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天,蕭北匆匆走進書房,在蕭護耳邊低語:“彭華大人自盡。”蕭護早已想到,卻沒想到事情真的發生。


    蕭護莫明其妙得到彭華的助力,卻不認為他是好意。怎麽會不追查下去?


    大帥眸子沉上一沉,看來幕後是個心狠手又毒的人!


    他麵無表情:“知道了。”


    張閣老還是看出什麽,關切地問:“大帥有心事?”年青能幹的大帥眸子裏,隱隱有幾絲沮喪。蕭護卻不願意告訴張閣老,對他和梁源吉強顏一笑:“不妨事,咱們還是來說事情。”總覺得心中壓力不小,緊緊的逼著心思都不能跳動,大帥起身,在房中緩緩踱步,舒緩著不舒服,再接上剛才的話題。


    “我打聽張寶成的城防,張寶成也必定會打聽我出兵的路線。”蕭護在這裏,微微有了笑容,他出兵的路線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將軍們全是用隨手的人,好在是用隨手的將軍們在京裏,他們是分段討論,各人知道的不過就一段。


    溝渠,隻在大帥心上。


    想到打仗上,蕭護心中才起的煩擾去了不少,見張閣老和梁源吉聽呆住,大帥笑道:“軍中的事,不用擔心,我隻擔心我離京以後,朝中的事情會有變化。”


    梁源吉插不上話,張閣老神氣地開口:“長公主還在病,程侯爺許多的事不通,最近又戀上一個唱曲子的小娘叫菊娘,我對寧江侯說,寧江侯說他一氣成病,這倒好,他們隻蓋印章不管事情,大帥隻管放開手,其餘的事情有我在。”


    “不是我小看閣老,閣老你還需要一個臂膀,”蕭護沉聲道:“自古,堯舜賢明,才有禪讓。商紂無道,文武才起。輿論,不能不防。”看梁源吉:“請平江侯入禦史台,我就安心。”


    梁源吉沒入內閣,知道蕭護不會把自己忘記,一直在想自己是個什麽官職,聽到禦史台,他大喜。


    可隨即就心中艱難,梁源吉幹澀地道:“我能出力再好不過。可禦史台是彈劾別人的地方,要自己身正心正才行。我,……我自幼出身不明,嫡母加害不止一迴。好容易迴京才弄明白,原來她想讓孫舅老爺的兒子過繼過來襲爵。”


    張閣老微笑:“老侯夫人性子硬,年青時候京中聞名。不過就是你不襲爵,也是從旁支親戚中挑選,與孫家並沒有關係。”


    “這事情壓我心中好幾年,今天才能訴訴苦。母親讓孫二舅老爺的兒子過繼給我家的旁支七叔公一房,就成了姓梁。這幾年,孫家沒少拉我下馬,就是沒這能耐。”梁源吉歎氣過後,又對蕭護一笑,你父親蕭家老帥實在厲害!


    張閣老和蕭護全火了:“老侯夫人欺你太甚!”


    “婦人全是這樣的,她從沒有喜歡過我,處心積慮地要下黑手。大帥您想,我為你把控京中的言論,是我求之不得。可母親無窮無盡的生事情,還在大理寺裏押的有狀子,我身為禦史,別人不平,對大帥就會議論紛紛。這可如何是好?”


    蕭護擰眉,斜斜看張閣老,此人不用可惜。陪笑:“閣老見識在我們之上,請閣老拿個主意。”張閣老心定神閑,老僧入定般:“這有何難?讓老侯夫人撤狀子也就是了。”


    “要肯撤倒好了。”平江侯悶悶。


    張閣老笑一笑:“平江侯,不是老夫說你,你行事也不對。”梁源吉張張嘴:“啊?我不對?”他目中隱然有了酸楚。張閣老笑道:“你不要惱。我來問你,老侯夫人憑的是什麽告你?”梁源吉冷笑:“她說我不孝。”


    “那就是了,你就讓人看著你很孝敬。”張閣老一語中的。梁源吉躊躇,蕭護也一笑:“你是不願意,不是不能。”


    梁源吉內心裏一點子私事全讓扒位出來,他苦笑:“是的,我不願意。”張閣老微微地笑:“比如你兵亂中倒救了我,隻字沒提老侯夫人。那時候,要是你如喪考妣般,做個樣子四處尋找,她還有什麽臉麵告的起來你?”


