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護笑了,虛抬抬手,有了客氣的意思:“列位坐吧。”大家來前全惴惴,怕少帥一怒又要殺人。不過說,萬一觸怒他也是死,不說沒糧食了,打起來,這少帥還顧不顧大家就不知道,餓也是死。


    十幾個裏正地保抽簽,挑出來這幾個人來說。


    見讓坐,又麵有笑容,來的人先鬆一口氣。


    蕭護笑容加深:“我正要找你們,”說到這裏,想到再多的安撫話,不如親眼看一看。喊小廝們:“備車備馬。”


    閑閑地來問各人年紀,家裏的閑話。


    不大會兒備好車,又讓人:“讓少夫人換衣,與我同去。”


    裏正地保們以為他是自己出去,心想早些結束早迴去也好,看他今天沒有生氣,明天再來說說也行,不過明天,是換人來。大家心中喜歡。


    見門簾子打開,剛才那少夫人嫣然進來,蹲身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起來往裏間去。再出來時,是男裝。少帥起身,笑容滿麵:“走,給你們看個東西。”


    大家的心全提起來。


    去哪裏?是看東西,還是一去不迴?


    有人兩腿戰戰,不走也不行。蕭護在院中又喊幾位將軍同去,出門讓裏正地保上馬車。獨慧娘是喜歡的,上了馬抿唇兒一笑,蕭護見到就逗她:“我猜到了,你是想起來你做針指的時候了。”


    慧娘忍不住一笑,嬌聲道:“這樣我也喜歡。”抖動馬韁,先行在前麵。在她前麵,是開道的人,蕭護就沒有喊她。


    一行人去了城門。城門已通的消息,蕭護是封鎖的。反正昨天是大亂,離城門住的人有些棄家逃走。早上搜查過有走不動的人,嚴明不許出來,飲食照常供給。


    城門內三裏地,放了一萬人。城門上,又是一萬人。一早蕭護派人出去和城外蕭拓等人聯係,又打探西山大營情況,又讓快馬給父親送去信,信中把自己現狀備細寫上。


    也有一隊人,趕著搜集來的一隊馬車,專門出去搜集糧食,並打聽四周路徑狀況,也是護送送家信的快馬離京。


    邱老等人讓上馬車,不敢不上,在馬車裏以為必死時。車停下,有人在外麵喊:“出來出來!”頭一個大著膽子跳下馬車的人,“哇”一聲!再激動的敲車壁:“快出來看!”大家全下了馬車,全震驚住!


    城門!


    冬天雪中的城門,高而寒峻!後麵是城外灰蒙蒙的天空,還有城外可以見到的遠山隱如一線勾成。


    城門上,長槍林立,士兵肅穆!兩位將軍快步往下走,滿麵堆笑,搓著手:“少帥來了。”


    邱老跪到了地上,不顧雪地冰冷,對天禱告:“菩薩顯靈,咱們能出去了!”


    大家歡欣鼓舞:“有糧了!可以運糧了!”


    眼見一麵,勝過千言萬語。


    見少帥一行人已經往上走,邱老忙爬起來,不顧年邁體力弱:“走,咱們也去看看。”大家是死裏逃生的心,就更笑如春風來。


    先是擔心餓死,後又擔心少帥要殺。這下子,什麽擔心也沒了。


    蕭護是將軍們眾星捧月,慧娘是一步三個階梯地跑上去。跑到一半,迴身看少帥不緊不慢走著,還和人笑語:“我讓人出去運牛羊肉蔬菜來,今天早上聽說賣菜都不出來。我也殺了一個強買的,不能全殺了,別人沒菜吃我不管,我隻供應米麵油鹽。咱們自己吃,可不能虧著。”


    又喊:“十三,你要吃什麽告訴我?”


    抬頭見慧娘已在城牆上,往下扮鬼臉兒:“我已經上來了!少帥,你慢了!”蕭護和將軍們全笑,蕭護笑罵:“等我上去揍你!”慧娘吐一吐舌頭,先跑開到一邊。


    城外雪林疏梅,隻是寂靜死沉。沒有行人,冬天也沒有動物。天和地看上去透著沉默的壓抑,隻有用心細看,那極遠處可能也許仿佛依稀是一叢梅林,才帶來生機。


    離得太遠,隻有嫣紅細細一點,不小心就看不到。


    這生機也太遠了。


    城牆上到處奔跑玩耍的慧娘,才是生機無限。


    她有開心的理由!


    少帥地盤裏也有不少官員住,全保護起來。昨夜起就不斷有人來道謝,少帥說事忙,三言兩語即去。其中有兩個人,一個叫徐明其,一個叫王於鳳。


    是指證封大人叛國的關鍵證人。


    他們聽說是蕭護,半夜裏想溜,溜出去沒有半條街,遇到亂兵,徐大人丟了一隻手,王大人丟了全部的細軟,被層層的蕭護兵馬所救,再次迴到蕭護手中。


    蕭護告訴慧娘時,款款溫柔:“這兩個已經是死人,你不要急,且等幾天。”慧娘千依百順,且心花怒放。


    她在家裏不能過於表示,心中很想奔跑,也沒有地兒去跑。此時在城牆上,地方又大,又可以盡興的玩。又嬌嗔夫君說上來揍自己,一會兒跑到東,一會兒跑到西。見冰雪好看,斜襯河道。大喊一聲,脆生生:“快看那個!”


