    輕笑聲中,廖明堂這掌中寶女婿,知趣地林三姑娘麵前再次跪下,當著眾人涎著臉笑:“夫人,你多原諒則個。”


    林三姑娘羞跑了,廖明堂再到嶽母和蕭老夫人麵前跪下:“嶽母大人,舅母大人,這全是我的不是。”


    四姑太太麵上有光:“起來吧,我的兒,救人是件好事情。就是呀,以後不能再私下相見。”廖明堂賠笑:“是是,我和她在家門外相見,也是為了洗清嫌疑。”


    晚上餘明亮迴來,賀二姑娘告訴他:“你有楊姑娘那一出子,三表妹也有了一件。”餘明亮聽到楊字就害怕,雙手連擺:“別提她,我頭疼。”又問三表妹是什麽事。賀二姑娘說完,餘明亮道:“明堂心腸最好,老兵們還鄉,他都會幫些銀子。他的錢又不如我的多,成親前快沒錢,還是一些人給他襯出來的,全是見過他好處的人。我說一句話你別惱,他是一片同情的心,他心裏記掛那姑娘,怕她失了身子過不好地,才會和她再見一麵。要說有私情,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呢,”賀二姑娘追問:“楊姑娘在庵裏也過得不好,說什麽姚大人去騷擾,你也掛念她嗎?”


    餘明亮微笑:“這是沒來由的醋,還是大帥說得對。”賀二姑娘奇怪:“表哥說什麽?”餘明亮道:“大帥說,不吃醋不是女人,醋吃多了也不是女人。”賀二姑娘問:“那是什麽人?”餘明亮先做好要跑的準備,笑道:“是酸人。”


    這話是白天賀二姑娘才取笑過林三姑娘的,就嬌嗔著在後麵追著打。餘將軍不會跑不過她,讓她追幾圈裝讓追上,由著賀二姑娘小拳頭捶了幾下,再來哄她:“姓楊的不關我事,以後別提這個字。”


    賀二姑娘也是頑皮的,不愧是小表妹的親姐姐,笑問:“那二月裏打楊花,可讓人說什麽呢?”餘明亮想想:“二月裏不是還飄柳絮,你隻說柳絮吧。”賀二姑娘笑彎了腰:“你個促狹的人,把楊樹揚帆全滅了不成?”


    隔上一會兒,冷不丁地問:“中午吃的什麽?”餘明亮道:“羊肉。”賀二姑娘伏在他懷裏笑,手點在他胸膛上:“給我吐出來。”


    四姑太太也在房裏,告訴四姑老爺。四姑老爺就要讓人喊廖明堂過來:“豈有此理,我訓他!”四姑太太好笑:“你色厲內荏的,一看就是假的。”四姑老爺也笑:“好心還不好。好心人遇到賊的還多呢。但這好心,總是個好事兒。不然那小小孩子上學去,學裏怎麽不教他黑心壞心。就是當賊的,也從小教自己孩子好心吧。有幾個,教小孩子你黑心才對。”


    “全讓老爺說幹淨了。我也尋思著,這當壞人的,怎麽教孩子,不會是自己重新請個先生,隻教不好的。老爺既然明白,我有一句話,這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四姑太太借機敲打。


    四姑老爺笑:“生了幾十年的氣,你還放在心裏。如今在京裏,我是正梁頭。”四姑太太往自己臉上貼金:“那是大帥薰陶的你,”四姑老爺笑:“你是有一個好侄兒,光壓全家,澤被四海了。”


    四姑太太再問:“那迴家去呢,女婿不在眼前,你這梁頭就歪了吧?”四姑老爺故意想想,四姑太太急了,麵色就一沉。四姑老爺這才告訴她:“你放心,迴去我給舅兄好好看看,隻是怕他說我京裏迴來洗心革麵…。”


    在這裏,四姑老爺心裏一格登,醍醐灌頂般省悟了。


    姑老爺一直以為自己把女兒送到京裏是為著蕭護為著自己是個明白人。自己一句話,把自己打醒。他為和四姑太太生氣,和蕭老帥也氣了這幾十年,其實心裏,還是為的舅兄。


    四姑老爺一旦明白,自己道:“罷了罷了,讓舅兄笑我吧,他生個好兒子,隨他去笑。”四姑太太放下心來,又把自己的疑惑問出來:“我為侄兒擔心,他如今權重,我巴不得。隻是以後新帝,能容得下他?”


