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媽們進去,過門檻一步就給蕭護跪下來。依奶媽對蕭護的情分,在京裏出生入死也伴著,在帥府裏早就是老封君一般的地位,這一跪,蕭護忙起身。


    “哥兒啊,你要生氣,讓夫人迴去,晚上再理論。”


    蕭護扶起奶媽,斂起吃酒時的笑容,麵色冷冷,眸底全是怒火:“讓她跪著!”再讓小廝們搬椅子來:“媽媽們坐下來也吃一杯。”


    書房院門外,又出現一群女人!


    張家心想家裏人說情的越多越好,把奶奶們全請來。爺們隻有三爺蕭拔在家,蕭拔早就能行走,命呂氏:“扶我進去。”呂氏知道兩邊全是男人,低下頭來隻看道路,為大嫂擔心也臉紅,為害羞也臉紅,扶著三爺才走到台階下,蕭護冷冷道:“三弟,你這身子,到了走路不用人扶的地步了吧?”


    來博取同情的。


    三爺見被蕭護識破,平時是個穩重的人,今天也皮頭皮臉一笑,和呂氏也不進去了,就在台階下麵跪下:“不知大嫂有什麽錯?請大哥看在大嫂隨大哥出生入死,鞍前馬後不分離的情意,讓她先迴房吧。”


    蕭護更火大,譏誚地道:“難怪這麽大膽子來鬧,原來仗著有你們這些人求情!”蕭拔一聽這話意不好,忙讓呂氏一同起身,再跪著大哥更惱。


    看一眼大哥麵雖無表情,眸底卻怒火中燒,是少見的暴怒。再看一眼房中的大嫂,隻是個背影,也能感覺出來她的傷心和無助。


    蕭拔躬身懇求道:“大哥是最明理的人,既然罰大嫂,想必大嫂做錯天大的事,這是大嫂不對,”


    呂氏推推他,這是怎麽說話的?


    蕭護冷笑聽著,三弟你想繞到哪裏去?三爺不慌不忙:“不過大哥以前疼愛大嫂,是為大嫂受苦受難,好容易才有安寧日子過。大哥,你不看兄弟麵上,也看在家中老帥和老夫人麵上,還有親家太太和老爺,還有舅爺們麵上可好不好?”


    蕭護輕輕歎了一口氣,想到一向得意的十三剛才大罵著進來,讓一向疼愛於她的大帥心灰意冷,心才軟上一軟,見外麵風風火火闖進來伍思德。


    蕭西是快馬,見到伍思德就一句:“去大帥書房救夫人!”伍思德上馬就來,蕭西再去通知別的舅爺們。


    伍思德是個精細人,在馬上就思前想後,進了書房院門頭一眼,見到大帥生氣,十三妹子當眾跪在房中,一閃念不多說,在院中就雙膝跪到,他不知道說什麽,隻道:“大帥息怒!”


    慧娘本來是無聲痛哭,淚水如斷線珠子一樣。聽到奶媽來求情,叔叔妯娌們來求情,哥哥也來了,後悔這才上來。


    她到現在,才後悔不應該莽撞,不應該闖來書房當著夫君麵大罵。可她也有她當時來的理由,又想到由壽昌郡主而起的情傷,曹氏姑嫂又罵得十分難聽,慧娘才沒有忍住。


    後悔上來的十三放聲大哭。


    蕭護本來心軟下來,又見隻罰十三一下,奶媽也來了,全家人都來了,還有舅父們也來湊趣。大罵伍思德:“你跪到明天早上也不行!本帥不吃你這一套!”


    拂袖也不坐迴酒桌上,徑迴慧娘前麵的榻上坐著,一時間怒氣上湧,壓了半天壓不住,隻想幹點兒什麽,就對著院子裏一個熟悉的官員喝道:“有什麽事?”


    那官員喜出望外,雙手把自己公文呈上:“請大帥批閱,實在是不能等到明天。”蕭護嘩啦啦翻公文,手勢已經帶出氣惱動靜來,院子外麵,又進來幾個人。


    伍林兒奔進來就大聲問伍思德:“哥,怎麽一迴事?”張家陰森森地道:“你來問我!”張家做事粗曠,卻不是不懂事的人。


    江南來幾個人特地投靠大帥,這幾天裏光看他們說話,就是一夥兒的。此時當著人揭出曹家的人不好,曹家的人不認帳,這不是件難看事!