    蕭護和梁源吉迅速對看一眼,此人老奸巨滑,名不虛傳。


    張閣老分明看出來他們在悄罵自己,可欣欣然有得色:“年青人,凡事多學著點兒吧。你們是有福的,”


    “有福?”梁源吉怔住:“有個什麽福?”


    “太平盛世裏,怎麽能遇到這些事情?年青人,有經曆就有見識,你們是有福的,都這麽年青,老夫我老了啊。”張閣老嫉妒梁源吉和蕭護都才在青年。


    特別是蕭護大帥,張閣老毫不保留自己對蕭家老帥的眼紅:“你這樣兒子,他是怎麽生出來的?兵亂後,我以為老帥就你一個獨子,還能不來京中坐鎮,竟然不來,真是放心。”蕭護也是毫不保留自己對父親的欽佩,唇邊笑容賽過窗外明媚春光:“父親坐鎮江南,為我的倚靠。”


    張閣老悶悶:“長公主天天愁糧草啊,錢啊,我冷眼看著,你半點兒不著急。想想也是,江南十六郡,不少產糧食,江南富庶,也不少錢。路一通,錢糧全來了。”


    長公主對蕭護的心思,張閣老也是看得很清楚。用人又防人,這是古代君主的大忌,現代領導的悲摧。


    但層層牽製,又是自古就有的。倒黴沒眼力見兒的大成長公主。


    談談說說,大帥心情更好得多時,外麵傳來哭喊聲。房中人全一愣時,蕭西麵如土色進來,是氣的:“大帥,彭華夫人在大門外哭喊不止。”


    難怪傳到這裏來,像是不止一個女人尖嗓子:“我們要見大帥,請大帥為我們伸冤。”


    蕭護在這一瞬間,眉睫全被憤怒點燃。


    彭華當眾責備大成長公主,不是蕭護指使。事後大成長公主讓程業康來試探:“彭大人辱罵母親,應該怎麽自治?”蕭護推托開來:“由寧江侯、張閣老、侯爺一同處置。”程業康登門去見寧江侯,不知道說了什麽,把彭華放了。


    蕭護讓人跟隨彭華,找出他身後是誰時,彭華自盡身亡。看上去是彭華為蕭大帥爭取權力,然後…。不知道是他殺是自殺。


    惡毒!


    一般人順理成章地會想到,蕭大帥殺人滅口。彭華夫人再到蕭家門上哭求,這讓別人怎麽看呢?


    張閣老淡淡地問:“彭華死了吧?”這老家夥眼睛還真毒,一猜就中。蕭護苦笑:“是。”張閣老再問:“那張忠直呢?”就是朝會那天,彭華斥責過,張忠直扶的蕭護。蕭護悶悶不樂:“我想沒死也快了吧。”


    一個人跳起來,梁源吉現在才明白,怒斥道:“這是栽贓陷害!”


    “和皇位相比,兩條人命算什麽。”張閣老冷冷地道:“大帥,你是逃不過去的,一個人自己要尋死,誰也攔不住。”


    蕭護冷靜下來,知道有人不把自己推到粉身碎骨的地步,是不會放過自己。可大帥,不是怕事的人。他吩咐蕭西:“請彭家的人進來。”


    彭家的人一湧而進,披著白孝哭著喊著進了書房大門,見正房廊下,年青的大帥已候在那裏。他麵色平靜,竟然沒有憤怒,也沒有憂愁。


    他就靜靜的如緩和流水般看著。


    彭華夫人跪下,手腳並用的爬行著:“我丈夫死得冤枉,求大帥為我們作主,也隻有大帥為我們作主!”


    孟軒生在廂房裏一拍桌子就出去,罵道:“肮髒東西!”


    彭家來了十幾個女人,全如彭夫人一樣,膝行著對蕭護而去,在廊下的台階下,止住步子,放聲大哭:“隻有大帥能為我們作主!”


