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尖叫著才要錯開步子,又是一盆水潑過來,接著又是一盆……張家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見門房裏幾個親兵笑得前仰後合,大吼一聲:“我打你們幾個小鬼!”


    小鬼們一古腦兒全跑了,邊跑邊笑:“這是我們的洗腳水!”


    “不對,是六麽的!”


    六麽從影牆後麵轉出來,漲紅臉罵:“是你們的才是。”她手中也是一盆水,得意洋洋:“這一盆,才是滿庭的呢。”


    滿庭在影牆後麵大叫:“這是河水!”


    唐夫人悄無聲息的走了,她再不走,她成了個呆子。


    在她身後,小丫頭們拍手歡唿:“走嘍,她走嘍。”唐夫人明明聽到,卻頭也不敢迴。怕自己再迴頭,你娘的洗腳水都不夠用。


    她恨恨在心裏罵著,迴到家裏。長街風涼,衣上水已幹,唐夫人用過晚飯洗過,才看到自己手臂上大腿上到處是蚊子咬出來的大紅包。


    就淚眼汪汪,抱著迎枕在榻上,一遍一遍的想,這銀子是我的,怎麽會落到別人手上?


    蕭護和慧娘,此時並頭鴛鴦般睡著。


    小鬼和小丫頭們打著燈籠在園子裏捉草蟲,又吵翻了天。


    三更,寂靜的到來了。


    可憐為銀子操碎了心的唐夫人一夜沒睡好,難免起得晚。一起來,又是一個不中聽的消息。丫頭笑道:“外麵老爺才讓人送信,說那人銀子已經送來,正在家裏留他坐地,準備中午擺酒,問夫人去不去見他?”


    唐夫人飛快出門,往表姐夫家裏來。


    曹文弟還沒有走,表姐夫熱情款待他,盤問他和蕭護的關係,就差和曹公子拜兄弟,隻是怕曹公子不答應,這才作沒提。


    快中午,怎麽也不讓曹文弟走,擺上一桌子酒菜,掌櫃的親自陪他,不住的拿話奉承曹文弟。曹文弟就很喜歡,此時想到蕭護,真的感激於心。蕭護果然還是顧念小時候的情分,竟然這樣送錢給自己。


    三千兩銀子的借據,昨天拿走的時候,掌櫃的就實說:“隻給我一半就成,另一半,送給蕭帥當辛苦之資。”


    蕭帥給曹公子多少,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曹文弟把借據拿給蕭護,蕭護寫幾個字在上麵,讓曹文弟去取錢。這錢是分給你的,你好歹也得出些力氣吧。


    有蕭護的字在上麵,曹文弟不費功夫就拿迴來錢,給錢的那人是個官宦子弟,還請曹文弟喝了半天茶,聽曹公子吹噓自己和蕭大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生景仰。


    三千兩雪花花的現銀送到蕭護麵前,蕭護隨手一推:“你拿一半,一半給他送去。”曹文弟再三懇求蕭護留下大頭,自己隻分個幾百兩就足矣,蕭護不肯。


    大帥不缺這個錢用,不過是為小時候的朋友情誼,才攬這件事。曹文弟千恩萬謝拿銀子出門,在心裏把蕭護感愛再感愛。


    他到這個時候才想到,自己去年納妾借蕭護的銀子,因他進京還沒有還完。而今蕭護隻字不提,這銀子也全給了自己,曹文弟猛然想到,這京裏的錢,還是不難掙的。


    不過,得有蕭護才行。


    他先把銀子送迴家,得到曹少夫人嬌滴滴的眼光,才出來,拿另一半來還人。


    他和掌櫃的,熱烈攀談著,吃喝起來。幾杯酒下肚,說話才互相問到家鄉妻兒等事,見外麵一聲嬌音:“表姐夫在家吧?”


    一個年青婦人走進來。


    曹文弟眼睛亮了!


    這是一個絕色的婦人!


    而唐夫人也眼睛亮了!她認出麵前的座上客是誰!


    沒錯,此人是姓曹,在外麵一直招搖說是大帥幼年好友。他微白的麵容,斯文的氣質,還和前幾天一樣。


    唐夫人認得曹文弟,要追溯到前幾天。當時街上沸沸揚揚,說蕭帥夫人出身不明,當街讓人大罵。烏夫人一時性起,扯著唐夫人和遊夫人:“去看個熱鬧,迴來也好對長公主說閑話。”三位夫人心照不宣,她們是八卦的中心體,也知道八卦裏會有很多的錢財和機會。


    比如這個罵大帥夫人的人,也許長公主會起籠絡之心;也許寧江侯會有興趣知道什麽。夫人們靠臉蛋子吃飯,是吃不久的。


    唯有一點聰明在心頭,才能在這權力場中呆得長久。


    再比如要去認一認這一家子人,哪一天蕭大帥對夫人們青眼有加,夫人們要認清楚哪些人能結交,哪些人一定要冷落才行。


    不要說是大成長公主、寧江侯和蕭大帥,她們是這樣的對待。就是新起來的禦史平江侯,因他和蕭帥親密,又英俊有家世,夫人們也是對他打量再打量的。


    在這圈子裏出現的任何一個人,夫人們都不會放過。


    這也是她們能一直混跡的聰明之處。


    烏夫人等三個人就便衣去往曹家門上認了一認,讓小婢去打聽笑話。她們坐在最近的茶樓上,小婢指給她們看:“就是那一個公子,江南來的叫曹文弟,說是蕭帥幼年好友,蕭夫人上門賠禮,被他家夫人大罵。”


