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君看書的動作一愣,才想起來楊宗文今天這個時候還沒有到,她微微擰了擰眉頭沒有說話。


    房間裏靜靜的,蘇容君許久沒有翻書聲傳來,圓月歪頭看著她,若有所思。


    冬天的白日短,不過一刻外頭就暗了下來,圓月點了燈,蘇容君也放了書:“外麵似乎沒了人了,我們出去看看。”她提了裙子起來,圓月打起了簾子,外頭的藥堂裏果然已經沒了人,幾個坐診的大夫正在各自收拾東西,大家和蘇容君打了招唿留了一人值夜,其餘的人便都迴了家去。


    “我們也走吧。”蘇容君交代了幾句,讓圓月去收拾東西她們迴府,蘇容君就隨手翻了今兒鋪子裏的進賬,剛翻了一頁門口就有人夾風含雪的撂了簾子進來,蘇容君迴頭去看,就看見楊宗文凍的通紅的臉露在簾子後麵。


    他裏頭穿著一件紫藤色革絲夾棉直綴,外頭罩了一件印紅狐戎大氅,手搭著簾子視線一瞬間就尋到了蘇容君,笑了起來。


    “怎麽這麽晚過來了。”蘇容君鬆了口氣迎了過去,“快進來,外頭冷。”


    楊宗文臉凍的有點僵,笑容就顯得很別扭,他走進來一瘸一拐的:“對不起。”他支支吾吾歉疚的道,“今兒有點事耽誤了。你……是不是要迴去了?”


    “沒事。”蘇容君點點頭,“去裏麵坐吧。”


    楊宗文點頭跟著蘇若君往後堂走,走路的姿勢依舊是拐著扭著的,蘇容君停了步迴頭奇怪的看著他:“你的腳怎麽了?”


    “沒事。”楊宗文擺著手,“剛剛下台階不小心歪了一下,過會兒就好了。”


    蘇容君又看了眼他的腳,沒有再問轉身進了房裏,楊宗文在外頭脫了大氅跟著進去,圓月已經在桌上鋪好了筆墨,蘇容君指了指椅:“你腿疼,先坐下。”楊宗文點頭在椅上坐了下來,蘇容君又迴頭吩咐玄月,“支個人迴府和母親說一聲,就說醫館裏有點事,晚點迴去。”


    “是!”玄月應是出門而去。


    楊宗文提筆看向蘇容君,蘇容君道:“今兒正好下雪,你一路過來也看到了雪景,就畫一幅與冬日雪景相關的吧。”


    “好。”楊宗文腰背挺直,略思索後便下了筆,筆鋒柔和卻又不乏棱角,蘇容君靜默而立看著他,見他墨汁幹了又在硯台裏添了水,輕輕柔柔的幫著他研墨,楊宗文微微一頓餘光看了她一眼,唇角溢出笑容來。


    一幅畫作完已是半個多時辰,楊宗文放了筆,蘇若君已經是頷首道:“您的畫工已經很好,落筆潑墨或濃或淡非常的周到仔細,若叫我評論到已然在我之上。”她的話落,楊宗文的臉色就是一變,果然,蘇容君又道,“往後您不用再來了,我也沒什麽東西可教您的了。”


    “這……”楊宗文有些懊惱,今兒一高興竟忘了藏拙,“這一幅有些運氣,不如我再畫一幅你瞧瞧?”


    蘇容君搖搖頭:“不用,一幅畫便就能見您功底,國公爺不用謙虛。”


    楊宗文頓時泄了氣一樣站了起來,頷首道:“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蘇容君迴道,“國公爺客氣了。”


    楊宗文看著她欲言又止,歎了口氣:“那……我迴去了。”蘇容君頷首,“我送你。”做出請的手勢。


    “好。”楊宗文繞過桌走了出來,不過走了幾步他已是臉色煞白的扶住了桌麵,蘇容君問道:“怎麽了?腳還是疼?”


    楊宗文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蘇容君皺了眉頭指了椅道:“你坐下把鞋襪脫了,我幫你,可是傷著筋骨了。”


    “這……”楊宗文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將鞋襪脫了下來,蘇容君蹲在他麵前,托了他的腳,楊宗文一驚要收迴去,“使不得。”


    蘇容君皺眉道:“我是大夫。”製止了楊宗文的動作,楊宗文漲紅了臉乖乖沒動,蘇容君讓圓月端了燈台來,她仔細檢查了楊宗文的腳,這會兒工夫腳踝已經腫了起來,她按了按就聽到楊宗文嘶的一聲吸了口氣,蘇容君問道,“很痛?”


