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才怪!


    青果手一伸,立馬抓了四張銀票在手裏,“謝謝,五少爺。”


    葉天麟正打算再說幾句話,青果已經迴頭對愣在那的羅興祖和林家兩兄弟說道:“爹,大舅去把我姥姥抬進來。”


    羅興祖應了聲,轉頭便往外走。


    青果迴頭對看得一臉怔愣的中年男子說道:“梁大叔,你現在可以帶我去見梁奶奶了嗎?”


    中年男子蒼白的臉上綻起一抹訕訕的笑,正要開口,不想,屋子裏忽的便起一道略顯蒼才的聲音,雖顯老,但氣勢卻很足。


    “小姑娘,連葉家的五少爺都肯幫你這個忙,老婆子我,自然也沒有拒絕你的道理了!”


    話聲一落,青果便看到一名身材矮小,穿著一身墨綠色底麵黑色暗紋對襟褂子,頭發麻灰梳了個圓髻的老婦人走了出來。


    青果一眼,便斷定,這老婦人應該就是那位宮裏出來的梁淑清老人,能將一件平常無奇的褂子穿出大家宗婦的氣勢,不是誰都行的!


    “梁奶奶,求您救救我姥姥。”青果上前,在梁淑清身前一步站定,神色懇切的說道:“梁奶奶,救命之恩,他日青果必定湧泉相報。”


    梁淑清一雙看盡世事的灰白的眸子,淡淡的看向神色真摯的青果,末了,唇角翹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搖頭說道。


    “小姑娘,你付我錢,我救治你姥姥,這本就是兩清的交易,不存在什麽大恩大德。同樣,若是你姥姥在我手裏死掉,我也不會為此負擔任何責任!你明白嗎?”


    青果愣了愣,但很快她便反應過來,皇宮裏出來的人,早就磨滅了七情六欲,有的隻是如何生存的心思和手段。


    “不,您救了我姥姥,我肯定記著您的恩情。若是我姥姥不幸隕命,我們也絕不會怪你!”青果說道。


    梁淑清點了點頭,對一側愣著的中年男子說道:“守業,你先送五少爺出去,這不是他該來的地方,再幫著這小姑娘的家人,將人挪到東廂房的屋子裏去。”


    “是,姑母。”梁守業恭敬的對一直安靜的候在一側的葉天麟說道:“五少爺,我送您出去。”


    葉天麟腳下不動,朝青果看去。


    “五少爺,過幾天我要送菜去醉仙樓,到時我來葉府找您。”青果說道。


    葉天麟想了想,點頭說道:“小騙子,您最好別再騙我,不然我九叔饒不了你!”


    青果有種想笑的衝動,為什麽,她有一種,小屁孩打輸了架,迴家搬哥哥的感覺?


    “行,要是我騙您,您就讓九爺把我給弄死!”


    葉天麟哼了哼,這才轉身往外走。


    送走葉天麟,梁守業幫著林善文和羅興祖將昏迷不醒的鍾氏抬了進來。


    梁淑清將林善文等人從東廂房趕出來,迴頭見青果還留著,她皺了眉頭說道:“丫頭,你還小,這場景你最好別看,不然,怕是將來嫁人你都不敢了。”


    青果其實能想到該是怎樣一副血淋淋的場麵,在現代胎死腹中還能剖腹產給取出來,可是這個醫療水平落後的年代,梁淑清她唯一可行之法,怕就是將肚子裏的孩子用剪子弄碎,強行扯出來!


    這確實一場不適合她觀看的血腥場麵,可是……青果眼見屋裏除了梁淑清就隻有她,她咬了咬牙,說道:“我不怕,梁奶奶您就讓留下給您當個幫手吧!”


    梁淑清沒有再說叫青果出去的話,而是開始做準備工作。


    滾燙的開水一桶桶的拎進來,梁淑清打開一個泛黃的布包,將裏麵的東西一股腦的倒在開水裏。


    這是高溫消毒?


