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帶嘲諷的語氣,卻莫名的讓祝昭儀覺得比嘲諷更讓她心裏不好受,惱怒道:“你自己傻了,就不要當別人傻人!我難不成還再想賠幾貫錢不成?”當自己是個傻子,不長腦子不記教訓麽?


    餘默憋不住,隻好掩唇輕笑,自然的將噴笑的動作做出了心情好的樣子,提醒她道:“怎麽可能隻有幾貫錢,少說也得禁足幾日,你當自己是初犯啊!”


    祝昭儀一愣,一想言婕妤可不是餘默,而且餘溪也沒有理由再次放過自己,心下便有了些退意。隻是騎虎難下,現在就這樣的走了,太過沒有麵子了。餘默明顯是輕鬆溫和的態度,卻讓她心下比嘲笑更加難受,隻窩火的哼一聲:“我隻是進去跟她說道說道,不用你操心!”


    餘默看她外強中幹還要嘴硬,知道這事兒就隻剩下一個台階,卻又起了調侃的心思,驚訝的問:“說道什麽?說道她為何不把第一讓給你?聖人點的,你有意見?”


    這話讓祝昭儀徹底清醒,記起了今天詩會上她犯了同樣的錯誤,自然不能因此來找麻煩,不然吃虧的也是自己。心下明白是一迴事,惱羞成怒是另一迴事,她的脾氣被一點就爆:“你別得意!你自己還不是個墊底的!嗬嗬,得了最後一名,你好榮耀、好有臉!得第一的可是殿下,你算個……”幸好腦子反應的及時,把那個“什麽東西”給咽了迴去。


    她如今已經明白,餘昭華雖然位份比自己低,就算自己再看不上眼,那也是皇後的妹妹,輕易惹不得。


    餘默仔細觀察著祝昭儀的反應,覺得她還真是個一點就著的性子,並不是什麽故意裝蠻橫無腦,悠悠的迴道:“是呀,我一個墊底的都不生氣,你生什麽氣?”覺得再說下去這人就會惱了,笑道,“天黑夜涼,昭儀還是先迴去吧,我進去找言婕妤,她這樣閉門不出總是不對的,我讓她迴頭親自去給你賠禮。”


    祝昭儀本來一聽說讓她迴去,是真想走了,卻實在拉不下麵子,最後一聽餘默那樣說,立刻就著台階下,揚高了下巴驕傲的道:“好,我等著!”


    餘默明顯感覺她周圍的下人們都鬆了口氣,想來侍候這樣的主子也是一件鬱悶的事,隻是點了點頭。


    眼看著幾人過了迴廊,再也望不見,麗水有些擔憂的道:“言婕妤又沒有錯,怎麽能讓她去道歉?”她本是想說言婕妤都閉門不出了,怎麽可能去道歉?不過在人家的門口,說話也得給別人留點麵子,這門後一定是有人的。


    餘默笑了笑,並不上前去敲門,反是轉身走向自己的住處:“我隻是說讓言婕妤去道歉,沒說她一定會去啊!我又不是言婕妤,她不去,我能有什麽辦法?”


    麗水愕然,還可以這樣?


    隨後就覺得,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


    祝昭儀已經知道自己的行為不當,並不怎麽想再計較,就算後來知道言婕妤不去,也隻會是生氣,就算要記恨,記恨的也隻是言婕妤,對於自家昭華,頂多也隻是嘲諷兩句,就算鬧起來也不會鬧的多大,而且也隻會鬧言婕妤,畢竟幫她的可是自家昭華,辦不到也隻是昭華心有餘而力不足。


    言婕妤這一麵,昭華畢竟讓她得了清靜,雖然說了那樣的話,可為的隻是給她解圍,而她敢關著門,自然不怕祝昭儀再鬧,反正已經惹惱了祝昭儀,再惱不惱也沒有什麽區別。昭華就算在言婕妤那裏得不了好,也絕不會落下壞處。


    本來自己還很擔心昭華自找麻煩,如今看來,她處理事情的手段卻極是高明。她本意是勸祝昭儀離開,可開口卻說是幫她叫門,然後一步步的引著她明白自己的處境,最後再圓了對方的麵子。


    沒有自己擔心惹來的那一身腥,反是這樣一個讓人沒想到的好結局。


    隻是,這種處理事情的手段,多是在宮裏一些人老成精的娘子們身上才能看到的,昭華不過十六的年華,比自己還要小兩歲,卻這般通人心,這份手段真是了的!