    “現在不權重退讓,以後新帝就容得下了?”四姑老爺是個文人,紙上談兵的看別人反而更清楚。他冷笑道:“不瞞你說,我見天兒就和京裏這些官員吵。吏部裏那個員外郎,見我直接去找尚書說話,私下裏說我是雞犬升天。我有人證,就去當麵問他,你十年寒窗,不是為一人得道?這些話多得很,我們現是親戚,不幫著打下去,以後還了得!”


    四姑太太看自己丈夫,多了幾分親切:“是啊,得幫一幫呢。”四姑老爺受妻子慫恿,現喊來自己長子:“外麵說話留神,不要讓人欺負了去,也不要讓人拿住話柄。”林大公子道:“迴父親,父親母親迴去,我也不迴去,我跟著表哥在書房,見識長好些。難怪父親不如舅父,我等不如表哥,表哥八歲就出門……”


    “咄!這長你舅父威風的話,你也不必說。”四姑老爺罵過兒子,嘴角噙笑:“你要留就留吧,我和你母親是送你妹妹來的,也是陪舅太太來的。舅太太在等媳婦生下孩子,我們京裏還要住呢。”


    四姑太太歡歡喜喜:“就是這話,還怕你不肯住。”四姑老爺才一笑,林大公子插話道:“母親,父親是尚書請侯爺敬,九皇子殿下也頻頻讓人相約,我是父親,我也不走。”四姑老爺喝止他:“找打不成!”


    四姑太太忍俊不禁,見兒子忙喏喏改口:“父親幫表哥才是。”四姑老爺轉怒為喜,考問他功課,又說馬明武好,五舅老爺都說不過他。林大公子又要笑,父親讓五舅老爺和三姑老爺壓這些年,凡是壓過五舅老爺和三姑老爺的都是好的。


    四姑老爺又讓人喊林二姑爺來,板著臉把他一通好訓:“相與混帳女人,我再不依你!”林二姑爺無端又挨一頓罵,迴家去對林二姑娘發脾氣,茶不好飯不好的。


    林二姑娘就道:“那換個廚娘。”


    “再換又怎樣?”林二姑爺冷笑:“看你三妹,倒比你強。”林二姑娘不是以前在家裏時候,她冷笑:“我不是母親生的,也沒有虧待過你。我不是三妹,表哥也一樣的照看你。你嫌不好,換一個吧。”


    林二姑爺倒駭了一跳,見妻子側身燭下坐著生氣,俏麗是有的,隻是調笑不足。想想二姑娘身後的人,他軟下來不再多說。


    而京外郡王們更亂起來。文昌王忽然沒了,他的兒子們都小,文昌郡王妃當家,凡事倚重自己的娘家哥哥。文昌王一直不出現,又不舉喪,十月初的時候就有人不服,提出質疑,然後亂打成一團,有十幾個官員逃出或反出文昌王封地。


    韓憲王、南安王、臨安王孫瑉等人怎麽會放過,大家出兵分割地盤。遇上誰都打,和文昌王舊兵也打得進來,和別的郡王們遇上也打。


    人人心中抱定一個心思,以後當皇帝,這些人是不會服的,早打也是打,晚打也是打,不如現在開打!


    內閣中送信的人就倒了黴。內閣叮囑,務必要送到郡王手上,還要由他們親拆,再寫迴執。這送信的人先跑到郡王們自己地盤上,找不到,再去找。


    郡王們打來打去,信使就跑來跑去,馬也累得不行。


    還有幾家子旁支敗落,實在太遠,送信的一直找到臘月裏才找到。


    ……


    北風狂唿,雪如寒梅落地,冰寒中有清香。天,暗得在風雪中不能視物,直刮到人眼睛裏。走在街上,衣上很快積上雪。


    行人縮頭,手拎年畫臘魚等年貨。


    可以看到的天際線上,忽然更肅殺!


    有什麽殺氣騰騰而來。細看,是黑壓壓的人。城牆上姚興獻用力的瞅,才看出兩個字“南安!”姚將軍大手一揮:“帶馬來,南安郡王進京了!”