    做完這一切後,梁淑清又拿出兩粒烏黑的藥丸,抬起鍾氏的頭,撬開她緊閉的嘴,將藥丸塞了進去,迴頭對青果說道:“丫頭,倒碗涼水來。”


    青果連忙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碗水過去。


    喂完鍾氏兩粒藥丸,梁淑清便去褪鍾氏身下的衣服,將她的雙腳分開用兩根白色的布帶捆在她身下的寬凳上。這樣看起來,鍾氏就像是半跪著一樣,坦露著的下半身下是一個陳舊的木桶。


    “唔……”


    昏迷中的鍾氏發出一聲無意識的痛唿。


    “姥姥!”青果搶上前,緊緊的握住梁淑清的手,“姥姥您別怕,梁奶奶這是在救您呢!”


    梁淑清抬頭看了眼青果,眼裏閃過一抹狐疑,但很快,她便斂下心思,走到鍾氏身邊,挽了袖子,對青果說道:“你真不出去?”


    青果搖頭。


    梁淑清點了點頭,對著鍾氏高高隆起的腹部用力推揉起來。隨著她的動作,昏迷中的鍾氏,發出一聲又一聲無意識的痛吟。


    這般推了約有一刻鍾,梁淑清才停了下來,走到放著器皿的木桶邊,不顧水溫的燙手,愣是拿出一把泡得精光呈亮的剪子,然後走到鍾氏身前。


    接下來的事,青果沒敢看,她緊緊的閉著眼睛,死死的抓著鍾氏的手,她能感覺到鍾氏那種剜心剔骨的痛,因為原本昏迷中的鍾氏發出了一聲淒曆的嘶嚎。


    “姥姥!”青果抱著鍾氏,眼淚不由自主的便流了下來。


    屋子裏彌漫起刺鼻的血腥味,不知道過了多久,青果耳邊響起梁淑清的聲音。


    “好了,孩子下來了!”


    青果睜開眼,首先對上的是梁淑清漲紅像被浸在水裏的紅紙一樣的臉,她不敢去看梁淑清腳邊的那隻桶,而是急切的低頭去看鍾氏。


    鍾氏的臉白的就像外屋的那些紙人,滿頭滿身的汗水,好似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姥姥……”青果小心翼翼的喊了聲意識低迷的鍾氏。


    鍾氏沒睜開眼,但她的嘴唇皮翕了翕,就是這不起眼的動作,讓青果知道,她姥姥總算是撿迴一條命了!


    “果兒,果兒,我娘她怎麽樣了?”


    屋外響起林家兩兄弟的聲音。


    青果覺得渾身的骨頭就好似被車輾過一樣,腳軟得動都動不了,她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


    “孩子下來了,姥姥她暫時沒事了!”


    屋外響起喜極而泣的聲音,青果沒有心思理會,她現在想著的是,怎樣才能讓鍾氏不要因為破傷風而將撿迴來的一條命又送掉!


    “梁奶奶,我姥姥她……”


    梁淑清喘了一口氣後,已經開始在替鍾氏清理身子,似是知道青果要問什麽,她在替鍾氏身下墊上棉布,穿上衣裙後,說道。


    “丫頭,你姥姥能不能活,現在還難說。”頓了頓,見青果沒出聲,梁淑清嗤笑一聲說道:“丫頭,我跟你說,我賺你那二百兩銀子不冤,你知道我剛才給你姥姥服下的藥丸是什麽嗎?”


    青果搖頭。


    “是藏紅花!”


    藏紅花!那可是婦科聖藥,對落胎什麽的是最有效的。但產量卻極其稀少,據說是從印度傳進來的。


    梁淑清見青果默然不語,她自嘲的搖了搖頭,“真是的,我跟個小丫頭說這些幹什麽?難道她還能知道這藏紅花不成?”


