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七竅生煙


    蘇慕隱果真在馬車裏,一身不落塵埃的白衣,即使他的心口處有一抹刺眼的血跡,卻遮蓋不住他的高貴出塵。


    隻是,他的臉頰蒼白無一絲血色,眼眸已是猩紅一片。


    安千荷怔怔得看著眼前的蘇慕隱,心頭隨之一痛,脫口喚道:“師父,你……”


    蘇慕隱沉默,深邃的黑眸中閃爍著讓人難以看懂的光芒,像是憤怒,更像是心痛。


    “你怎麽真的在這裏?”安千荷低聲又問。


    “安!千!荷!”蘇慕隱終於開了口,聲音都有些發顫,包含著太多情緒。


    不過這情緒絕大部分是憤怒。


    這種憤怒安千荷司徒見慣,於是就壯著膽子一把堵住他的嘴:“噓,我先救你出去,大涼帝手中有孔雀翎,我先潛伏在大涼皇宮,等我拿到那玩意兒再迴來。”


    蘇慕隱的眸子狠狠得瞪著她,怒火在胸腔內翻滾如海,手掌緊緊攥起,恨不得一把將她拎起來。


    這女人又開始逆他的意,居然想要混進大涼宮?想用他們的孩子做賭注去冒這個險?


    這兩年對她白教育了!


    安千荷看著蘇慕隱越來越憤怒的眼神,心在隱隱震顫,隨即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現在大涼帝以為孩子是段天華的,是我接近大涼帝的絕佳時期,這場仗我們贏定了。等會出去,你記得劫持我,然後……”


    安千荷還未道完,“呯”得一聲,蘇慕隱已掙脫開了鐵鏈的束縛。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心口一陣劇烈的絞痛,氣得血管都在漲痛,“安千荷,枉我每次都耐下性子讓你學會尊重我,可你每次都如此,這次絕對不會再原諒你!”


    安千荷見他極怒的表情,腦中響起一陣嗡鳴,輕聲道:“師父,我也是沒有法子,你也知道孔雀翎,若是我不把它拿到手,我怕你會受到傷害。”


    “夠了!你不要再解釋!跟我迴去!”蘇慕隱的臉色早已氣得鐵青。


    “轟隆”一聲!


    馬車突然爆裂開來,蘇慕隱在大涼帝和萬千兵馬的注視下直接從殘破的馬車上方一躍而起。


    “陛下,快用孔雀翎啊!”西門正平急聲勸諫。眼看著蘇慕隱就要逃脫。


    大涼帝蹙眉,看著被蘇慕隱劫走的安千荷,他凝眉思索了一瞬間,最終還是舉起孔雀翎對著兩人逃離的方向準備射去。


    和唿延家的血脈比較起來,還是殺了蘇慕隱更重要,血脈可以再續,可殺蘇慕隱隻有這麽一次機會,若是被他逃脫,再殺他可能比登天還難。


    這支閃著金光的孔雀翎就如一隻豔絕天下的金鳳凰,閃著最美麗的光芒,可它卻是最毒最狠的兵器。


    大涼帝的手指輕輕按上了孔雀翎的後翼,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聽到了一個闊別十年的聲音,正是他第五個兒子,唿延淩!


    “父皇,她是兒臣的妻子,她懷了兒臣的骨肉,請您手下留情!”


    就在大涼帝轉頭間,蘇慕隱已帶著安千荷消失在眾人之中,不見人影。


    段天華正被管纖竹攙扶著,從不遠處走來,他的眼睛被白布蒙住,當他走到大涼帝麵前時,怦得跪地,顫聲道:“父皇,兒臣不孝,讓您擔心了,兒臣既沒有讓大乾人沉迷於勿醉仙,還讓南疆對我們大涼有了嫌隙。實在是該死!”


    大涼帝看著眼前這十年不見的兒子,心頭開始劇顫,曾幾何時根本沒有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隻將他當作是自己的恥辱。可如今,當他失去了所有的兒子,又有不孝女兒想要弑父奪位,他才覺得眼前兒子的珍貴。


    他得到的是自己最少的關愛,但付出的卻是最多。


    十歲那年為自己以身試毒,差點丟了命。


    十二歲那年殺叛國賊臣,身中八刀,刀刀致命,可他卻隻是匆匆看望了他一眼就離開,而他在病危中還喚著父皇。


    十五歲那年,他求他善待他的母妃,而他卻要他隱姓埋名去大乾做鐵匠。而他,憑著自身的才華隻用了五年時間,便從一個普通鐵匠成了大乾第一鐵匠,獲得了大乾帝的賞識,還掌控了大乾整個武林命脈。


    整整二十餘年,他從未對他盡過一絲父親的責任,也從未對他付出過一點父愛。而他為他付出了所有,幾次三番丟去性命。


    此刻,這兒子就在自己的麵前,可他的雙眼卻是被白布蒙著。


    大涼帝渾身一怔,眼眶有些濕潤,問道:“你的眼睛是何人所傷?”


