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這件事,有時候主要是心理因素。


    身為一個自在慣了的現代人,按著古製,守著禮儀,從衣著到站姿,從說話到動作,方方麵麵都像是被栓了繩子。


    一天下來哪怕有內功支撐,慕容複依然感覺累的要死。


    “公子爺,請帖已經送過去了。”


    阿碧柔柔的嗓音響起,讓躺在床上擺爛的慕容複稍稍動彈了一下。


    “段氏如何迴的?”


    “那邊收了帖子,說明日定會赴約。”阿碧想了想,“旁的話倒是沒說,不過段王爺似乎想說什麽又收了口,隻有一瞬,說不定是婢子看錯了。”


    慕容複聞言,心說不會看錯,那老色鬼怕是想著見情人,又不敢惹到王妃刀白鳳,心亂了,否則他一個王爺的定力,哪會讓小丫頭看見神色變化。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天色將晚,公子爺今日想吃些什麽?婢子命人去準備。”


    慕容複擺擺手,“不必了,公子今天不想動,你下去休息吧,無事不要打擾我。”


    見慕容複這樣說,阿碧隻得應下,悄悄退了出去。


    沒有手機沒有網絡的時代,幹躺了一陣,便開始覺得無聊。


    本想直接睡過去,最後還是掙紮著爬起來,前往喬峰所在的小院,做些布置,以免局勢崩盤的時候收不迴來。


    “真是勞碌命……”嘴上忍不住小聲抱怨著,不過旋即抬頭望了一眼夜空,“明日一過,家中應是不懼再有後院起火的威脅了……”


    ……


    第二天辰時,一行人前往赴約。


    已是冬日,江南的潮冷天氣讓人感到刺骨冰寒。


    幸好天公作美,陽光照耀之下霧氣散去,座落湖畔的曼陀山莊出現在眼前之時,被散落的陽光映得美輪美奐,讓眾人都覺得美景難得,心情舒爽不少。


    慕容複與段正淳騎馬並行,身後跟著王妃刀白鳳的轎子,和眾多護衛。


    “江南美景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會有慕容公子這樣的年輕俊傑。”


    明顯是吹捧的話從段正淳口中說出來,稍稍有些不符合王爺的身份,不過慕容複倒是已有所料,大抵是心虛導致。


    微微一笑,簡簡單單迴了句:“段王爺謬讚。”


    隻稱謬讚,卻不接話,這就把天聊死了。


    “呃……”


    以段正淳此時紛亂的心境,一時也沒了言語。


    麵前掛著一副矜持微笑的慕容複,落在眼中頗有些可惡。


    探口風的心思落了空,心中的忐忑也無法排解,十數人的隊伍隻剩下了馬蹄聲和腳步聲,氣氛變的極其沉悶。


    好不容易熬過一路,曼陀山莊已在眼前。


    山莊大門外,王家的老仆瑞婆婆和平婆婆早就領著一眾丫鬟仆役恭候,這時見貴客已至,隨即行禮迎客。


    繁瑣的規矩禮節都過了之後,段正淳帶來的侍衛仆從都留在院中,除卻王妃刀白鳳與段譽之外,隻有身兼軍師之職的朱丹臣跟了進來。


    “阿蘿……”


    段正淳正要上前,施展泡妞蜜語,就聽到王夫人的喃喃之聲,“段郎……”


    王夫人掃了眼刀白鳳和段譽二人,本是柔情眷戀的神色突然一變,“段正淳,近二十年過了,你還敢來見我!”


    “阿蘿……”


    還不待段正淳說些什麽,刀白鳳倒是先開口了,“段王爺,如今我等是受邀來化解恩怨,不是讓你再續前緣的。”


    自己男人在外風流埋下禍患,因此被迫在姑蘇折騰了月餘,期間生出了種種變故,讓這位王妃身心疲憊。


    現在段正淳的舊情人就在眼前,而設計這一切是慕容複卻是在旁從容觀瞧,不知其是何目的。


    而段正淳這個王爺,竟是隻想著舊情人,臉上一副癡情之色。


    如此情形,刀白鳳心煩氣躁,哪裏還忍得住。


    僅僅是陰陽怪氣都算是自恃身份,養氣功夫了得了。


    這番話即是發泄,也是提醒段正淳看看場合。


    慕容複仍舊掛著微笑,老神在在的看著。


    一頭叫聲鳳凰,說了幾句話安撫,另一頭口稱阿蘿,訴說多年不見的相思,這時的段王爺在慕容複眼中,倒是像極了瓊瑤阿姨書中的男主。


    三人仿佛成了一出戲劇,倒讓慕容複段譽朱丹臣幾人晾在了一旁。


    一邊是王府中最為尊貴的女人,雖是大理小國,但掌管那麽大的王府內事,說話水平自然不會低了。


    另一邊詩書傳家,僅一個小小的曼陀山莊,便占地極廣,作為主母的女子又哪能簡單的了,一張嘴也是厲害的緊。


    夾在中間的老渣男左右安撫,甜言蜜語不斷,臉上的表情一句話能有三變,生動豐富,比川劇變臉更為精彩。


    這場二女爭夫的戲碼,可比電視劇裏那些台詞都念成敘述文的場景精彩多了。


    ……


    耐心等了半刻,慕容複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無心再看幾人糾纏,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門口的包不同風波惡兩人見了,便將門關上,守在門外。


    “慕容公子,這是何意?”