    青果暗暗慶幸,她剛才沒接梁淑清的話,不然怕是真要被人當成妖怪,一把火燒了。


    “那東西很貴嗎?”青果刻意問道。


    “當然貴了,是從天方國運進來的東西,你想想,能便宜嗎?”梁淑清沒好氣的說道。


    青果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好了,叫你們家的男人進來抱人吧,迴頭再去藥鋪開幾帖藥吃著,能撐過七天,人就算是救迴來了,撐不過去,那也是她的命。”


    “謝謝您,梁奶奶。”


    梁淑清擺手,“我說過了,我們這是錢財兩清的交易,談不上謝和不謝。”


    青果沒有堅持再說客氣話,而是喊了外麵候著的林善文和羅興祖進來。


    趕在城門關閉前,一行人離了城。


    一路上,林善文都緊緊的抓著鍾氏的手,跟她細細碎碎的說著一些話。


    到了這個時候,青果才想起來問一聲,她姥姥好端端的怎麽會摔跤的,而且摔得這麽曆害。


    “不知道。”林正達搖頭,一臉懵然的對青果說道:“早上,娘去拔白菜,說要給我們做菜糊糊吃,沒多久,開陽就跑迴來,跟我們說,娘不行了。”


    “開陽?”青果一怔過後,問道:“就是住你們家屋後,兆木叔家的小兒子,林開陽?”


    林正達點頭。


    青果腦海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等她還想再細想時,卻怎麽也抓不住。


    “怎麽就會讓姥姥去地裏?”


    林正達和林方達羞愧的低下對,天冷,他們賴了會床,誰知道,就賴出這麽大的事來!


    青果沒再多說,看著完全黑透的天,對羅興祖說道:“爹,去找根樹枝做火把吧,這黑燈瞎火的怎麽走。”


    “哎!”


    羅興祖去砍火把,青果連忙趁這時間對林正達和林方達說道:“我爹要是問起五少爺的事,舅你們一概推說不知道,讓他來問我。”


    林家兄弟倆連忙點頭,還不忘叮囑林善文一聲。


    等羅興祖尋了一根大樹杈迴來,青果幫著拿布裹著做火把時,羅興祖果然問道:“果兒,那五少爺,是怎麽迴事?你跟他很熟?”


    “算不上很熟,”青果搖頭道:“好似,他跟醉仙樓的東家是親戚。”


    羅興祖想了想,說道:“可是,我看他不像是商戶人家的孩子啊,小小年紀,那一身的氣派,到像是……”


    “爹,我可沒說他是商戶人家的孩子,我隻是說他好像跟醉仙樓的東家是親戚。”青果說道。


    羅興祖怔了怔,醉仙樓不是商戶嗎?


    “皇帝會有草鞋親,同樣商戶人家就不能有幾個官親?”青果眨了眨眼,說道:“我瞧著這五少爺應該是哪個官家的孩子。”


    “嗯,我也是這樣覺得。”羅興祖點頭說道:“你說,他會不會是縣太爺府上的少爺?”


    呃!


    青果覺得要是讓葉天麟知道,羅興祖這樣猜他的身份,他肯定會跳腳大罵。


    呸,就他也憑做小爺的的親戚?!


    “管它呢,反正我們是做生意的。”青果說道:“和氣生財,走哪賠著笑料就是,千萬別得罪人,更別得罪官人!”


    “嗯,你說得有道理,你以後見著那五少爺,離他遠點。”羅興祖叮囑青果道,頓了頓,又歎氣,“哎,說起來也難,我們可欠著人家二百兩銀子,這得還到猴年馬月啊!”


    “爹,您心疼了?”青果壓了聲音問道。


    羅興祖當時沒覺得,其實迴過頭來,確實有那幾分不是味道。


    羅香園那是他的親妹妹,傷了腳問他拿三、五兩銀子都拿不到,迴頭青果這就跟人欠下了二百兩銀子的外債!


    人嘛,心總是偏著自己人的,哪怕那個自己人對你不好!


    “爹沒心疼,爹就是……就是愁這銀子怎麽還。”羅興祖不自在的撇過頭。


    青果笑了笑,往前靠了靠,對羅興祖說道:“爹,您是不是在想,老姑傷了腳,我們不拿銀了,卻為著姥姥,一下欠了二百兩的債?”


    羅興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默然的趕著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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