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那次追鬼子向他索看和修蘭的定情之物,當然是沒有索到的,鬼子誓死捍衛了那瓶膏藥,鬼子一麵責怪何俊惹火了修蘭,一麵也向他坦白了自己對修蘭的愛慕,何俊在情人湖的石凳上聽完鬼子的坦白,明白了鬼子對修蘭的情真意切,並且,這段感情還隻屬於暗戀階段,八字還沒有一撇,也慚愧自己在修蘭和鬼子麵前的笑話惹怒了純潔的修蘭,還意外地灼傷了癡情的鬼子,一時對鬼子充滿了歉意。

    “我看你是太認真了,很多東西是來不得認真的,你越認真,它反倒越背道而馳,其實,愛情也是很簡單的東西。”

    何俊本想開導一下鬼子,鬼子坐在波光鱗鱗的湖麵想起自認識修蘭以來,自己每天對修蘭走了魂似的思念,倒有無限的辛酸,話也說不上來。

    “我認識你們哲學係的一個同學,他是專門研究邏輯的,有一次,他上課的時候,碰到一位女生,且和他同桌,他對她許是一見鍾情,上完第一節課上第二節課的時候,那同學寫了一張紙條給那女生,要她做一到選擇題,題目是:‘我們是不是朋友a:是b:不是’,那學略加考慮之後選了a答案,男生竊喜,又出一題,題目是‘你是女生嗎?答案是a:是,b:不是’,那女生接過紙條白了那男生一眼毫不猶豫地選擇了a,還帶了幾分嗔怒地把紙條扔給那男生,男生鎮定自若緊接著出了第三道選擇題,題目是‘你是不是我女朋友?a:是,b:不是’,那女生看了題目後深情地望了那男生一眼,男生抱以同樣深情的眼神迴望了那女生,那女生思考良久,在下課之前,一對戀人就此誕生。”

    何俊說完,看了看鬼子,鬼子聽得入了神。

    “愛情真的那麽容易嗎?倒是佩服那學邏輯的同學,把愛情的邏輯演繹得如此簡單。”鬼子說。

    “這麽簡單的愛情當然不多,甚至也可以說稀有,但也絕不是那般複雜,像你,就是把對修蘭的愛情想得太複雜了,以至連表達的勇氣都沒有了。”

    何俊看著入了神的鬼子說道。

    鬼子是我們編輯部很受佩服的人,鬼子的小說寫得鬼裏鬼氣,卻極具才華,何俊在編輯部經常玩笑莫江南,也玩笑我,卻從來是不玩笑鬼子的,何俊看鬼子對修蘭癡成那個樣子,還真有點替他擔心,鬼子聽了何俊的話雖然心裏有所放開,但還是難以克服修蘭在他心目中的障礙,在鬼子看來,修蘭已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全部,很多的愛情都是柏拉圖式的,柏拉圖式的愛情是注定要傷痕累累的,鬼子的愛情還沒有結果,或許,有結果的愛情本來就很少。

    鬼子和何俊在情人湖邊,已經是快黃昏的時候了,黃昏是很容易讓人傷感的,鬼子的傷感在他一路的沉默中表現出來,何俊知道鬼子中修蘭的毒太深了,可自己一時也想不出太多的安慰的話,隻是覺得生命中不能像鬼子一樣承受如此之重。

    何俊見鬼子一直沒有說話,知道鬼子來了心病,這樣的心病是不適宜在黃昏時的情人湖久呆的,何俊害怕呆會情人湖邊的情人多起來會加重鬼子的心病,他站起身來,對鬼子說道:

    “鬼子,我們走吧。”

    鬼子聽何俊說完立起身來說道:“好的,你迴寢室嗎,一起走!”

