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卿看著伸到麵前的手,唇角微微一勾,毫不遲疑地抓住借力坐了起來,這才道:“可是王府有事?”


    車外一個嘶啞的男聲響起,丁四道:“小王爺,宮中傳來消息說德妃娘娘動了胎氣,宮中得知如今林姑娘為小王爺診病,傳下命來讓小王爺帶著林姑娘接了張禦醫一起入宮會診。”


    “你在前麵帶路,我們這就去張府。”寧卿臉色正了下,立刻下令。外麵丁四迴道:“為了避免耽誤時間,王妃已經派人去請張禦醫。”


    “帶路去皇宮。”


    不同於之前的緩慢前行,如今馬車往前疾駛,雖然還算平穩卻平白多了一份緊張的氣氛。之前的對話林秋禾聽得清清楚楚,然而眉頭卻一直緊皺。德妃動了胎氣,宮中自然會有禦醫會診,皇後特意下令讓到攝政王府讓她跟著一起入宮,這算是幾個意思?


    剛剛猛然停車跌倒,林秋禾的頭發也散亂了不少,這會兒緩過神來就一邊收拾頭發一邊想著皇宮裏那群女人究竟是什麽意思。等到頭發都收拾好了,又整理了下衣衫,一抬頭這才發現寧卿的頭發已經完全放了下來,對方正試著把頭發全部都綰起來。


    隻是那略微笨拙的動作實在是跟寧卿平日裏給人留下的印象不符。林秋禾忍不住偷笑出聲,寧卿動作一頓,放下手臂看向她。


    林秋禾連忙收斂笑容,一本正經地看想一邊,一句話都不說。


    “我發現,林姑娘真的是擅長裝傻啊。”寧卿輕笑,林秋禾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到一把梳子被遞到跟前這才一愣看了過去,“王爺這是什麽意思?我可不是王爺的梳頭丫鬟。”


    “難不成,林姑娘想要讓我這般衣衫不整,頭發淩亂地叫了流蘇進來,讓別人都看到我們這樣?”


    林秋禾微微一頓,再次看向寧卿手中的梳子。


    寧卿笑著微微晃了下手中的梳子,“那就有勞林姑娘了?”


    林秋禾接過梳子,“你轉過身。”


    寧卿聽話地坐到了林秋禾那邊,然後轉身背對著她。寧卿的頭發黑而長,柔軟地散落在身後似乎還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道。林秋禾手握梳子輕輕梳理,隻覺得手指下的觸感如同絲綢一般絲滑柔軟。


    就算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知道在古代給異性梳頭發是一件很親昵的事情。因此手下更是小心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抖了手反而讓寧卿笑她胡思亂想。


    她動作利索,男子的發髻又不比女子複雜,因此不過片刻寧卿及腰的長發就被梳理好重新用玉冠束上。


    “好了。”林秋禾在寧卿背後偷偷鬆了一口氣,順便換了位置坐到馬車另外一側看向寧卿,上下打量了一下,故作輕鬆地笑著道:“還算可以,看起來我手藝也沒有退步。”


    寧卿伸手摸了一下頭發,不用照鏡子就直接道:“發型跟之前不一樣。”


    “……”林秋禾無力吐槽,然而寧卿又接著道:“之前的頭發是流蘇梳的,她會看出來。”


    她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若是流蘇能夠看出來,那麽她之前不是白幫寧卿梳頭發了嗎?隻是,仔細迴想之前寧卿綰的發型,她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那個太複雜了,在馬車中又不方便……”


    寧卿微微搖頭,一副將就將就的樣子,“就這樣好了。放心,我會交代流蘇的。她不是多話的人,不會亂說什麽的。”他說著微微抿唇,似笑非笑地看著林秋禾。


    林秋禾隻覺得心塞無比,若是這樣,之前為什麽不直接叫流蘇進來幫忙?隻是這話如果說出來,似乎有點不知好歹的意思。寧卿一副為她閨譽著想的樣子,將就她一個在丫鬟的道路上根本就沒走過多遠的人笨手笨腳的手藝,她還能說什麽。


    #


    下馬車的時候,流蘇注意到寧卿的頭發果然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目光好奇地在兩人之間掃了一下就不再說話。林秋禾努力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跟前後腳趕到的張章見禮。


    “師妹也來了。”齊林在張章身後露出頭,對著林秋禾眨了下眼睛,“不錯哦,宮中點名讓你入宮參加會診呢,不像我是跟著師父的才蹭來的旁聽機會。恭喜恭喜。”他說著就從張章身後走出來,湊到林秋禾身邊正想說什麽,就恰好被上前的寧卿給擋在了他和林秋禾之間。


    齊林微微皺眉,偏偏寧卿還一副沒有察覺的樣子,笑著道:“張禦醫,我送你們入宮吧。”說著又轉頭看向林秋禾,“我已經讓人先送了青黛迴秦府,告訴他們入宮的事情,晚些時候我親自送你迴去。”


    齊林張了張嘴巴,最後放棄了。


    怎麽就是上次沒有跟著入宮,送師妹迴家的差事就這麽被晉王給搶了呢?