    麗水想著便是有一種心驚的感覺,隨後又暗自歡喜,自家昭華脾氣好、性子溫善,人又如此聰慧,在宮中一定能活的長久,而跟著這樣的主子本來就是一種福氣,真是天佑自己!


    “可是,昭華不進去說說麽?”麗水將自己的擔心表現在神色上,問的卻是平靜。


    昭華什麽事情都處理好了,這一點上卻沒做好。她不去,萬一祝昭儀與言婕妤對質起來,是自家昭華話沒傳到,祝昭儀到時候惱的可不會是言婕妤了!這麽大的問題,她難道真的沒有想到?怎麽感覺都像是她在為言婕妤擔祝昭儀的怒氣!


    聽到麗水的提醒,餘默想著她的心也是在自己這裏的,心下很欣慰。


    她已經走到了台階上,轉身看著前方不遠處掩映在樹枝後黑暗裏的中殿。吳昭容看著本份,其實也不是個省心的,這件事裏也不知道有沒有她的手筆。不過那女人感覺起來並不是很聰明,也不算太大的危險。


    她又將目光轉到了東廂那邊。


    人已經走了,門卻還沒有開。


    “言婕妤性情如何?”餘默低聲問。這個丫頭她比珊瑚還要喜歡,六個宮婢裏,各方麵她也就最滿意兩人。


    麗水一怔,這問題還需要問麽?昭華什麽意思?她遲疑的道:“清冷、沉默……”然後她突然就說不出來了。自己看到的隻是表麵,真正的性情,還真不了解。


    “那不就是了。”餘默道,推開門,走了進去。


    麗水一怔,恍然明白過來。言婕妤本就是個不多言的,怎麽可能去與祝昭儀對質?就算真去對質了,也能從這之中看出來她到底是個什麽樣脾性的人,是會記著別人的好呢,還是會忘了人的恩?


    與跟祝昭儀來尋事比起來,試探一個人的性情,得知她到底安全不安全,才更為重要!


    這昭華,果然心思纖細如塵、聰穎多思!


    麗水關了門,快步跟了進去,卻看到餘默側身站在前堂與後室中間,麵向東邊,她奇怪的跟著看過去,卻是有些吃驚:原以為在自個房間閉門不出的言婕妤,竟然站在昭華的側室門口!


    她來幹什麽?


    莫名的,麗水就有了不好的感覺。


    ☆、第25章 收拾爛攤子什麽的簡直神煩


    餘默走過前堂,感覺右邊有人,看了過去,隻見言婕妤站在東側室的門口,周姨剛跟著她出來了。


    看樣子,兩人剛才是在東側室裏的。哦,還要加上一個言婕妤身邊不知名的宮婢,是三個人。


    她住的這個後殿自然不可能是三五間房,總共有十幾間,前堂正麵有五間大室,後室正麵也是五間,不過稍小一點點,因為左右邊兩邊還有小室,在前堂與後室中間的兩側,各有兩個側室。說是兩個側室而不是多個,那是因為一個側室裏邊雖然分隔出來幾個小室,兩邊卻是相通的並沒有堵死,算起來總共也就一個門而已。


    有點像四合院,但其實完全不同,後殿後殿,頂上自然是封閉式的,不過有采光的設計。側室一般不做居住用,感覺起來是輔助型的。她不知道別的宮殿是怎麽樣的建築式樣,所以不能判定彰華宮這種建築風格是獨特的還是常有的。大皇後的祥和宮和皇後的安寧宮是兩代後妃裏宮殿最好的最華美的,形式與彰華宮有些不同。


    反正就是,從她東側室的窗戶裏開條縫,探出頭去向南正好能看到東廂門外,就算不探頭,那邊的聲音大的話也能聽的清。


    也就是說,這個自己以為閉門不出的言婕妤,其實將一切都聽在了耳裏。她倒是聰明,知道躲到自己這裏來,就算祝昭儀真破門而入了,裏邊也隻有宮人而已。


    她到這裏來做什麽?