    蕭護一動不動的看著。


    “大帥,我家老爺是為大帥說話才死的,大帥,一定是有人暗害他,老爺他怎麽會自盡呢?”彭夫人放聲大哭。


    蕭護紋風不動的聽著,那臉上神氣,好似在聽院子裏的春風,一派悠然,並不慌張。


    慧娘得到消息,趕過來時,見到院子裏原本花紅草綠,現在卻是一片重孝,雪白紮眼。彭家女眷們雖然不上去糾纏蕭護,卻句句哭喊:“老爺死得冤啊。”


    難免要生氣。


    十三輕咬嘴唇走過去,忍不住代夫君質問彭夫人:“這話怎麽說?”又不是大帥殺死彭華,冤枉又與大帥有什麽關係?


    蕭護對她伸出一隻手,接她到自己身邊,在她肩頭輕按一下,悠然自得道:“你又打翻了醋壇子,為她們不必。”


    這個時候提醋壇子,慧娘看一眼彭夫人,可以把早上飯吐出來。對夫君抗議:“為她怎麽會?”噘嘴瞪眼的,蕭護朗聲笑出來。


    彭家的人呆住!


    別人家裏死人,大帥你卻笑!


    知道道理嗎?


    蕭護當眾愛憐地在妻子麵上輕輕一擰,笑道:“你呀,是個婦人來見我,你都要不喜歡的。”打趣得慧娘慌了手腳,這裏全有人呢,忙道:“才沒有,我才不會!”


    “啊,不會就好。”蕭護一手扶住慧娘肩頭,目光如電,這才放到彭家的人麵上。他霜冷寒光,打得彭夫人心頭一顫。


    聽大帥麵有笑容,朗朗道:“用人!就信任!彭夫人親自求到我這裏,這事情我管了!”本來是私下裏追查,現在可以放開手腳,認真去追查了。


    張閣老暗暗佩服,這人年青,可膽子其大無比。這京中的人,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大帥膽大可以包天。


    他們隻看到大帥手中有兵權,沒有想到蕭護敢私帶兵入京中,為妻子全軍披素,斬殺官員,幹的已經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事。


    還有他金殿上也敢摔死人。


    彭夫人驚恐萬狀,她沒有想到送給大帥一個好梯子。他不是應該暴跳如雷,聲明彭華的死與他沒關係。


    蕭護豪氣可以吞山河,同他英俊斯文麵相不一致。他再開口,麵有笑容:“彭華大人朝會上進言,我蕭護入內閣!彭華大人自盡,懷疑與我也是應當!不過夫人,”大帥眸如明星,帶著洞察和了然笑得很是暢快:“你也打聽打聽,跟著我的人,我幾時虧待過!”


    話到這裏,梁源吉在房中由不得也讚歎:“好膽量!”


    大帥滿麵笑容,彭夫人就魂飛天外,這不是她預想的目的。蕭護認為很可笑,袁家來鬧一出子,這又輪到彭家來鬧。


    他大聲說出來一番話語:“不是我要留京中!我為什麽留下!不是我要打仗!我為什麽去打仗!什麽魑魅魍魎,自己好好想一想!不能照顧自己的人,這些傻子還傻跟著!我蕭護,願意收留!要來的,盡管來吧!”


    彭夫人呆若木雞。


    蕭護輕推慧娘:“去!幫她家安排後事。既然找上我,就是看得起我。這事,我管定了!”蕭北腳步匆匆又進來,低聲道:“張忠直大人與人在橋上爭執,落入水中身亡。”蕭護放聲大笑:“這一個,我也管!來找我的人,隻要你是看得起我,我全都管!”


    慧娘麵頰興奮的通紅,蹲身行禮,也大聲道:“是!謹遵夫君吩咐。”對小螺兒和水蘭使個眼色:“夫人,大帥把這事兒交給我,來來來,到我花廳上用茶,商議後事如何辦理。”又刻薄一句:“張大人家眷要是來了,隻管請進來見我。”


    小廝們叉手齊聲:“是!”


    水蘭有幾分力氣,把彭夫人輕輕一提就帶走。彭夫人一走,後麵的人都跟著走。慧娘由擔心而到敬佩,對蕭護拜幾拜,領命而去。


    蕭大帥若無其事的迴房中,張閣老是嗬嗬而笑,梁源吉啼笑皆非:“你不管殺,倒管埋!”蕭護自嘲地笑:“你沒聽說,如今京裏全歸我,我不管誰來管?”