    林秋禾卻是注意到了齊林欲言又止的表情,錯開了身子讓張章跟寧卿說話,刻意落後了一步跟齊林並排走,“師兄剛剛想說什麽?”


    “哦,我是說……”齊林看了下左右,壓低了聲音又往秋禾身邊靠近了點,“師父讓我抽空提醒你,宮中特意提起要你入宮,隻怕是有人別有用心,讓你事事小心,到時候若是有事隻管往他身上推就是了。”


    “我明白了。”林秋禾心中一暖,對著齊林露出笑容,“放心,我會小心的。”


    一行人一路順利到了德妃宮中,那裏早已經是人聲鼎沸,寧卿帶著張章四人進去就見皇上正坐在外間,眉頭緊皺,不時地看一眼傳出呻、吟聲的內屋。而屋子裏麵也是跪了一地的人。


    “皇上。”他連忙上前一步,“張禦醫來了。”


    寧邵哲聞言立刻轉頭看過去,“張禦醫不用多禮,快進去看看德妃情況如何。”


    張章也不多話,拱手行禮就立刻帶著人進了內屋。林秋禾進屋地時候就好奇地看了一眼身為皇帝的寧邵哲,見他轉頭看過來就連忙低頭,跟著張章行禮然後進了內屋。


    一進屋中,她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上次見麵還妝容精致,容光煥發的德妃如今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就連雙唇都不見一絲血色。而一旁的侍女不時地換水給她擦拭額頭的冷汗。


    張章上前把脈,一旁的一位禦醫連忙讓開了位置,張章手指搭在了德妃手腕上,眉頭緊皺,片刻之後才問道:“德妃娘娘怎麽會動了胎氣的?”


    “德妃娘娘晚間多吃了半個花卷,覺得有些撐就去禦花園中走動,沒有想到被人衝撞,這才動了胎氣。”一旁的一個宮女顫抖著聲音開口,而張章隻點了下頭就又問道:“之前喝了什麽藥?”


    之前讓位的禦醫連忙開口報出了一連串的藥材名字,全部都是安胎的。


    林秋禾安靜地站在一旁聽著,心中一緊。


    德妃這次動胎氣如此嚴重,絕對不止是被人衝撞了的結果。想起上次把脈的時候那絲一樣,林秋禾心中一跳,隻覺得按照那禦醫之前開的保胎藥,隻怕這胎是保不住了。


    不,隻怕就算是張章出手,也不一定能保住這胎了。


    她正想著,一個聲音就從燈光晦暗的角落中傳出。“德妃這胎究竟如何了?”一抬頭,就見皇後娘娘坐在聲音傳出的地方,一張臉的陰沉得幾乎要擰出水一樣。“張禦醫,你給句話,德妃這一胎究竟能不能保住!”


    作者有話要說:梳頭發這種曖昧的事情~~~~~


    寧卿絕壁是故意的啊~~~~~~~


    入v三更完成~~~~


    希望大家看得喜歡~~嘿嘿~~~


    ☆、第35章 夜宵


    皇後的話讓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甚至有那麽一瞬間連德妃都屏住了唿吸,然而下一秒她就又叫起痛來。


    張章收起手,有讓女醫侍上前檢查了德妃的身體情況,然後才道:“臣隻能盡力而為。”言下之意,十有八、九是保不住這個胎兒了。林秋禾站在他身後聽著,心中一跳,就聽到皇後又開口。


    “既然如此,不如讓林姑娘也看看?”皇後語帶試探,林秋禾沒有想到竟然真的被點名了,愣了一下下意識就看向了身前的張章。張章迴頭,對著林秋禾雙眼微微左右看了兩下,她頓時明白過來,連忙上前屈膝道:“連師伯都無能為力,隻怕我也是力所不及的。萬一誤了德妃娘娘豈不是罪過。”