    鬼子和何俊帶著各自的心情向男生宿舍走去。

    “鬼子,下個禮拜天我們話劇社正式演《雷雨》,到時一定來捧捧場子。”何俊在男生宿舍的門口和鬼子道別。

    禮拜天終於來臨了,盡管校園裏凡是可以張貼海報的地方都張貼了海報,校園的網站上也發布了告示,在學校的演奏大廳裏,前來看話劇的師生卻並不多,由此可見,昔日在校園裏熱火朝天的話劇的命運如今也隻不過如此,倒有幾位係裏的老師卻坐在前排,他們可能是話劇社的指導老師,要不就是所謂的名譽顧問,受了話劇社的邀請才來的,要不他們才懶得來看這些東西呢,還不如呆在家裏修修長城來得快意。

    我留意了一下,呂教授也在場,身邊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士,大概因為化裝的技巧還沒有到家,女士的眼睛以及眉毛抹得象熊貓的眼,嘴巴更是塗得象豬血,這位想必就是呂教授前不久離婚後的新歡了,名義上當然是我們的師母,隻可惜我們坐的位置和前排呂教授之間隔了三排之遙,這也就使得我無緣喊她一聲師母了。

    我、鬼子、何俊、莫江南,還有教會團契帶來的兩個弟兄坐在一排,修蘭、梁倩、尹雪瓊和阿靜坐在一起,我們當然都是受了何俊的邀請,話劇很快就開始了,序幕拉開的時候,我隻知道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上了場,除此之外,我也就沒有去理會那話劇了,我開始關注就坐在我前麵的尹雪瓊,見她看那話劇看得很投入的樣子,很是可人,鬼子不像我看尹雪瓊一樣明目張膽地看修蘭,而故意裝出一副認真看話劇的樣子,我知道他其實是心猿意馬的,隻是他的那瓶專治修蘭手上凍瘡的膏藥是否還帶在身上,那我就不知道了。

    莫江南可能比我還要事先瞥見坐在前麵的係裏的幾位教授,特別在離呂教授不遠的地方還坐著我們熟悉的彭主任,莫江南很快就和坐在彭主任身後的尹雪瓊換了位置,和彭主任以及在座的教授們拉扯去了。

    彭主任可能是聽到了莫江南從後麵傳遞過去的親切的唿聲,迴頭見了我們編輯部的幾張熟臉,向我們拋來滿臉的笑容,坐在前麵的修蘭她們和彭主任打了招唿,我們因為坐後麵而且和彭主任以及在座的各教授們距離有些遠,所以也就隻能迴敬彭主任同樣的笑容了。

    因為尹雪瓊和莫江南換了位置的緣故,使得尹雪瓊坐到後排來了,而且,命運女神又讓她恰好坐我的隔壁,這讓我突然緊張起來,盡管上次在發現李強有那本《對付女生的三十六計》後,趁他不在的時候,我也翻看過幾次,甚至對某些東西還作了一些淺層的研究活動,滿以為自己學了好幾招,還信誓旦旦地想要找個機會來親自嚐試其中的一計或幾計。但真正像今天一樣上了戰場,也就是說尹雪瓊就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一下子又失了分寸,亂了手腳,甚至六神無主了,那三十六計更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由此可見,蘇鵬所言極是——愛情是學不會的。

    鬼子見尹雪瓊坐到了我旁邊,又捕捉到了我慌亂的眼神和臉色,大抵也猜出了我的心思,於是偶爾鬼笑一聲,笑得我毛骨悚然,難怪有人唱什麽女人是老虎,還以為那是胡唱,如今,尹雪瓊給了我一次感同身受的機會,讓我頓悟其中的真諦,原來這女人還真是讓人感覺害怕的啊。

    尹雪瓊和修蘭大概不會覺察到——她們身邊正有兩個男人在為她們神魂顛倒,她們在邊看話劇邊嗑瓜子,看上去很投入其中的劇情。

    前麵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何俊上場了”,打斷了我和鬼子複雜的思路,我想到今天是為何俊來捧場的,如今何俊上場了,可要好好看看才行,於是暫時把尹雪瓊從自己的腦海裏趕出去,開始把精力轉移到舞台上來,何俊當然演的還是周樸園那老賊,不過比上次排演時候的那個周樸園要正點得多,何俊在台上演得很入戲,他在舞台上專心致誌地把情節一一展開來,我還是第一次看何俊很正式的話劇演出,倒看不出他平時油腔滑調,演起戲來倒是正兒八經,有板有眼。