    三個人相視而笑。


    小花廳上,慧娘對沒了主意的彭夫人循循而言,她一團和氣,句句關切:“夫人呀,彭大人死得冤枉,你都認為他不是自盡的人,你可要當心了。”


    “我……當的什麽……心?”彭夫人牙齒打戰。


    “依我看,你們今天就留在這裏不要走了,或者,讓大帥送你們去個安全地方。你要是迴家再有不測,這又和見到大帥有關連。”慧娘滿麵的苦口婆心:“我說的是也不是?身家性命可是自己的。”


    蕭夫人笑得嫣然:“你看,我並不是一心一意的為你,我隻是一心一意地為自己丈夫,和你一樣,你往這裏來,也必然是一心一意的為家人。你可有孩子?”


    彭夫人滑落坐在地上,瑟瑟不敢出聲。


    慧娘含笑:“想是你不願意大帥庇護你,一個女人過日子,難呢。”她心中閃過大成長公主,鄙夷的撇撇嘴。而彭夫人在此時叫起來:“我,我要帶著孩子們離開京中,大帥能不能答應?”慧娘笑容滿麵:“能啊,不過咱們得先把彭大人的喪事辦完你說是不是?”


    當天晚上,大成長公主得到彭夫人的一封信箋:“妾夫誤投,妾為子女,不能誤投!風雲政事,原與女人無關,我夫不幸,尚有兒女須垂連,所應之事恕妾不能從命。”


    長公主恨恨的在病床上撕了信箋,氣咻咻大罵不止:“賤人!當我不能殺她嗎?”程業康抓耳撓腮:“母親,您怎麽用這種法子,真是隻有女人才能想出來的辦法。”


    “你也說母親隻是個女人?”長公主真的摧心搔肝了。從她氣病以後,就一直糾結自己是個女人怎麽了?


    是個女人不能聽政,是個女人不能頂天立地。


    可她的兒子,程侯爺今天也嘀咕一句:“您還是看清如今的局勢吧。”長公主一把抓住他:“這話裏有話。”


    “他們連蕭護也看不順眼,何況母親您是個女人。”程業康不得不說出來。好似一盆冰水,還是在寒冬臘月裏,北風唿唿時澆在長公主頭上。她瘦了幾分的手指曲張著,把不甘心盡情灑在指尖,想抓住什麽,又覺得空洞,無力的虛張著。


    人,以認清自己現實為上。慧娘能千裏逃難,換成別人的閨閣弱女隻怕一百裏也走不出去。大成長公主苦苦的護著她認為的皇權,就沒有想到在別人眼裏,早就看不順眼。


    一沒能力,二沒兵權,隻仗著個蕭護,還不一心,這是難的。


    另一處,寧江侯府中,寧江侯恨不能把長公主一頓烹了去喂狗。他眸中射出兇光,不住口的罵:“賤人,笨蛋!愚蠢,無知!”


    那雜役也苦笑不止:“蕭大帥的話,早就傳遍大街小巷。有人公開的在說,看看,和蕭大帥作對,落得死了老婆孩子還要受人挾製,還不如早早投靠蕭大帥的好。”雜役對蕭護今天的話也打心中敬服。


    蕭護道:“不是我的人,我也管!”


    這是何等的直衝雲天的豪氣!


    在這亂世中,對於沒頭沒腦沒有主心骨的人,不亞於一道明光。


    “以前對蕭大帥身存猶豫的人,聽到這樣的話,隻怕也要去投奔他。”雜役長長地歎氣:“本來彭華一死,疑點重重,張忠直再死,更是流言蜚語不會停止。人人都會懷疑蕭大帥殺人滅口,現在彭夫人去鬧,引出大帥這一段話出來,他倒成清白的了。”


    寧江侯頓足再罵大成長公主:“笨蛋!賤人!”


    好好的一條計,讓這個賤人攪和成對蕭護有利的局麵。寧江侯就沒有想到,如果蕭護應付上出一丁點兒的錯,這事情就是兩個局麵。


    雜役是久跟孫瑉的人,隻在心中默默歎息,蕭大帥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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