    皇後聞言又是歎息一聲,道:“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林姑娘盡力一試就好。若是無法,本宮自然不會把責任推到你身上的。”


    林秋禾這次起身過去,掀開了德妃手腕上的絲帕落下食、中、無名三指。


    德妃從有孕開始,就接觸了一些寒涼地東西,胎像看似穩固實則不堪一擊。今日又被有心人衝撞,這才會一動胎氣就無法止血,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林秋禾確實沒有說虛頭的話,對於德妃如今的情形她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算是勉強下針,也不過隻有三四成的機會暫時保住胎兒,而之後這胎兒隻怕是……依然保不住。


    她收手微微退開,然後搖頭。


    “民女實在無能為力。還請皇後快做決定。”在耽擱下去,隻怕不止是孩子保不住,就連德妃也要跟著沒命了。後麵的話,林秋禾沒有敢說出來,畢竟德妃這胎背後究竟是誰的手筆,誰也說不清,萬一就是這位看起來無害的皇後娘娘呢?


    她可不想真的被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惦記著。


    皇後聞言大失所望,扶著身邊宮女的手起身,“你們盡力施救就是,其餘的由我跟皇上說。”


    此話一出屋中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等到皇後出去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之前的那位禦醫這才用袖子抹著額頭上的汗水站了起來,利索地開藥方讓人去抓藥給德妃灌下。


    其實不管是他還是張章,又或者是林秋禾都知道如今德妃的情況。若是勉強想要保住孩子,隻怕德妃也會把命送進去。林秋禾幫不上就站在角落裏跟齊林低聲說話,師兄妹兩個人當場就討論起之前德妃的脈象。


    “……不對不對,若是按照師妹這麽說……”


    說話間齊林聲音就不由自主大了些,正忙碌下針的張章迴頭一掃,他連忙脖子一鎖不敢再說話。然而,一雙眼睛卻是不安分的緊,對著秋禾擠眉弄眼。林秋禾看了下左右,見沒有人注意這才又往邊上奪了點,低聲道:“明日去張府,我說與你聽就是了。再作怪,小心師伯罰你。”


    齊林這才鬆了一口氣,滿臉的討好表情。“師妹,還是你好。”


    德妃的孩子最終還是沒有保住,孩子打落的時候林秋禾和齊林都在外間等著,隻有兩個女醫侍在裏麵按照禦醫說的辦法忙碌。聽著裏麵傳來的慘叫聲,林秋禾臉一陣青一陣白,雙手緊緊握在袖子中咬著下唇半響都不發出一點的聲音。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角落中的她,所有人都為屋內的那個人的結果擔心著。就在這個時候,林秋禾感覺有隻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後背。她渾身猛然一緊迴頭看過去就見寧卿麵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側,一雙眼睛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隻是盯著坐在軟榻上神色鐵青的皇帝寧邵哲。


    背後那隻透過衣衫都覺得溫暖的手慢慢離開,林秋禾鬆了一口氣,聽到寧卿的聲音傳來。


    “不要害怕,沒事的。”


    她忍不住又扭頭看了一眼寧卿,然後點頭沒有再說話。


    事實證明,寧卿說的沒有錯,等到一切都平息下來,寧邵哲並沒有發火,隻是賞賜了德妃一些東西安撫她,然後把涉及到德妃被人衝撞的人都關了起來調查真相,禦醫們並沒有受到苛責。


    寧卿送他們出宮,張章有在京城之中夜行的腰牌,他和齊林上了馬車離開,寧卿這才轉頭看向林秋禾,“上車吧,我送你迴去。”


    林秋禾臉色還是有些蒼白,聞言拎著裙角踩著凳子彎腰上了馬車坐好,片刻之後寧卿跟著上來,先是倒了一杯壺中泡開了的茶水遞過去,“喝口水吧。”


    她抬頭看了一眼寧卿,沉默地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順著口腔滑落喉嚨,然後潤進五髒六腑。似乎在一瞬間,本來麻木的身體在溫暖的茶水的滋潤下恢複了知覺。秋禾抬頭又看了一眼自顧自斟茶品嚐的寧卿,低聲道:“我好多了。”


    寧卿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才吩咐安坐在前麵的車夫駕車離開。


    林秋禾一瞬間忍不住掀開簾子朝著後麵看去,皇宮中的宮燈早已經點亮了,昏黃地燈光映照著皇宮的紅牆黃瓦看起來一片的模糊,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簾子,雙手捧著茶杯。德妃的慘叫聲似乎還在她耳邊縈繞一般,而最後那一盆子血水被端出去的時候的情景也再現在眼前。


    她握著杯子的手慢慢收緊……


    如果,如果當初她給德妃診脈的時候,多說一句話的話,是不是今天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


    “你在想什麽?”