    楊宗文抿唇沒有開口,點了點頭。


    “骨錯位。”蘇容君沉聲下了結論,“你怎麽走路的,好好的把腳也能傷成這樣。”


    楊宗文垂了眼簾,他剛剛一看時間太晚了,就急著趕過來,沒看清腳下踏空了,從台階上滾了下來,起來時腳著力就有點疼,他急著過來就沒在意,沒有想到竟然傷的這麽重。


    “先把骨頭正了。”蘇容君見他不說話也不再問,“你忍著點。”她當初學的就是外傷,這樣正骨的事兒最是擅長。


    楊宗文緊擰了眉頭沒有說話,蘇容君動了動他的腳,突然發力,就聽到楊宗文悶哼了一聲,額頭上沁出細細的冷汗來,蘇容君低聲道:“你別動,我去找藥來。”轉頭親自出去拿了藥進來,就半蹲在地上給他揉著腳。


    疼痛過去楊宗文細細打量著蘇容君,清秀的眉眼,尖尖的下頜,眉眼間那一抹揮不開的鬱色,他看著心裏便隱隱疼了起來,過了年她就二十了吧……在京城還沒有哪家的女過了這個年紀還沒定親的,她是不是也很著急,她屬意怎樣的男呢?


    是太爺那樣溫潤高貴的,還是齊督都那樣沉穩挺拔的,抑或是誠王爺那樣有趣親和的?


    想到這裏他思緒就亂了起來,不管喜歡什麽樣的,她總歸有成親的那一日,到時候她也會穿著嫁衣滿心裏期望的出嫁……可是,他搖搖頭屏棄了腦裏的胡思亂想,當年他能在滅門中獨存下來,和他的年紀不無關係,所以他有時也慶幸,若是他年長些斷不能活下來的,所以他從未覺得自己年紀小有什麽不對,至少他為楊家留住了血脈,他要重振楊家,要告訴列祖列宗他楊宗文不會白活一場叫他們失望。


    可是現在他卻恨起自己的年齡來,若是再早生幾年,也不會有今天的煩惱了。


    “這個瓶你帶迴去,一會兒我再給你抓幾副藥,外敷內用一樣不可斷。”蘇容君幫他套上襪,“這半個月腳上不能用力,若不然將來可能會留下外樣。”


    外樣?會跛腳嗎?楊宗文眼睛一亮……


    身份之差,即便沒有年紀之別,他們之間依舊有距離,可若他跛腳了呢?那他們的之間的距離就會縮短了吧?


    “好。”仿佛想通了什麽,楊宗文點著頭,“我記住了。”


    蘇若君看著他歎了口氣,輕聲道:“家裏服侍的人也打個招唿才好,別服侍不周了。”楊府裏沒有主事的女人,中饋如今是楊宗文早年的奶娘操持著,楊宗文繼續點頭,“嗯。”


    蘇容君讓圓月去將楊宗文的常隨請進來,幾個人架著楊宗文往外頭走,蘇容君送他出去,不放心的叮囑道:“不要忘了囑咐,切不可再用力。”


    “嗯。”楊宗文笑眯眯的迴頭看了她一眼上了車,蘇容君將藥遞給常隨,看著馬車離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圓月過來低聲道,“小姐,奴婢方才問過長竹,他說國公爺是出宮時一路小跑摔著了。”長竹就是楊宗文身邊的小廝,“大概是怕您走了,他著急趕過來。”


    蘇容君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垂了眼眸低聲道:“迴去吧。”就轉身迴了醫館。


    楊宗文迴到府裏歇下,靠在軟榻上看著自己塗了藥膏的腳發呆,仿佛蘇容君手指上的溫度還餘留著,隻覺得心頭暖融融的,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就不在了,養在大伯母膝下,大伯母見他到了啟蒙的年紀,就與舅舅商議把他送到鎮江的書院裏,他依稀記得第一次到書院時,裏頭都是一些年長的哥哥,亦有和他年紀相仿的,但卻是每日早晚都被家人接迴去的,唯有他隻有每隔十日舅舅接他迴去小住。


    他常聽同窗說起家中娘親,他便想著自己的娘親大約是什麽樣,父親說過,娘親高高瘦瘦的詩詞歌賦比起父親來毫不遜色……娘親的樣便在他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影……


    直到蔡國公府大廈傾倒,他一夕間父親,伯父,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舅舅也不再接他迴去小住,他隻能窩在書院中,整整三年他除了讀書習字,再沒有出過一次門,每到過節時書院裏空蕩蕩的,他便坐在門檻上看著來來往往穿著新衣喜氣洋洋的行人,聽著一聲高過一聲的鞭炮響,掰著指頭算自己的年紀。


    直到聖上入京登基,姐姐迴來了,他才從書院出來,他滿心歡喜不是因為重獲新生,而是因為他又有了親人。


    那樣的感覺沒有親曆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失而複得的喜悅,被人關心的幸福,洋溢在他的心中,為了姐姐他什麽都願意去做,可是直到見到她,蘇容君的一顰一笑竟是那樣沉靜溫柔,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她,聞著她身上若有似無淡淡的藥香味,令他浮著的心沉澱下來。


    楊宗文歎了口氣,望著屋頂的承塵發呆,就聽到外頭錯亂的腳步聲,隨即有人喊道:“太妃娘娘駕到。”他一愣一骨碌坐起來,將自己的腳藏在鞋裏要出去迎楊氏,可不等他起來楊氏已經進了門,東哥跑過來問道:“舅舅,您生病了?”


    “怎麽好好的把腳傷著了?”楊氏擰了眉頭,“你快坐下,別受力傷了腳。”


    楊宗文點頭坐下來:“姐,我沒事,隻是扭了一下,歇個幾天就沒事了。”又怕楊氏擔心,“不相信我走幾步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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