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難的人沒那功夫。


    郡主才轉眼珠子,伍家兄弟挺起胸膛,不甘示弱地把慧娘圍在中間。馬明武滿麵笑容喚人:“送郡主迴去安歇。”


    壽昌郡主大發雷霆:“你管得起我!”馬明武就勢垂袖:“既然郡主還要逗留少帥大帳,容晚生們先告辭了。”


    將軍們也隨著抱拳躬身:“末將們先告辭了!”


    一行行人走出去,壽昌郡主幹瞪眼看著沒有辦法。本來貴人們不先行,別人也不能先行。被馬明武鑽了空子,郡主又輸了一籌。


    才理清自己思緒的袁為才,覺得自己還是再糊塗的比較好。眼睜睜看著這一行人先於郡主離去,不管不顧。


    這可恨的玄武軍中,除了蕭護外全不是好人!壽昌郡主幾乎咬碎銀牙,想想臨來前舅舅的交待:“務必緊盯蕭護諸人,不可怠慢!”


    當時以為舅舅最好,舅舅知道自己愛戀蕭護。現在郡主才想到自己肩頭使命,不是白來的!


    她隨便多想了一點兒,臉色“唰”地灰白。哆嗦著嘴唇問侍女們:“今天我是不是,”牙縫裏擠出來最後幾個字:“丟足了人?”


    能辨的袁為才都無言以對。


    費心許多心思,就會暗算不相幹的人。有這許多功夫,倒是暗算暗算那些陽奉陰違的人才好。或者贏了,也還扯得出些許光彩來。


    居然半點兒不贏。


    侍女們戰戰兢兢迴話,爭著想話來討好:“少帥十分憐惜,扣下了那人不是?郡主想想,隻要他在這裏,教訓他有的是機會。”


    袁為才苦笑兼冷笑,紈絝,就是這樣練成的!


    郡主一行走出帳篷,壽昌郡主又斜起眼睛:“他們一定在說我不好,去個人聽聽。”袁為才攔阻下來。他本來對壽昌郡主搗亂並不放心上,隻想借著郡主搗亂到雞犬不寧時拉攏人,刺探蕭護軍情。


    郡主是聖旨上的監軍,真正負起監軍責任的人,卻是袁為才。


    可今天,袁為才大感丟臉,不想壽昌郡主再出什麽洋相。他語重心長:“來日方長,何必再驚動少帥不歡喜。”


    壽昌郡主這才作罷,怏怏踩著一輪明月光迴帳篷。


    蕭西,從暗處走出來,迴去稟蕭護:“袁為才勸住郡主,如今迴帳篷,見送水,隻怕睡了。”生氣而迴內帳的蕭護並沒有睡,坐在燈下看一卷書。


    聽報,放下書,隻有蕭西一個人跟著,來找伍林兒。


    伍林兒帳篷裏還在熱鬧。原因無二,丁婆婆號啕大哭。


    伍思德咧嘴笑:“二嬸兒,十三有我們照應。”


    “好好的孩子,怎麽給當犯人扣下來。”丁婆婆繼續大哭。


    伍林兒搔頭,憋出來一句:“橫豎有我們兄弟在,隻放心就是!”


    封慧娘分一半心思勸幹娘,一半心思顰起眉頭,心還在蕭護身上。她細細推敲蕭護今晚對郡主的儀容儀表,又含酸又含悲又有痛。想上幾下提醒自己不想,可接著再想求助於蕭護,就必得把郡主想上。


    蕭護心中要沒有了自己,他怎麽還能援手?


    父親,母親,蕭護在心中轉,最後一個總是橫著出現的,是驕橫的壽昌郡主。郡主的美貌、富貴,珠光寶氣,自己的寒酸、落魄、家人盡失……


    怎麽辦?慧娘心亂如麻,有如刀絞。


    伍林兒的親兵進來,聲音不高不低:“少帥到!”


    這一下子,帳篷裏沒了聲音。蕭護進來的時候,伍林兒正拚命對母親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讓自己迴家的話,也不要再為十三哭泣。丁婆婆才在大帳裏見過少帥威風,多少人都對他恭恭敬敬,是不能得罪的人。見兒子聽一聲少帥到,少帥沒來已經不敢說話,丁婆婆也不敢再哭,隻瞪眼兒子,瞪一眼,再瞪一眼。同時嘴裏無聲動著,罵的什麽,伍林兒估計知道。


    蕭護掃一眼帳篷裏的人,清清嗓子:“伍思德伍林兒和老人家留下,別人出去。”


    這個別人,也包括慧娘。她也出去了。


    帳篷裏,蕭護走上一步,忽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一撩衣角,對著丁婆婆跪了下來。


    “啊!”


    “啊啊!”


    “啊,少帥!”