    張家就隻說這一句。伍林兒劈麵罵他:“你知道你還不說!閉嘴,滾開!”奔到房中,在蕭護膝下跪下,仰起麵來急促地問:“大帥,您告訴我是怎麽一迴事兒?”


    蕭護騰騰火起,下榻來一手握公文,一腳踢得伍林兒退出去好幾步,再次大罵:“你問我,我問誰去!”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讓大帥一腳踹出去,坐在酒桌旁的蔣延玉等人嚇得全站起來。


    伍林兒傻了眼,伍思德傻了眼。奶媽們因人多,不好說,急得站起來:“哥兒呀,夫人這一次惹到你,是有原因,你聽一聽。”


    “我不聽!”蕭護一口反駁迴去:“是什麽原因,要闖進來大罵?是什麽原因,她要大罵才行!”慧娘哭得就更兇。蕭護轉臉怒斥:“閉嘴!你倒哭得出來!”


    怒氣引動,蕭護劈哩啪啦罵起來:“虧你還是嶽父母用心教導出來的,就辦出這種事情!我對你太寬容!才有你今天敢過來罵!……。”


    慧娘伏地大哭:“是我不好,與哥哥們無關,是我不好,我知道……”


    蕭護餘怒未息,大罵道:“滾!快滾迴房!再敢過來,我打斷你腿!”奶媽聽他總算發話,上前攙扶起慧娘出去。伍林兒對著蕭護叩幾個頭:“多謝大帥。”也跟著妹子出去。


    到了院中,呂氏接著好,三爺也接著,丫頭妯娌們圍著慧娘迴去。伍思德沒有跟進去,起來到房門外跪下,一臉的懵懂:“大帥也不知道,那我去問問妹子,再來迴報大帥!”


    蕭護隨手拿起一樣東西就跪,那東西帶著風勢過去。蔣延玉等人看得清楚,來的這一位將軍品級不低,卻躲也不敢躲避,由著那東西“唿”地從肩頭上穿過,再叩一個頭:“多謝大帥。”他也走了。


    院門外,有幾個夫人掩口輕笑,她們總算看到笑話。


    伍思德出來吩咐自己的親兵:“姑奶奶受了委屈,快讓公主來勸。”大步往內宅裏來。


    內宅裏,張家在大帥正房說得唾沫紛飛,妯娌們全是惱火:“不要臉的婢子!”三爺蕭拔也動了怒,三爺一揚眉,張家馬上停下來,討好地問:“我可以去殺她吧?”蕭拔就讓他:“繼續說,說完了,我和你去見大帥!”


    張家添油加醋,添磚加瓦,添火加氣的說了一遍又一遍。伍林兒吼一聲:“姓曹的住哪裏,老子找他去!”


    把門外才到的十一公主嚇得腿一軟。她和豆花過來,怯生生問伍思德:“要不要喊十六妹,我想她守節,成天門也不出,你沒說喊她,我就沒有喊她。”


    伍思德陰沉著臉,一肚子氣全出在她身上:“趕快進去勸!”十一公主和豆花進去看姑奶奶,見她哭得如個淚人兒般,兩個奶媽一左一右坐她身邊,給她遞帕子,慢慢地勸她:“大帥平時多疼愛你,你不該闖到書房裏,更不應該當著大帥麵罵客人。”


    十一公主過來,自己尋個地方坐下,聽了半天才聽明白,還沒有勸上一句,外麵已經亂起來。


    伍思德抱住伍林兒:“你別急!”


    伍林兒狂怒:“哥,有曹家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曹家!”三爺蕭拔也道:“拉住他,迴過大哥再和曹家的說話!”


    伍林兒心頭火不能現在就去,惱得拿拳頭在門上砸了幾下,砸得房門震了幾震。


    慧娘在房中,更是羞慚難言。她當時氣過了頭,就忘了自己和蕭護的情分和別人的夫妻間不一樣,再有,大帥指的伍家哥哥為舅父,已經算是給十三找了一個庇護。


    伍家兄弟功高,對蕭護是風裏雨裏的追隨,又死得人不少,蕭護怎麽會忘記?