    又掩口說了一個笑話:“他們家裏天天有人扔死貓死狗,還有雞狼狽著到處飛,鄰居們都笑話,又罵了蕭帥夫人,隻怕京裏呆不長久。”


    熙熙攘攘人流中,秀氣的曹文弟是出街口買個什麽,又迴到家中,並沒有走運。


    可烏夫人三個人早把他認得清楚,大家撇嘴,家裏有人扔東西,肯定是得罪得有人。這京裏敢往蕭帥朋友家裏扔東西的,還能有誰?


    就是長公主,她正倚重蕭帥之際,也不敢如此猖狂。


    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他得罪的是蕭帥。


    想想也是,蕭帥把蕭夫人看成眼珠子,曹家的人明顯是看不穿,三位夫人一起鄙視,這一家子人真眼神兒差,你就繼續看不穿吧。


    蕭帥為蕭夫人起兵,兩次祭奠天下聞名。


    這些,任是誰聽到,這代表著是情深意重。這還不好?難道嫌貧愛富好?當時蕭護不認慧娘,隻認郡主,估計有人會說好。


    成親以後的男人肯件件樁樁聽妻子解釋,真是活見了鬼,這種男人屬於稀有動物。隻有女人,才愛沒完沒了的嘮叨。


    牢牢把得罪蕭帥的曹文弟麵貌印在心裏的唐夫人,嘴唇微勾,輕輕地笑了。


    兩個都亮眼睛的人,在對方心中卻含意不同。


    唐夫人驕傲的展示自己姣好的麵容,知道曹公子微動心思。而曹公子見到唐夫人眼睛亮,也故意擺出斯文麵容,以為這夫人看中自己。


    這夫人眼中,隻有錢,銀子,珠寶當然不行。這種女人其實是另一種可愛型,在她們的經曆中看清感情的重要性,一心隻奔著錢而去。


    曹文弟擺出倜儻樣子,殷勤地上前深深的揖下來,逼著嗓子溫柔地喊上一聲:“晚生曹文弟,見過夫人,晚生這廂這禮了!”


    他彎身,又仰起麵龐打量曹夫人,是細細看她容貌,盼著她能對自己有個暗示。果然,唐夫人還禮時,可見嘴角邊笑容,麗色如院中鮮花。


    表姐夫更是個標準生意人,是妻子表妹為自己的銀子到京裏來,是妻子表妹唐夫人尋上蕭大帥這條線。帥府出來一個曹公子,這很正常,大帥能親自出來談這生意嗎?自然要知會挖井人唐夫人,讓她一起來談生意。


    和大帥府裏的人打交道,表姐夫自知不能麵麵俱倒。還有曹公子是個年青男人,年青人相對有閱曆的人來說,更不能把持。表妹是個美人兒,一同套套曹公子的底細倒也不錯。


    見表妹和曹公子一見麵,果然是有戲台上碰頭好的感覺的,表姐夫嗬嗬笑了:“表妹快請坐,我來介紹,這是大帥幼年的好友,來自江南好地方的曹公子文弟。”


    唐夫人嫣然,玉筍般的手拂在發邊輕笑:“江南果然人物好,蕭帥是人物,今天見到曹公子,竟然又是一個人物。”


    利益場中的這些話,全是套話。曹文弟也知道,可還是醉在這迷人的眼波中。唐夫人見他魂不能自己,心中暗罵,老娘容貌是便宜你的嗎?再說老娘今天生氣,匆匆忙忙過來,壓根兒就沒有打扮。


    麵上不改明珠光似的笑容,坐下來就要先敬曹文弟三杯。


    曹文弟醉了。


    他不是色中餓鬼,卻曹少夫人實在看得緊。為和二弟搶著生兒子,才問蕭護借錢弄了一房良妾,沒有父母作主,還不能進門。到了京裏以後,曹少夫人更是恨不能扮成個小子跟著,動動就嚷著:“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的臉麵何在?”


    她的臉麵就比什麽都大。


    弄得曹文弟這算見過世麵的公子哥兒,因妻子而成了少見新鮮東西的人。見到唐夫人這樣的美人兒,魂就先飛半邊。


    再加上酒,和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席近結束時,曹文弟大醉。他大著舌頭,眼睛隻有唐夫人身上瞄:“凡事……。有我,凡事……蕭護就出麵……你不用擔心……我是他幼年……幼年好友……”


    唐夫人則對表姐夫使個眼色,更笑得花解語般:“既如此,我們全仗著曹公子了。還有幾張借據,也一並麻煩你。”


    “拿來拿來,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欠錢不還,是什麽道理!”曹文弟趴在桌子上,人已頹倒,猶著醉語:“不依我的,我讓蕭護拿他!蕭護,厲害!想殺官員就殺,想讓誰當官就讓誰當官……”