    等蕭護露出嗔怪,他正在看城外地形。慧娘嘻嘻跑開,有薄冰在腳下,一跤摔倒,自己顰眉頭起來拍拍衣裳,又哈地一聲:“不疼。”


    蕭護無心看城防了。


    他見到的十三,不是憂愁倔強,就是討好殷勤。這天真爛漫的樣子,少帥從沒有見到過。將軍們正在解說著:“說另外幾個營門也衝出去的有人,西山大營裏人一個也不動。可能也反水了。他們要來,東邊那小路上可以迷惑,西邊可以實攻……”


    忽然閉上嘴,少帥嘴角噙笑,眼角看的是少夫人。被將軍們發現,蕭護索性大大方方地轉臉看著。


    慧娘穿著一件玉色男裝,也是蕭護舊衣。她似聞到香,正抱著城跺子,鼻子伸長不住的聞,活似小精靈。


    蕭護輕輕地笑了,將軍們也輕輕地笑了。


    見少夫人扁嘴,應該是沒聞到梅花香在哪裏,不樂意,團一把子雪,用力扔到城外,摔到城下“啪”,她喜歡了。


    蕭護輕笑一聲,聽身邊有幹咳聲。將軍們也想輕笑一聲來配合,笑得不對,又正北風口上,氣息不順,嗆到自己。


    蕭護不再看十三,收迴心神,和將軍們說了一通城防。喊過那亂跑的丫頭來,額頭上全是汗水。眸子更勝過平時明亮,麵頰紅撲撲,不無討好地來見夫君。蕭護拉住她的手,手心裏也全是汗水。


    這就不放她,扯著她下了城牆,才裝生氣:“下午不帶你去皇宮。”慧娘歡唿一聲:“我跟去!”一溜煙兒上了馬,神往地問夫君:“下午是救駕嗎?”


    蕭護陰森森,也許不在了。


    這真不好說……


    張守戶的造反,除蕭護是早有準備外,現在還有十幾家在拚死抵擋。離皇宮最近,又在兩個相反方向的兩家。


    故太後弟弟寧江侯家,是家人眾多,平時也飛揚跋扈不差國舅。曾和國舅爭兵權,沒爭到,卻落下一府院會武的家人。


    又窖藏豐富,不怕打上一個月。寧江侯雖然老邁,骨頭卻硬。他並不逃,從昨夜張家起事,聽到前後各三聲炮響,就知道會有援兵。他當即聯絡住在附近的幾家鄰居,大家抱成一團,又有部分打散的什麽,長陵衛、神武衛、羽林衛等人,寧江侯全收留下來,把一條街圍得插翅也難進來。


    張守戶親自攻打,反而掛了一條傷迴去。


    另一家是大成長公主家,長公主是故太後親生,蓄養死士就不計其數。先帝曾許給她隨意上金殿,雖不插手朝政,卻政治敏感性強。


    她也在等援兵,同時猜測,後麵的三聲炮響聲是誰?


    程業康深一腳淺一腳走來,沙啞著嗓子,麵色疲倦:“母親,秦三也沒有迴來。”長公主束手無策,秦三是家中死士,是一早派出去的。


    從昨夜兵亂起,長公主就試圖進宮中,被亂兵擋迴來後,先後派出四個死士去見皇帝,一去不迴。


    程業康傷心地道:“皇上,也許……”


    被母親厲聲打斷:“胡說!”長公主心中濃濃的悲哀,她再貴為能上金殿的長公主,骨子裏受的是古代女人教育。和皇帝感情不深,也深深的依賴於他。知道自己的榮華富貴,全與在位者有關。


    再說這是她的兄弟。


    “再派一個人!”長公主恨聲道。程業康滴下淚水,勸道:“母親,依我看,不必派人了。”他情緒激動,一夜沒睡好,又勞心勞神難免會這樣:“家中還有死士十二名,護送母親出城要緊。我知道母親擔心皇上,我留下來!”


    大成長公主驚唿一聲:“不!”這是她唯一的子嗣,寧可自己死也不願意讓兒子死。程業康痛苦地道:“母親您想想,皇上若是還在,宮中怎麽會沒有旨意?宮中侍衛不少,也有死士若幹,咱們找不到皇上,皇上還能不找咱們?”


    他淚如雨下:“夜來天邊流星留,母親難道沒看到!”


    大成長公主身子一顫,古人用流星落比作靈魂落。她不是沒看到,而是不相信。她雙眼茫然,一下子老了幾歲:“可能嗎?”