    再者,慧娘是沒有一分嫁妝進的蕭家門,她的丫頭全是蕭護所指。幼年的奶媽兩個,兩個隨身的丫頭,小螺兒是跟隨蕭家老帥的張伯之女,水蘭又是蕭護的奶妹妹。


    發泄過怒火,用理智來思考的慧娘,真的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她也意識到一件事情,是自己平時過於嬌慣,在蕭護麵前隨意成性。


    她越羞慚,就越不好意思出去見家裏人,隻在房中嗚嗚的哭,再低聲的抽噎……


    院門外,蘇雲鶴狂奔進來:“怎麽了?怎麽了?”所有人斥責他:“你迴來晚了!”最敢在大帥風頭上勸的人,偏偏當時找不到。


    蘇雲鶴愣住:“我有什麽重要?”


    沒有人理會他。


    三爺蕭拔讓人打聽到蔣楊謝曹已走,帶著張家再次往書房裏來。


    書房裏,蕭護一個人呆著,支肘在書案上還是生氣。發作十三,大帥心裏也不好過,可讓十三當著人大罵一通,大帥恨得沒抓沒搔,這是怎麽了!


    出了什麽事情,十三變成一個小潑婦!


    動靜鬧得這麽大,蔣延玉等人不好意思再喝下去,勸了蕭護幾句,大家離開。蕭護讓關上房門,他要一個人靜一靜。


    他也在迴想和十三走過的日子,一點一滴在心頭。書案上還有一個青玉蜻蜓點水的瓶子,裏麵裝著幾枝子石榴花,石榴紅綻,好似十三的笑靨,她當時嬌笑道:“給大帥幾枝子花,就不用看別的花了。”


    蕭護當時也取笑:“那怎麽行,十三這枝子花,要看到老的。”


    十三嬌嗔而去,臨走時還一個飛眼兒。


    那還是昨天的事情。


    今天,就弄成一團糟。


    蕭護的心情如掏空了又塞一團亂麻絮般,說不滿,又亂而無頭緒;說滿了,又空當當。他坐一時,在房中走幾步,心頭反倒是一種劫後般的平靜。


    雖然這平靜千瘡百孔。


    房門外,蕭拔低喚:“大哥,我進來行嗎?”蕭護倒也想有個人說一說,答應道:“你進來吧。”房門被推開,蕭拔身後跟著張家。


    蕭護微微皺眉,以為張家是來幫慧娘說情的,正要賭氣說,我一定重重處置她,誰來求也不行。


    見張家跪下來,起誓道:“我蒙大帥相救,隨大帥出生入死,從沒有說過假話!”蕭護一愣,聰明的大帥就知道又有故事,迴榻上坐下,道:“你說。”


    張家說到十三少哭,說曹家的要把人給大帥,蕭護微微一笑:“胡扯!我怎麽不知道。”張家接著說下去:“……曹家姑嫂是這樣罵的,”


    蕭拔又怒容滿麵,同時把大哥神色看在眼中。


    蕭護眉頭先一聳,接著起來的是忍不住的怒氣,打斷張家,嗓音也惡狠狠了幾分:“你果然聽得真?”


    “是!”


    “的確是原話!”蕭護勃然大怒。罵他心愛的妻子是賤人娼婦,那大帥是什麽,大茶壺?大帥握一握拳頭,沉聲道:“你再說。”


    他目光關注,是認真在傾聽。


    張家迴道:“……大白天的,我呆得久了讓人發現,查出來是我,以後不是讓大帥和夫人難堪。我想不用再聽咧,證據全足了,要走時又有一句,說什麽打架不打架的,我沒有管,迴來告訴十三少,十三少當時還有勸曹氏少夫人的心,說給曹姑娘許一門好親事。


    大帥您想想,背後罵得夫人那般難聽,怎麽難聽怎麽罵,這樣的人還能理論嗎?因此我勸十三少不要去,和她說不通才是。十三少就猜出到必然有難聽話,逼著我說出來,十三少不能忍耐,怒氣衝衝才往這裏來。大帥,這事情由您定奪,十三少是不對,可曹家的人更不對!”