    三聲驚唿傳出帳篷。


    丁婆婆抖個不停,連扶蕭護都忘了,隻是顫抖:“這這,如何當得起?”伍林兒一起拉開母親,不讓她受少帥這個禮。伍思德對著蕭護跪下,自以為明白蕭護心思的他叩頭到底:“少帥如此恩重,請您放心,二嬸兒不是糊塗人。”


    蕭護眸中閃一閃,再次起身,重新跪到丁婆婆麵前,並斥責伍林兒:“不要驚嚇老人家。”另外三個人都沒有想到,現在驚嚇老人家的,正是少帥自己。


    “老伯母,請聽我一言。人人有父母,父母都掛念。可沒人守邊關,戰火流離,家又何在?”蕭護一臉誠懇:“這一拜,代我的父母親拜謝老伯母,有您的兒子在,才有我在。”他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丁婆婆呆住,他的父母,是了,他也有父母。是了,他是好人家裏出來的,燭火下離得這麽近,見他年青得還跟哥兒似的,也出來打仗。


    “你的父母怎生舍得?”丁婆婆伸出手,想要扶蕭護麵龐,又縮迴去。


    伍思德,和伍林兒早跪在一旁,“砰砰砰”叩著頭。


    而外麵,貧嘴蕭西又貧上了。


    這一迴貧的是慧娘,蕭西笑嘻嘻:“小兄弟,你多大了?瞪什麽!我一定比你大。別偷看,少帥在裏麵,不會有什麽。來來,告訴我,你什麽地方的人,從哪裏來……。”


    ☆、第十四章,三拜驚人


    對於蕭西,慧娘很不耐煩。帳篷裏明明有尖叫聲,這小廝不讓人過去看。她怒眸而視:“你忒貧嘴!”


    “貧嘴?”蕭西嗤之以鼻:“我叫蕭西,人人叫我消息,我知道的最多。小兄弟,你以後少得罪我。”


    消息?慧娘覺得改叫碎嘴最好。


    帳篷裏,蕭護又對丁婆婆下了第二拜。丁婆婆已經驚得不能言語,伍氏兄弟隻會對著蕭護磕頭:“少帥折殺我等。”


    “再拜老伯母,您多多原諒,我不能放伍將軍還鄉。”蕭護鄭重地道:“國有國法,將軍臨陣脫逃是死罪。就是我不追究,國法也必追究!”


    丁婆婆從他跪下來就大腦一片空白,她腦子裏隻有官跪民於理不當,聽不清蕭護在說什麽,隻下意識的點著頭。


    心裏盼著蕭護趕快起來,話到嘴邊囁嚅著,因過於驚奇變成嘟囔,自己都沒聽到。


    更驚人的在後麵。


    少帥蕭護對著一個鄉下民婦,又下了第三拜。


    他眸中微光,不知何故有了幾點淚水,微啞嗓子帶上求懇:“三拜老伯母,請您放心。我不敢說執法嚴明,也無黑白顛倒之事。伍林兒將軍,我必照看。您的義子伍十三,隻要他守法遵紀,來年還鄉,讓他去看您!”


    伍氏兄弟聽到這話,膝行到蕭護身後,對著丁婆婆跪下來,齊聲道:“請母親(二嬸兒)放心還鄉吧,十三兄弟在這裏,我們會照看他。”


    伍思德大聲道:“二嬸兒,萬一遇險,寧可我亡,也要保全林兒兄弟!”伍林兒對母親淚漣漣,他知道母親是關切自己的一切心。可還沒忘玩笑:“十三有一身功夫,跟母親迴去,隻是個種田的。留在這裏,謀個一官半職,不枉他救了母親一場。”


    丁婆婆總算有語言能力,指著兒子罵:“十三救我,不是為了當官!”見母親又多心,伍林兒趕快拿話岔開。這邊,伍思德恭敬請起蕭護來。俯身為少帥拉跪皺的衣角,想到少帥剛才的三拜,換了別人軍中哪一家肯這樣,伍思德又羞又慚,戰戰兢兢道:“少帥放心,我兄弟們定當用心侍奉,用心殺敵!”


    蕭護走出帳篷的時候,已經負手直頸,目不曾斜視旁人一眼。又有蕭西作怪,慧娘硬是沒弄明白帳篷裏尖叫發生了什麽。


    她最知道的,卻還是蕭護說了什麽打動老人家。當晚睡下,丁婆婆幽幽道:“你就留下來吧,別惹少帥生氣,有事,多問你堂哥,他比你哥哥精明呐。”


    第二天一早,伍家兄弟們帶著伍十三,送丁婆婆離去。來時是慧娘趕著馬車,去時伍林兒安排每日采買軍需的車坐上,並交待趕車的人安全送過關城,又安排一個親兵送自己母親到家中。


    一旦決定離去,丁婆婆反而開朗起來。在車上不時叮囑伍十三:“不要惹少帥生氣,”又喚自己兒子:“升官不升官的沒什麽,好生著才要緊。”又尋伍思德等人,拍拍懷中包袱:“你們的家信我親手交到你們爹娘手上。”