    段天華迴道:“是唿延代靈所傷。”


    “該死的逆女!”大涼帝緊握拳頭,額頭的青筋直跳。


    段天華對著大涼帝又道:“父皇,兒臣既沒有完成任務,又已是殘廢之身,不能為國家建功立業。不如賜兒臣一死,以謝大涼百姓。”


    段天華對大涼帝早已沒了絲毫父子情,他之所以這麽說不過是挑起大涼帝的愧疚和血脈之情來保住安千荷的命。


    “淩兒快起!”大涼帝一把將他扶起,抬手撫上他的雙眼,顫聲道:“你放心,父皇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從今日起你就是太子。”


    管纖竹見大涼帝眼中含著眼淚,心裏便鬆了一口氣,左手在段天華後背拍了一下,示意他可以再提要求。


    段天華於是接著道:“父皇,兒臣還有一事相求。”


    大涼帝急忙問道:“何事?”


    段天華恭敬得道:“ 兒臣不奢求任何事,隻求父皇一事,無論發生什麽,一定要保住兒臣孩兒的命。”


    他的雙眼現在暫時失明,若是想複明就必定要將黑煞幻決連到最高境界。在這失明期間,他自然無法掌控一切,若是大涼帝傷到了她,那他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


    “你放心,父皇寧願全軍覆沒也會保住那孩子。朕的身子已到了極限,這次去戰場,一定不能活著迴大涼。朕既封你為太子,你就是大涼的新帝!即便大涼敗了,你也一定要在有生之年讓它重新崛起。所以,這次,你好好呆在宮裏治療雙眼,朕一定將她帶迴來!”


    大涼帝這番話讓段天華有些納悶,曾經的大涼帝對他而言根本不是父親,而他對大涼帝對他而言隻是一個工具。如今怎地對他有了血脈情?


    另一廂,蘇慕隱將安千荷帶到了一家小客棧,兩人正麵對麵得正坐著。


    蘇慕隱心口處傳來的澀澀裂痛,傷口處又開始滲出鮮血,可他卻坐著紋絲不動,直直得看著眼前的女人。


    比起傷口,他血液中正在沸騰的怒火更讓他覺得難受。以往他壓著火氣頂多覺得胸悶,可此刻不僅胸悶,連頭頂都快要冒煙。


    安千荷有些不敢對上他的雙眼,隻是輕咳一聲道:“師父,你的頭上真的冒煙了……”


    她也是現在才見識到什麽事真正的七竅生煙……


    蘇慕隱的臉色鐵青,喉頭像是著了火,拳頭緊捏,擺在雙膝上,哢哢作響。


    “要不我先替你止血?”安千荷鼓起勇氣上前一步。


    蘇慕隱立即低聲怒喝:“坐迴去!”


    “哦!”安千荷乖乖點了點頭,坐迴了床榻,不敢動一下。


    兩人又坐了很長時間,估摸著也有兩個時辰,若是以往蘇慕隱一定自己消了氣。


    可這迴,安千荷發現他胸膛的起伏越來越劇烈,貌似氣沒消反而更憤怒。


    可這時候她偏偏覺得有些尿急,於是起身便要離開,可剛要起身,蘇慕隱已閃到了她的麵前,直接將她按在了床榻,深幽的眸子裏暗潮湧動。


    安千荷見他急喘的唿吸,吸了口氣壯著膽子道:“你,你能不能等會再發火,讓我先上個茅廁……”


    蘇慕隱沉冷的俊臉微微抽搐了一下,低沉沙啞得道:“先憋著!”


    “可我憋不住了,你先起來……”安千荷用力推他,心底雖有些害怕這家夥發脾氣,但也敵不過尿急。


    蘇慕隱依舊不起身,唇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是不是借機逃出去見大涼帝?去為我偷孔雀翎?嗯?”


    安千荷最討厭他這種語氣,心一橫,迴道:“那又如何?我和你說過很多次,我能保護好自己,我能替你做事,甚至可以助你打江山!可你每次都打亂我的計劃……”


    蘇慕隱手一揮,低喝道:“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事,也不需要助我打江山!”


    大抵真的動了怒氣,蘇慕隱心口的傷口又開始滴血,一滴滴粘稠的血液滴在安千荷衣衫上,很有就滲透了衣料,讓她肌膚感覺到了溫熱。


    安千荷心一疼,用盡全力將他推開,“你又開始發瘋了是不是?你傷口流血了,再不止血你就要死了!”


    蘇慕隱這迴真的是動了肝火,他想壓也壓不下去,這女人居然還想著替暗伏在大涼帝身邊?


    他當然明白她對他的愛,可他對她說過無數遍,她是他的弱點,即便她真的能替他打江山,他也不需要!他隻要她安全得留在他身邊,足矣!


    安千荷見他傷口處的血越滴越多,終於忍不住怒吼“蘇慕隱!你真是無藥可救!你想用這種方式折磨我嗎?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死吧!反正你若死了,我一定也不會獨活!說我自私?你才是最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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