    張家收住話,也精細地悄悄看大帥麵色。


    蕭護掌不住的笑出聲,先罵三爺蕭拔:“你從我臉上看出什麽好來?”又對張家瞪眼:“十三平時,全是你依性出來的壞性子!以後她再不占理,你不要總讓著她。”


    張家大唿冤枉:“我是大帥指給十三少,看的是大帥麵子。”


    大帥極不情願的才責備自己一句:“是我慣壞她!”


    三爺蕭拔問了一句在點子上的話,他陪笑:“大哥,您是想娶,還是……”蕭護再瞪眼:“娶什麽!我說過,我不知道這事!”再悻悻然:“我是白填在裏麵受氣的人。”


    “是是,”蕭拔笑容滿麵。


    房裏寂靜下來,張家跪在地上等大帥吩咐,他還是個想殺人的心?而蕭拔靜靜等候的,是大哥怎麽處置大嫂?


    蕭護氣得怔住!


    十三從角門裏進,是蕭護和蕭家人一直的遺憾,可造化弄人,要怪隻能恨壽昌郡主,此郡主已死,沒辦法從井裏拖出來鞭一頓。


    再者,打人不打臉,總提這事就不是朋友!


    而不管是從現代夫妻關係,還是古代夫妻關係來看,當丈夫的不好,與妻子有一定原因。當妻子的不好,當丈夫的也不能當縮頭烏龜。


    蕭大帥就這麽認為,曹少夫人,你曹文弟是幹什麽吃的!


    此人不可重用!


    蕭大帥給幼年好友曹文弟下了這樣一個評語。


    哪天別人給曹文弟比自己好,曹文弟也會背後罵自己。


    蕭大帥平靜的吩咐張家:“去把曹家的人進京後見的人,全理出來給我看。”張家欣喜若狂,爬起來就往外走,走出了門一想不對,縮著頭再進來。他很少這樣戰戰兢兢,又把蕭護逗樂,和張家取笑道:“不要再來求情,你跟著十三,我先對你說幾句。十三嬌慣得太狠,得敲打敲打,我尋思著讓她哭幾場才解氣,看到她哭,你不要再來煩我。”


    張家笑嘻嘻:“十三少許久不挨打,弟兄們全等得著急,我才和蕭北賭了十兩銀子,賭大帥您要揍她,你盡管揍,我不來勸。有一件事迴大帥,我手癢了,那姓曹的能宰嗎?”


    蕭拔忍俊不禁:“你就想到殺人!”


    蕭護也失聲而笑:“你這比勸還要厲害!去吧,是我好友,殺不得的!”張家出去,嘴裏嘰哩咕嚕:“不殺,也揍幾頓的好。”


    蕭北在院門外攔住他:“給錢!告訴過你,大帥說了,再也不打十三少,你還打賭!”張家把他手重重打一下:“我當差呢,再說這事兒還沒有完,沒準兒明天那軍棍就不閑著。”拔腿就跑。


    慧娘要是聽到這一番話,可以吐兩口血。


    房裏,三爺蕭拔徐徐的還在勸蕭護:“嬌慣二字,大嫂是談不上的。”蕭護撫撫額頭上的傷痕,那是攻打張寶成時留下的。他不再生氣,有了笑容:“醋性我不該容她!”蕭拔樂了:“大哥,大嫂不心愛你,讓她吃醋也不會吃。”


    “你說得有理,可你看看我,平時人來人往的,經得住她這麽折騰。”蕭護輕歎。他想到嶽父母的慘死,想到京裏對自己強行祭奠封家頗有微詞,這微詞全記在十三身上,不少官員們對蕭夫人有看法,認為是她吹的枕邊風,又認為蕭夫人不賢惠。


    如果蕭夫人是個賢惠的人,就應該攔著自己丈夫不要總拿封家來說事兒。


    每個人的心思不一,都隻會從自己觀點而出。


    蕭拔勸了幾句出去,蕭護喊蕭北進來,淡淡地道:“夫人在房裏?”這是個廢話,不是大帥讓她迴的房。蕭北自然領會,迴道:“奶媽們說了一通,現已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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