    宮裏現在才開始亂。


    早上的時候,顧孝慈覺得不太對。他睜開眼的時候,先懊惱:“你們幾時才走?”床上睡著顧良能和蕭拔,榻上睡著蕭據,布公公睡地。


    受太妃信任,在太妃宮中快橫著走的布公公睡地?可不睡不行。他打不過三個人。可恨的顧良能,還同宗兄弟,也不幫著自己。


    這不,一句抱怨的話才出來,顧良能懶洋洋開了口:“有早飯嗎?”桌子上有個茶壺,布公公拿著就砸:“自己拿!”


    “我也想服侍你一迴,隻是你不讓我出去!”顧良能接過茶壺,漱了一口:“昨天的茶?”他睡意濃濃:“兄長,你怎麽不泡茶水?”


    布公公來火了,對著榻上的蕭據就是一腳,再把床上的蕭拔拉下床,他快要爆發:“滾,幾時才滾!你們害得咱家沒地方也罷了,還吃咱家的點心!”


    蕭拔才站好,布公公氣勢洶洶衝過來,手指到他鼻子上:“快,給咱家說,你們在宮裏幹什麽!”


    顧良能打個哈欠,布公公狠狠瞪他。蕭拔還沒有睡好,喊蕭據:“十五弟,來應付他。”雙手解褲帶,走到一邊黑檀香木幾下,有一個玉色晶瑩的玉盂。


    那是他小便的地方。


    蕭據慢慢騰騰走過來,布公公飛起一腳把他踹開,再一腳在蕭拔屁股上:“不是讓你少喝水!……”


    “知道了,這是先皇賜給你的,有什麽了不起,以後我還你一個。”蕭拔揉揉屁股,也問了一句氣死人的話:“早飯在哪裏?”


    這三個人全不能露麵,端茶倒水的事全是布公公承擔。混到總管太監後,就養尊處優的布公公叫苦連天,隻想把這幾尊瘟神送走。


    他嘴裏罵著出門,把門重重摔了一下,外麵經過的小太監心驚肉跳:“公公好。”布公公過來一把扯住他衣領子,破口大罵:“早飯呢,你想把咱家餓死,還是想把太妃餓死!”


    “公公,今天早上膳食房的人來,說早飯晚一刻鍾。”小太監膽戰心驚:“不然我給你拿幾塊點心?”


    點心?布公公抓狂,迅速又冷靜下來:“送到你房裏去。”他一扭一扭地迴來,心中解氣地想,哼!餓死你們。


    手扒著門:“早飯晚了,”裏麵傳出來三聲哎喲。顧公公高高興興地偷吃點心去了。一盤子點心下肚,見送早飯的過來,接早飯的人奇怪:“咦,你是誰?”


    是四個麵生的太監。


    “陳公公昨夜忽然病了,幾個公公一早去看他,早飯讓我們送來。”


    太監們沒有疑心什麽,先給太妃布早飯,太妃卻不覺得晚,她沒有睡好:“小布子啊,夜裏麵誰家在放炮仗?”


    宮中深重,這裏麵人還不知道。


    布公公擺一個天女散花姿勢:“定然是那老菩薩錯聽了呀,”太妃嗬嗬笑,她年老有些發福,不像菩薩,倒像彌陀。


    宮女們笑著布早飯,有一個皺眉:“布公公,快去罵那膳食房的人,太妃最愛用的養生湯,他們竟然不送來?”


    文妃宮中,文妃對著一桌子早飯拍桌子發脾氣:“這是什麽!我從不用冬蟲夏草,怎麽給我送這個來!”


    賢妃也在宮中緊鎖眉頭:“今天是怎麽了?這是給我添堵嗎?這是貴妃愛用的菜,我從來不吃!”不得寵的人就不要指望好待遇,賢妃也氣了。


    隻有十一公主和母妃在笑:“今天這早飯好,要天天都這麽好的就好了。”十一公主的母妃姓周,周妃失寵多年,十一公主生下來不到三個月,皇上就再也不來。


    那時候,有了江寧郡王妃。


    布公公走出太妃宮中,遇到各宮裏出來去罵膳食房的人。布公公是個會享受,愛懶散的人,他故意錯開幾步在後麵,心想讓他們罵在前麵,罵得他們沒有力氣,自己再去,來上一頓劈頭蓋臉,多威風。


    見兩邊雪大,布公公心中異樣上來,這雪象雪人竟然沒有人照管?再看前後路上,行走的宮人也沒有一個。


    他心中電光火石般一閃,罵一句:“三個災星!”更小心的走到後麵,而且不走正路,穿兩邊雪澆的花草旁。


    可以遮擋。


    宮妃們,在內宮中。膳食房,卻在內宮以外。見去罵人的幾個宮人走到內宮門上,門卻是關著的。


    一個耳聾眼花,彎腰的老太監慢吞吞出來:“啊?什麽事?出恭?”他笑出一臉的菊花:“出恭找淨桶,我這裏沒有。”


    文妃的宮女一帕子揚在他臉上:“老東西,我們是出宮,快開門!迴去告訴娘娘,治你死罪!這都什麽時辰,內宮門還不開?”


    “哎,你是誰啊?”賢妃的宮女也罵上了:“幾時換上你這個老太監?”


    顧公公屏氣凝神,他在宮中多少年,也沒有見過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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