    消息迅速傳開來。蕭護說一聲:“好。”他並不出去迎接,隻吩咐:“請郡王下榻驛站。”是早準備好的。


    風雪更大,半個時辰後,又來了韓憲王。再半個時辰,來了長林王。郡王們約好似的,十幾家子郡王一天進京。


    街上人騰馬嘶,會有新帝,老百姓們也開心。


    在這開心中,曹少夫人茫然走著。雪打濕她的發,也濕了她的鞋子。才看到的信一行行一字字在腦海中。


    是曹家在十月就到的信,有落款。曹文弟一直放在書房裏,昨天有人送加急公文給他看,不知道怎麽找的,把這一封家信夾帶來。


    曹文弟也沒法放嚴緊。


    隻有馬明武等幾個人有帶鎖櫃子,絕密公文他們手拿手放。別的先生們,全不許櫃子上鎖,怕他們有事不在,別人無法代替辦差。


    取公文的人就把家信也送迴來。


    曹文弟無事就酒醉,曹少夫人接公文。不絕密,隻是急,送的人就交出來:“簽上一個名字就行。”大帥的規矩,哪些人看的,哪些人簽名。


    曹少夫人怎麽能不看?她是老鼠洞也翻的人。推丈夫醒以前,打開就看到家信。心中一跳,放入懷中。推丈夫起來簽名過,夫妻同睡,今天看的信。


    信中苛責備至:“……悔不該給你娶妒婦,接信速送娟秀迴來,尋機速速休妻!”是曹老爺的親筆。


    曹少夫人如遭霹靂。把信一遍一遍的看,目光落在“尋機”兩個字上。咬牙暗罵:“老東西還知道要麵子?尋機!你怎麽不把你女兒想在京裏找親事的心思在江南張揚張揚!”


    可這打擊實在太大。


    曹少夫人看著什麽都煩,就差和曹娟秀對罵。知道不怪娟秀,就走出來散悶。她以前出門不是車就是轎,今天心煩意亂,一個人出了門。


    雪地茫然,人也茫然。


    娟秀的親事,曹文弟後來酒後吐真言:“都帶出來了,不在京裏尋一門好親事,沒臉迴去。”也這麽對娟秀說。


    曹娟秀也知道迴去不能見人,先在京裏住著。蕭老夫人看著曹老爺夫妻麵上,不時接她進去教導。不過姐妹們隻和慧娘好,曹娟秀也心中不快。


    她曾把慧娘當成大情敵。


    慧娘如今嬌得快什麽也不知道,上有婆婆壓住她醋性子,大帥更疼她,慧娘更討喜。曹娟秀就更不快。


    有人嬌才會這樣,風雨澆灌的草,隻能一個人拔節。


    有人嬌,自然有人看不順眼。


    就是送娟秀迴家,曹文弟去信家中:“路上不便,等蕭伯母林老爺迴家,同路而行安全。”曹老爺夫妻才沒有再催促。


    夫妻也想到一條,蕭老夫人是可靠的。說不定給女兒找門親事,也遮遮羞。林家大公子在,賀家兩個年長公子在,蘇雲鶴也在不是,這全是江南有名望的人家,知根知底。就致信兒子:“可往熟識人中尋親事。”


    曹文弟心想,他們都知道娟秀為蕭護進京,他們怎麽肯要?這事先放下。休妻,曹公子是個軟弱性子,休妻是大事情,父親讓他尋機,尋,自然是尋到機會再休妻。


    他有差使,出來進去少迴家。酒醉後迴家,也知道自己有過不好,還提什麽休妻。


    他的心事,曹少夫人不知道,就一個人在雪地裏走著。


    有幾個登徒子見她少年婦人美貌,又麵色蒼白失魂落魄,在後麵喝彩,曹少夫人聽不到,一直往前麵走。


    “是個瘋婆子。”有人這樣說。


    走到雙腿酸痛,見一個破舊土地廟無人,撲在舊蒲團上放聲大哭。蕭夫人有了,自己還沒有;娟秀迴來說,蕭夫人又換了新衣服,什麽什麽樣子的,自己沒有;自己親眼見到蕭老夫人親自照看她飲食,四姑太太等積年婦人圍繞蕭夫人封氏團團轉,就差頂頭上,而自己得公婆不喜,來信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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