    再不就是幾句閑話:“二狗子,別想你媳婦兒,你三個孩子我閑時也幫著抱呢。”小名二狗子的就嘿嘿笑:“二嬸兒,你真好。”


    長風萬裏,走上高空。碧藍的天,火燒般焦黃的草,總讓人心曠神怡。饒是慧娘滿腹心事的人,也有淺淺笑容。


    抬眼看前麵山丘時,慧娘笑容凝結住。


    山丘後,轉出一行人。為首的,玄色披風灰色單衣,隻有頭上金簪子寶石閃光。少帥蕭護候在這裏。


    問候過丁婆婆,蕭護迴身喚人:“你們送伍老夫人到家中再迴。”一小隊士兵足有十幾人,身上是行衣,馬上馱著包袱,是長行路程的準備。


    再送上一個包袱,蕭護含笑:“一千兩銀子,給老伯母壯行裝。”


    伍思德從昨天晚上的疑心又浮上心頭。


    少帥不是沒主意人,他想讓二嬸兒走,就以伍思德來想,也是各種方法。可少帥,他連拜了三拜。拜得伍家兄弟心底酸酸,拜動丁婆婆心底柔腸,拜得伍思德昨晚迴去後,思前想後最後隻得一個主意。


    少帥最近要重用自己和兄弟們,所以才下此大禮!


    既有三拜在前,賞賜在後不必過於豐厚。斜一眼見伍林兒喜歡得手舞足蹈,伍思德捫心自問自己可值這些賞賜這些情意?


    再來一個疑點,少帥隻賞賜了二嬸兒,並沒有提一言這賞賜是給伍家的!伍思德的官可比伍林兒要大。


    他父母健在,少帥隻字未提。


    還沒疑心完,見少帥送行已畢,丁婆婆馬車離去。伍思德忙隨著眾人招手,暫把疑心壓下心底。


    蕭護先行迴營,伍家兄弟後麵慢慢行來,和伍十三開著玩笑,親昵地交待他些忌諱。因他現在還是待罪看押的“犯人”,少帥對他正眼兒也不看,大家隻道:“少出來,帳篷裏呆著。”


    為躲郡主,伍林兒讓慧娘住自己帳篷裏:“做哥哥的照應你。”慧娘怎麽會肯,這一條上他強著:“從來愛自己睡,帳篷裏多隻耗子都睡不著。”伍林兒大樂:“你拿我比耗子?”慧娘對他歉意。伍林兒不依不饒:“那你和母親睡一處,怎麽不見不行?”問得慧娘垂下頭,帶著黯然:“想到我自己母親。”


    伍林兒不忍再說什麽,以他軍需官的身份,安排個帳篷不在話下。伍十三還睡在原來那個帳篷裏,得了一身盔甲,又有一把鋼刀一把長槍,備了水壺等物,然後繼續帳篷裏被“看押”。


    也沒人認真看管他,不過是做給郡主看。伍林兒隻要求伍十三離郡主遠而又遠,告訴他:“看多了長針眼。”


    慧娘答應著,看上去老實巴交。


    郡主一天不生事,坐都坐不住。又有伍十三得罪她在前,郡主要東要西就更厲害。伍林兒應付過她,再去安置全軍事情,一天沒有迴來。看著日落西山,伍林兒依然不見人影。


    繁星滿空時,慧娘便衣緊紮,袖中隻放原來的隨身小刀,悄悄出了帳篷。


    直奔郡主帳篷而去。


    她怎麽肯離郡主遠遠?


    郡主心意是個人就明白,蕭護心思又如何?郡主分明嬌縱,怎麽能為監軍?郡主此時對慧娘來說,是她救爹娘的阻撓,醋心的根源,仇恨暫出的出口……。


    再說慧娘其人,雖然女子,卻是個諸事求明白的人。


    ------題外話------


    收藏收藏收藏……


    ☆、第十五章,乍逢驚耗


    封慧娘身負重任,無一刻敢不經心。她已經留意到蕭護有查營的習慣,是蕭西那個貧嘴說出來的。


    帳篷裏傳出尖叫聲那一晚,慧娘問蕭西:“少帥特意過來?”蕭西白眼睛:“少帥是查營偶然經過,”


    慧娘隨意:“哦,原來天天查營。”蕭西沒異議,想來哪一家統帥不查營?他不知道對麵這位是紙上談兵的,並不知道。


    伍十三頂個伍字,蕭西並不疑有他。


    慧娘下麵還有一句話,他左看右看,多嘴蕭西忍不住問:“找什麽?”慧娘膽戰心驚地道:“郡主不來查營?”蕭西失聲而笑,把伍十三好一通貶低:“看你嚇的!郡主要來,也不往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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