    她一驚,下意識迴頭看向寧卿,半響才能控製自己的聲音,“沒有。”她搖頭,“隻是想不知道晚上迴去,廚房中還有沒有點心,我有些餓了。”


    她不想跟寧卿談論後宮那些女人的事情,就錯開了話題。更何況在皇宮中站了大半夜,這會兒也確實有些餓了。寧卿聞言不過是笑了下,伸手敲了下前麵車窗低聲吩咐了幾句。


    “這是要去哪裏?”林秋禾皺眉,之前寧卿所說街道她聽都沒有聽過。


    寧卿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這個時候迴去,隻怕留的有吃食也早就涼了。反正已經晚了,我帶你去一家私房菜館吃過宵夜再送你迴去也不遲。”


    他說著目光落在了林秋禾的臉上,“再說,我們之前的話還沒有說完,不是嗎?”


    林秋禾心中一凜,再顧不上去想後宮的那些是是非非了。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兩個人下車進了一家看似普通的院落。一進門就有打扮清麗的女子過來引路帶著他們進了一個庭院。院中燈火通明,假山樹叢錯落有致。然而林秋禾心中有所想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景致,隻是一路沉默著進去,等到引路的女子報上今日的菜單問他們想吃什麽的時候才迴過神。


    “上些清淡的菜就可以了,湯羹的話就要綠豆百合薏米粥,夜間冷,就不用冰鎮了。”寧卿隨意地說,轉而看向林秋禾,“你還想吃些什麽?”


    “就這些好了。”林秋禾唇角微微扯動,“我沒有吃宵夜的習慣。”而且想起寧卿之前擺出了一副要跟自己好好談談的架勢,她懷疑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在麵前,她也會食不下咽的。


    為了不把一頓飯吃得消化不良,她決定過會兒還是少吃些好了。


    引路女子退了出去,房間門窗皆開,臨窗的地方還放著一個冰盆散發著淡淡的涼意。屋中除了他們之外就再沒有其他人,林秋禾心中惴惴不安,猜測著寧卿究竟是想要說些什麽。


    而寧卿則斜靠在椅子上,絲毫沒有了平日裏麵端莊矜持的姿態,一副慵懶到百無聊賴的樣子,唇角噙著笑意目光則隨著林秋禾微微移動。似乎隻是這麽坐著,看對方糾結就是一種享受一樣。


    林秋禾皺眉迴憶,想著對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寧卿在幹什麽。等到屋子中長久的安靜讓她覺得異樣,抬頭的時候才發現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要談一談的意思。


    她雙眉微蹙,正想開口就見寧卿微微調整了下姿勢,“林姑娘可想好了該如何說?”


    林秋禾雙唇微微抿起,到了唇邊的話硬生生給咽了迴去。寧卿的態度很清楚的表露著一件事情——我知道你在找借口掩飾,你在試圖蒙混過關,所以你說的一切我都會聽聽。但是,也隻是聽聽而已。


    既然寧卿不會相信她所說的話,那麽……林秋禾雙目微凝,沉聲道:“既然王爺不願意先開口,那我就說說吧。”


    她說著直了□子提神,“就從我進京城成為張禦醫的師侄女還是說吧。我相信那次秦府的事情是個意外,不過張禦醫張口就能說出我的生辰和家中的事情,讓熟知我身世的陳姑娘都信了他所說的話。我想就算是同一師門,但是從未謀麵過的師兄弟也不可能會時時刻刻記得這麽多對方的事情吧?”


    她說著看了一眼寧卿,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帶著一絲成竹在胸的自信:“由此我就想到了當時第一次見張禦醫,他就特意指了我上了晉王的船上拿藥。然而,當時他沒有帶我去藥房,反而是帶去給晉王殿下看了一眼。雖然看起來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聯係起來卻讓我懷疑張禦醫是另有所謀。之所以能把我家中的事情說的那麽清楚明白,隻怕也是在迴到京城之後有人特意去調查的結果。”


    “原來,你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開始懷疑了。”寧卿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認真地看向林秋禾,“你比我預想的還要聰明。所以,那個時候你才用林家對陳家的承諾當做是托詞,要留在陳自晴身邊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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