    一會兒,那矮子導演也上場了,演的卻是周家的仆人,矮胖的身材,立在周樸園也就是何俊的身後,這下我倒笑起來,甚至徹底忘記了尹雪瓊就坐在我的身邊,我對鬼子輕聲地笑說道:

    “你看那個是盛氣淩人的導演,如今倒成了低人一等的丫鬟了。”

    鬼子聽了我的說話,也笑起來,卻說:

    “何俊演得還真不錯,特別那演蘩猗的,真是個好角色。”

    “拜托你們兩個不要說話好不好,嘰裏咕嚕的。”

    梁倩轉過臉來教訓我們兩個了,我本想說一聲:“遵命主編大人”或“主編夫人”之類的話來氣氣梁倩的,一下子又意識到尹雪瓊就在我身邊,我也就隻好忍氣吞聲,不敢放肆了。

    我和鬼子因為修蘭和雪瓊的緣故本來就心猿意馬無心看台上的話劇,加之梁倩又把我們說話的自由給扼殺了,還想千方百計找個話題和尹雪瓊聊聊的原始欲望也就此熄滅,我由此對梁倩生出幾分埋怨來,怪她壞了我的好事。

    我還想裝模作樣欣賞何俊的話劇,興趣不在此,實在坐不住,於是就拉了鬼子走出了演奏大廳到外麵透透氣。

    外麵還是清爽多了,我們沿著藝術係教學樓旁的林陰小道走走停停,晚上了,一切都很靜,演奏大廳的燈光卻很亮,想想何俊還在台上為那煩心的家事搞得昏頭轉向,我和鬼子倒在這裏享受夜晚的清淨,還有修蘭和雪瓊,也不知道她們的零食吃完了沒有。

    很快要走到情人湖了,從藝術係的教學樓那邊傳來拉二胡的聲音,我和鬼子站定,鬼子說:

    “拉的是《梁祝》吧!一定是位老教授,不然,手法難得這麽圓熟。”

    鬼子的話大概是有他的道理的,藝術係的學生是很少有雅興去拉這曲子的,他們把搖滾都淘汰了好幾代了。

    那彩蝶雙飛的意象頻頻向我和鬼子飛來,讓我們兩個光棍生出很多感傷的情緒來,也不知過了好久,估計何俊他們的話劇也快演完了,我和鬼子不約而同地止步,返迴演奏大廳。

    大概是話劇快要演完了的緣故吧,本來不很多的觀眾又走了不少,雪瓊和修蘭當然還在,莫江南和梁倩也沒有走,我和鬼子重新走到原來的位置上,雪瓊問我們去了哪裏,我說隻是到外麵走了走,修蘭、梁倩還是一如既往地看戲劇看得出神,隻是手上的零食大概已經吃光了,我既然和雪瓊打開了話匣子,便開始和她聊了起來。

    何俊在台上的表演越來越得心應手,蘩猗在周萍麵前的怒訴和軟弱也表演完畢,《雷雨》很快就要接近尾聲了,鬼子正正規規地坐在那裏,認認真真地欣賞這臨近落幕的表演。

    當最先那位出場的老婦人在一張沙發上坐定,並拿出一本《聖經》在讀的時候,舞台的燈光隨著老婦人的誦讀慢慢地暗淡下來,話劇演完了。

    在稀稀拉拉的掌聲裏,我們站起,準備離開大廳,莫江南走過來,叫我們等何俊一起走,我們也就重新坐下來,等何俊。

    舞台的幕又被重新拉開,燈光重新亮起來,幾個劇社的同學清理了舞台上的道具,何俊站在舞台的左側和那矮導演說話,我們都注視著舞台上的何俊,不多久,他從舞台上下來。

    “何俊,看不出你演得還真不錯啊,不愧是你們戲劇社的才子。”修蘭說。

    何俊心情本來就有些高興,修蘭的表揚更讓何俊有些心花怒放了。

    “說才氣,誰也比不上鬼子的,至少我甘拜下風,哈哈。”何俊向鬼子看了一眼笑著說。

    鬼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得了何俊的褒獎,而且是在修蘭就在眼前的情況下,這一下倒讓鬼子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加之鬼子嘴又笨得不行,又不會像莫江南一樣有應付各種場麵的客套話,何俊似乎也看出了鬼子的心思,為了能及時挽救鬼子的尷尬,他靈活地轉移了話題。