    餘默細細思量著,對著言婕妤笑了笑,態度溫和道:“祝昭儀已經走了。”擺明了是送人的態度。


    笑話!就算祝昭儀能找到她這裏來,直接去她居室的可能性最大,雖說可能因為祝昭儀的疏忽言婕妤能在偏室裏能躲過一劫,可她不認為以對方清冷的性子會願意躲到她的地方來。


    這人,應該是驕傲的,是不輕易向人低頭追求庇護的。


    連她這樣的性子都能耐不住來找自己,能有什麽好事?這女人有些危險,還是少染惹的好,不管你有什麽事!


    言婕妤一見餘默這樣的態度,忍不住就想皺眉,卻還是克製住了。


    自己本來是想借著躲姓祝的來套話,卻沒有想到這姓餘的竟是這種出乎人意料的態度。沒有想象中親熱的拉攏,也沒有想象中居高臨下的施舍,而是這樣平淡平常的一句話,沒有高看自己一分,也沒有輕視自己一絲。


    太沉的住氣,盡管她表麵上看起來很不引人注意,依然顯得有些讓人看不透。這種性子,雖與自己不同,卻是偏向於二郞喜歡的那一類,莫名的讓自己有些擔憂。


    這樣一來,倒讓自己接下來的話不知如何開口。


    言婕妤上前幾步,走到餘默對方不遠處,淡淡笑了一下,並不顯得熱情,態度卻也親近了一些:“剛聽妹妹幾句話就勸走了祝昭儀,姐姐向來口拙,想向你請教點法子。”


    宮裏有不成文的規定,位份高的是姐姐,位份低的是妹妹,並不按年齡來算,言婕妤雖然比餘默大了三歲,喚她做妹妹卻不合適。


    餘默皺起了眉頭,有些不高興,語氣卻有些不解:“恐是昭儀累了自己迴去了,我其實沒什麽法子。”說著,還伸出手捂在嘴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明顯是困的有些忍不住了。


    其實一個稱唿對於她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麽,不過言婕妤並不是個莽撞的人,故意用錯要麽是試探她,要麽是心裏有所依仗,覺得真能做了自己的姐姐。


    那自己當然要配合她一下,好讓她覺得自己無害一些,這樣以後也能少了麻煩。


    “今日裏作詩的確是費腦子一些,隻是沒想想到皇後才華竟然如此之高,得了個魁首,往日裏倒是沒有聽說過。”別人不請自己進去坐,言婕妤也不想多耗,決定速戰速決!


    她的聲音平淡如常,透著漫不經心的聊天意味,餘默心時卻猛然警覺,暗道一聲來了!


    她還以為這人找她有什麽事,竟然是懷疑餘溪了!


    也對,嫡姐原本就是個活潑好動的,對於詩作這一方麵並不突出,猛然間得出一首出彩的隻會讓人驚訝,隻要從風格上與本人的性情差別不太大,不是多讓人驚豔的作品,也引不起別人的懷疑。


    可是!


    偏偏餘溪卻寫了一首宋詞,完全推翻了以前固有的形式,要讓人不疑惑深思,進而懷疑起來那才怪!


    好在詞在這裏還沒有興起,人們對於詞的欣賞水平要比以後低很多,這樣才將那一首好詞的印象分壓下去了很多。


    餘默簡直想撫額,自己不過就說了一個累,表現出自己困了,這言婕妤都能扯到她想要談的話題上,真不愧是自己覺得聰明的人,頭腦也太敏捷!


    這一個答不好,卻是會惹出事端來!