    被這突兀變故警醒,段正淳臉色肅然,隱隱將刀白鳳護在身側,朱丹臣也已擋在段正淳夫婦身前。


    “段王爺,你對舅母有情,在下是信的,不過……”慕容複笑著說道,“不過,眼下關上門,還是不要再演戲,直說的好。”


    沒錯,段正淳心中是有幾分情誼在,但此前也確實在演戲。


    王夫人當麵,曾言的恩怨是什麽已經清楚,可慕容複要做什麽卻越發使人迷惑,總不能是單純想要給自己舅媽保媒牽線。


    因此段正淳才先訴深情,至少讓王夫人不恨自己,之後也多些迴旋餘地。


    不管怎麽說,李青蘿到底是嫁了人,如今是王夫人,即便有情,比之空守幽穀的秦紅棉,還有獨居小鏡湖的阮星竹,還是要遜色幾分。


    “段王爺不必擔心,慕容複是為化解恩怨,自是不會傷你等分毫。”


    段譽聽到慕容複的話上前一步,“二哥……”


    想說的話卻被慕容複抬手擋在口中。


    對幾人的戒備毫不在意,起身說道:“放心,隻是要說的東西有些私密,還有位客人也不便拋頭露麵,才讓人將門關了,讓王爺受驚,慕容複深感歉意。”


    話音未落,堂後傳來鐵杖落地的叮叮之聲。


    轉眼間惡貫滿盈段延慶就現身於堂中,不發一言在段正淳對麵落座。


    段正淳臉色變了數變。


    大門關上之後已經過了許久,外麵卻沒有動靜,護衛仆役怕是已經被人所製,略做思慮,終是示意朱丹臣退至一旁,坐迴椅子上。


    “既然人到齊了,在下不再諱言。”


    慕容複起身來到王夫人身邊站定,“舅母與段王爺的瓜葛糾纏了近二十年,做外甥的想盡孝道,所以將段王爺請來,為舅母除去一塊心病。”


    “恰巧,延慶太子與段氏也有些舊怨,慕容複不自量力,也想一並解決了,是以才有今日之請。”


    段正淳聽到這裏,再也按捺不住,“慕容公子,煩請先送我妻兒迴去,過往恩怨由我而起,亦應由我一力承擔……”


    “段王爺稍安勿躁,確實需要承擔,不過大可放心,不會傷任何人的性命。”慕容複沒讓段正淳繼續說下去,轉頭看向王夫人,“舅母,讓外甥替你出了這口氣,如何?”


    “複官,”王夫人臉色陰沉,“我本以為你這段日子有些變化,沒想到卻是更勝以往,算計到我頭上來了,莫不是連我曼陀山莊的主也要做了麽。”


    看情況王夫人是想岔了,以為又是為了複國而來的算計。


    慕容複搖頭說道:“舅母誤會了,甥兒隻是一片孝心。”


    “哼!那你倒是說說,要如何替我出氣?難不成要替我殺了刀白鳳那賤人?”


    王夫人冷臉相對,“你若是現在將他們拿下,交由我處置,倒還算你有心。”


    段氏幾人色變,段延慶也側目瞧著,慕容複卻微微一笑。


    王夫人的心思,其實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愛而不得的意難平,又因為懷上王語嫣受盡苦難,心中憤怨。


    真要殺了段正淳,她心中不舍。


    不殺,她這口怨氣難出。


    想要殺了他的身邊之人,可又怕段正淳因此記恨。


    說是要自己處置段氏幾人,也不過是下意識不希望弄的無法挽迴。


    所以,其實她自己也不知該怎麽辦,隻是兀自憤怨這些年。


    “舅母,延慶太子,在下將段王爺邀請前來之時早已說明,此行是為化解恩怨,自然不會簡單的分個生死,否則何必麻煩。”


    “於我而言,殺人不如誅心。死了一了百了,反而萬事皆休,倒不如讓其活著贖罪,才算是真正的報仇雪恨。”


    慕容複說到這裏,不再和王夫人說什麽,而是走到段延慶身前,“延慶太子,可還記得,我當日邀請前輩所提的條件?今日在下便履行承諾。”


    側身讓開視線,指著段譽說道:“那大理世子,段譽,便是前輩的親生兒子。”


    “你說什麽!”


    “住口!”


    “滿口胡言!”


    一言使眾人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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