    “你們看到彭主任和呂教授了嗎?他們可是我們劇社的顧問。”何俊說。

    “當然看到了,他們都說你們演得不錯,隻是彭主任遺憾前來觀看的學生太少。”莫江南說。

    “今天來的人已經不少了,以前更少,少得可憐,即使今天,其中很多的觀眾也是像你們一樣是受了我們劇社的邀請而來的,不然,觀眾肯定一樣還要少的。”

    何俊說得有些傷感起來,我捫心自問,如果不是受了何俊的邀請,我肯定是不會來看這話劇的,想想自己今天即使受了邀請,勉強來了,也沒怎麽用心看何俊的演戲,要不鬼迷心竅,人坐在位置上,心裏卻在打人家尹雪瓊的歪主意,要不幹脆離開位置和鬼子到外麵閑逛,思來想去,真是愧對了何俊的盛情相邀。

    何俊嚴肅甚至傷感的樣子真是罕見,可見他對他的話劇倒是有一分真愛的。修蘭、阿靜還有雪瓊走在我們前麵,他們說說笑笑,或許在評價某個演員,

    何俊突然之間的嚴肅和黯然傷神讓我和鬼子還有莫江南開始沉默起來,何俊見我們都沒了話說,料想自己平時油嘴滑舌慣了,突然這麽嚴肅,肯定會讓我們不習慣,掃了大夥的興致,也就把和劇社相關的煩惱事火速拋開,迴歸到那個油嘴滑舌的何俊上來。

    “張揚,今天可是天賜良緣,剛才我可看到你和雪瓊坐在一塊,你可別抵賴。”

    何俊邊說邊笑,莫江南和鬼子聽了何俊又在拿我開心,也就輕鬆起來,隻是鬼子笑了之後卻悄悄地對何俊說:

    “你說話聲音小一點好不好,雪瓊她們就在前麵,要是她們被她們聽了去又有你好果子吃,上迴都不是被修蘭扯了耳朵,哈哈。”

    何俊可不管這麽多,聲音一點也沒有放低,繼續問我和雪瓊發展情況怎麽樣,我本來想說這緣分是莫江南主編一手造就而被梁倩執行主編暨主編夫人滅掉了,但還是沒說,我生怕莫江南和何俊聯合起來拿我玩笑,所以我隻好說了聲:“沒戲”,任何俊怎麽說我我也就不理會他了。

    我們一路上說笑著,不知道是前麵的哪位小姐喊了聲:“嘿,你們聽。”這有些驚訝的聲音聽起來象是修蘭的,聲音很大,我們走在後麵的幾個雖然和她們有些距離,但還是聽到了,我們走到修蘭她們停下的地方,原來她們聽到了我和鬼子方才在藝術係教學樓旁那條林蔭小道上聽到的二胡的拉奏。

    還是那隻曲子,隻是聲音有些飄渺,我知道,這是因為藝術係的教學樓離這裏還有些距離的緣故,修蘭對這曲子倒是來了興趣,建議梁倩、雪瓊還有阿靜她們一起去尋那聲音,修蘭的建議很快得了應和,她們建議我們四個男生也去,我們當然不放過這充當護花使者的機會,心裏倒還巴不得走到那陰暗的林蔭小道的時候能夠碰到幾個流氓或者大盜,我們也好來一次英雄救美的壯舉,說不定還可以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緣。

    我一邊走一邊異想天開,那聲音卻越來越清晰,不多久,順著那聲音我們便來到藝術係的教學樓下,那拉奏的聲音真是動聽得可以,隻是那彈奏的人的心情似乎有了不同,我隱隱聽出了很多的感傷的味道,悠長悠長的,想是那位老者拉奏的時候想起了他苦澀的初戀,或者想到自己晚景的淒涼,我正琢磨著,轉身卻見那修蘭和雪瓊在那明白的月光下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了,那蝴蝶的舞姿越舞越動情。我和鬼子一臉驚訝,莫江南和梁倩也傻傻地站在一邊,何俊跑過來,低聲對我和鬼子說道:

    “你們看,古典的爛漫又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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