    唐夫人起身:“您等著,我們就出來。”和表姐夫到裏間,小小爭執一下,取出幾張隻有一半的借據,隻有銀子數,卻沒有借錢人。


    歉意萬分的唐夫人道:“這個,隻有一半了,不過這是親筆字,這借錢的人還在,名字我寫在這後麵,你去一找就能尋見。”


    “拿來拿來,是他的親筆字就行,他要是不認,我讓蕭護拿他!”曹公子醉態醺醺。


    又幾張大的借據放他麵前,唐夫人皚腕微抬,素手如玉,麵上不是感激就是柔情:“公子呀,我們可全仗著你了。”


    曹公子一把揣懷裏,踉踉蹌蹌出門去了。表姐夫主要怕他把借據弄丟,跟出門見曹公子自己叫了車,上車去了。


    表姐夫放下心。


    迴來,還是對唐夫人有埋怨:“還不清楚他底細到底如何?三千兩銀子要迴來麽,不算本事。你就把近十萬兩的借據全給他,要是他要到錢卷錢走了,可怎麽辦?”


    他們適才在房中爭執,就是為這一迴給曹公子多少錢的借據。


    要迴三千兩銀子,可那也有借據不是。要不是蕭帥的朋友,隻弄幾個地痞,也能要來。表姐夫是正當生意人,不願意官鹽當私鹽賣,隻走正當的路,那就是找蕭大帥最好。


    弄幾個地痞要打傷了人,湯藥銀子也不會少。


    唐夫人卻道:“他是蕭帥朋友!”


    “你認得?”表姐夫驚喜交集,雙手才一拍:“那果然是好。”唐夫人再道:“不過,那當街指著蕭夫人罵的,就是他家!”


    表姐夫是和氣生財的人,一聽就愣住:“這這,那你還給他那麽多?”他急得就往外走:“剛才問過他住處,我去追迴來。”


    唐夫人止住他,唇邊多出來一絲意味不明的冷笑,道:“姐夫不用急,聽我說一言。前天說他家當街罵蕭夫人,我讓人打聽過他,的確是蕭帥朋友不假,麵貌,我也認得的。他這三千兩銀子,就要來得奇怪。”


    表姐夫也聽出一些什麽,坐下來打算慢慢地聽唐夫人說。


    “如今的京裏還是亂,有蕭帥在,才有個約束。他才進京,就能要來這銀子,依我看,要不是有圈套,就隻能是蕭帥出麵。有圈套,咱們倒不怕,橫豎是他要來銀子大家分分,他要不來,也不還借據,我就是不客氣,我會上門去尋蕭帥的。他的朋友全是江南大家,好不好,到他江南家裏去。再者,我還有這個!”


    唐夫人悠然舉起手中一張紙條,上麵空無一字,隻蓋了一個指印。表姐夫看不懂,見表妹說得斬釘截鐵,隻笑:“這不是你剛才給他看胭脂,讓他按一指聞聞香。”


    “我留下他的指印,他要敢不還借據,或借了銀子不給,我就在這上麵一筆一筆添上,他拿走我們十萬銀子的借據,我就寫二十萬兩!”唐夫人能出來混,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表姐夫特地請她,也就是她有家中是小有聰明之名。


    為著錢,很多人都會很聰明。


    當即,表姐夫大樂:“好好,表妹呀,請你真是沒有請錯。”唐夫人再次悠悠:“我隻擔心一點,”


    以為高枕無憂的表姐夫又提起來心:“你說。”


    “我隻擔心這三千兩銀子是蕭帥出麵要的。”


    “那有什麽可擔心的?”表姐夫大為不解,他喜歡的道:“是蕭帥要的,不是更好,說明他的確是找到蕭帥照應。”


    唐夫人輕輕笑了:“姐夫,你一輩子隻和銀子打交道,做生意你行,這官場上事你不懂。”表姐夫還承認:“我還真的是不懂,見他來,急忙讓人去告訴你,你來應酬最好不過。”


    “姐夫您想,他剛才自己說的,蕭帥如何照應他,要來三千兩,蕭帥一分沒有要,全給了他。蕭帥是白幹事的人嗎?”唐夫人心想蕭大帥,倒有個斂財的名聲。


    這名聲是私下裏流傳的,說宮變時,蕭大帥洗劫過宮中。沒有證據,也隻有不多的人說說。夫人們,是八卦群體,從來小道消息多。


    表姐夫認真聽懂了,他是個生意人,知道人的本性,全是無利不起早的。大英雄大豪傑,求的是名聲。不是銀子錢,是他們求的就是名。


    官員們求官,商人們求財,除非這個傻了,傻子也知道餓了求吃,困了求睡。人,都是根據自己需求,會求一樣。


    他也琢磨,自言自語:“對啊,蕭帥一分也不要,他白出力,他肯長幹?哎呀不好!”表姐夫也想到了。


    唐夫人冷笑:“我給他十萬兩銀子,看他要來多少,就知道蕭帥會幫他多少!情分,有時候全在錢上!”


    表姐夫深吸一口氣:“你說得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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