    餘溪麵上神色不耐,瞥了一眼言婕妤,側頭掃了一眼寢室,平和的語氣裏卻能讓心思細膩的人聽出不耐煩來:“姐姐向來出人意料。”


    不能因為言婕妤提出問題了,自己就去給她解惑,什麽餘溪其實才華很高你不知曉或是餘溪才思泉湧等這一類的答法都是不妥,因為嫡姐才華本來就不高。在別人懷疑的情況下,這答法是最蠢的應對。


    言婕妤晃然明白,以前也沒聽說餘昭華有什麽才華,看她今日裏做的詩也隻能勉強算做是湊合,嫡姐得第一她得最末,被戳中弱處,不願意自己提這點也是正常。隻是看她神色,好像沒覺的這裏邊有什麽問題,難道是自己多心了麽?


    “那,今日謝過餘昭華,我先迴去了。”言婕妤行了禮,得餘默快速點頭後,帶著自己的那一個宮婢迴去了。


    也不是什麽都沒打探出來,至少這個餘昭華年紀小,隻是表麵上穩重一些,或許是在娘家不得顏氏待見,才顯得沉靜話少,其實並沒有自己以前想的那樣深沉。她與餘大娘的關係,似乎也不像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好。


    言婕妤一走,馬上有人去關殿門,珊瑚跟著道:“昭華,我本不是不想讓她進來的,不過周姨心軟才放她進來。”


    麗水心下歎了口氣,心道我知道你隻是想表明你不是做事不盡心,可你這樣說不是等於告周娘子的狀麽?這樣下去能得了周娘子的喜歡?要是周娘子在昭華耳邊說了你幾句不好,你就等著被收拾吧。


    不過麗水也沒有立刻提醒珊瑚。各人有各命,以珊瑚的性子,留在昭華身邊未必是好事。這種事情要下去慢慢說。


    餘默沒說什麽,見周姨對她笑笑,心下明白轉身就走。


    自己曾私下裏對周姨說過感覺言婕妤不對勁,讓麵對她時客氣些別惹著她,所以周姨才肯放言婕妤進來。這樣也好,給人一個心軟的印象總比被人堤防著強多了。


    一迴寢室餘默就躺在了榻上不想起來。


    這種費腦子的事情,還真是有點累,一個不小心就掉坑裏去了。


    最後迴答言婕妤的話的時候,她絕不能認真的看著對方迴答,一認真就是錯!


    看這言婕妤的用詞,明顯是不服自己這些人的,果然與皇帝之間有問題。


    希望餘溪以後少寫點詞,給人擦屁股什麽的,簡直神煩!


    不行,她明天一定要去找餘溪,將這件事情“隨意的”聊出來,以便做到示意她注意的效果。


    餘默怔怔的躺榻上發呆,珊瑚打了水來給她洗腳,注意到了她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可不是餘默一個人。


    穆湦坐在書房裏,想起來今天下午探來的話,捏著一張紙有些出神。皇兄昨夜裏去了安寧宮後就走了,所以皇嫂才會寫出這樣的句子麽?


    一徑孤坐至天明。


    太淒涼傷感了。


    她其實是喜歡皇兄的吧?


    也對啊,哪有女人不喜歡自己郎君的?


    不過從後兩句裏能看出她心性其實很豁達,跟她的人一樣。


    莫爭閑愁,誤了時光。


    皇兄昨日裏從彰華宮裏去了安寧宮,這便是她說的愁麽?她其實是不想與那些女人計較吧?


    唉,可惜了,那樣有才華的女子,卻嫁給了一個不好此道的人。


    若說穆湦是因為惋惜才變的情緒低落了些,餘溪便完全是心情糟糕了。


    剛迴到安寧宮還沒有什麽,見過大皇後吃過晚飯後,心情就越來越不好,隻好讓人拿了些酒來解愁。


    今日裏的那首詞,是以前上高中時背過的,可是到了如今,誰寫的、詞牌名是什麽,都記不清了。是晏殊還是秦觀?


    往日裏的一切都已如煙花散去,流傳千年的名詞在別人眼裏也隻是別具一格。雖然陳朝與中國古代有著相似的文化背景,可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她靈魂裏的東西了。


    她所希望的一夫一妻,在這個朝代這樣的身份下,顯得那麽可笑。


    餘溪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趙姨也勸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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